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義犬救主


    金磊說:“多爾袞是中國曆史上最瘋狂最殘忍的劊子手,他用剃發易服這些毒辣的手段,想從肉體和精神上同時征服漢族百姓,激起了漢族百姓強烈抵抗。艱苦卓絕的江南百姓,堅持抗清鬥爭整整四十年!” 邢姬說:“一隻兇猛的藏獒,卻是有情有義,很通人性,居然使瀕臨絕境的小主人獲救了,比起那些殘暴的八旗兵真是天壤之別。要說戰爭給人類帶來的災難,最可怕的是人性的扭曲蛻變,那些戰爭罪犯的暴行真是令人發指。難道這些八旗兵還不如一隻藏獒?”穀宗義感歎道:“戰爭的最大贏家是坐上龍椅的皇帝,而戰爭造成的經濟衰退,生靈塗炭,人口銳減,是無法估量的,要想恢複國力又得經曆幾代人的艱苦奮鬥。”


    天賜他們一行辭別湯若望迴家,銀燕丫頭忙於整理行裝,一直忙到半夜。天賜催她趕快睡覺:“你不要帶太多的行李,又不是搬家,蘇州愚園什麽都不缺,隻帶些隨身的衣著日用品就行了。說不定我中間有可能悄悄地迴來,一是探望天嬌,二是刺探情報,南來北往聯絡南方和北方抗清的誌士仁人們。”天賜想到明天就要離開北京,也不知江南福王政府那些官僚們有何抗清複明的對策,抗清的形勢又怎麽樣?馬上要見到兒子了,他長得怎麽樣,認得我這個父親嗎?


    第二天,天賜將幾個小分隊悄悄集結到香山莊園,為了分散目標,先將一些輜重裝備運往天津大沽港碼頭裝船,然後分批輕裝啟程前往天津待命。一切安排妥當後,天賜帶領文雄、鶯鶯和銀燕等家眷最後離開北京,天嬌和建斌一直把他們送到天津。碧空萬裏,天海一色,天嬌和建斌站在碼頭上,目送著天賜的船隊揚帆遠航,直到帆檣消失在大海盡頭,才依依不舍離開碼頭。天嬌傷感地對建斌說:“這次天賜離開北京,也不知何時再見麵?真是‘黃鵠一遠別,千裏顧徘徊。胡馬失其群,思心常依依。’原本熱熱鬧鬧的家,他們這一走,變得如此寂寞孤單,心裏感到特別的空虛。”建斌安慰道:“抗清的形勢不容我們再聚集在一起,雖然天各一方,但是我們的心永遠在一起的。‘海內存知已,天涯若比鄰。’若是真的思念心切,我可以抽空陪你迴蘇州探親。”


    建斌雖然剃發易服,做了大清的從四品武官城門領,但是心底裏還是非常反清的。他偷偷蓄了頭發,隻是在紅頂花翎帽子後麵做了一條假長辮子,掩人耳目。這次送天賜他們離京,與大夥一樣,仍然穿著大明的戰袍,想不到在迴京的路上遇到了麻煩。他們路過廊坊時,看見一小隊滿清八旗兵將廊坊的百姓驅趕到廣場,要強行剃發。赤手空拳的百姓群情激憤,與八旗兵發生了衝突。他們焚燒剃頭挑子,把蠻橫的八旗兵團團包圍起來,眾人拳打腳踢,打死了兩名八旗兵。俠義肝膽的建斌,也加入了百姓反剃發鬥爭的行列。那一小隊八旗兵被打得落花流水,抱頭竄鼠地迴去搬救兵了。正當他們歡唿勝利的時候,一大隊全副武裝的八旗鐵騎把他們重重圍困起來,頓時殺聲震天動地,手無寸鐵的百姓屍橫滿地,血流成河。建斌保護著天嬌左衝右突,想殺出一條血路來。混戰中,天嬌受了傷,她懇求建斌:“不要管我,你殺出重圍去!”建斌怒吼道:“我們要死也死在一起!我拚死也要把你背出去!”隻見建斌奮不顧身地將一名八旗騎兵從馬上掀翻下來,他背起天嬌飛躍上馬,一陣廝殺,終於突出重圍,一群八旗鐵騎蜂擁著追殺過來。


