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斯魔…你來遲了一步。”


    “你,你們,倘若真的是一同站在我的麵前,或許真的可以阻止我。”


    梅比烏斯看著那劃破灰暗帷幕的利爪,以及在這之後出現的,如同狂獸一般的少年。


    “你成了敵人,梅比烏斯。”


    猙獰的鱗甲之下,決心成為英雄的少年哪怕明知不敵,也選擇擋在她的麵前。


    即使,他所發誓要守護的,都已經淪為,蛇影下灰暗的,毫無氣息的,沒有溫度的屍體。


    “討論這些話題沒有意義……”


    梅比烏斯的語氣帶著些彷徨,可隨後又被地上刺目的血腥質問,於是又如鐵石一般堅硬。


    是誰撕破畫布,是誰折斷畫筆,是誰熄滅了繁星…告訴我…梅比烏斯,告訴我是誰殺了他們。


    在那不忍升起之前,軀體就已經做出了動作。


    她記得,那是無比鮮明的紅。


    溫熱而黏膩,和她絕望的淚水混合,在教堂的大理石地磚上繪製出無法挽迴的過錯。


    痕,布蘭卡,格蕾修…他們都……


    現在,接下來是科斯魔。


    他也是其中之一,他也是必要的犧牲品。


    梅比烏斯已經無法去描述自己心中那沉重的感覺,她現在連唿吸都會有尖銳的幻痛。


    現在,卻不得不以怪物的身份和往昔的同僚,夥伴,戰友,甚至是親人廝殺。


    她突然發現生而知之,對於這個種族都毫無同理心的她…也是人類啊。


    好痛苦,真的是夠了。


    “試著反抗我吧,試著阻止我吧,試著殺死我吧,科斯魔,迎接我們這些怪物的命運!”


    她簡短的說明了自己的來意,然後操縱著那萬千蛇影向著科斯魔襲殺而去。


    明明已經知道了結局,也沒有放棄的理由,可梅比烏斯這個時候多麽奢望會有一個奇跡發生,哪怕是真的會有人能阻止她呢。


    可惜太遲了,已經來不及了。


    從維爾薇到千劫和櫻,再到剛剛的格蕾修,她身上已經背負了太多的力量和願望。


    她絕對不能在這裏停步,否則他們都將無意義無價值的死去!


    兩頭絕望的野獸用利爪和尖牙以最野蠻的方式戰鬥,混合毒液的鳴雷,撕開傷口的旭光……


    闖入這個戰場的,是如火鳳(迦樓羅)一般將記憶和人格當做彈藥,不惜一切代價也要承載文明火種的戰士。


    她的名字是華,籍籍無名,浮生若夢。


    二對一,也不過是讓梅比烏斯多了一點壓力。


    沒辦法,理論上華和科斯魔都是那種有條件就能不斷突破上限直達天花板的強大存在,可惜,這裏沒有給他們發育的時間。


    在自身基礎上又融合吞噬四重〈遺產〉的梅比烏斯,擁有遠超他們評估量級的能力。


    看似二對一,實則二對五。敗亡毫無疑問隻是時間問題,留給這兩位堅持的時間也不多了。


    梅比烏斯已經準備好和他們告別。


    為了表現出自己的尊重,為了體現出自己最後的關懷,她決定用戰士的方式給予他們結局。


    一道破空的雷霆,在跌落地表的時候隻剩下不祥的漆黑,它無堅不摧又悄然無聲,仿佛死神寫下死亡宣言的墨水。


    這黑色點染開一朵幽暗的花兒,在哭泣的世界裏填補上屬於她的決斷。


    由狂亂的理智驅使,直至最後都不曾放棄攻擊的野獸,化作佇立的少年。他麵色平靜,看似毫發無損的身體再無一絲生息。


    他獲得了永恆的安寧,也終於如願以償,以英雄的姿態邁向自我的深空。


    他最後聽到了那孩子的聲音,聽見她和他過去的對話。


    “科斯魔…旭光是什麽意思?”


    “為什麽問這個?”


    他低下頭看著那個擺弄著畫板,正打算用畫筆和顏料去描摹星空的孩子。


    “隻是好奇……”


    他思索著,耐心的尋求恰當的解釋:


    “就用你的刻印來解釋吧。”


    “你能夠在天上看到的星星…所謂旭光,就是距離我們最近的一顆所發出的光芒……”


    “也就是說,它一點也不特殊嗎?”


    女孩困惑的看著他,明明科斯魔那麽的溫柔,完全不該是那麽普遍的東西。


    “不,它非常特殊。”


    他接著說道,目光穿透遼闊無垠的天際,去望著億萬星辰帶來的光明。


    “雖然因為來得太早,根本無法照亮些什麽。”


    “但當人們看到它的時候就會知道,既然星星遍布天際…那麽還會有無數道光芒即將到來,或早或晚……”


    無數條末路中走出的小徑,於此走向終點。


    該退場了,追隨那片繁星離開,一同前往那或許存在的美好的彼岸……


    “晚安,科斯魔。”


    ……


    漫天飛揚的火紅羽翼,被這黑色的雷池淹沒,它們緩緩的飄落,在戰士的身旁散開。


    華自始至終都保持著緘默,她無話可說,也就權當參與了一場夢的謝幕。


    事實上,她早就明白了。


    擁有超憶的能力卻困鎖於不斷重複的劇本,她或許早就燃燒殆盡,成為一束幹枯的柴薪。


    比千劫更近於火焰的存在,又該選擇什麽時候來釋放這積蓄的光與熱呢?


