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明火執仗


    金磊說:“中國的皇帝都是強盜,他們以各種名目的賦稅和徭役來搶奪百姓的財富和人力,供宮廷和王公勳爵揮霍。明朝的嘉靖則明目張膽派宦官征商,得來的巨額稅收,都充作專供皇室享用的內弩金庫。而滿清的無冕之皇多爾袞則更是個明火執仗的強盜,他的圈地、占房和充役政策更是無恥的強盜行徑。”邢姬說:“所謂‘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意思說,天底下所有的人口、土地和財富都屬於皇帝所有,真是強盜邏輯。”穀宗義說:“但是幾千年來,中國的百姓被迫接受了這種強盜邏輯。中國何時能產生一部‘物權法’,從法律上保護百姓的私有財產不受侵犯呢?”


    文雄三人日夜兼程,很快來到西安平西王府,送上了一份禮品,遞交了少爺的親筆信件。一會兒,吳三桂派大管家來接他們到客廳相見。原來吳三桂看了天賜的書信後很是感動:“你就是穀公子的義弟,真是一表人才。你義哥信上說,你和鶯鶯伉儷情深,就像那大天鵝和丹頂鶴,一夫一妻,配偶死了,終生不娶不嫁。真令人敬佩。”文雄真摯地說:“懇求王爺成全我和鶯鶯的夫妻情義!”


    天賜在信上說:“祝賀吳兄與圓圓團聚,今特地派遣義弟來西安送上一份薄禮,略表心意。另有一事相求,義弟文雄與鶯鶯已結成連理,他倆伉儷情深,就像那大天鵝和丹頂鶴,一夫一妻,配偶死了,終生不娶不嫁。望吳兄成全。”還附了一首唐朝李瑞的七言律詩:“月落星稀天欲明,孤燈未滅夢難成。披衣更向門外望,不忿朝來鵲喜聲。”


    吳三桂請出圓圓和鶯鶯與文雄相見,設宴為他洗塵,還盛情挽留:“你們在西安多住幾天。”文雄歸心如箭:“我和鶯鶯感謝王爺成人之美,我們即日就動身返京。”第二天,文雄和鶯鶯急匆匆啟程迴京,吳三桂和圓圓一直把他們送到城門外長亭邊,圓圓和鶯鶯主仆情深,灑淚依依惜別。圓圓偷偷告訴鶯鶯:“三桂馬上要帶我由秦入蜀。等到天下太平了,你和文雄有機會來看我們。”


    文雄萬萬沒料到,少爺的一封信,一首詩就順利地把已被擄走的老婆找了迴來。他們曉行夜宿,飛機趕迴北京。天賜見文雄和鶯鶯一帆風順迴到北京,心裏特別高興。鶯鶯告訴天賜:“少爺,圓圓叫我轉達她對你的感謝之意。她說她是不願意離開京城的,可是吳三桂苦苦搜尋,終於將她弄迴了身邊。她說吳三桂馬上要帶她由陝西去四川,也不知到哪裏才能安定下來。等到天下太平了,圓圓希望少爺和少夫人能到她那裏去玩。”天賜感歎道:“我知道圓圓的心裏很苦,她一直處在矛盾和彷惶之中。這次吳三桂派部將來搜尋她,她求我保護她,不要讓他們搜走。但事與願違,也怪我粗心大意,以我之見,圓圓也隻有迴到三桂的身邊才能安逸。可惜他們倆已是貌合神離,同床異夢了,也不知將來圓圓的歸宿如何?”