    建斌一馬當先衝出縣城,向京城方向飛馳而去。這時,天嬌喊肚子痛,一摸下身鮮血崩漏,可能是流產了。為了甩掉八旗追兵,建斌調轉馬頭來到一座村落,見有一處廢墟,便翻身下馬,藏匿了進去。這是一個四合院,被焚燒得隻剩一間偏房還算完整無缺。建斌將馬拴在房門口,抱著天嬌走進房內,放在炕上。房內有簡單的日用品,衣櫃裏還有幾件舊衣服。他想去找水井打水洗漱用,發現有一條灰色的藏獒目不轉晴地守著一個嬰兒的繈褓不肯離開。他走近一看,驚詫得瞠目結舌:原來那條藏獒正俯伏在那裏給嬰兒喂奶呢!他想靠近嬰兒,卻遭到藏獒的排斥和拒絕,它對建斌吠叫,威脅著不許他靠近一步。


    建斌把藏獒嗬護小主人,並俯臥著給他喂奶的奇聞軼事告訴天嬌。她聽後非常好奇,洗漱休息了一會兒,便硬撐著要前去觀看。她以一位母親的溫柔慈愛感動了這隻兇猛又忠貞的藏獒,終於把那可愛又可憐的嬰兒抱在懷中。他們看到,嬰兒的父母家人全都葬身火海了,唯獨這嬰兒的繈褓隻燒焦了一角,嬰兒卻奇跡般被這條勇猛的藏獒救了出來。這一帶的村落因為反抗滿清的剃發令,遭到八旗兵的瘋狂鎮壓,已是十室九空,化為一片廢墟和焦土。


    建斌擠馬奶,讓天嬌喂嬰兒,嗷嗷待哺的嬰兒不再哭鬧,在天嬌的懷抱裏甜美地熟睡了。建斌說:“想不到你這次意外流產後,竟撿到了一位漂亮的男孩,真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這是天大的喜事。我們把他抱養了,撫育他長大成人,他一定會感恩戴德的。我們給他取個名字吧。”天嬌說:“這個男孩福大命大,是他的藏獒救的,這藏獒對小主人有恩有義,我們從小就要教育他懂得什麽是恩和義,就取名叫恩義吧。”建斌說:“這個名字取得好。小名就叫恩義,待長大了再取個大名。我還想把這條藏獒帶迴家撫養,不知它能否承認我這個新主人。”天嬌說:“那就看你與它有沒有這個緣分了。”建斌看那條藏獒守著主人燒焦的屍體不走,不吃也不喝。他就動手把它主人的屍體挖出來,埋葬在後院裏。那條藏獒一起幫他刨屍體,挖墳墓。建斌還為他們立了一塊無字的墓碑,祈求他們的靈魂能安然升入天堂,藏獒在主人的墓碑前掉下了眼淚。建斌的舉動感動了這條藏獒,它終於搖頭擺尾地圍著他轉了。


    建斌說:“這條藏獒的心靈像西藏雪域高原上那潔白的雪蓮一樣高尚純潔,我們就叫她雪蓮吧!”這條藏獒也認可了新主人給它取的新名字“雪蓮,雪蓮”。你喊一聲“雪蓮”她就馴服地蹲在你身邊,安謐的望著你。就這樣,天嬌懷抱兒子恩義,建斌把娘兒倆抱上馬,他們帶著雪蓮,一家四口,歡天喜地迴到京城。天嬌到皇城根的人市上請了一位奶媽叫藏紅花的,專門為恩義哺乳。西藏出產一種中藥叫藏紅花,中藥藏紅花和奶媽藏紅花名字相同,真是個巧合。奶媽藏紅花,非常喜歡恩義,藏獒雪蓮更是寸步不離整天圍著小主人恩義轉。天嬌和建斌自從有了兒子恩義後,生活更加充實歡樂。


