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李輝進虹橋二中的時候,並不是考進去的。


    是父親找了關係,花了錢把他送進去的,也就是說別的學生交了正常的幾百塊錢學費,隻有李輝花了他們幾十倍的數目。


    畢竟六年級因為生病手術,學業斷斷續續,在學校的日子加起來都沒有在醫院的時間長,最後的升學考試,也是意料之中的差。


    當然~~


    這一切,其他學生是不知道的。


    隻有蔣迪一直覺得不對勁,這個男生怎麽感覺都怪怪的,就像小學沒讀完被硬塞進來一樣。


    答對了!


    所以一開始,除了語文老師,幾乎沒有其他老師會喜歡他,成績實在是太差了,差的令人發指,但是礙於李輝父親開學就把所有任課老師都請過來吃飯,一一打點關照,老師們也不好多說什麽。


    可能就是天資愚鈍而已,沒事,後天勤能補拙就好了!


    於是乎,一個月後,所有人都習慣了李輝吊車尾,這個家夥,平時悶頭不說話,跟同學關係也不咋地,摸底考試成績出來。


    李輝!


    49分~~


    看著老師無奈又無語的表情,其他同學忍不住竊竊私語,有的甚至捂嘴偷笑。


    快快快,看李輝!


    又是他!


    這個月第二次倒數第一了吧!


    對啊~~


    蔣迪看著那些麵露譏諷,幸災樂禍的幾個家夥,皺了皺眉頭。


    喂!


    蔣迪突然站起身,前麵的幾個男生一愣,就連老師也沒反應過來,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一臉疑惑的看著蔣迪。


    有那麽好笑嗎?


    蔣迪冷冰冰的拋出幾個字,果然是暴脾氣,從小就是父親帶大的她,成熟程度超出同齡人不少,李輝現在經受的這些,她以前也經曆過,她是最看不慣這種冷嘲熱諷的!


    幾個男生麵麵相覷,頓時有些尷尬,悶頭不再言語,畢竟蔣迪這個月連續兩次第一名的成績,誰也不敢和她作對,她都發話了,還是老實一點比較好。


    班主任假意咳嗽了兩聲。


    好啦好啦,注意課堂紀律!


    說完又看了一眼李輝,這孩子埋著頭,一聲不吭,看不到他任何表情。


    這次考試成績呢,大部分同學比上次有進步,值得表揚!


    當然啦,有些同學並沒有考好,不過不要灰心,要靜下心來好好調整一下狀態。


    班主任說到一半,又瞟了一眼李輝那個方向,李輝依舊埋著頭,倒是蔣迪也若有所思的看著李輝。


    就說這麽多,接下來我們上課!


    蔣迪輕輕用胳膊杵了杵李輝。


    喂~~~


    李輝抬起頭,還是習慣性的沒開口。


    雖說比起剛入學那會,李輝已經放開許多,那時候兩巴掌打不出一個屁,現在還有事沒事會和蔣迪說幾句。


    但是連著兩次墊底,換了誰都會無地自容吧!


    我沒事……


    蔣迪將信將疑的看著李輝,這家夥從頭到尾都是一個表情,也不知道是沒心沒肺,還是藏的太深。


    真的?


    嗯,聽課吧,不然老師又該說了。


    李輝拿起筆佯裝記筆記,蔣迪見狀也不好再多說什麽,聊天就此打住。


    隻是沒想到,李輝這家夥真的慢慢趕上來了,從最後一名到中遊,他隻花了不到三個月的時間。


    從蘇州樂園迴來後的期中考試,李輝破天荒的考進了前十五名,別說同學目瞪口呆,就連老師也驚訝不已。


    蔣迪也很好奇,這家夥是怎麽做到的!


    很快她就知道了!


    數學課上,班主任笑容滿麵的把李輝一通誇,並讓他講述一下突飛猛進的學習方法,蔣迪也興奮的不行,滿心為他高興,雖說倆人隻是普通的同桌關係,但是好像又不僅僅是普通的關係。


    李輝紅著臉站起身,四下張望了一圈。


    平日裏嘲笑他的同學此刻噤若寒蟬,一個個都用不可思議的目光看著他。


    是蔣迪的幫助!


    所有人都愣住了。


    沒了?


    沒了!