    文雄不畏艱險,千裏尋妻,終於夫妻團圓,鶯鶯為之非常感動。小別勝新婚,文雄將鶯鶯摟在懷抱:“鶯鶯,我可想死你啦,要是找不迴來,我也不想活了。都怪我貪杯,害得你和圓圓遭殃。三桂和那位部將有沒有碰你?”鶯鶯嗔怪道:“你用不著吃醋。我和圓圓被三桂部將,叫馬小鵬的飛騎送往西安,剛歇了一夜,第二天你就趕到了。那馬小鵬倒是對我有意,見我與圓圓睡在一床,就順手牽羊將我一起擄走了。礙著圓圓,他也不敢貿然碰我。再說我隻喜歡你一個,也不會屈辱於他的。”文雄更加緊緊地擁抱鶯鶯,生怕再失去她。他再也按捺不了相思之苦就迫不及待同她纏綿交歡。隻聽到喘息聲呻吟聲和床墊的吱嘎聲組成了一支歡樂的交響曲,經久不息地在耳畔迴蕩。


    第二天清朝六部衙門的什麽官吏上門來,威逼文雄和鶯鶯遷出內城,還說給他們一筆安家費,並且要他們簽字畫押,說是自願搬遷的。文雄說:“這是我們的私有房產,你們旗人憑什麽要我們遷出內城?”雙方爭執起來,各不相讓,那蠻橫的八旗官吏竟然動起武來。文雄被逼自衛,三拳兩腳就把他們打得落花流水。鶯鶯趕忙拉住文雄,對那官員說:“這房產的業主是當今皇上奶媽的親侄子,等我們稟報明白後再說。”那官員將信將疑:“那就寬容你們三天,到時拿不出憑據,不要怪老子不客氣。”


    文雄和鶯鶯迅即將滿清八旗想強行占房產的消息告訴天賜和天嬌。天賜說:“現在滿蒙八旗的王公勳爵、文武大臣及其家眷大量湧入北京城,多爾袞將這麽多八旗官兵遷居京城,是想把紫禁城和皇城又叫內城都由滿蒙貴族八旗官兵占據,外城也駐紮許多八旗將士,以加強滿清對整個北京城的控製。皇帝福臨和兩宮住紫禁城,攝政王府在皇城的故明朝南宮內。南宮又叫洪慶宮,南宮的建築規模宏大華麗,正殿是綠琉璃瓦覆蓋,儼然宮廷氣派。其他親王、郡王、貝勒、貝子、鎮國公、輔國公的住宅以及政府六部衙門、為皇家服務的部分機構也在皇城內。皇城即內城有九個城門:南麵是正陽門、崇文門、宣武門,北麵是安定門、德勝門,東麵是東直門、朝陽門,西麵是西直門、阜城門。我當過九門城防巡遊使,對內城的情況了如指掌。”


    文雄和鶯鶯氣憤的說:“多爾袞責令漢人遷出內城的命令太蠻橫太緊急了,雖說給點安家費,但是他那點錢根本不夠買房子的。內城這麽多百姓怎麽辦?多爾袞這樣明目張膽強占民房,真是一邦明火執仗的強盜。”建斌說:“據我打聽到的消息說,八旗官兵分住內城九門以內。兩黃旗住在北麵的安定門和德勝門以內,兩白旗住在東麵的東直門和朝陽門以內,兩紅旗住在西麵的西直門和阜城門以內,兩藍旗住在南麵的宣武門和崇文門以內。”穀玉說:“史籍上記載,從唐朝到宋朝,文武百官的住房或是租的,或是買的,所謂‘將軍租房,丞相買屋’。到了明朝一些高官雖說有政府分配的官邸,但是大多數的朝官和京官都購置了私有的住宅。我們太老爺在京當官也是自已買的房子,穀家一直住的是祖傳的私宅。建斌從宮中打聽到,滿清的官吏按級別分配住房,一品官給住房二十間,就是三進的大四合院官邸,相當的氣派,北京的老百姓都稱之謂‘大宅門’。二品官給住房十五間,也是三進的大四合院官邸。三品的給住房十二間,四品的給住房十間,五品的給住房七間,六品的五間,七品的四間,八品九品的都是三間。需要這麽大量的官邸,怪不得多爾袞要下令內城百姓的私房統統搬遷。”