    再說天賜率領小分隊人馬乘船從天津大沽港順利地進入長江口岸瀏家港,一路順風,迴到了蘇州。天賜把小分隊人馬安置在太湖的洞庭西山一個隱秘的島嶼上集訓備戰,他帶領家眷迴到闊別多年的愚園。兒子雲漢六個月了,已經會坐了,炯炯有神的大眼睛,見到他咿呀微笑時,顯露兩個小酒窩,活潑可愛,討人喜歡。天賜抱著兒子親了又親,雲漢摟著天賜的脖子不放,父子倆非常親熱。元貞說:“你兒子的眼睛、鼻子多麽像你。”天賜說:“我們兒子的嘴巴、臉龐、皮膚多麽像你。”奶奶小嬌說:“我的孫子,綜合了你們兩人的優點,英俊漂亮,是個小帥哥。”爺爺穀憲政笑得合不攏嘴:“我們的雲漢長大了,一定比你們父母親兩個更有出息。”曾祖父、曾祖母見四世同堂,其樂融融,更是笑逐顏開:“天賜是英雄,雲漢必定是個好漢。我們還想看到雲漢娶重孫媳婦呢。”天賜和元貞說:“祝太爺爺太奶奶壽比南山,越活越年輕。”一家人歡聚一堂,歡天喜地,熱鬧非凡。


    天賜的姑父羅山伯和姑媽朱英台、女兒羅凰也前來看望天賜和侄孫兒雲漢,朱英台對天賜說:“你兒子長得眉清目秀,天庭豐碩,好福氣。名字也起得好,‘永結無情遊,相期邀雲漢’,雲漢,天上的銀河,多麽瀟灑氣派的名字。看到你和元貞有兒子了,可是我家羅成到現在連個相好的都沒有,還在留都南京與那班複社的才子們瞎混。”


    羅山伯說:“羅成從遼東寧遠迴蘇州後,閉門發奮讀書,四書五經,八股經文,背得滾瓜爛熟,頭一迴到南京貢院參加省級考試就中了個頭名舉人。現在儼然是個解元公了,而且還加入了複社,常年在南京與複社中的侯方域、陳定生、吳次尾等人混在一起。他們寓居蔡益齋書坊,抨擊時事,混跡舊院水榭,我怕他去妓院梳櫳個歌妓迴家,就糟糕了。”天賜說:“我了解羅成的誌向,他不可能看上妓院裏的那些美姬的,姑父姑媽盡管放心,說不定羅成哪天交上桃花運,給你們二老帶迴來一位天仙般名門閨秀當兒媳婦呢。”姑媽朱英台說:“他上次帶來一位結拜兄弟,名叫歐陽煜的小子,說他家出身名門望族,父親是什麽司徒,先祖官至太常,是東林黨的要員。他們倆人像是知心朋友,形影不離,要好得不得了。”


    羅山伯說:“我看羅成的結拜兄弟雖然長得英俊瀟灑,但我仔細觀察過他的言談舉止,相貌身材,很可能是個假小子。”元貞開玩笑道:“姑父這迴可能是練就了一雙火眼金睛,不會再看走了眼,那個叫歐陽煜的小子肯定是男扮女裝的假小子了。我打算過一段時間到南京去會會這位假小子,戳穿她的西洋鏡。”大夥聽了元貞的調侃都開懷大笑起來,天賜幽默地說:“說不定那個歐陽煜一下變成了羅成的俊俏媳婦呢。” 羅凰說:“我看哥哥是個愣頭青,他上過寧遠前線,打過硬仗,他不大懂得什麽男女之間的情愛。現在又假裝斯文,學起風流時尚,與複社的那邦才子混在一起。總有一天,他又會舞刀弄槍,走上抗清前線的。”


    小嬌對羅山伯、朱英台和羅凰說:“今天我叫廚房準備了豐盛的晚餐,穀家好久沒有這麽熱鬧了,我們大家一起為天賜接風洗塵。”


    愚園的夜晚,景色格外迷人,樓台亭榭錯落有致,假山庭池倒相輝映,珍奇花鳥幽雅鳴翠,江南古典名園給人一種溫馨而靜謐的享受。穀家的晚宴正在小花廳舉行,小嬌親自下廚做了一道她的拿手好菜清蒸鱸魚,色香味俱佳,饞得天賜趕忙夾了一塊嚐嚐:“好久沒有吃到母親做的清蒸鱸魚了,真好吃,大家嚐嚐。”小嬌說:“我這是從吳媽那裏學來的手藝,吳媽臨終時告訴了天嬌的身世秘密,又引出了她與建斌的一段姻緣,也不知他們在北京過得怎麽樣?”


