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溫柔之鄉


    金磊說:“滿清八旗兵奉多爾袞之命揮師南下,豫親王多鐸將清軍分成三路,一路由固山額真拜嚴圖指揮出龍門關,一路由兵部尚書韓岱等統領蒙古八旗兵走南陽,他自統一路兩白旗出虎牢關。三路大軍肆虐橫行,如入無人之境,但在揚州卻受到了史可法率領的三千子弟兵的頑強抵抗。多鐸雙眼滴血,戰袍上血淚斑斑,以致在攻陷揚州城後,親手製造了‘揚州十日’大屠殺,七十二萬無辜百姓犧牲在他的屠刀下。”邢姬說:“但多鐸萬萬沒想到,南京城卻沒動一兵一卒,得來全不費功夫。”穀宗義說:“九朝古都,秦淮河畔卻依然呈現一派溫柔之鄉的繁華景象。多鐸在金陵夜夜摧花折柳,樂不思蜀。”


    窮兇極惡的滿清八旗頭目獒乩得到密報,說是從南京來了兩位公子,一夜間在梅花嶺建起了史可法的衣冠塚,還在天竺道觀糾集村民社友設壇建醮,超度被屠殺的七十二萬亡靈。氣急敗壞的獒乩立即率領一隊正白旗士兵,趕往梅花嶺,將天竺道觀包圍起來,可是搜遍了道觀內每個角落,也沒見兩人的蹤影。於是,獒乩命令士兵把觀內所有道士驅趕到道觀的山門前廣場,揚言不交出南京來的兩位公子,就要燒毀道觀,讓所有道士與這道觀同歸於盡。宏法大師大義凜然地對獒乩說:“聽說你們滿族有薩滿教,滿族人死後薩滿們也要做法事,超度亡靈。我們漢族有道教,漢族人死後道士們做道場,設壇建醮,超度亡靈,難道說,這些天經地義的事情,你們也要禁止嗎?”驁乩被質問得啞口無言,他蠻橫地說:“聽說你們道教法師能唿風喚雨,神通廣大,你這個大法師要是能在一個時辰內唿喚來一場雷雨,那我立馬撤出道觀,不再追究南京來的那兩位公子,也不挖史可法的墳墓;要是你唿喚不來雷雨,你就得自焚而死!”


    宏法大師鎮定地說:“那我們擊三掌為誓,我要是能在一個時辰內唿喚來一場雷雨,你們立即滾出天竺道觀,不再追究南京來的兩位公子,也不準破壞史閣部大元帥的墳墓。要是我一個時辰內唿喚不來一場雷雨,我甘願自焚謝罪,但不許傷害南京來的兩位公子,也不許焚燒道觀,破壞史閣部的墳墓。”獒乩抬頭觀察了一會天氣,隻見豔陽高照,無風悶熱,怎麽也不可能晴天霹靂來一場雷雨,於是狡猾地說:“你對天發誓,然後我們再三擊掌。”宏法大師說:“我對天發誓後,你同樣也要對天發誓。”他倆先後對天發誓,接著就是三擊掌,雙方都不得違背諾言。


    宏法大師從容地穿上法衣,手持寶劍,登上高壇,點燭焚香,開始唿風喚雨。獒乩命令士兵在高壇四周堆滿木柴,又叫士兵搬來桌椅,安放在一棵大槐樹樹蔭底下,泡上香茗,端坐太師椅上,等到時辰一到,便點燃木柴,焚燒法師。眼看一個時辰馬上就要到了,天空中仍然萬裏無雲,烈日炎炎,但是氣壓驟然降低,胸悶燥熱。獒乩獰笑著,摔掉茶杯,命令士兵準備點燃木柴。緊張地等待了片刻,這時日光陡然暗淡起來,雲彩凝聚,但是仍然沒有雷雨的跡象。獒乩迫不及待地下令:“時辰已到,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忌日!點火!”


