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劫,讓開吧,你不可能永遠把他們護在身後。而且,除了我們這些〈異常〉以外,我可以保證這裏不會有無辜者死去。”


    身披陰霾的篡奪者裹挾著墨綠色的深淵,來到那黃昏街教堂的原址。


    這座破敗的建築裏擠滿了人們。


    躲避黑色浪潮成功的幸存者聚集在這裏,受到戴著麵具的火焰戰士的庇護。


    而現在,凡人難以理解的近似於神的“敵人”找到了他們,向著他們的守護者發出了挑戰令。


    “我不記得你擁有過與這種傲慢同等價位的力量,梅比烏斯。”


    “況且,我作為戰士或者士兵也沒有不戰而降,束手待斃的理由。”


    佇立在教堂大門前,千劫如同一位真正的勇士那樣,麵對席卷而來的蛇影不曾後退一步。


    梅比烏斯絲毫不覺得意外,拋開凱文那個特殊情況,千劫的性格一直很對她的胃口。


    瘋狂,強大,還有根植其心靈,崇高的守護願望,如此純淨的人才配擁有追求無限的資格。


    可惜,今天這裏的他是必須要鏟除的敵人。


    這個世界上所有的侵蝕之律者都要死,因而,所有的〈英桀〉都要死。


    被“愛莉希雅”選為繼承人的個體,已經不可遏製的成為了阻礙這個世界向正常運轉的錯誤。


    唯有把他們連同梅比烏斯自己一同抹去,才能換來世界在末日之後殘酷的新生。


    通往地獄的道路由善心鋪就——那位妄想成為“人之律者”的罪人所有美好的祝福都因為她自身的緣故成為了最惡毒的詛咒。


    ……


    “千劫,放棄吧,與吞噬了維爾薇的我戰鬥,你毫無勝算啊……”


    “你難道…是不明白我這麽做的原因嗎?”


    麵對梅比烏斯的提問,渾身浴血,而這些血液又被體表的高溫蒸發的千劫沒有迴答。


    他隻是在做著抗爭,隻是一次次用自己的雙手捏碎仿佛無止無境的蛇影,把那些屬於梅比烏斯的殺招全盤接下。


    他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梅比烏斯的身上,以倔強的意誌承受著愈加嚴重的傷勢。


    千劫,沒有動用〈侵蝕〉的權能。


    說他固執也好,說他愚蠢也罷,他都不會在乎,無能守護的狂王用來賜予跟隨者安寧的方式…隻有至死方休的鬥爭。


    就連鬥爭的過程中使用的力量,都是堂堂正正的,他知曉動用它對於這個世界意味著什麽。


    火焰燃燒傷口用來止血,而目光隨著生命的燃燒逐漸變得越來越熾烈。


    千劫他能維持理智的時間就是他能夠堅持的時間,作為主刀醫生,她梅比烏斯又怎麽會不理解患者的身體狀態呢?


    她太聰明,懂得拖延戰術,什麽時候他已經分不清敵我,那麽戰鬥就可以結束了。


    梅比烏斯有的是時間等待這位英雄燃燒殆盡。


    “覺得我卑鄙嗎,千劫?”


    “帶著你的作為戰士的高潔下地獄吧,不必感到悲哀,我很快就會下去陪你們。”


    千劫已經迴答不了她的問題了。


    萬千蛇影啃噬著他,如同蟻蟲一點點破開堤壩,分化瓦解著他僅剩的力量。


    可即使是這樣,戰士的血肉仍然鼓動著。他就以著健碩的身軀鑄就了那墨綠色海洋始終無法突破的牢固城池。


    狂戰不敗,承載【非天】之名……


    任由理智和自我逐漸消磨,任由軀殼逐漸燃盡,倘若會陷入敵我不分的狂亂,那就自此不再行動好了,這具屍體,隻會在最後留給你!


    “梅比烏斯…一起下地獄吧!!!”


    以身為陣,鑄我〈存護〉之誌……


    淒厲的火光,在這被蛇影封鎖的空間裏伴隨著刺耳的轟鳴,宛如一輪新生的太陽走向隕滅。


    在這煌焰之後,是千劫用生命爭取的機會。


    積蓄了許久的一束寒意刹那間綻放,櫻瞄準梅比烏斯防禦死角,用盡全力揮下這一刀。


    等梅比烏斯發現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凝聚著斬斷一切的信念和力量,櫻的這一刀已然臻至化境,恐怕是數據層次的抹殺。


    蛇被斬下了頭顱,化作一地粘稠的綠色。


    而千劫呢,已然是僅剩枯朽的半身,不屈的脊梁挺立著,上麵爬滿焦黑的毫無生機的灰燼。


    “千劫……”


    櫻低下了頭走過去,她顫抖著手想要為這位可敬的戰士閉上眼睛。


    “閉嘴…我真正想要的…我知道我自己沒資格擁有…但這一次…這一次…我有沒有…「的確」保護到些什麽…?迴答我…你…迴答我……”


    千劫無神而渾濁的眼睛在破碎的麵具下晃動著,喉嚨裏發出來既像是哀嚎又像是呢喃的聲音,他的聲帶已經燒壞了或者…早就沒了。


    “你做到了,千劫。梅比烏斯已經死了,我們成功了…這都是因為你的守護。”


    “安息吧。”


    良久,再沒有人迴應櫻。


    遠處,傳來一串拍手叫好的聲音。


    “真不錯,不愧是我親手改造也比不過身體原型的奇妙作品…千劫,願你死得其所。”


    比原先年輕了一些,嗯,就是年輕了一兩歲的樣子的梅比烏斯,自地平線遠方的陰影緩緩走來。


    不似剛剛和千劫廝殺時的猙獰可怖,她的身上毫發無傷,甚至衣物都保持著完好與整潔,就像一位盛裝出席晚宴的大人物。


    這一份優雅,帶給櫻的是極致的絕望。


    怎麽會…明明已經確認了剛剛那一刀沒有落空,那種程度的出力仍然不夠殺死這個怪物嗎?!


