李誡一聽就是兩位爺的聲音,腦中霎時浮現皇上痛楚的麵容,當下心頭猛地一縮,隻覺一股怒氣噌地躥上腦門。


    他二話不說,直奔兩位爺的方向。


    老遠就聽齊王聲嘶力竭地喊道:「是不是你殺了母後?你憑什麽——,父皇都沒有治母後的死罪!就算母後有罪,也輪不到你動手,你可是她養大的啊!」


    秦王揪著齊王的衣領,幾乎將他騰空拎起來,暴怒得五官錯位,大吼道:「我沒有!你這個蠢貨,被人利用了都不知道,若不是父皇有令,我真想……」


    「你想殺我是不是?」齊王一拳揮出去,「你殺啊!大哥人不人鬼不鬼,母後死了,妹妹死了,如今父皇又要死了,就剩你一個假仁假義的,我活著幹嘛!」


    秦王更是氣得渾身直顫,砰一聲,也毫不客氣給弟弟來了一下。


    兩人頓時扭做一團。


    「都住手!」李誡大喝道,顧不得上下尊卑,發狠將二人分開,「二位爺,皇上還在病榻上躺著呢,你們要拚個你死我活,也得等皇上歸天了再說!」


    袁福兒躲在角落裏偷偷瞄向這裏,暗道這話也就李誡敢說,換一個,隻怕此刻腦袋已經搬家。


    秦王整整淩亂的衣衫,陰著臉,目光沉沉,不知在想什麽。


    齊王委頓在地,滿麵淚光,「我就想知道個真相,我就想知道母後是怎麽死的……」


    「三爺,」李誡俯下身,懇切道,「小的問您一句話,頭兩年宮中暗地流傳,二爺的生母是被皇後害死的,這話您信不信?」


    齊王一抹眼淚,冷哼道:「胡扯,她是難產而亡,如果是母後害死的,母後為什麽還養二哥二十多年?陳穀子爛芝麻的事,就是小人中傷母後!」


    李誡歎息道:「那別人說二爺害死皇後,無憑無據,又事隔大半年,您怎麽就信了呢?」


    齊王一怔,「那是因為……」


    「那是因為武陽公主暗殺二爺在前,皇後刺殺皇上在後,您理所當然認為二爺肯定會報複!」李誡目光陡地一閃,語調變得冰冷,「或許,您還認為皇上有意縱容。」


    齊王猛然抬頭,仿佛不認識似地打量著李誡,半天才泄氣道,「我……我,父皇沒有給她們定罪,他從沒和我說過母後和武陽謀反。」


    李誡笑了下,無奈,無力,透著說不出的心酸,「三爺,你還不懂嗎?您要皇上怎麽和你說?說您的母親要殺了父親,說您的妹妹要殺了親哥哥……三爺,皇上滿心替你打算,您別寒了他老人家的心。」


    齊王的目光在李誡和秦王之間來迴打轉,隻覺滿腹心酸無人可訴,許久,他驀地抱頭大哭,似是要把所有的委屈和怨氣全都發泄出來。


    秦王已恢複平靜,板著臉看不出喜怒,他一拍李誡的肩膀,低聲道:「看著他。」


    說罷,也不等李誡迴話,背著手揚長而去。


    李誡又是一聲歎息,解下大氅披在齊王身上,坐在他旁邊,也不勸,就是安安靜靜陪著他。


    齊王哭了好一氣,瞅瞅李誡,扯下大氅扔給他,啞著嗓子嘀咕道:「用不著你假好心,抱你新主子大腿去吧!」


    李誡知道他在賭氣,毫不在意地笑笑,「三爺,等你有了孩子,就能體諒皇上的心了。」


    齊王冷哼一聲,起身走了。


    李誡仰倒在雪地上,手腳攤開,冰涼的雪花落在臉上,瞬間融化成水,和著眼角的淚,一滴一滴淌下來。


    不知過了多久,天色完全暗了下來。


    「李大人!」袁福兒忽然驚慌失措跑過來,帶著哭腔喊道,「快去內殿,皇上……」


    李誡腦子嗡地一響,掙紮了幾下才從地上爬起來,跌跌撞撞跑進內殿。


    七八個重臣都跪在地上,還有幾個老親王,打頭跪著的是秦王和齊王。


    李誡直接衝到前麵,撲通一聲跪倒,隻喚了一聲「皇上」,就再也說不出話來。


    皇上慘白的臉漸漸變得潮紅,不知哪裏來的力氣,竟慢慢坐起身來,「身後事朕都寫在遺旨上了,你們照做就是。秦王,這個天下交給你了……」


    他的目光移向李誡,慈愛、欣慰,「朕這輩子經過許多事,唯一覺得幸運的,是收了你小子。」


    冬月二十,在位還不到三年的隆正帝崩逝,皇二子秦王靈前登基,定年號景順。


    有品階的誥命夫人都要去宮裏哭喪,趙瑀匆匆安排好家裏的事情,二十一日淩晨,冒著滿天鵝毛大雪,與婆婆一起入了宮。


    天上飛著大雪,房頂屋簷是厚厚的積雪,宮裏飄著白紙、白幔、白絹,一眼望過去,入目皆是白色,淒涼落寞。


    趙瑀扶著周氏,在禮儀太監的引領下,來到太闕宮內殿哭靈。


    她們的品階高,位置靠前,離火盆近,雖然煙火味大,但比跪在門口的人好了不少,至少不用嗆冷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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