    士兵們點燃了木柴,火苗越來越高,突然聽到一聲晴天霹靂,一個落地雷電擊倒了那棵大槐樹,同時擊中了站在大槐樹下的獒乩,隻見他應聲倒地,衣服燒焦了,不省人事。刹那間,狂風卷著烏雲,從西邊洶湧而來,傾盆大雨澆滅了燃燒著的木柴。道人們歡唿著:“南無天尊,雷公,讓暴風驟雨下得更猛烈些吧!”那隊正白旗士兵驚恐地救治獒乩,隻見他不僅衣服燒焦,臉上、身上多處燒傷,已是麵目全非,奄奄一息了。獒乩低聲呻吟:“快!將我抬迴軍營。”正白旗士兵們慌忙把他抬下山去,作進一步治療。


    宏法大師從容不迫地從高壇上下來,目送著灰溜溜遠去的正白旗官兵,歎息道:“蒼天有眼,老天爺也難受得哭泣了。這些魔鬼是罪有應得!”他走進道觀密室,請出天賜和羅成:“兩位公子,今晚可以在天竺觀內睡個安穩覺了。”宏法大師請他倆用晚餐時,羅成冒昧地問道:“大師,你真有唿風喚雨的本領?”宏法大師笑道:“是老天看我可憐,才下了這場雷雨,拯救黎民百姓,懲治那些惡魔。”天賜說:“我看大師對天象氣候很有研究,所以才敢作出如此大膽的承諾。一般說,春夏之交,多強對流天氣,有局部雷陣雨以前,氣壓下降,人會感到胸悶氣短,頭暈煩躁。大師預測到一個時辰內可能有雷雨,所以你就作了這樣的預報。山間雷電容易擊倒大樹,獒乩站在大樹底下,必然會遭到雷擊,這也是他自該倒黴。”


    宏法大師稱讚道:“穀公子對天象氣候很有研究,造詣頗深。諸葛亮所以能借來東風,並非他有唿風喚雨的本領,而是他對赤壁的短期天氣能作出準確無誤的預報。我也隻是對短暫的氣候變化能有一個預測而已。”天賜說:“我觀察那獒乩決非等閑之輩,他既然撿得一條命來,日後必將報複。所以還請大師連夜將史閣部的衣冠壇從墓穴中暫且挖出,保存在道觀密室內,等待時局穩定後,再行安葬。”宏法大師說:“穀公子所言極是,今夜我就派人去辦。”羅成說:“今天這件事,一定有內奸告密。我和表哥打算明天清晨就離開天竺觀迴南京去。我勸大師也就此雲雨四方,暫且躲避賊人的暗害。”宏法大師說:“我也是這麽打算的。請兩位公子到客房安歇。”奔波勞累了一晝夜,他倆很快進入夢鄉。


    翌日五更天,宏法大師親自送天賜和羅成下山,提醒他們,謹防有奸細盯梢。他倆騎馬悄悄地馳騁在運河驛道上,故然有兩個賊人跟蹤他們。為了擺脫這兩個賊人的盯梢,他們改變了路徑,朝運河邊一處茂密的蘆葦叢飛馳而去,他們下馬埋伏在蘆葦叢中。那兩個賊人見他們藏匿於蘆葦叢,便盲目地亂找。正好被他們設下的攔馬索絆倒,兩個賊人從馬上跌落下來,天賜和羅成很快結果了一個賊人的性命,但是另一個賊人卻給他逃跑了。擺脫了賊人的追蹤,他們快馬加鞭,來到劃子口時已近黃昏。他們很快找到了來時藏匿在江灣蘆葦叢中的渡船,順利地渡過江,來到棲霞山。