    華遠遠望著那些再熟悉不過的人們,遠遠的避開他們,不再囤積燃料(記憶)。


    尋求希望或者踏足自滅,這都有什麽分別呢?


    虛假的世界不需要她來走出延續的道路,她能做到的也隻是默默的旁觀。


    她從來不是那高高在上的,不死不滅的鳳凰。她是更低落,更卑微的事物。她俯瞰萬千個熄滅墜落的自己,僅僅記住了一隻撲火的飛蛾。


    “一片漆黑的空間。”這代表著什麽?


    “一個小女孩,她就坐在那裏,在虛空中哭泣”。可這又算得了什麽呢?


    她的淚水,她的願望,她的記憶,她的所有能夠用來燃燒作為彈藥的一切,化作吞噬她的火焰。


    行路漫漫,曆曆浮生…嗬…這些不過是一場大夢罷了,一場荒誕而無序的夢。而這場噩夢,也有該醒來的那一天吧。


    “萬千羽落,難渡凡塵…浮(鳳)華(凰)…此亦作——符華。”


    ……


    推開教堂的門扉。


    阿波尼亞,帕朵菲莉絲。她能感覺到這兩人還在這裏,並且似乎不打算逃跑,在等著她。


    梅比烏斯甚至不打算對自己有什麽額外的介紹了,她現在隻覺得自己就像是個打副本的遊戲角色,一關關的過,一個個的殺。


    嗬嗬,這又是什麽黑色幽默。


    為什麽他們不團結起來幹掉她?


    說不定這努力還能迎來所謂的大圓滿結局呢,一個又一個送死真的是合適的嘛?


    沒關係啊,反正她都已經決定要去成為那罪大惡極的暗麵,再多的錯誤也不會有什麽附加。


    快結束了。


    梅比烏斯記得愛莉希雅最初製作他們的時候好像還有兩個額外角色的來著,可是最後被她刪了也沒有複原,那麽多次重啟也沒見著人。


    現在阿波尼亞和那一隻小貓咪就是最後的目標…不對,真正的最後目標是她自己才對。


    她不會逃避,也沒有辦法逃避。


    愛莉希雅所謂的十一位英桀的故事,也該落下帷幕了。(這數據空間裏是沒有伊甸和蘇的)


    走在教堂的大廳裏,梅比烏斯看著坐在花窗前雙手行禱告禮的修女。


    “你難道覺得這個虛假的世界真的會有神明眷顧嗎,修女?”梅比烏斯問道。


    她這話語不帶有一點挑釁,隻是在述說事實。


    不管怎麽樣,梅比烏斯哪怕是到了這種地步也認為“修女”這個設定就是離譜的錯誤。


    她能接受阿波尼亞是個真正的預言家,卻難以想象她會是一名虔誠的教徒。


    作為生而知之者的傲慢也好,篡奪者對於禮法規章的蔑視也罷,甚至是科研人員和神學主義者之間無法和解的矛盾……


    從哪個角度來看,梅比烏斯都和阿波尼亞有很巧妙的對立。


    倘若這世上真的有神,且神真的愛著世人的話,這些殘酷的命運和殺戮又算得上什麽?


    倘若無法理解的強大者便可以冠以神明的名字,那麽我們這些繼承了〈遺產〉的異端,又憑什麽能夠支配世界的流轉!


    迴答我,阿波尼亞,用你那作為神職人員最虔誠的思維去告訴我這個問題的答案,向我證明——你相信的神明真實存在!


    已然無血無淚的蛇如教典上所描述的那樣,以最褻瀆的姿態踏足這片所謂的淨土。


    她蠱惑著,引誘著這個世界上神明可能的代理人,試圖尋找出第二重奇跡。


    可惜,阿波尼亞所能調用的抵抗她攻擊的方式,隻有她那完全是天賦性質的〈戒律〉。


    姑且可以理解為利用絕對強大的精神能力強行幹涉其他生物的思維,在成為融合戰士以後這東西更有科學依據了。


    “請,停止您的行為。”


    有用,但不完全有用。


    感覺到自己身體上那種輕微的不協調,以及從思想層麵莫名其妙升起來的抗拒,梅比烏斯麵無表情,甚至對此有些想笑。


    她這種非人的存在,可不像是能聽任神明擺布的善類,或許更應該迴到地獄。


    而阿波尼亞就憑這種“懦弱”的力量,所束縛的也恐怕隻能是教典裏明確劃分的芸芸眾生。


    “能看破命運的人,總是要感到無可奈何的……”


    花窗上看不見麵容的神像在蛇的陰影下被貶格為最不具備特異性質的彩色玻璃畫。


    它破碎了,徒留一地璀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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