    天賜說:“滿洲族總共六十萬人口,兵力最多十幾萬,像這樣一個愚昧落後的少數民族,要征服有上億人口的漢族靠的是什麽?一是武力鎮壓,二是名利收買,剛柔並濟,雙管齊下。從努爾哈赤到皇太極,他們用名利收買了像範文程、洪承疇這樣原明朝中有智謀有經驗的文武官吏。而多爾袞要不是吳三桂打開山海關大門,引狼入室,量他也入不了關。現在他們進了北京城,害怕漢族百姓把他們吃掉,所以他們要集中住在內城,將漢族百姓統統都趕出去。你看那內城,周長達四十裏,四周城牆都用堅固的牆磚砌成,高三丈五尺五寸,九個城門上都建有城樓,京城內外城的雉堞總計十五萬四千餘垛,真是銅牆鐵壁,固若金湯。要不是李闖主動放棄北京,吳三桂和多爾袞很難順利攻進北京。我們穀家在內城的房產不多,隻有二處,其餘都在外城和城郊。”


    天嬌說:“這二處房產也不能給滿清占有,我想叫建斌去找他的姑媽,有小皇帝福臨說情,也許能保住這二處房產。”建斌說:“福臨對姑媽很有情義,隻要她開口,沒有不允的。就是有可能要你剃發易服,歸順滿清,加個一官半職才能過關。”天賜對建斌說:“你想要把你的諜報工作做得卓有成效,你就必須打入滿清政府的內部,所以我想讓你利用與小皇帝福臨奶媽的特殊關係,剃發易服,歸順滿清,混個能接近滿清議政大臣會議的差使。”天嬌說:“天賜的想法與我不謀而合,就是要委屈建斌了。”建斌堅定地說:“隻要是對你們的抗清鬥爭有利的事情,我都樂意去做,哪怕赴湯蹈火也在所不辭。”天賜和天嬌聽後,都感到非常欣喜。


    這時,香山天主教堂和香山莊園的管家馬如龍氣喘籲籲地飛騎趕來,報告一個壞消息:“正白旗的滿洲官兵又在京郊香山一帶跑馬圈地了,胡說這裏的地都是無主荒田。他們把大量農民的土地無償占有了,他們連穀家贈送給天主教堂的香山莊園也圈在裏邊。湯若望神父與正白旗的官吏交涉,他們蠻橫地說,要查封他的教堂,還說要將他驅逐出京,不準在北京傳教。更可惡的是,這些八旗貴族把失地的漢族農民抓去,強迫他們充當八旗官兵的奴仆。有些人不甘承受那種奴隸般的痛苦生活,紛紛逃亡。八旗貴族就派八旗兵去捕逃,有抓迴來的,男的就殺頭,女的奸淫後充作妓女。他們利用保甲製,一甲十戶,一戶逃跑了,其他的九戶或者是殺頭,或者是流放黑龍江的寧古塔。據說京畿一帶,有的村莊都跑光了。滿清八旗官兵如此慘無人道,真是太殘酷了。湯若望叫我轉告少爺,是否能有辦法找到太後,聽說她對天主教還是寬容的,她曾經到他們的天主教堂參觀過,聽過他的播道傳教,很感興趣。”


    天賜聽到這些消息後,立即召集小分隊的頭頭開會,研究對策。天賜分析當前形勢:“多爾袞定都北京後,首先用名利作誘餌,收買攏絡住了漢族官僚地主。他們宣稱‘倡先投順者’給以高官厚爵,還宣稱要為漢族官僚地主報‘君父之仇’,並廢除了三餉加派。這樣北方的官僚地主紛紛迎降滿清,聯合起來剿滅義軍,因此追剿李自成和張獻忠的義軍已取得了決定性的勝利,北方很快就會被滿清八旗平定。現在滿清八旗已經站穩了腳跟,多爾袞原形畢露,開始在京畿、河北、山西和陝西殘酷鎮壓漢族百姓的反清鬥爭,加緊進行剃發易服、圈地占房和充投捕逃的步伐,企圖通過這些殘酷的手段,逼迫漢族百姓屈服,使他們都成為大清的順民。看來北方已是滿清的天下了,我們隻能寄希望予南明政權和江南的百姓了。湯若望是我的老師,他在傳教的同時也傳播了西方的科技和文化。自古以來,東西方文明就相互交流和融合,漢唐時期開辟的陸上和海上絲綢之路,將中國的四大發明和先進的科技文化帶到了中亞、西亞和歐洲。大唐帝國的首都長安成為當時的國際大都市,長安的百萬人口中,來自日本、朝鮮、印度、阿拉伯和歐洲的僑民多達十萬之眾。元朝時,意大利的馬可波羅還在中國做過官。中國除了道教以外,沒有真正意義的宗教,佛教也是泊來品,從印度經西亞傳到中國後,經過中國僧侶的改造,融入了中國的國情才得以廣泛傳播的。基督教早在唐朝就傳入了中國,明神宗時允許西方傳教士在北京建立教堂。我想滿清政府也不可能貿然關閉天主教堂,小皇帝福臨的親生母親大玉兒既然對天主教感興趣,我們不妨為湯若望牽線搭橋。”