    羅成興奮地說:“表哥,我們終於迴到南京了。今晚你也進不了城,還是住在我的瀟湘閣吧。”天賜調侃道:“你的美妾一定在家心神不定地盼望你歸來,今夜又可以摟著美人睡覺了。可憐我還得獨臥冷被窩再熬一夜。”一路說笑,不覺來到羅成的安樂窩瀟湘閣。玉蘭見羅成和天賜風塵仆仆地從揚州順利迴家,高興的合不攏嘴。趕忙下廚張羅了一桌酒菜,陪哥倆喝酒聊天。羅成和天賜講了揚州的奇聞軼事,玉蘭聽得驚險、迷惘,疑惑地問:“天下竟有這樣的神樹,它能哭泣,能雷吼,能一蹦幾丈遠,將那滿清的巴圖魯砸成肉醬?要不是你們親眼所見,那一定是個神話。”喝到二更時分,天賜醉熏熏地到客房睡覺了,三天的勞累奔波,很快就進入了夢鄉。


    羅成擁抱著玉蘭纏綿歡愉。玉蘭溫柔承歡,親昵地說:“我有身孕了。”羅成甜蜜地說:“那我就款款的,不會有事吧?”“放心吧,我想沒有那麽嬌貴。”拂曉,她覺得一陣肚痛,淋漓不止。發現身子底下一灘血跡,忍痛說:“可能不小心流產了!”他安慰道:“我們還都年輕,不用害怕,不久又能懷上的。”她抱歉道:“上次你走後,不小心流產了。這次又流產,恐怕以後再也不會懷孕了。我不能生育,你還會愛我嗎?”他山盟海誓:“美人,寶貝,天老地荒,永不變心。”


    天賜吃過中飯,告別羅成和玉蘭,騎馬迴到南京。隻見城門大開,道旁匍伏著一大群南明弘光小朝廷的官吏,正迎接多鐸率領的滿清八旗兵入城,其中有總督京營忻城伯趙之龍、禮部尚書錢牧齋和大學士王鐸等。差役高舉著幾塊告牌:一塊牌上寫著投降歸順的有錢牧齋、王鐸、龔鼎孳、趙之龍、徐九爵、徐宏爵、焦夢元、朱之臣等幾十名官員;一塊牌上寫著殉難捐軀的;一塊牌上寫著逃亡的有王一心、馮可宗、馮夢禎、陳濟生等幾十名官員;還有一塊牌上寫著出家和下落不明的官員,南明弘光小朝廷各大要員的姓名及官職,都赫然牌上,一目了然。那個屠殺揚州七十二萬無辜百姓的殺人魔王多鐸竟然不動一兵一卒,就占領了江南重鎮、南明京都南京城。真是得來全不費功夫,隻緣那些降清官僚軟骨頭。多鐸趾高氣揚,心中竊喜,便破例寬宥,一邊張貼安民告示,禁止八旗兵擄掠燒殺,一邊派出快馬到北京給多爾袞報喜。


    天賜悄悄地騎馬進城,見城內銀樓緞莊,茶館酒肆,書店畫鋪以及秦淮河畔紅牆碧瓦的舊院河房仍然開張,街市上的男女老少,熙熙攘攘,好像什麽事也沒發生似的;惟有一隊隊紅頂胄甲,全副武裝的滿清八旗兵在街上巡邏,緝拿那些不怕死的抗清複明義士,才提醒人們,時下的金陵城,當政的已經換成滿清政府了。天賜發現有人跟蹤他,便故意轉了幾個街巷,想甩掉這個尾巴。但是這個尾巴不僅沒甩掉,還招來了一隊滿清八旗兵,說天賜是組織抗清複明城防民團的頭目。天賜這才看清這個叛徒的廬山真麵目,原來他是城防民團的一個隊員,因為喝醉了酒鬧事,違反了城防民團的紀律,給天賜開除了。現在居然向滿清八旗告密,邀功領賞。


