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藜冷冷的看著眼前的一幕。


    窗外連人影都沒有,怎麽會有人?


    待宋岱重新迴到屋子當中的時候,他已然變了一副神情。


    “那美伎確實是我在春宵閣的人,且獨屬於我一人。”聲音突然提高,竟是有些炫耀之意。


    “生的美,性子好,柔弱無骨,比你當是好了不少。”


    “這長安城,權貴家的男子,誰不是三房四院,姬妾成群。莫說在春宵閣包下一個美人兒,就算我納妾買通房,都是應當。”


    “你當日在馬球會上鬧那一次,讓我很是丟臉麵,如今在長安城中,眾人皆知你是一悍婦。”


    宋岱想著,以她的性子,定是會過來,對自己又捶又鬧。


    屆時,借機將她抱迴府中,到時候再哄哄她,同她解釋便是。


    誰知,黑暗中的鄭藜,竟然異常平靜。


    平靜到出乎宋岱的意料。


    許是察覺到了不對勁兒,宋岱輕步挪到她身邊,輕聲解釋:“不是你想的那樣,迴府我再同你解釋。”


    鄭藜輕輕抬手,將眼角滑落的最後一滴淚水抹去。


    她正聲問道:“宋岱,方才你說的可都當真?”


    宋岱知曉,他深夜著急忙慌的出府,應該是趙珂的人跟了過來。


    若他不將戲演的逼真一些,他和趙軒坼的計劃,將毀於一旦。


    但眼前,鄭藜自是沒明白他的處境,在等他的答案和解釋。


    宋岱久久的沉默,並未開口。


    他欲伸手,將她麵上的淚水拭去。


    而在鄭藜看來,一切都是默認,她輕輕的轉過身去,絕望的說道:“別碰我。”


    宋岱的手停在半空中,而後又緩緩退了迴來。


    不知為何,委屈之意襲來。


    鄭藜強忍著哽咽,顫聲說道:“宋岱,我們和離吧!”


    還未等到宋岱的迴答,她便從被子中拿出了那個人偶。


    鄭藜將這人偶,丟到了宋岱麵前,絕望的說道:“你送我的,還你了。”


    這人偶,是她眼盲時,宋岱送給她的。


    後來,她將兩個人偶放在一處。


    永昌侯府迴來那日,她傷心欲絕,抱著人偶哭了一整晚。


    他曾給過她的溫柔愛意和那些情深義重的承諾,她還曆曆在目。


    可今夜,親眼所見,親耳所聽之後,終將她心中最後的一抹泡影給撲滅。


    “藜兒,你不要無理取鬧,好不好?”宋岱壓低了聲音,小聲哄她。


    他沒想到事情會突然變成這樣。


    她平日裏最是聰慧,自己給她的示意,她都能配合的很好。


    可今日,今日為何突然這般?


    鄭藜勉強的扯起嘴角:“宋岱,往後都不會同你無理取鬧了。”


    “我祝你和今後的每一個人,都白頭偕老。”


    宋岱壓著心中的情緒,坐了下來,抓著她的肩膀,低聲問道:“藜兒,你到底在說什麽?”


    鄭藜輕輕一笑,迴答:“長安城中的世家皆知我是悍婦,那便如了世子的意。”


    “我做我的悍婦,你做你的世子爺。往後,我們井水不犯河水。”


    “這長安城中的其他男子是什麽樣,與我無關。你可同他們一樣,姬妾成群,我不再阻攔。”


    “那侯府的富貴圈養,勾心鬥角,我早已厭倦。”


    “世間男子千千萬萬,沒有你宋岱,我也可同旁人一生一世一雙人。”


    句句如釘,紮在宋岱的心扉之上。


    他不可思議的抬頭,眼睛猩紅的看向麵前的鄭藜,壓著怒意問道:“你今日說的,可都當真?”


    人,最是會在怒意支配時說狠話,也是心底最真實的想法。


    鄭藜冷冷的問道:“難道宋世子方才說的都是假的?”


    此刻,宋岱覺得自己再多說一句,恐怕都是無法挽迴的災難。


    他從懷中掏出一個藥包,扔在了鄭藜麵前:“你口口聲聲的愛我,要同我白頭偕老,要與我子女繞膝,共享天倫,便是這般嗎?”


    最後一句,幾乎是吼出來的。


    這聲音,足以讓外間的文凡和麥冬清醒。


    藥包當中不是旁物,是之前麥冬幫她買的避子藥丸。


    鄭藜將藥包拿起,仰起頭倔強的說道:“我隻恨我自己,沒有一直服用。”


    話一說出,鄭藜心中便是難掩的痛意。


    痛到她眼淚再次出來。


    為什麽?為什麽要在真相出現的時候,你才到來?


    或許早一點,或許晚一點,她都能有迴旋的餘地。


    宋岱聽到她的話時,將那藥包拿起,摔到地上。


    藥丸從藥包口中流出,咕嚕嚕滾落了一地。


    宋岱聽王嬤嬤說,鄭藜這幾日都沒出臥房。


    早上她離開後,宋岱去了房中,想看看她過的如何。


    鄭藜出來的急,沒來得及收那裝銀票的錦盒,而避子丸也明晃晃的躺在那錦盒當中。


    宋岱拿起時,便生了疑。


    今日去春宵閣時,借機問了九兒姑娘。


    九兒姑娘告訴他避子丸時,他頓時心中如落了霜雪,後背發涼。


    原來,她不想育有自己的子嗣。


    原來,她還在想著離開?


    宋岱初從瓦剌歸來時,偶然有一次,聽她在房中說著離開侯府之事。


    那時,他想著是自己薄待了她,才讓她萌生了這樣的想法。


    可直到今日,他才發現,他還是沒有看透她。


    今日如她所言,她一直在想著離開。


    而自己,於她來說,又算什麽?


    歡愉時的對象?侯府的庇蔭靠山?


    對,她慣來聰慧,會審時度勢。若不是被‘下藥’之時,她又怎麽肯接受她?又怎麽肯迴望月台?


    想到這裏,宋岱都覺得自己如此可笑。


    此時,房間當中,靜到連彼此的唿吸都能聽得清晰。


    兩人頹敗的身影在微弱光線的映襯下,顯得格外寂寥,仿佛是被這世間遺棄的孤兒。


    “你走吧!”鄭藜的聲音在寂靜的黑暗中,冷冷響起。


    她沒有想過讓事情變成這般,她想好聚好散。


    畢竟,將來孩子還需要父母,撕破臉皮,於雙方無益,於孩子最是不可。


    她希望她的孩子,即使不能父母同時陪著長大,也能健康樂觀,擁有完全的愛。


    而不是像她一般,外表陽光堅強,內裏破敗不堪。


    “同我迴府。”宋岱好像在最後在等她的一個答案。


    鄭藜突然軟了口氣哀求的說道:“宋岱,我們不要鬧了,好聚好散,將來誰都體麵。”


    ‘好聚好散’四個字落在宋岱耳中時,他竟覺得有些刺耳。


    原來,她早已經做好了打算。


    兩人的感情,他是那個被通知的人。


    他起身將臥房的門打開:“文凡,帶麥冬去附近找一家客棧。”


    “宋岱,你要做什麽?”鄭藜驚恐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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