    建斌說:“聽姑媽說,那次太後去湯若望的天主教堂玩,也是帶福臨和姑媽去了。福臨很喜歡湯若望的那些洋玩意兒。”天嬌對建斌說:“我和你先去見姑媽,看姑媽能否與福臨和大玉兒說通了,讓我們進宮。”天賜說:“如果你們倆能獲準進宮,我就叫湯若望給太後和福臨捎帶一些望遠鏡、天球儀、鍾表等禮物。說不定湯若望以後還能在清朝政府做官呢。”於是天賜叫大管家穀玉準備好一份豐厚的禮物,還到湯若望的教堂取來了望遠鏡、天球儀、鍾表等禮物備用。


    事情正如天賜預料的那樣,進展得很順利。建斌和天嬌與姑媽見麵後的第三天,姑媽就告訴他倆,太後和皇上都想見他們。天嬌和建斌在宮中隻耽擱一個時辰就迴來了,天嬌興奮地告訴天賜:“我倆帶了一份厚禮,再加上湯若望的望遠鏡、天球儀、鍾表等禮物由姑媽陪同,進宮去見皇太後大玉兒和小皇帝福臨。我們是在禦花園見的麵,大玉兒見建斌英俊瀟灑,一表人才,武藝高強,就對姑媽說,隻要你侄兒能歸順大清,叫皇上賜他一個從四品的武官‘城門領’,負責皇城城門的警衛,就可以住在皇城內,他們的家也不用搬出去了。建斌叩頭謝恩,已經接受了這份差使。”


    建斌說:“小皇帝福臨應該是天嬌的胞弟,長相有點相似,他們見麵後非常親熱。福臨對這些洋玩意兒很感興趣,說是要拜湯若望為師,學習天文、曆算。滿洲人信奉薩滿教和藏傳喇嘛教。皇太後大玉兒進北京後,對中原的佛教很感興趣,對西方的天主教也不排斥。她說要跟攝政王多爾袞說,隻要湯若望他們遵循大清的法律,可以允許西方傳教士在北京建立教堂,他們的房地產理當受到保護。還說像湯若望這樣有學問的西方傳教士,如果願意,可以在大清做官。”


    天嬌說:“也許是血脈相連,福臨是對我特別親熱,可是在我的心裏永遠也不想承認這種血緣關係。現在事情總算辦成功了,我們還是幹我們自己的事業。”不久,內城的漢人房主被逼限期搬遷,有的不願搬家的被八旗兵強行驅逐出門,貼上封條。皇城內一戶戶漢族人家,扶老攜幼的搬家,哭聲震天動地,日夜迴蕩在大街小巷,真是慘不忍睹。


    一個月以後,大管家穀玉告訴天賜:“我們訂購的那些批德國軍火已經到天津大沽港碼頭,我已把這些軍火裝上穀家的海運船隊。少爺,我們什麽時候啟程去江南?”天賜說:“我們在北京的事情已經安排妥當,京畿的生意和產業都可以放心地交給天嬌和建斌去經營。”建斌苦笑道:“我剃發後,拖著一根長辮子,頭戴紅頂花翎,穿著這滿清的朝服總覺得很別扭。我還是跟你們去江南吧。”