    天賜怒不可遏,甩出一枚暗器,正中要害,結果了他的狗命。這隊滿清八旗兵一陣驚惶過後,便蜂擁而上,將天賜團團包圍起來。天賜見寡不敵眾,不能戀戰,便拚命殺出重圍,策馬揚鞭,飛馳而去。天賜熟悉南京街坊小巷,他鑽進了一條僻靜的巷子,見有一處深宅大院的高牆,便從馬背上縱身一躍,飛進了院子。他飛奔到後花園池塘邊一處平房正要藏匿起來,發現那是個花房,裏麵有一位先生,正在料理一盆蘭花。隻見他蘭緞儒衫,青巾束發,明眸生輝,鼻挺唇媚,皮膚白淨,但身材嬌小,清秀有餘,剛健不足,缺少男子陽剛之氣。天賜定晴一看,原來是南明禮部尚書錢牧齋的愛妾柳如是,與此同時,柳如是也認出了這位不速之客就是曾經兩次來拜訪她丈夫,大名鼎鼎的江湖救星穀宗義。


    柳如是驚訝地問:“穀公子怎麽突然光臨蔽舍?”天賜坦誠地告訴她:“夫人,實在對不起,有叛徒告密,說我是抗清複明城防民團的頭領,帶了一隊滿清八旗兵追捕我。我殺出重圍,迂迴到這條巷子,從馬背上跳進了這座院落,想不到冒昧地闖進了夫人你的府邸,有所驚擾,請求夫人解救。”柳如是真誠地說:“穀公子行俠仗義,在弘光帝和馬、阮逃亡後,能主動帶頭組織抗清複明城防民團,協助抵禦滿清八旗兵渡江,維持城內治安,實在是難能可貴,令人敬佩。我雖是女流之輩,卻也深明民族大義,對滿清八旗兵的暴行深惡痛絕。你盡管放心,既然進了錢府,我就能保障你安然無恙。”


    這時,聽到牆外一隊滿清八旗兵亂哄哄的從巷子裏穿過,那匹馬,也很通人性,知道主人已躍入院內,便悄悄地藏匿在院牆樹叢的陰暗處,沒有被他們發現。一陣喧嚷過後,小巷又恢複了平靜,看來他們到別處搜捕去了。天賜說:“夫人,我估計那夥強盜已經走遠,謝謝夫人的救助。我這就翻過牆去,後會有期。”柳如是誠摯挽留:“穀公子,現在你冒險翻牆出去,仍然十分危險。不如在我這裏多待個把時辰,等到天黑後再走也不遲。”


    盛情難卻,天賜隻得答應暫且留下。柳如是邀請天賜到小客廳休息,他們邊走邊聊,走過池塘時,她感慨道:“前天,我和牧齋說好要一同沉進這池塘殉國的。可是他怕水冷,走到齊腰深又不下去了。我縱身跳入池中,他又拚命把我托上來。今天他又被王鐸、龔鼎孳拉去,一同打開城門,迎接那殺人魔王多鐸進金陵城。我勸他不要去做滿清的官,現在托病在家休養。”天賜勸慰說:“人各有誌,夫人你也不必過於強求。”


    天賜跟隨柳如是來到小客廳,看到牆上有許多柳如是創作的詩畫卷軸,其中有一首詩引起天賜的極大興趣:


    萼衣家住斷橋東, 好勻清如湖上風。


    近日西泠誇柳隱, 桃花得氣美人中。


    天賜稱賞道:“詩如其人,高雅清逸,豔麗深情,超凡脫俗。”柳如是謙遜道:“我是浙江嘉興人,由於家境窮困,從小被賣到蘇州吳江為婢,妙齡時墜入章台,易名柳隱。因讀辛棄疾的詞‘我聞青山多嫵媚,料青山見我應如是。’故自號‘如是’。我喜愛詩詞歌斌,書法繪畫。這牆上掛的這些是我閑瑕時塗鴉的一部分。”


