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萬萬沒想到,當聽說,李知州要把李胡一帶走,自己這麽一心急,居然就中了夜奕辰的計策,她反倒成了夜奕辰那個“裏應外合”的幫兇。


    她更沒想到,除了李胡一還會有那麽多的人馬前來爭搶。這些人到底什麽身份,她現在也想不清楚,都是些什麽人,唯一能確定的是,那些殺手、暗衛裏,必有夜奕辰的人。


    早知如此,還不如當初就在牢房裏給李胡一一刀解決了倒是痛快!何必注重那些細節,搞出這麽多枝節,現在倒好,也不知鴉十三那邊怎麽樣?若是有什麽生死叵測的事情發生,她豈不是最大的元兇?!


    若是讓李胡一趁機溜了,那就更是悔之晚矣的錯事!


    可此時,她這個罪魁禍首卻在這裏“躲清閑”, 什麽都做不了!


    這一切的一切都因為她自作聰明做了最愚蠢的決定!


    石水鳳抑製不住地後悔、懊惱、自責,自小到大,她都是個有主意的人,家人、朋友也都誇讚她有勇有謀,她也一直自認為自己很有膽識。


    可是,如今她真真切切看清了自己的自大、驕傲、愚蠢。


    她這次真的大錯特錯了!如今,卻要讓那些平時對她那麽好的人來承受後果!


    石水鳳想到這裏,更難抑製心中的自責。她爬起來甩動鐵爪鉤想再次努力一下。可是,她再次摔落下來,整個人像個球一樣,在地上滾出了好遠,結結實實地撞在了一旁的果樹上。


    “噔噔噔”一顆顆紅果恰好砸落在她的身上,她的臉上,她的額頭上。


    四周的鳥兒聽見聲響,受驚嚇地四散飛離開。見石水鳳平躺著一動不動,又過了不一會兒,那些鳥兒又好奇地圍攏上來,在石水鳳的身邊嘰嘰喳喳地叫個不停,還有的鳥甚至大膽地落在她身上,啄食那些紅果。


    石水鳳整個人都沉浸在絕望悲傷的頹喪中,一點都不想動,她剛剛那一下著實又摔狠了,四肢胸腹都疼得像要碎裂了一樣,她在心裏提醒自己不要哭,她或許還有許多方法沒試呢!她沒那麽容易被打倒!她是盛水堂三小姐!她有勇有謀!她出類拔萃!她是旺水村的“聰明伶俐點子王”!


    呸!狗屁!


    石水鳳越想越難過,越想越後悔,越想越自我懷疑生自己的氣。


    而此時,那些鳥兒有的吃飽,就在她身上,舒暢自然地活動著翅膀,抻腿扭脖子,八卦聊天,調情唱曲,最過分的還有幾隻肥鳥居然在石水鳳的臉上抖臀拉屎。


    當一朵朵熱乎乎、濕潤潤的“鳥屎花”降落在石水鳳幼白細嫩的臉頰上時,她終於鼻子一酸,心裏的委屈都變成了融化那臉上鳥屎的眼淚,一條條一道道順著臉頰流淌下來,“嗚嗚~我還沒死~我是活人~我不是屍體~嗚嗚~別在我臉上拉屎~”


    她這麽一哭,那些鳥兒唰唰唰地都飛離了她身邊。而石水鳳卻越哭越傷心,那眼淚猶如決堤的潮水,再也無法控製住了。她扶著樹幹,慢慢地坐起來,靠著樹幹繼續哭。


    忽然,不知從什麽地方傳來一個蒼老又幹癟的聲音,“是誰呀?哭得這麽難聽?”


    “嗚嗚~”“嗚嗚~”石水鳳哭得入神,根本沒心思在意這裏還有別人在對她說話。


    “哎呀!你別哭啦!都把這裏的花草果樹都給哭抑鬱了!它們可沒招你惹你!”


    “哎呀!真是要我老頭子的命呀!你快別哭啦!哭得真難聽!”


    石水鳳終於忍不住了,她站起身,叉著腰氣勢洶洶地到處尋找那個挑剔她哭聲的老頭。 “嗚嗚!你誰呀?這麽愛管閑事?我哭我的事情,跟你有什麽關係?!”


    “你在哪?敢不敢出來?無膽鼠輩!隻敢躲在暗處說人家的壞話!”


    “你在哪?!你快出來!快出來!”


    誰知,那老頭反倒被石水鳳咋咋唿唿的樣子給逗樂了。


    “哈哈!小姑娘!你瞧瞧你自己的樣子!還用得著我說嗎?”


    “你,你還敢笑!”石水鳳一生氣,隨手撿起一塊石子,用力丟向遠處!


    “哎呦呦!砸瞎了我的一隻眼睛!”


    石水鳳望向四周也沒發現有什麽人,不知道那聲慘叫從哪裏傳來的,她忙得對著空氣道歉:“老伯伯,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本來就夠難過的了,您還一個勁兒地取笑我!我隻是拿那個石頭子撒撒氣,我真沒想過要傷到您。您有沒有受傷?我這裏有治傷的藥,您告訴我,您到底在哪啊?”


    “我在峭壁上。”


    “峭壁上?”


    這時,“嗖”地一聲,一枚石子從石水鳳的眼前飛過,“小姑娘,你順著這枚石子落腳點,往反方向走,就能找到我了。”


    石水鳳看那石子落的位置,就往對麵的峭壁上看,恍惚看見峭壁上的兩蔟樹枝子積壓的地方,好像有個人頭在動。


    石水鳳一步步走過去,距離那越來越近。


    那聲音還在說:“對!我就在這裏!小姑娘!你再往前走兩步!”