    天嬌微笑道:“你的誓言又丟腦後了?這是對你的一次嚴峻的考驗。以後還得靠你這個從四品的‘城門領’,與那些滿漢重臣套近乎,刺探滿清重要軍機情報呢。”天賜笑逐顏開:“以前我曾當過大明的九門城防巡遊使,也是個看城門的差使,與你彼此彼此。現在你是大清的城門領,以後我們出入北京就方便多了。隻是委屈了你這個大將之才了。”說著大夥開懷大笑。天賜又說:“臨行前,我想去拜別我的外國老師湯若望,一是想聽聽他對當前局勢的看法,二是想與他建立某種聯係渠道,以後說不定還得依賴他的幫助。”


    天賜率領穀玉、天嬌、建斌、文雄等人騎馬來到湯若望的天主教堂,隻見教堂淺灰色的圓頂上那個巨大的十字架在豔麗的陽光照射下熠熠生輝,塔頂上代表救世主耶穌名字的三個拉丁文字母lhs放射出耀眼的光芒。這座教堂建築別具風格,雖然是中國式的青磚珩木結構,但頂部建有筆架狀的三座塔樓。走進教堂,但見兩排庭柱並列,屋頂天窗做成尖頂拱形,鑲嵌著由各種幾何圖形組成的五彩繽紛的玻璃,地麵鋪砌五彩瓷磚,陽光透過五彩玻璃窗投映到五彩的地磚上,絢麗雅致,賞心悅目。這座天主教堂隻有禮拜天,信徒們到教堂做禮拜,可以聽到一陣陣優美動聽的唱詩聲和低沉柔美的祈禱聲,其餘的日子都非常的寧靜。與附近的寺院和道觀不同,大多數的中國老百姓隻是懷著一種好奇心理,遠遠的眺望,並不想親近這座古怪的教堂。


    不過,自從滿清八旗兵在京畿實行圈地占房的殘酷掠奪手段以來,失地後無家可歸的難民,背井離鄉,四處漂泊。聽說教堂的洋人樂善好施,於是在教堂的周圍聚集了不少難民,指望教堂能每日施舍一碗米粥,一隻窩窩頭,暫且充饑,維持最低的生命能量。


    湯若望見天賜帶著一群人來教堂探望他,欣喜若狂:“是什麽春風把我們的帥哥吹到我這座岌岌可危的洋教堂裏來了?”天賜笑逐顏開:“不是什麽春風把我吹到你教堂的,而是學生要離開北京迴江南去了,特地向老師辭行來了。”湯若望說:“我猜想你這次迴江南可能有重大的行動,要長時間告別北京?”天賜說:“老師猜得一點不錯,我這次離開北京,就是要到南方去堅持抗清鬥爭。抗清鬥爭的形勢不容樂觀,但我必須為我的國家和民族戰鬥到底。”


    湯若望順手拿起書桌上的一管鵝毛筆,翻出一摞寫滿算式的草稿紙說:“你在天文和曆算方麵很有造詣,是我最得意的中國學生。我不像你們大明朝已經降清的範文程大學士那樣,能通過觀察星象的運行規律,識別五行的細微變化,推斷國家帝王的氣數。我隻是經常收集交戰各方的軍政民心方麵的動態,再加以理性的分析,從而得出交戰各方的走向。依我之見,大明王朝由於日益腐敗,以致病入膏肓,其衰敗已在預料之中。李闖義軍因為流寇作風嚴重,內部派係鬥爭激烈,已經潰不成軍。南明各小朝庭,閹黨餘孽複活,爭權奪利,也成不了大氣候。惟有滿清八旗目前戰鬥力最強,加之有像範文程、洪承疇這樣的降臣降將的輔佐,有可能統一中國,成就霸業。”天賜說:“老師你是旁觀者,中國有句俗話叫做‘當局者謎,旁觀者清’,也許你的分析是對的。但是無冕之君多爾袞現在開始頑固執行圈地占房、剃發易服和充役捕逃等殘酷的民族壓迫政策,上億漢族百姓正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作為漢族的一份子,我必須為反對民族壓迫,爭取民族平等而戰。”