    天賜一一欣賞:“這首《春日我聞室》,清詞麗句,讀來令人難忘。這幅書法真跡,可稱得上婉腕舒銀鉤,似將妙筆收。這幅畫構圖簡約,筆法嫻熟,給人一種清逸雅致的視覺享受。”書架上整齊地排列著她的詩稿和尺牘,旁邊紫檀木花架上的一盆蘭花引起了天賜的興趣。隻見它的根莖與苞莖均為白色,葉長一尺五寸。天賜問:“這種蘭花是不是素心蘭?”柳如是說:“穀公子眼力不錯,這種素心蘭是蘭中的上品,秋天開白花,香氣濃鬱。這一盆是台灣出產的一種名貴蘭花,你看花朵形狀宛如豔麗的蝴蝶,故取名叫‘蝴蝶蘭’,稱冠群芳。我和牧齋都喜愛蘭花,望見這種神奇、夢幻般的花朵,仿佛見到了上蒼的微笑。”


    他們邊飲茶,邊聊天,不覺已到掌燈時分。天賜起身告辭:“夫人,承蒙搭救,不勝感激!天色已黑,我這就迴家了。”柳如是說:“穀公子為何如此客氣,我對你們抗清複明的義士,始終是支持的。以後你們有什麽難事,盡管來找我,我將盡我綿薄之力,資助你們。今晚迴家還是乘我們錢府的轎子吧,滿清八旗巡邏隊是不會盤查牧齋轎子的。”隨即吩咐管家:“你將隱蔽在院牆外穀公子的馬找迴來,給穀公子備一頂八人大轎,將他送到府上。”天賜說:“多謝夫人相送,請大管家送到夫子廟東邊的穀記珠寶店就行了。”天賜作揖告別:“夫人,後會有期。”柳如是送到轎廳,直到天賜上轎:“穀公子,一路走好,恕不遠送。”


    天賜順利地到達夫子廟東穀記珠寶店,這家珠寶店是天賜在金陵經營的幾家店鋪之一,店鋪帳房說:“滿清八旗兵進城後,秦淮河夫子廟一帶商業區沒有受到騷擾,都照常營業。”天賜關照說:“我們不能掉以輕心,要多派幾人值夜班,謹防夜間盜賊趁機搶劫。”天賜查看了一會店鋪經營情況,就悄悄地騎馬來到莫愁湖畔的秘密住宅古香苑。玉佩見天賜安然無恙準時從揚州迴到家中,心裏不知有多高興:“少爺,我見滿清八旗兵進城,心裏害怕極了。幸好沒有發生大的騷亂,百姓們都心有餘悸,不敢出門。郭大伯壯著膽子,上街轉了一圈,說是街市照常營業,這才放下心來。你餓了吧?我已準備了一桌酒菜,我去準備洗澡水,你洗個澡,消除旅途疲乏。”


    天賜覺得家就像避風的港灣,溫馨舒適。他洗澡後頓覺精神煥發,有美妾陪著飲酒作樂,喝至半醉,抱著玉佩就上了床。一陣激情過後,她更加婀娜多恣,柔情蜜意,親熱地說:“少爺,我夜夜承接你的甘露,怎麽至今沒能懷上你的孩子呢?”他溫柔地說:“你每次心情都很緊張,越是害怕懷不上,就越難懷上。沒關係,三年五載懷不上才算得上不孕症。好好侍候我,會懷上的。”她聽後心裏放鬆了許多,顯得更加妖豔嫵媚;他感到像做了神仙似地如癡如狂,竊竊私語道:“我的心肝寶貝,同你纏綿,我的緊張心理舒緩了許多。我迴南京時,遇到叛徒告密,被八旗兵追捕,巧遇柳儒士救助,才僥幸脫險。”


    她嬌柔地說:“你這次去揚州給史可法建衣冠塚,我心裏非常擔憂,就怕出什麽意外。南京街坊都在傳說,史可法是自刎沒死,被俘後多鐸勸降不成,遭到殺害。但是史可法的義子史德威安葬他義父時,屍體竟然神秘地失蹤了。”他神秘的說:“有關史可法的傳言很多,我和羅成親眼目睹史可法從揚州突圍渡江到南京燕子磯後投江自盡的。我這次去揚州,也聽幸存者說,史可法的屍體確確實實神秘失蹤了,揚州沒有他的墳墓。這次我們冒險到揚州建造他的衣冠塚,就怕遭遇不測,所以臨走時,我叫天竺觀的宏法大師將史可法的衣冠壇秘密藏匿起來了。”


