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亨利·巴斯克維爾爵士正在樓上等著你們呢。”帳房說道,“他讓我等你們一來就把你們領上去。”


    “您不反對我看看旅客登記簿吧?”福爾摩斯問。


    “一點兒也不。”


    從登記簿上可以看出,他們之後又來了兩撥客人。一撥是來自肖菲勒斯?約翰森一家,另一撥是來自奧吞州亥洛基鎮的歐摩太太及女傭人。


    “是那個我認識的約翰森嗎?”福爾摩斯對守門人說,“是個律師嗎?頭發花白,走起來有些拐。”


    “不是的,這位是煤礦主約翰森先生,是個活潑的紳士,年紀和您相仿。”


    “您沒把他們的職業弄錯吧?”


    “沒有,先生,他在我們這旅館已經住過好多年了。”


    “歐摩太太……”


    “她是一個病怏怏的太太,她丈夫曾是葛羅斯特市的市長,她進城時總住我們這兒。”


    “謝謝您,恐怕她不是我的熟人。”


    “剛才咱們所問的這些問題已經說明了一個問題,華生,”上樓時,他低聲對我說,“那些對咱們朋友感興趣的人,並沒有和他們住在一起。啊,這是一些很能說明問題的情況呢。”


    “它能說明什麽問題呢?”


    “它說明——天啊,親愛的朋友,這是怎麽了?”


    當我們快上到樓梯頂時,亨利爵士迎麵走來。他氣得滿臉通紅,手裏提著一隻滿是塵土的舊高筒皮鞋。


    “旅館裏的人好像看我好欺負似的,他們開玩笑找錯人了。如果找不到我丟了的鞋,我一定不放過他們。”


    “還在找您的皮鞋嗎?”


    “是啊,先生,非找到不可。”


    “可是您說過,您丟的是一隻棕色高筒的新皮鞋啊?”


    “是啊,先生,可是現在又丟了一隻舊的黑皮鞋。”


    “什麽,您不是說……”


    “我一共有三雙鞋——新的棕色的、舊的黑色的和我腳上的這雙漆皮皮鞋。昨晚他們拿走了一隻棕的,而今天又偷了隻黑的——喂,你找到了沒有?”


    來了個膽顫心驚的德國籍侍者。


    “沒有,先生,在旅館裏我打聽遍了,什麽也沒有發現。”


    “好吧,在天黑前把鞋給我找迴來,如若不然我就要找老板去,告訴他,我馬上就離開這家旅館。”


    “先生,請您忍耐一下,我保證給您找到。”


    “我可不能在這個賊窩裏再丟東西了——咳,福爾摩斯先生,請原諒我用這樣的小事打擾您……”


    “我倒認為這是一件很值得注意的事呢。”


    “啊,您把它看得太嚴肅了吧。”


    “您怎麽解釋此事呢?”


    “我不想解釋,在我所經曆的事兒中,這事最氣人、最奇異了。”


    “也許是這樣……”


    “您怎麽看呢?”


    “啊,亨利爵士。把這件事與您伯父的死聯係起來看,我真不敢說,在我經手的五百個案件中能有哪一件像這樣曲折。可我們手中已掌握了一些線索,相信其中的一條能幫我們查出真相。”


    我們吃了早飯,飯間極少提及此事。飯後,福爾摩斯在起居室裏問巴斯克維爾打算怎麽辦。


    “到莊園去。”


    “什麽時候?”


    “這周末。”


    “總之,”福爾摩斯說,“我覺得您的決定還是明智的。您已被盯上了。摩梯末醫生,您不知道你們今早從我家出來後,就被人盯上了嗎?”


    摩梯末醫生大吃一驚。


    “被誰?”


    “我也不知道。在達特沼地,您的鄰居和熟人中,有沒有留著又黑又長的胡子的人?”


    “查爾茲爵士的管家白瑞摩是留有連鬢黑胡子的。”


    “啊,白瑞摩在哪兒?”


    “在莊園。”


    “我們最好證實一下他現在是否在那裏,也許他現在在倫敦呢。”


    “您怎麽能證實這點呢?”


    “給我一張電報紙。‘是否已為亨利爵士備好了一切?’這樣就可以了。發到巴斯克維爾莊園,交給白瑞摩先生。離莊園最近的電報局在哪裏?是格林盆嗎?咱們再發一份電報給格林盆的郵政局長,告訴他發給白瑞摩的電報務必交給他本人。如不在,請迴電通知諾桑勃蘭旅館亨利·巴斯克維爾爵士。這樣,晚上以前咱們就能知道白瑞摩在不在莊園了。”


    “這樣很好,”巴斯克維爾說,“可是,摩梯末醫生,這個白瑞摩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呢?”