    天賜說:“姐姐和姐夫都是非常聰慧機智的人,更何況還有他們的姑媽相助,一切都安排妥當,雖然身處滿清虎狼之地,但反而安然無恙,不會有事的。倒是現在的江南,形勢不容樂觀,真是風雨飄搖,岌岌可危。這是湯若望送給我的香檳酒和紅葡萄酒,別有風味,來,大家幹一杯。”元貞說:“我要給雲漢喂奶,不能喝酒,我給你們斟酒。”羅凰說:“怎麽能讓嫂子斟酒,我是桌上最小的,我來給各位長輩斟酒。”大家邊吃邊聊,談論北京滿清政府的野心和殘暴,南京福王政府的腐敗和無能,又聊起了家常瑣事,還作詩對聯,猜拳罰酒,不知不覺便到了深夜,於是酒酣宴散,各自迴房休息。


    天賜與元貞闊別數月,久別勝新婚,夫妻倆寬衣解帶恩愛纏綿 有說不完的相思之情。天賜感謝元貞給穀家生了一位漂亮的公子:“做父親的感覺真奇妙,我一定要給兒子最好的生活環境,讓他茁壯成長。”元貞被揉搓得嬌聲滴滴:“不要壓我的胸脯,奶脹。”又問:“我生了小孩是不是老了?”


    天賜說:“你生小孩後還是那麽那麽迷人。”天賜親吻她的香腮:“你怎麽保持這麽好的身材的?”元貞說:“我每天都練功。怎麽,你覺得跟以前有什麽兩樣嗎?”天賜說:“我覺得少婦比黃花閨女更有魅力、更有韻味。”


    天賜迴到蘇州後,除忙於訓練他的小分隊外,還要打理生意。現在穀家的海上貿易十分繁忙,主要做海上瓷器生意,遠銷南洋、土耳其和西歐各國。景德鎮的青花瓷供不應求,天賜在閩南的平和縣,建了幾座瓷窯,聘請景德鎮的師傅去傳授燒製青花瓷的技藝,產量成倍增長。每次航海都有幾萬件的青花瓷器運往土耳其的伊斯坦布爾,再由地中海轉運至西歐各國,一次出口貿易就能帶來巨額的利潤。而那些商鋪、作坊因為戰亂,銷售渠道不暢,生意非常清淡,唯有製作火炮和兵器的作坊銷路十分看好。天賜從德國進口了一批先進的武器,他正與技工們研究仿造,盡快上市銷售。晚上迴到家中,疲憊不堪,幸有妻子丫頭侍候,家成了他溫馨恬靜的港灣。晚餐過後,天賜與元貞、雲漢歡聚一床,逗著愛子玩耍戲嬉,摟抱嬌妻綣繾纏綿,盡情享受天倫之樂。


    再說羅成,自從遼東寧遠前線歸來後,他感到光在戰場上拚命廝殺,不懂兵法戰術,沒有頭腦,沒有文化,那是匹夫之勇。他要發奮讀書,倒不是為了考取什麽功名,走仕途之路,混跡官場,而是要做個通曉天文地理,曆史經典,軍事兵法的有學問世的人。於是他閉門謝客,苦讀經書史籍,涉獵各種書籍,瀏覽孫子兵法、易經曆算,野史禁書,真是讀破了萬卷書,於是知識學問大有長進。他對父母說,要去南京貢院參加省級會試,誰知他頭一迴參加鄉試,就中了個舉人。他在南京還結識了複社的陳定生、吳次尾等一批年青才子,成了複社的朋友,但他不想加入複社,盲目卷入無為的黨派之爭。他和複社的朋友,每日裏遊學會文,散發傳抄軍情時事的邸報,書寫爆光官場醜聞的揭貼,活躍於留都南京的政壇。