    他此次揚州之行,身心受到的巨大精神壓力,現在愜意地睡在玉佩身上,在溫柔鄉中得到了盡情釋放。隻見他柔情蜜意,直到雞叫三遍,方才酣暢地睡去。天賜在古香苑深居簡出,天天與玉佩飲酒作樂,沉溺於酒色之中,但心中卻在考慮下一步的行動計劃,他想給多鐸的滿清八旗擲一顆重鎊炸彈。


    過了幾天,羅成和玉蘭來到天賜的古香苑商量今後的行動計劃。天賜問羅成:“你來時有沒有人盯梢?”羅成疑惑地問:“沒有呀!怎麽,你那天被人盯梢了?”天賜輕描淡寫地說:“那天我被一個叛徒出賣了,他帶了一隊八旗兵追捕我,幸好我翻牆越房進了錢府,巧遇柳儒士,僥幸脫險了。以後我們在城內活動,一定要化裝行動,避免惹來不必要的麻煩。”羅成說:“多鐸不費一兵一卒得到了南京城,有點忘乎所以了。他向多爾袞報喜請功,多爾袞以小皇帝順治的名義派遣侍衛尼雅達、費揚古前來南京慰問犒勞多鐸。南京扼長江天險,自古乃兵家必爭之地,又是九朝古都,江南魚米之鄉。自從弘光帝逃離南京,金陵黯然失色,秦淮河畔,樓台冷落,歌舞匿聲。南明舊臣打開城門投降滿清,多鐸下令禁止八旗兵擄掠,南京又開始出現生機,特別是十裏秦淮,河上又是畫舫如織,笙歌悠揚,與大明山河破碎、風雨飄搖、戰亂迭起相比,呈現出一派升平景象。”


    天賜感歎道:“金陵曆史上就是著名的風流淵源之地,所謂六朝金粉,幾乎全部集中在這一帶。更有明太祖朱元璋在南京建都時,設立的一所舊院,將擄來的美女充入其中,供官僚將領飲酒陪侍,尋歡淫樂。從此秦淮河舊院鱗次櫛比,軟玉溫香,風光旖旎,色藝雙馨的歌妓們招風引蝶,吸引了許多文人騷客竟折腰。現在多鐸占領了這個溫柔之鄉,十裏秦淮又成了滿清八旗新貴們紙醉金迷的銷魂窟。”玉蘭說:“我們剛才在秦淮舊院河房探訪老友,遇見了許多過去的姐妹,她們都迴來重操舊業了。這些八旗新貴,擄掠搶奪發了財,掙他們的錢容易。聽姐妹們傳說,久居塞外的豫親王多鐸深為秦淮的美眉所陶醉,不由得留戀忘返,心猿意馬。他在錢牧齋和龔鼎孳的陪同下也出入舊院河房,尋花問柳。他問錢牧齋和龔鼎孳:聽說江南女子妖豔嫵媚,傾國傾城,今日親臨秦淮舊院,故然名不虛傳。傳聞揚州女子以文雅嫻靜和纏有三寸金蓮而著稱;蘇州女子以發式精美和一口吳儂軟語聞名,這金陵女子又有什麽特色呢?兩位身在溫柔之鄉,一定深有體會了。”