    “他是已故老管家的兒子,他們照看這片莊園已有四輩了。據我了解,白瑞摩夫婦很受人尊敬。”


    巴斯克維爾說道:“沒有我們家的人住在莊園裏,這些人就再舒服不過了。”


    “這倒是事實。”


    “白瑞摩從查爾茲爵士的遺囑中得到什麽好處沒有?”福爾摩斯問道。


    “他們夫婦每人得到五百鎊。”


    “啊。他們以前知不知道將來能拿到這筆錢?”


    “知道的。查爾茲爵士總願意談論他的遺囑。”


    “這事很有意思。”


    “他也留給了我一千鎊呢。”醫生說道。


    “是嗎?還有誰?”


    “還有很多分給個人的小筆款項和捐給慈善事業的大筆資金。他的餘產則歸亨利爵士所有。”


    “餘產有多少?”


    “七十四萬英鎊。”


    福爾摩斯驚訝地說:“我真沒想到有這麽多。”


    “查爾茲爵士素來以富有聞名。他的全部財產約有一百萬鎊。”


    “可是,摩梯末醫生,如果咱們這位年輕的朋友發生了什麽不幸的話,——請您原諒這個不好的假設——誰來繼承這筆財產呢?”


    “財產應傳給遠房的表兄弟戴斯門家裏的人。傑姆士?戴斯門是威斯摩蘭地方的一位牧師。”


    “謝謝您提供了這些細節。您見過戴斯門先生嗎?”


    “隻見過一麵。他是個嚴肅可敬的人,過著聖潔的生活,他不同意從查爾茲爵士那兒繼承任何產業。”


    “而這個人竟要成為這大量財富的繼承人嗎?”


    “他將成為產業繼承人,這是法律規定的。他還將繼承錢財,除非現在的所有者另立遺囑。”


    “亨利爵士,您立過遺囑了嗎?”


    “還沒來得及。可是,我覺得在什麽情況下錢財都不應與爵位和產業分離。我伯父的遺書就是這樣的。如果產業的主人沒有足夠的錢維持,他就不能恢複巴斯克維爾家的聲威,房地產與錢財絕不能分開。”


    “很正確。啊,亨利爵士,我同意去德文郡的意見,但我覺得您不能單獨去那裏。”


    “摩梯末醫生陪我一起去。”


    “可是,他公務纏身,且你們兩家又相距不近。您必須找一個值得信賴的人陪您一同迴去。”


    “您自己呢?


    “如果事情真的發展到危急的程度,我一定親自去。但我有道德義務和來自各方麵的請求,現在讓我去沼地是不可能的。”


    “您想讓誰去呢?”


    福爾摩斯拍著我的手背說道:


    “如果我的朋友願意承擔此項任務的話,那再好不過了。”


    這個意外的建議,使我十分吃驚。我還沒來得及迴答,巴斯克維爾就抓住我的手,熱情地搖了起來。


    “啊,華生醫生,您的好意我感激不盡,”他說,“如果您能到巴斯克維爾莊園去陪我,我將永遠銘記在心。”


    “一定,我很願意去,”我說道,“這樣利用我的時間是非常值得的。”


    “你要認真地向我匯報,”福爾摩斯說道,“當危險到來的時候,我會告訴你如何行動,你們星期六就可以動身了吧?”


    “華生醫生方便嗎?”


    “很方便。”


    “那麽,咱們就在車站會麵,坐由帕丁頓駛來的十點三十分的那列火車。”


    正當我們告辭時,巴斯克維爾大叫一聲衝向屋角,從櫥櫃下麵拖出一隻棕色皮鞋。


    “這正是我丟的鞋。”


    “但願咱們的困難都能像這件事一樣消失!”歇洛克·福爾摩斯說。


    “真奇怪,”摩梯末醫生說,“午飯前,我已仔細搜過了。”


    “我也搜過了啊!”巴斯克維爾說,“到處都找遍了。”


    “那時,屋裏絕對沒這隻鞋。”


    “這麽說,一定是我們吃午飯時侍者放在那兒的。”