    梅比烏斯迴答了櫻心中的疑問:


    “恭喜你們成功殺死了我一次,再接再厲——櫻小姐,這一次可沒有人來給你爭取時間了。”


    真相隻會更殘酷。


    可畢竟是血與火曆練出的暗殺者,戰士的本能讓櫻以最快的速度擺好了戰鬥姿勢,謹慎的盯著麵前死而複生的敵人,伺機而動。


    “梅比烏斯博士,我們明明沒有必要互相殘殺…為什麽您要這麽做!”


    她忽然向來襲的蛇提問道。


    “到這個時候才問這個問題不覺得有點可笑嗎?我有什麽義務告訴你……”


    深知“反派死於話多”的梅比烏斯一眼就看出這是個拙劣的拖延借口,麵色平靜的躲掉擦身而過的淩厲刀光。


    她嘴硬是真的,但不一定頭鐵。


    可是啊,梅比烏斯還是不明白,櫻的本職工作是潛伏和刺殺。


    吞噬了維爾薇的梅比烏斯或許可以逼迫千劫在行動受限的情況下同歸於盡,但這絕對不代表她擁有躲過櫻那精妙至極的殺人術的能力。


    穿胸而過的一刀,很快,很痛。


    什麽時候?!


    可能是她還在簡短的思考的時候,也可能是剛剛她視角偏離目標的一瞬,櫻的速度太快了,快到梅比烏斯甚至看不到她的動作。


    然後,櫻就倒下了。


    是的,剛剛她那一刀的確殺死了麵前的梅比烏斯,但沒有人規定下一次複生梅比烏斯不能出現在距離她“零距離”甚至是…“負距離”的地方。


    蛇影破體而出,櫻的胸膛整個被撕開,探出一雙纖纖玉手。這獵奇的一幕或許能讓這位暗殺者到死都感到難以置信,甚至會覺得恐懼。


    梅比烏斯一點點從櫻的身體裏爬出來,聽見背後這個瀕死的人最後的遺言。


    “放過…鈴……”


    蛇一邊扯開纏在自己身上的髒器,一邊轉身溫柔的為她合上了眼睛。


    “放心吧,她和我們不同,她一定能活下去。”


    生物學家通常在處理解剖上很有經驗,不一會兒,梅比烏斯就成功幫櫻整理好了她那破碎的身體,勉強湊出一個沒有那麽血腥的遺容。


    好吧,她剛剛也覺得自己的做法有些過分了。


    唉,這都是沒有辦法的事情,無奈的殺戮,無奈的生存,要怪就怪愛莉希雅那個罪人?


    可是梅比烏斯不會把過錯全部丟給〈侵蝕〉,做出這個選擇的人是她,也就無所謂“無罪”。


    腳下的泥沼蠕動,把這兩位戰士的遺骸吞沒,消化為純粹的〈遺產〉。


    她還不能停下,她必須速度快一點,要趕在凱文還沒有迴歸現實之前,要讓他完成這最後的……


    這迴想被打斷了。


    梅比烏斯眼前突然出現了那個有天藍色頭發的女孩,那個會親切的叫她“梅比烏斯阿姨”的可愛孩子——她最寵愛的小格蕾修。


    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


    明明…明明她什麽都不知道,什麽都沒有參與!格蕾修隻是個無辜的人,憑什麽要把她也牽扯進來…愛莉希雅,你怎麽敢……


    這是獲得〈繁星〉之名的英桀。


    純白的孩子,繪製世界的畫師,格蕾修。


    她被她的父母緊緊的護在身後。痕和布蘭卡望著麵前這個曾經是友人,現在成為了敵人的身影,麵色凝重而堅定。


    梅比烏斯能看得出他們對自己的恐懼和憤怒。


    是啊,哪有當著父母的麵針對孩子的,既然她可能危害到格蕾修,痕和布蘭卡當然不會放過她。


    “梅比烏斯阿姨…為什麽……”


    格蕾修紫色的眼睛看著她,滿是恐懼和不解。她還沒有弄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麽,也不理解這位溫柔的長輩怎麽突然就對著同伴大開殺戒。


    “梅比烏斯,想要傷害格蕾修,就先踏過我們的屍體!離她遠點!”


    這一對父母用自己的身體阻攔梅比烏斯的腳步,他們對於孩子的愛甚至克服了來自生物體本源的恐懼,使得他們能舍生忘死的站在她的對麵。


    非常偉大的愛,可惜這沒什麽防禦力……


    “對不起。”


    梅比烏斯小聲的自言自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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