    羅成接著玉蘭的話題繪聲繪色地說:“多鐸的話說得他倆麵紅耳赤,不敢麵對多鐸色迷迷的眼睛。錢、龔兩人同朝為官,時常涉足舊院河房,與眾多的歌妓美姬素有來往,日久生情,各自與秦淮名妓柳如是和顧橫波結成連理。錢牧齋是萬曆三十八年的探花郎,被譽為‘風流士大夫的教主’,引領江南文壇數十年的東林黨魁,被閹黨罵為‘天巧星浪子’,他的結發妻子在常熟,但與秦淮八豔之首的柳如是又叫柳隱,住在金陵的隱園。龔鼎孳是江淮名士,合肥人,他的原配夫人童氏是誥命夫人,但與秦淮八豔之一的顧橫波又叫顧眉常住金陵。顧橫波莊妍文雅,才藝俱佳,特別擅長畫蘭花,署名自稱橫波夫人。多鐸對他倆的風流韻事一清二楚,所以要他們講自已的感情經曆,也好學一手。秦淮河兩岸的歌姬身份相差很大,南岸的舊院稱南曲兒,姑娘們除了侍宴陪酒,彈唱歌舞外,尚能保持氣節貞操,非到遇見如意郎君,才肯相許於人,宣布名花有主,喜結良緣了。北岸的舊院稱北曲兒,又叫朱市,都是些低級庸俗的風塵女子。多鐸羨慕明朝的士大夫,追遂歌姬,一擲千金的浪漫生活。便問這秦淮八豔都是誰,他也想玩一個風流高雅的。錢牧齋年近六十,捋著精心修飾的短胡子,掰著手指如數家珍似的數說秦淮八豔,馬湘蘭年齡最大,早已不在金陵,他的賤內柳如是,龔鼎孳的愛妾顧橫波,吳三桂的愛妾陳圓圓,複社侯方域的愛妾李香君,此外還有寇白門、卞玉京和董小宛。這董小宛年齡最小,隻有十五歲。多鐸連忙說,董小宛還是個雛兒,本王現在就要會一會她。”


    天賜說:“我聽董小宛的大姐大柳如是說,她和顧橫波兩人,都與那董小宛十分投緣,情同手足。董小宛聰明伶俐,但生性倔強,孤芳自賞,對那些狎妓公子和卑鄙齷齪的達官貴人十分厭惡,不願與之交往的。這大清的豫親王也不是什麽善良之輩,董小宛怎麽能忍受這種人的淩辱呢?再說柳如是和顧橫波也不會同意的,她們要是知道了,肯定不會與錢、龔兩人善罷甘休。”


    玉蘭說:“錢牧齋為了討好多鐸,一時說漏了嘴,很是後悔。龔鼎孳朝錢牧齋使了個眼色補充說,董小宛沒有什麽特別吸引人的地方,而且生性孤僻,身體單薄。多鐸卻說,你已經占了一個,難道說還要再納一個小妾。我多鐸年方三十,風華正茂,除了我兄弟大清國的攝政王多爾袞以外,誰還能與我相比?降臣範文程那老頭兒也弄了個雛兒為妾,降將吳三桂將色藝俱佳的陳圓圓占為已有。我為什麽不能也弄個秦淮名妓來享受享受呢?無論是那蒙古女子,還是朝鮮女子,無論是溫爾文雅的,還是粗俗不堪的,隻要本王一時興起,都能玩一玩。本王能看上她董小宛,是她的福氣。”


    羅成說:“其實這大名鼎鼎的色狼豫親王也隻是一隻繡花枕頭,中看不中用。錢牧齋和龔鼎孳自知闖了禍,惴惴不安,愁容不展地站在一旁不吱聲。他們感到很委屈,私下對人說,在忻城伯趙之龍的誘說下,他們一起打開城門投降滿清,雖然保全了南京百姓免受揚州那樣的大屠殺,但誰能體涼他們的苦衷呢?現在南明的唐王、魯王還在號召抗清複明,他們卻變節投降了,如今後悔也沒有用了。現在山河破碎,國破家亡,自身難保,這世上能出汙泥而不染的人,恐怕是鳳毛麟角,更何況是一個弱女子,聽天由命吧。”