    湯若望碧藍的眼睛深情地望著天賜說:“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你是個赤誠的愛國者,忠貞的民族英雄,但是你對南明小朝廷不能抱有幻想。我發現中國的許多俗語、成語非常具有哲理性,所謂‘勝者為王,敗者為寇’,這在中國曆史潮流中已成為一條潛規則。我總是搞不清,到底是‘時勢造英雄’還是‘英雄造時勢’?但是我覺得‘識時務者為俊傑’倒是很有道理的。”天賜俏皮地笑道:“我以為決不能以成敗論英雄,世界上有各式各樣的英雄人物,項羽雖然敗於劉邦,但仍然不愧為一名英雄。許多俊傑往往不識時務,我以為,曆史前進的腳步往往是迂迴曲折的,有時倒退,有時前進,但是總的趨勢是前進的,時間可以證明一切。”


    突然教堂外傳來了一陣馬蹄聲,從大街上衝來了一隊八旗兵,皮鞭甩得劈啪響,他們襲擊了正在教堂門口排隊等待施粥的難民。一位為首的八旗將士高喊著:“一切閑雜人等,一律押往寧古塔戍邊!”隻見全副武裝的八旗兵將手無寸鐵、衣衫襤褸、蓬頭垢麵的難民團團圍住,一陣陣唿天愴的哭喊聲過後,他們把難民一個個五花大綁,用皮鞭像驅趕牲口似地將難民們押上北去戍邊的大路。建斌和文雄見如此慘狀正想衝出去與這幫強盜拚了,卻被冷靜的天賜勸阻住了:“我們不能從老師的教堂裏衝出去救人,這樣會連累老師的教堂。更何況這樣的難民遍地都是,我們隻有盡快迴到江南開展抗清鬥爭,才能拯救天下的難民。”


    湯若望站起身來,張羅著要招待他們在教堂吃中飯。他親手烤製了香噴噴的牛排和烤土豆,各式麵包西點和色拉,從酒櫃裏拿出了幾瓶紅葡萄酒和香檳酒。湯若望個頭不高,但臉色紅暈,目光炯炯,他小心翼翼地給每位客人斟上香檳酒,然後舉杯祝酒:“中國的奸雄曹操有句詩曰:‘何以解愁,惟有杜康。’祝天賜和各位朋友此去江南,一路順風。”天賜感歎道:“曹操也是個亂世英雄,他一心隻想統一中國,始終也沒稱帝。其實,以酒解愁,越解越愁。大明的百姓應該清醒起來了。‘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殘月。’國殤家亡,我們隻有以自己的血肉之軀,去喚醒百姓,爭取國家和民族的複興。”


    正說話間,聽到廚房有響動,接著便是有人暈倒在地的震動聲響。天賜趕去廚房,看到一位身負重傷、血肉模糊的少年暈倒在地上,手裏還抓著一隻麵包。天嬌趕緊給他喂了幾口湯,隻見他慢慢蘇醒過來,驚慌地掙紮起來,想往外逃跑,剛走了幾步,又摔倒了。這時,湯若望取來了藥箱,細心地給他包紮傷口。少年睜開眼睛,望著給他療傷,有著深邃碧眼,花白胡子的善良洋人,和幾位救助他的善良的叔叔阿姨,熱淚盈眶:“你們都是我的救命恩人。”


    原來,這位少年是大明襄城伯李國禎手下的一員猛將吳毅榮的獨生子吳國良,他父親在李闖義軍攻進北京外城時的巷戰中殉職。李闖義軍把他家劃為罪大惡極的武官,沒收了全部家產,隻留幾間破房遮風擋雨。誰知禍不單行,滿清八旗兵進北京時,母親被正白旗兵糟蹋了,她經不起如此打擊和折磨,自縊身亡,含冤離開了人世,剩下老祖母與他相依為命。現在滿清政府又強行要他們搬出內城,老祖母領著孫子想到故鄉蘇州投親靠友,誰知一點安家費也給賊人偷去。萬般無奈,祖孫倆隻能沿街乞討。前幾天老祖母餓死街頭,他在好心人幫助下,草草埋葬了祖母的屍體。今天在教堂門口排隊等待施粥時,一隊八旗兵衝過來,將難民捆綁起來,要押送到寧古塔戍邊。他拚命反抗,終於掙脫了魔爪,卻遍體鱗傷,他躲進了教堂,才幸免於難。午餐時,他偷偷走進廚房,剛拿到一隻麵包,不料傷口劇疼,竟然暈厥倒地,不省人事。