    羅成喜愛逛書店,國子監、文廟附近的書店都去了,他見有一家蔡益齋書坊裏麵藏書很多,不但有十三經、廿一史、諸子百家,還有三教九流、新奇傳聞、新派小說。書架書箱,充斥盈滿,店鋪樓閣,堆積如山。不僅有販賣來的南北圖書,還有古裝野史孤本,還有妙批廣選、精刻善印的秘傳書刊。他每次前往都要買好多書籍,便成了常客,一來二往與書坊主熟悉了,為了看書買書方便,正好書坊還有客房出租,他就從喧鬧的客棧搬進書坊,長期寓寄於此了。


    一天,羅成見一位峨眉浩齒,眉清目秀的翩翩公子來書坊,想尋找一間悠閑寧靜的客房,專心致誌讀書赴考。書坊主人說,所有的客房已經住滿,羅成便上去與他搭訕,因為誌趣相同,談話十分投機。交談中羅成了解到,他複姓歐陽,名叫煜,也是祖籍蘇州,書香門第,先祖官至司徒,因高舉東林旗幟,遭閹黨陷害,父親官居太常,不肯附炎趨勢,事奉權貴,所以官場失意,隱居山林。他奉父母之命來留都南京讀書遊學,但卻無意功名仕途。


    歐陽煜聽說羅成與他家情景相仿,也是高摯東林大旗,有心學問,無意官場,倆人心靈相通,有一種相見恨晚的感覺。羅成感到他倆非常有緣分,便說:“你若不嫌棄的話,我住的是上等客房,有個套間,再加一張床鋪,兩人同住還十分寬敞。”於是,歐陽煜就毫不客氣地搬來同居,兩人成了知己知心的朋友,同出同進,形影不離。因為是同鄉同庚又是同誌,不久他倆結拜為同盟兄弟,羅成年長歐陽煜二個月,所以羅成稱為盟兄,歐陽煜甘拜盟弟。


    歐陽煜說:“我知道阮大铖阮大胡子的底細,他是個閹黨餘孽,漏網奸佞。想當初,客氏、魏忠賢閹黨權傾朝野,肆意陷害東林忠良之時,阮大铖趨炎附勢,投奔客、魏門下,成為閹黨的忠實走狗。我的祖父就是遭這阮大胡子誣陷,備受牢獄之苦。熹宗朱由校駕崩,崇禎帝即位後,將閹黨定為‘逆案’,令閹黨首領魏忠賢自殺,閹黨重者處死,輕者終身不得任用,誣陷東林黨人的冤案得以平反昭雪。閹黨雖說表麵上已灰飛煙滅,成了枯枝烏鴉,遭萬人唾罵,但是像阮大铖這些漏網餘黨,不肯認輸,又死灰複燃,東山再起。這留都南京城池寬廣,藏汙納垢,魚龍混雜。阮胡子在褲襠巷買下了一所豪宅,又花巨資裝飾,蓋了花園亭榭,蓄養妓女歌姬,聘請樂師教習歌舞。對當權官紳,不惜錢財美女拉攏收買,結為朋黨。對於阿諂奉承的奸佞小人網羅為門客。我看到那褲襠巷裏阮大胡子豪宅門前車水馬龍,官紳門客川流不息,奸佞小人盈門,就義憤填贗,恨不得捋掉他的胡須,當眾揭露他的真麵目,讓他遺臭萬年。”


    羅成說:“我們可以寫一篇曝光閹黨餘孽的揭帖,在留都南京的大街小巷張貼,討伐馬士英、阮大铖這般權臣的罪行。賢弟,我們說幹就幹,這就找複社才子領袖陳定生商議商議。”第二天,曝光漏網閹黨餘孽阮大铖的揭帖布滿大街小巷,馬、阮閹黨餘孽死灰複燃的醜聞不脛而走,金陵的百姓這才知悉馬、阮原來是魏忠賢逆黨,留都朝野震驚,輿論嘩然。


    早春氣候還暖,金陵春光乍露,梅花爭奇鬥豔,羅成、歐陽煜和陳定生幾位社友相約到梅園道觀賞梅。陳定生、吳次尾幾位社友見羅成和歐陽煜早已在梅園門口守候,便上前作揖道:“兩位社友早早就在此守候,果然守約。”羅成說:“我已請人打掃道院,預備下美酒幹果好賞梅飲酒。”此時,一位道童前來稟報:“各位相公來遲了,請迴去吧!”羅成問:“難道說已被人捷足先登了?”道童說:“相公猜著了,阮府阮大铖要請門客賞梅,偌大的一座道院給他們全都包下了。”陳定生說:“阮大胡子來得正好,我們正要當麵討伐這個罪孽深重的閹黨餘孽!”陳定生帶領複社的社友們來到梅園,隻見道院內早已坐滿了阮大铖的門客,但沒見到阮大胡子本人。