    天賜沉思良久:“我想出了一條可以保全董小宛的妙計。多鐸是條北方的色狼,他曾經調戲過範文程的愛妾,對秦淮美姬早已垂涎三尺,看來這次多鐸對董小宛是誌在必得了。我們可以乘多鐸與董小宛交往之機,製定一個周密的計劃,刺殺這個殺人魔王多鐸。我考慮了兩個方案:一個方案是我們派人潛伏在董小宛住的釣魚巷舊院內,等到多鐸與董小宛幽會時,動手刺殺多鐸。這個方案可能會驚嚇董小宛,一旦發生意外,董小宛可能有生命危險。第二個方案是我們潛伏在釣魚巷內,等到多鐸進入我們的伏擊圈內時,動手將他刺殺。這個方案風險更大,我們必須埋伏足夠的兵力,才能對抗多鐸的衛隊,而且一旦暴露,就很難逃脫,必須精心策劃才行。”


    玉蘭聽後,讚成第二個方案:“董小宛身材瘦小,手無縛雞之力,萬萬不宜采取第一個方案。第二個方案全靠你們的實力和運氣了,但對董小宛是十分安全的。”天賜說:“為了董小宛的安危考慮,那我們就采取第二個方案,我和羅成能巧妙安排,確保萬無一失。”


    天賜和羅成仔細勘察了釣魚巷董小宛所在舊院的地形,他們打算在院內兩棵樹上潛伏各一人,在樓台女兒牆後潛伏兩人,安排一個小分隊負責牽製多鐸的衛隊和接應負責暗殺的隊員撤退。天賜和羅成則扮演成在舊院玩樂的公子,暗中指揮、策應。一切安排妥當,隻等玉蘭打探多鐸的動靜。第三天,玉蘭從董小宛那裏打聽到確切的消息,晚上多鐸由錢牧齋和龔鼎孳陪同,要會一會董小宛。


    黃昏以後,天賜和羅成按照預定計劃,將人馬安排妥當,在舊院等待多鐸和錢、龔的光臨。掌燈時分,隻見多鐸在一隊衛兵的護衛下,與錢牧齋和龔鼎孳一起來到董小宛的舊院。隻見多鐸脫去了戰袍,換上一身絲綢白長衫,外套一件金黃色閃光錦緞馬夾,頭戴一頂鑲嵌有夜明珠的貂皮帽子,風流倜儻,霸氣十足。錢牧齋和龔鼎孳兩個老頭兒低三下四地緊隨左右,喋喋不休地說些奉承拍馬的話。多鐸吩咐他的衛隊在舊院前後左右警衛,就同錢牧齋和龔鼎孳徑直上樓了。天賜看到多鐸的衛隊全副武裝,警惕性很高,也無法與他們接近,便囑咐潛伏的暗殺隊員,沒有他的命令,不許擅自行動。


    過了半個時辰,突然有一名副將從豫親王府匆匆趕來,進去跟多鐸嘰嘰咕咕地說了一陣滿語,多鐸聽後兩眼放射出淫穢的光芒,顯得異常興奮。多鐸對錢牧齋和龔鼎孳說,他有點事情馬上要迴府去,幽會董小宛的事以後再說。隨後,多鐸在副將和衛隊的護衛下,蜂擁著離開了舊院。天賜和羅成對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弄得不知所措,眼睜睜看著已經圍在網中的多鐸給溜掉了。錢牧齋和龔鼎孳兩人如釋重負,一前一後乘轎子溜出了舊院。


    金磊對穀宗義說:“你和羅成精心策劃的刺殺沾滿漢族同胞鮮血的劊子手多鐸的行動,因為突然的變故告終。不過,我認為,刺殺了一個多鐸,也不能挽救南明失敗的命運。你還得靠腳踏實地的發動民眾,堅持抗清複明的鬥爭才是正道。”邢姬說:“我以為,組織一二次刺殺惡魔的行動,對敵人也能起到一定的震懾作用,而且無論是對死難的或是活著的同胞都是一種心理安慰。”穀宗義說:“一次行動、一項計劃的成敗是由諸多因素決定的,多鐸雖然逃過了這次,但卻逃不脫命運對他的懲罰。後來,他迴到北京不久,便得了致命的天花,不治身亡。”三人繼續時空倒流的遊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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