    那德國籍侍者被叫了來,可他什麽也不知道。神秘事件一件接一件:收到用鉛字湊成的信,雙輪馬車裏那個盯梢人,兩隻皮鞋的失蹤,和現在被送還的棕色皮鞋。我們坐車迴貝克街的時候,福爾摩斯默默地坐著,整個下午直到深夜,他都沉浸在煙草和深思之中。


    剛要吃晚飯就送來了兩封電報。


    第一封是:


    獲悉,白瑞摩確在莊園。巴斯克維爾。


    第二封是:


    依指示曾去二十三家旅館,未尋得被剪破之《泰晤士報》。歉甚。卡特萊。


    “我的兩條線索都中斷了,華生。咱們必須調轉方向。”


    “咱們總還可以找到那個馬車夫啊。”


    “是的。我已發了電報要求執照管理科查清他的姓名和地址。”


    這時,門鈴響了。門一開,進來個魯莽的家夥,他就是我們要找的人。


    “我接到總局的通知,說這裏有一位紳士要找no.2704車的車夫!”他說道,“我要當麵問清,您對我哪兒不滿意。”


    “老弟,我對你沒有什麽不滿,”福爾摩斯說,“如果你能一五一十地迴答我的問題,我就給你半個金鎊。”


    車夫笑著說:“啊,今天,我可真是交好運了。先生,您要問什麽呢?”


    “首先,我要問你的姓名和住址,以便聯係。”


    “約翰?克雷屯,住在鎮上特皮街3號。我的車是從滑鐵盧車站附近的希波利車場租來的。”


    歇洛克·福爾摩斯把這些記了下來。


    “請你把今晨來監視這座房子後來又在攝政街尾隨兩位紳士的那個人的情況告訴我吧。”


    那人有點兒迷惑。


    “呃,看來您知道的和我一樣多,”他說,“是這樣的,那位紳士曾經對我說,他是個偵探,還不讓我對任何人講。”


    “老弟,這是一件很嚴重的事,如果你想對我隱瞞什麽,就要倒黴了。你說你的乘客曾告訴你他是個偵探嗎?”


    “是的,他是這麽說的。”


    “他什麽時候說的呢?”


    “下車時。”


    “還說了什麽別的嗎?”


    “他告訴我他的名字。”


    “噢,他告訴了你他的名字,是嗎?他叫什麽?”


    “歇洛克·福爾摩斯。”


    我的朋友驚訝得坐在那裏一言不語。然後,他又放聲大笑起來。


    “華生,真是妙極了,他說他就是福爾摩斯,是這樣嗎?”


    “是的。”


    “告訴我他在哪兒搭你的車和那以後的事吧。”


    “九點半的時候,他在特萊弗嗄廣場叫了我的車,他說他是個偵探,並說如果我能整天聽他的話又不提問的話,他就給我兩個金鎊。我答應了。我們先趕到了諾桑勃蘭旅館,在那裏一直等到兩位紳士出來並雇上了馬車。我們尾隨著他們,直到停在這裏附近為止。”


    “就是這個大門。”福爾摩斯說。


    “啊,這點我不能確定。可是,我敢說,我的乘客什麽都知道。我們在街上等了一個半小時,後來有兩位紳士從我們身邊走過去,我們就跟了下去,沿著……”


    “這我知道了。”


    “當我們走過了攝政街約有四分之三的時候,忽然間,我車上的那位紳士讓我快速把馬車趕向滑鐵盧車站。我鞭打著馬,不到十分鍾就到了。他真的給了我兩個金鎊。在他要離開的時候,他對我說:‘你的乘客就是歇洛克·福爾摩斯。’”


    “是這樣,以後你再沒見過他嗎?”


    “是的。”


    “他長得什麽樣呢?”


    “他有四十歲的樣子,中等身材,比您矮二三英寸,先生。他蓄著黑胡須,麵色蒼白。”


    “眼珠的顏色呢?”


    “我說不上來。”


    “好吧,給你這半個金鎊。晚安!”


    “晚安,先生,謝謝。”


    約翰?克雷屯笑著走了。福爾摩斯失望地向我轉過頭來。


    “咱們的第三條線索又斷了。”他說道,“這個無賴摸到了咱們的底,他知道亨利·巴斯克維爾曾經找過我,並且在攝政街發現了我,想到我一定會去找馬車夫,因此就說了這個謊話。我在倫敦已經碰了壁,但願你在德文郡的運氣能好一些。可是我真不放心。”


    “對什麽不放心呢?”


    “對派你去的這件事不放心。這事很難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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