    陳定生站在主持人席位前,鏗鏘有力地宣講:“各位仁兄,你們可能還不知情,阮大胡子是閹黨漏網餘孽,他不但不肯閉門思過,銷聲匿跡,還在這裏網羅門客,結黨營私,蓄養歌妓,賄賂朝紳。兄弟昨天寫了一篇揭帖,聲討閹黨餘孽阮大铖的罪行,我散發給各位閱讀。”大夥爭相瀏覽揭帖,不待看完,許多正人君子,紛紛拂袖而去,還有一些死黨也啞口無言,默不作聲,偷偷漏走了。複社的社友們覺得非常開心,一種成就感油然而生。羅成說:“阮大铖不敢露麵了,各位社友可以在這裏盡情賞梅飲酒了。”便吩咐道童們張羅布置,一個別開生麵的複社社友賞梅聚會開始了。社友們一邊賞梅,談笑風生,一邊飲酒,抨擊時蔽,真是:


    莫愁湖畔春草香,社友梅園賞梅花。


    乍暖還寒薄酒冷,六朝興衰話滄桑。


    散會的時候吳次尾說:“各位社友,國子監仲春文廟祭祀就要到了,到時我們都相約前往祭奠。”


    羅成和歐陽煜就住在南京國子監旁邊,文廟祭祀那天,他倆早早就來到了文廟。隻見太常寺剛送到祭品,幾個壇戶正在鋪設,什麽栗子、芡米、香菱、榛子等幹果,還有牛羊豬兔鹿等牲畜,魯芹菁筍韭菜等蔬菜,外加酒肴香帛蠟燭。到了時辰,國子監的讚禮、司業和祭酒先後來到大殿,差役們各處點上香燭,捧上爵帛,供奉牲醴,大殿內外,禮樂笙歌繞梁,鬆柏紅燭籠煙。隻見四座官吏們冠冕堂皇,袍笏齊展,列班祭祀,環佩叮當,輪序旋轉,而那些濟濟秀才諸生隻能先在門牆外台階旁依次排班,等候瞻仰聖賢遺容。羅成和歐陽一直等到陳定生、吳次尾、沈眉生、劉宗伯等社友到齊後,大家依序排好班,鞠躬、俯伏,依次各行三拜四叩禮。


    歐陽煜眼尖,一眼看到阮大铖冠帶錦袍,滿腮胡須,也混入拜奠的班列中,便指點給陳定生等社友看。陳定生帶頭上前責問:“你這阮大胡子,怎麽還有臉麵來拜祭,玷汙先師,辱沒斯文。”眾社友齊聲喝道:“還不快快出去!”阮大铖厚顏無恥地說:“我是堂堂進士,社會名士,有什麽罪過,不讓我拜祭先師。”陳定生說:“你是閹黨漏網餘孽,罪大惡極,朝野皆知,你喪盡天良,還敢來文廟拜祭,難道說揭露你罪行的揭貼說得還不夠詳盡?”阮大铖強詞奪理,狡辯道:“我今天來文廟拜祭,正是為了表明我的心跡。”歐陽煜憤怒道:“你這狼心狗肺的心跡,待我來替你表白。你是魏忠賢的幹兒子,又是客氏的養子,你到處去做權貴的兒子。你就像一個龜孫子,糞便你爭著嚐,疽癰你搶著吮。西廠裏你暗牽長線,東林裏你施放冷箭,你是人麵獸心的白眼狼,怎麽能掩蓋得了眾人的眼睛!”


