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藜?”宋岱聽著這稱唿,微不可察的瞥了嚴宇一眼。


    此時,嚴宇正低頭在整理地上低矮的桌子。


    宋岱再抬頭時,隻看到了鄭藜的背影,消失在了通往隔壁房間的門口。


    他下意識的,掃了一下四周。


    一處極普通的民居。


    這幾日走訪蓬萊縣,多數是這樣的院落和房子。


    想到方才,男子竟命令他做家事,心疼之意溢上了宋岱的心頭。


    自己想盡辦法送她離開,如今,她竟過著這樣的生活?


    還找了這樣一個毛頭小子?


    不知不覺,一旁的隨從,已經幫他將身上的雨水擦去了一些。


    可雨水過大,澆透了裏衣。


    嚴宇忙忙碌碌的從房間角落找了一個炭盆過來,而後又去膳房拿了一些劈好的木材過來。


    火熊熊的燒著,嚴宇客氣的說:“幾位坐下,烤烤吧,衣服也能幹的快些。”


    鄭藜在廚房當中,聽著屋內幾人的交談。


    原來,嚴宇口中稱讚不已的觀察使,竟然是宋岱?


    薑湯煮好後,鄭藜用托盤小心的端了幾碗進來。


    “家裏紅糖用完了,各位湊合喝吧。”鄭藜說著,將碗放在桌上。


    宋岱慌忙起身,幫她去端碗。


    以前,在望月台用膳時,都是放溫了,宋岱才會將碗挪到她麵前。


    如今,這麽燙的湯碗,她竟然要一碗碗的端。


    想到這裏,宋岱不滿的斜睨了旁邊的嚴宇一眼。


    為何,娶了她卻又不珍視她?


    “鄭藜,你弟弟有沒有不穿的衣服,給幾位拿來,讓他們先換上。”嚴宇看著他們的衣服,隻用火烤肯定是不行的。


    而且炎炎夏日,再烤下去,衣服沒幹,人都要中暑了。


    “好,我去看看。”說著,鄭藜拿起了門後的油紙傘,欲往院子走去。


    “慢著。”宋岱終於忍不住了。


    指揮她去膳房就算了。


    此刻,這麽大的雨,竟還讓她踩著雨水去院裏?


    不知道她身子弱,畏寒嗎?


    先前小產時,大夫都交代讓她腳切莫碰涼水。如今,她不但穿著露腳趾的鞋,還要踏進那雨水當中?


    想到這裏,宋岱氣哄哄的看向嚴宇:“為何你什麽都不做,讓她來做?”


    嚴宇看宋觀察使這般盛怒,有些不解:“宋觀察使,那是她弟弟的房間,我不好亂動!”


    一直在門口站著的鄭藜,倒是能猜出幾分宋岱這麽生氣的原因。


    但是,她不打算解釋。


    你偉大,你舍生取義,那我倒是要看看,你的胸襟能有多寬廣?


    她軟了口氣,故意說道:“沒關係,我去吧,你們男子歇著便是。”


    “誰說男子要歇著,不是男女平等嗎?”宋岱終於忍不住,脫口而出。


    倒是一旁的三個隨從,看到自家觀察使如此盛怒的模樣,有些不明所以。


    別人夫妻的家事,他未免也太上心了些。


    這麽些年,無論是出於什麽目的,往宋世子這裏進獻美人的不再是少數。


    可他都一一拒絕。


    長安城和淮地的人都知,這宋世子先前有個正妻,不過是在他祖母出殯前一日,傷心過度,也一同去了。


    這宋世子與亡妻感情甚篤,這幾年一直寡居。


    鄭藜抬眸輕輕的瞟了宋岱一眼,而後看似淡然的說道:“也不一定,男子自有男子快活的權利,女子不過是任人擺布的附屬品罷了。”


    一句話,戳進了宋岱的心窩子裏,讓他極其難受。


    ‘藜兒’二字,還未出口。


    院中便傳來女子清脆的唿喚聲:“姐,我們迴來了。”


    隨後,麥冬和觀易一前一後進了屋子當中。


    鄭藜連忙幫他們擦拭身上的雨水,二人也站在門口處擰著衣服上的水。


    “又不著急,幹嘛冒大雨迴來?”鄭藜有些心疼的責備。


    觀易隨口答道:“這麽大雨,還不是怕你一個人在家害怕。”


    說完這句,他又不大不小的聲音說道:“都說了,一個人時,不讓你帶陌生男子迴來。”


    鄭藜不知如何迴答,問道:“李奶奶呢?”


    麥冬答道:“李奶奶說不著急,等雨勢小了再迴來。”


    “姐,我跟你說,那小貓咪可好看了,白嘟嘟的,毛茸茸的。”麥冬雀躍的同她形容著小貓的樣子。


    立著的宋岱看著眼前的三人,恍如隔世的感覺。


    看兩人身上不滴水了,鄭藜催促:“快去換衣服,一會兒該著涼了。”


    兩人分別向自己的房間跑去。


    鄭藜轉身時,看到宋岱眸光沉沉的望向自己。


    二人誰都沒想到,再重逢時,竟然比陌生人還要尷尬!


    鄭藜轉身之時,看到宋岱立在那裏怔怔的看著自己。


    她垂眸看向嚴宇,柔聲說道:“觀察使,是不是嫌我們這家中簡陋,竟一直站著?”


    此話一出,宋岱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他麵色微紅,有些尷尬的否認:“不是,別誤會。”


    鄭藜轉身向觀易的房間喊道:“觀易,拿幾身你不穿的衣服過來。”


    屋子當中正換衣服的觀易聽到鄭藜的吩咐,便知道是給屋子中的那幾人準備的。


    他打開箱子,取了幾套最破的出來,忍不住嘟囔:“戰火平息這麽久了,新帝也已登基,怎麽還沒有消息過來?”


    “再不過來,你的妻子我還能看得住嗎?”


    觀易最後寄給曹大娘的信,得到的迴複:“長安有變,主人已走,切莫再寄信前來。”


    得到此消息之後,觀易未再往曹娘子那裏寄信,以免趙珂發現鄭藜的蹤跡。


    他是個直性子,拿了幾件衣服,麵色不悅的從房間出來。


    此時,站在門口的麥冬,拚命的向他使眼色。


    觀易沒好氣的說道:“怎麽?眼抽風呢?”


    麥冬生氣的跺了一腳,沒理他,往裏麵走去。


    觀易低頭進到房間,將那幾件衣服放在了晾衣杆上,轉身拿了鬥笠出門。


    留下麥冬愣在那裏,心中想著:“觀易,你是真瞎啊!”


    雨下的比方才小了些,鄭藜看觀易這樣子,忍不住問道:“你去哪兒?”


    “剛才迴來時,村裏主要排水的那條小渠堵了,我去疏通一下。“說著,他將門口掛著的鎬也拿上。


    麥冬扭頭看了看一臉詫異的宋岱,而後小聲的同鄭藜說道:“姐,他在永安村是不是待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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