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桑一手扶著他:“你……”


    “噓……”


    謝龕壓低聲音,食指抵著她的唇:“別出聲……”


    他抬眸,視線略過緊閉的窗柩落在虛空的某處。


    祁桑知道他聽力一向驚人,當初她在偏殿睡個覺不安分,翻來覆去都能惹他一頓訓斥。


    兩人就保持著這樣的姿勢好一會兒,他終於撤了手指,直接將她打橫抱起來往榻上走去。


    祁桑倒吸一口涼氣,壓低聲音嗬斥:“謝龕你放我下來!好端端的你發什麽瘋!”


    謝龕將她丟到被褥上,隨手解開腰封:“祁桑你別惹我,自你迴來,我忍了這麽久已經夠遷就你了。”


    “我不要!”


    祁桑說著坐起來,又在下一瞬被他單手按了迴去:“你敢喊一聲,我今夜就叫扶風的腦袋掉地上去,不信的話大可試一試。”


    “謝龕!你除了拿扶風脅迫我還能做什麽?!”


    謝龕卻完全沒有同她爭辯個對錯的意思,直接將腰封揉成一團遞到她唇邊:“咬著!不許出一點聲音。”


    “……”


    “咬不咬?”


    黑暗中,兩人目光近距離的對峙上。


    祁桑清楚地從他眼中看到了勢在必得的冷意,混著滾燙的焦灼,刺得她睜不開眼。


    謝龕作勢起身。


    祁桑唿吸一頓,慌忙抓緊他衣袖將他拽了迴去。


    緊抿的紅唇屈辱地張開,慢慢咬住了那團腰封……


    ……


    司禮監。


    身兼司禮監秉筆太監的施不識聞訊匆匆趕來時,院子裏已經烏泱泱跪滿了一片人。


    台階上,屋簷下,金蟒冠帽、蟒紋長袍的內廠總督端坐於紫檀木的太師椅上,慢慢撚著指間的桑葚羊脂玉的珠串。


    他身後,幾乎出門便貼身跟著的掌刑千戶一手抵著橫跨在腰間的刀上,眼底殺意畢現。


    深秋的早上,院子裏落了一層白霜,被跪在地上的太監們跪化成一個個深色的濕圈。


    像堅固的牢籠,將他們困在地上無法動彈。


    施不識的臉色不比他們好到哪裏去,他深吸一口氣,醞釀了一會兒才心驚肉跳地走上前:“總督……”


    謝龕撚珠串的動作微微頓住。


    他狹長的眼尾上挑,在秋日裏刺目的朝陽裏,漫不經心地將他打量了一遍。


    帽子歪著,衣領皺著,渾身酒氣尚未消散。


    那眼神明明不淩厲,卻分明像刀子刮骨一般叫施不識手腳都不受控製地泛起涼意。


    謝龕收迴目光,嗓音低冷難辨喜怒:“施不識,你平日裏的主職是什麽?”


    施不識屏息:“……掌管司禮監人員調動,禦前侍奉一切日常事宜。”


    說是侍奉禦前,倒不如是要他好好監視皇上的一舉一動。


    皇上身邊不止有太監,還有錦衣衛。


    他要把控好一切接觸皇上的人,以防內閣一派趁機挑撥離間。


    此前,謝龕已經不動聲色地提醒過他數次了。


    要他學著徐西懷,做事穩妥一些,不要總耽於享樂不思進取。


    施不識麵上乖乖應著,可背地裏還是懶惰不成器,連入宮都是隔三差五的,有時候來晃悠一圈例行公事一番便走了,手裏的人上報皇上的日常也多有敷衍。


    “做得如何?”


    施不識張了張嘴,沒出聲。


    謝龕眼眸倏然暗下,一字一頓地重複:“本督問你,做、得、如、何。”


    脊椎像是被什麽沉重地敲擊而上,施不識喉間重重一顫,噗通一聲跪了下去:“總督息怒。”


    謝龕扯扯嘴角,慢慢靠向椅背:“自然,本督今日就是來息怒的。”


    話落,一張布滿鋒利倒刺的長凳被抬了上來。


    刑杖被扔在施不識腳下。


    “你來審,打死幾個看你的本事。”


    謝龕端坐於陰影籠罩處,聲音浸透了秋日裏的涼意:“午時之前,本督要知道究竟是哪些個吃裏扒外的,要做這匡扶皇權的第一勇士。”


    他盯著施不識慘白的臉,緩緩補充了一句:“審不出來,本督便親自送你同他們一道上路。”


    午時。


    前後不過兩個時辰。


    要審出點東西,就不能輕易將人打死了,可要在午時之前將紮在喉嚨裏的刺都拔出來,就要每一個都審一遍。


    施不識生了鏽的腦子終於開始轉動。


    他仔細迴想這些個日子近身侍候皇上的是哪幾個,又命這些個想活命的太監先自己吐出些東西來,畢竟他們日夜不離,心眼子多點的最能察覺到有誰舉動異常。


    要給皇上跟內閣之間牽線搭橋,自然平日裏不會太安分,舉動也不會太清白。


    不過一會兒,二三十個太監中便推搡出了四個哆哆嗦嗦的太監,三個小的,一個老的。


    施不識舉起刑杖便打。


    一牆之隔,那淒厲的求饒聲驚得幾隻棲息在樹上的鳥兒撲棱著翅膀逃離。


    宮裏正在灑掃清理的太監宮女們人人心驚膽戰,不敢交頭接耳半句,紛紛低頭做自己的事。


    內廠清理宮裏的人次數不多,上一次這般清理,還是謝總督中毒後身愈,原本的內廠總督忽然暴斃身亡,他接管了司禮監掌印太監後,不多久便血洗了整個十二監、四司與八局,前後死了近一半的人。


    那之後一度四分五裂的整個內廷忽然就安分了下來,往宮外遞信的、同各宮娘娘們串通一氣的也都不見了。


    這也是為什麽四個嫌疑最大的人中,會有三個年輕的,卻隻有一個年長的。


    因為來宮中久的,見識過那場聲勢浩大的虐殺,每個人幾乎都被折磨得將自己所有知曉的都吐了個幹淨。


    沒有人敢拿自己的性命輕易挑釁內廠總督的權威。


    順著石階蜿蜒而下的血河,鋪天蓋地的血腥氣息彌漫整個皇宮半月之久,是他們多年來揮之不去的夢魘。


    ……


    議政殿內,年輕的新帝手捧已經徹底涼掉了的茶,呆怔怔地不說話。


    他是沈氏血脈,雖得謝龕出手相助登上皇位,可骨子裏的驕傲不允許他一生都要做個有名無實的皇上。


    甚至連批紅的權利都沒有。


    他想要權利,想要君臨天下沒有錯,他不可能永遠受製於謝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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