    阮大铖厚顏無恥地說:“諸位兄弟不體諒我的苦衷,橫加指責辱罵。我阮圓海原來也是趙忠毅先生的門生,魏黨橫行之時,我丁艱閉門在家,何曾傷害過東林一人,這些罪行都是從何說起。我是被你們冤枉的,老前輩康對山為救李空同,曾入劉瑾之門。我之所以喪失氣節,也是為了東林諸君子,怎麽反倒責怪起我來了。”羅成將手中的揭帖散發給眾人看,怒斥道:“這阮大胡子做了婊子還要給自己立貞節牌坊,這張揭帖將你的畫皮赤裸裸剝離,是人是鬼,看了這張揭帖就真相大白於天下了。”阮大铖兇相畢露:“猜燈謎誰不會,你們個個將我譴責,叫我有口難辯!可恨你們這些輕薄複社小子,在這裏放屁,口出狂言!”


    阮大铖的醜惡行徑,激起了眾怒,大家齊聲聲討:“你這閹黨漏網餘孽,公然還敢在文廟之中出言不遜,破口大罵,是想造反?”幾位老讚禮看不下去,怒吼道:“你這阮大胡子真是反了,你別以為沒人敢碰你,讓我們老讚禮來教訓教訓你這個無恥之徒!”一位老讚禮說:“掌他的嘴!”說著上去就打了他一個嘴巴。眾人說:“打得好,捋掉他的胡子。”隻見眾人七手八腳上去捋胡須,指著鼻子怒罵。阮大铖像過街老鼠,人人喊打,再也招架不住:“連這些老頭子都來打我,把胡須都捋光了,叫我以後怎麽見人。”雞肋難擋拳頭,在眾目睽睽下,阮大铖夾著尾巴灰溜溜地滾出了文廟。


    陳定生說:“今日複社社友痛擊閹黨餘孽,替東林泄憤,為複社爭光,真是大快人心。”吳次尾說:“以後複社同仁,大家努力,莫讓閹黨餘孽再有出頭之日。”拜祭文廟過後,複社社友各自散去。在迴家的路上,歐陽煜興奮地說:“今日在文廟前的義舉,老讚禮一馬當先,是非黑白分明,狠狠教訓了阮大胡子一頓,打擊了閹黨餘孽的囂張氣焰,真是爽快極了。”羅成勸勉道:“文廟前的一幕固然爽快,以我之見,恐怕輸贏尚無定局。俗話說,謀事在人,成事在天,這些奸佞小人,能量很大,一旦得勢便猖狂,好人就要遭殃,還是小心提防著點為妙。”


    過了幾天,陳定生來約羅成、歐陽煜去雞鳴寺看戲,在坐的還有複社社友方密之、冒辟疆等人。他們一邊看戲,一邊評論,羅成說:“這梨園新曲《燕子箋》我知道是閹黨餘孽阮大铖寫的詞曲。”冒辟疆說:“阮圓海也是個科第進士,詞賦才子。這燕子銜泥築巢,美女烏絲簪花,就怕楊花白兩鬢斑。我看他細寫雲煙慵懶,金棟淘沙,文筆不凡。”歐陽煜說:“昆曲先祖是顧堅,他的詞曲文采如天仙謫人間,好執教牛耳,主導風騷文壇。這阮胡子的曲子還可擊節欣賞,但詞句卻是華而浮誇,不值一提。”方密之說:“聽說阮大铖上次文廟遭士紳唾罵,眾人攻擊後,仍不思悔改,聽說他不惜財力,結交當權朝臣,倍加趨炎附迎。偌有正人君子,則廣而交之,收為門客。”羅成也說:“我看他賊心不死,倘有適宜時機,日後必將死灰複燃。到時候,一隻落水狗,會無所顧忌,恐怕更加猖狂了。複社一定要謹防這樣的小人。我看阮胡子他將上好的行頭戲班為各位上演新戲安的不是好心。”酒過十巡,戲演過半,大夥紛紛退席迴家了。


    金磊說:“羅成在留都南京闖蕩,結識了複社才子,與那些複社才子混在一起,寫揭帖,印邸報,抨擊時政,活躍政壇,也成了風流名士。這樣可以讓這個愣小子鍛煉成一名能文能武的抗清將領。”邢姬說:“羅成在南京還有一段風流韻事,他梳櫳了一位國色天香的秦淮名妓。”穀宗義說:“我知道羅成的戀愛心理,他也隻是出於同情與憐憫,做了一夜的露水夫妻,不會與一個風塵女子產生愛情的。”三人繼續時空倒流的遊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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