    一個人頭在樹葉裏用力地搖晃,把兩邊樹枝上蔥鬱的葉子碰得“沙沙”響,石水鳳用手輕輕撥開樹葉才看見裏麵有個蒼老的人頭,看上去能有八九十歲的感覺。但眼睛裏閃爍著與他年齡不相符的童稚純澈的光。


    “喂!小姑娘!你終於找到我了!嘿嘿!”老頭左右晃動著蓬亂髒汙的頭臉,可依稀能從他滿是褶皺的臉上看出喜悅。


    “小姑娘快點把這些討厭的樹葉折斷,它總是擋住我的視線,哎!讓我白天看不到太陽,夜裏也看不星星!哎!真是錯過了人生的多少好時光?”


    石水鳳用力掰斷那些樹葉,才發現眼前的老者一直是以站立的姿勢被封禁在這塊懸崖峭壁上的,他的四肢和身體都被一種黑金質地的金屬鎖鏈固定在峭壁之上,那鎖鏈的長度僅僅夠他微微旋轉下手腕,稍稍抬下胳膊,動動他的膝蓋。可以說,他整個人就像是一個被固定在牆壁上的標本,完全被動地與他身後的峭壁一同接受大自然的風吹雨淋。


    老頭整個人的顏色都跟他後背的峭壁達成了統一,他蓬亂的頭發,幹枯打結與一些樹枝纏繞,與那樹枝的深棕色,很和諧地融合一體,他臉上和身上的衣服滿是僵硬的褶皺,仿佛峭壁上那些長期風化的樣貌。


    一旦走近,就會聞到那些褶皺之間都散發無比難聞令人作嘔的氣味。石水鳳卻絲毫沒有嫌棄的心情,她此刻十分難受,她伸開雙手抱住了那個被束縛在峭壁上的老者。


    “老伯,您,您怎麽會這樣?是誰這麽狠心把您給封在這峭壁上的?”石水鳳剛剛已經注意到,這鎖鏈跟剛剛那些襲擊“鳥兒雲層”的暗器是同一種金屬製成的。


    “看看您,胳膊不能動,就這麽,就這麽被鎖在這!是什麽人這麽沒人性?嗚嗚!”


    那老頭被小姑娘這麽突然一抱住,嗓子也有些哽咽,忽而又哈哈笑道:“好孩子,莫要哭!莫要哭呦!這都是我自願的!”


    石水鳳抬起頭,鬆開他跳著腳叫嚷著:“哪有人可能願意這麽鎖著自己的?這有多難受?您吃什麽?喝什麽?這晚上肯定有很多有毒的蟲子叮咬您!”


    “哎呦呦!你剛剛還哭你自己個兒!這會兒又來可憐老頭我啦?”老頭笑嗬嗬地,又鼓起臉頰上幹癟的肉皮,想要逗逗石水鳳。


    石水鳳擦了擦臉上的淚,“誰我可憐您,不!我!我要把您救出來!我要救您!您先忍忍!”


    她說著,就伸手用力拉拽那些鏈條,又從身上的包裏拿出銼刀和鑿子,用力地捶打那些固定著鐵鏈的鋼釘。


    她剛砸了兩下,那老頭頭頂上,就有一些碎裂的石壁碎塊從上麵不斷地“劈裏啪啦”落個不停。有好多都砸中了兩人的身上,頭上。


    “哎呦呦!哎呦呦!小姑娘!小祖宗,你快收手吧!收手吧!”老頭吃痛著地喊,石水鳳剛一停手,一塊更大的石塊順著峭壁往下飛落而下。


    “小姑娘!你快躲開!躲開!”老頭又撞了石水鳳一下,石水鳳身子一晃,退後了一步。


    而那大石頭砸在了老頭的腦門上,從他灰白繚亂的發絲裏不斷滲出鮮紅的血來。


    石水鳳連忙跑上去,用手捂住老頭的傷口,“老伯!老伯!都是我的錯!我的錯!嗚嗚!你不要有事!不要有事!”她一隻手捂著老頭額頭的傷口,一手在包裏摸著止血藥。


    老頭緩緩抬起頭,“我沒事啊!小姑娘,我沒事!別哭!你快別哭了!你真吵死我嘍!”


    石水鳳也顧不得抹臉上的鼻涕眼淚,急忙給老頭包紮傷口。


    忙活完這些,石水鳳頹喪地坐在地上,唉聲歎氣道:“我總是這樣,心裏想著要做一些對蓮花縣有用的事,我想要幫助身邊的人,我想迴報每一個對我好的人,可是,可是,我一做出來就是錯!一做出來就是錯!”


    她說著說著,心頭的難過和自責又如潮水般翻湧而來,眼淚止不住地流淌,仰頭向老頭尋求答案:“老伯,我是不是太蠢了?”


    “你是個好孩子。”老頭望著那張可憐兮兮的髒乎乎的小臉兒,心內不禁動容,他歎了口氣,慢慢道:“小姑娘,世間的事本就沒有絕對的對與錯,每個人都看不到事情的全貌,也掌控不來事態的全局。不論怎樣,你站在你自己的角度思考,用心用力地去為身邊的人和事努力,還不問迴報。小姑娘,你很有大俠之風呀!哈哈~別哭啦~這世間哪個大俠坐在這裏哭鼻子抹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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