    天嬌聽了吳國良的悲慘身世,止不住同情的眼淚,悲傷的哭泣起來。她對天賜說:“你們把國良帶到江南他的故鄉去吧,他孤苦伶仃,實在太可憐了。”湯若望說:“他的傷勢很重,經不起旅途顛簸,再說一路上又缺醫少藥的,隻怕他傷勢會加重。我看他眉清目秀,聰慧懂事,還是我來照顧他吧。我一個孤家寡人,正感到晚年寂寞,有這樣一位少年作伴,是我的福氣。我雖然未婚,沒有兒女,但是我會像對待自己的親孫子一樣好好撫育他長大成人的。”天賜、天嬌和建斌都認為這樣安排更好,天嬌對國良說:“趕快叫爺爺,以後你們爺孫倆相依為命,你一定要好好聽從爺爺的教導,將來做個對國家有用的人才。我和建斌會經常來看望你們的。”


    湯若望親熱地將國良擁在懷抱:“我本來想利用你贈送的香山莊園建一座孤兒院和難民收容所,可是滿清八旗的圈地占房、充役捕逃政策,令我望而卻步。”臨別時,天賜對湯若望說:“老師,我們走了,你和國良多多保重。你的科技知識可以為中國的百姓造福,也許滿清政府會聘請你去做官,這樣可以將你的知識和人格給更多的人帶來福祉。天嬌和建斌留在北京不走,有什麽困難,你們可以相互幫助,相互照應。”湯若望說:“我會認真考慮是否去滿清政府做官這件事的。但是可以預見,滿清政府封建專製,愚昧落後,對漢族和僑民采取高壓政策,中國有句俗話說,‘伴君如伴虎’,弄不好會丟掉身家性命的。但我已經一把年紀,也死得其所了。倒是穀公子你還年青,在抗清的戰場上一定要以智慧和科學取勝,珍愛生命,保存自己,不要作無謂的犧牲。如果抗清鬥爭失敗,我建議你還是到北京來,發展自己的事業。”


    金磊說:“明末清初王學著名學者黃宗羲在《明夷待訪錄》中,對封建專製的暴君政治進得了激烈的抨擊,他說封建皇帝把天下作為自已的產業,以天下之利盡歸已有,任意敲詐天下之骨髓,離散天下之家庭。他指出,天下之大害就是封建君主。他淋漓盡致地揭露了封建帝王的罪惡本質。他提出,可以通過法治和恢複丞相製以及學校教育和社會輿論來限製君權。他的這種政治改革的主張,與英國的君主立憲的資產階級民主政體的主張已經相當接近。他還說,要從‘萬民之憂樂’來考慮改革。可惜的是,他不懂得,他的這些政治改革主張隻有喚起民眾,對封建帝王施加強大的軍事政治壓力才能得以實現。”邢姬說:“黃宗羲不僅是個反對封建專製的思想家,他還提出了‘工商皆本’,發展商品經濟的主張。與黃宗羲同時代的王夫之,他在《噩夢》中,提出土地不是帝王的私有財產,而應當歸耕者所有。王夫之也反對封建君主專製,要求改革政治。顧炎武也是反對封建專製,提倡唯物論的思想家,他認為‘天下興亡,匹夫有責’。”穀宗義說:“黃宗羲、王夫之和顧炎武這三大思想家,都反對封建專製政治,主張進行政治改革,也都曾經舉兵抗清。但是滿清政府嚴禁王學在民眾中傳播,對王學殘酷地壓迫摧殘。在滿清政府的高壓政策下,王學的學者隻能隱居著作,終生不仕。中國何時能湧現出一批偉大的政治家,他們能不畏懼封建專製統治,奮勇當先,喚醒和發動民眾,進行政治改革。滿清的封建專製統治,至少使中國落後世界曆史潮流一二百年。”他們仨人繼續時空倒流的遊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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