    蔣迪一下子嘴巴張成了o型,她比其他更吃驚。


    因為她壓根就沒有幫李輝補習!


    別說補習,自己平時就和他拌嘴,臨了李輝把功勞全推給自己,蔣迪都受寵若驚。


    不對,應該是受之有愧更為貼切!


    不過老師倒是挺滿意李輝的迴答,一臉微笑的讓李輝坐下。


    幹嘛把功勞推給我啊?


    因為你的督促啊,你忘啦?你可是特地去千家惠堵我看漫畫書來著!


    蔣迪看著李輝笑嘻嘻的模樣,沒好氣的甩起書包扔到他身上。


    切,沒個正經!


    嘿嘿嘿~~~


    李輝嬉皮笑臉的把書包還給蔣迪,蔣迪白了他一眼,拎著書包就走了出去。


    是你啊~~


    蔣迪喃喃自語。


    是你讓他變得優秀!


    班主任說過這句話,去平潮中學他的班主任臨別也說過這句話。


    你考哪所高中啊!


    通中啊,除了通中,別的我都不會去!


    蔣迪好像有些明白了,或許就是那時的青春懵懂,讓他奮起直追。


    算是約定嗎?


    可是他卻沒有來通中,自己也慢慢忘卻了一些事。


    他也忘了吧~~


    夜幕下的徐家店,此時已經淩晨兩點半了。


    輪到李輝換崗了,睡夢中被叫醒,李輝迷迷糊糊的換上作訓服,披上迷彩外套。跟著大友班長走出宿舍,往山腳下走去。


    隻不過~~


    平常安安靜靜的停車場,今天一反常態,整個汽車營的車都過來了,山腳下燈火通明,映得如白晝一般明亮。


    這是發生什麽事了嗎?


    李輝揉著眼睛轉頭問大友班長,他還以為自己沒睡醒,是在做夢。


    好像,是有什麽緊急事件,要集合了估計!


    大友班長目光看向更遠的前方,那邊是步兵營和工兵營的駐紮地,同樣也是整座山都被點亮。依稀能看見士兵在集合列隊了。


    李輝有些雲裏霧裏,一臉懵逼的看著大友班長,他沒聽明白。


    這也不能怪他,畢竟才第二年,部隊很多任務都是臨時通知的,他都沒有經曆過,大友班長已經是二期士官,這些事情對他來說已經習以為常,一看這個架勢已經猜到了八九分。


    不多時,通信員已經跑了下來,吹響了緊急集合的哨音。


    李輝和大友班長麵麵相覷,李輝先反應了過來,大喊一聲趕緊迴去!大友班長也迴過神,趕緊跟著李輝後麵就往山頂上跑。


    等李輝氣喘籲籲跑迴宿舍,梅班長都已經背著背包跑出來了,李輝一隻手扶著膝蓋大喘氣,梅班長都顧不上迴頭,直接大喊。


    快去打背包,要出緊急任務!


    快!


    晚風有些許涼意,又一片發黃的梧桐葉掉落,蜷縮著掉在草叢上。


    慢慢被夜露打濕,綻開,碎裂。


    南通汽車站,孩兒巷路口。


    不時還有急匆匆的路人裹挾著外套往前走,走的很快,路邊仍然有拉客想做一單生意的出租車司機,叼著煙望著。


    雖然已經是十一點多,幾乎已經沒什麽人了,有些司機打著哈欠鑽進駕駛座,準備收工,但是仍然有幾個不死心的師傅,衣領豎的高高的,縮著頭,不時的張望著,在這裏等候。


    老魏從車裏爬出來,用力伸了個懶腰,困得眼睛都有些睜不開了。


    外麵一陣陣秋風,自行車東倒西歪,一旁的鐵皮棚發出哐啷的響聲。


    老魏抬起頭,眼睛布滿血絲,已經不知幾夜沒合過眼了。


    顫顫巍巍從口袋裏摸出一包紅塔山,抽出一根用發黃的手指扔進嘴裏,幾聲窸窸窣窣的火機聲,一陣火光掠過,煙霧騰空而起。


    煙霧熏得眯了眼,風變大了,地上的葉子都被揚起,在空中打轉,老魏把拉鏈拉到最上邊,又用手夾住煙,望向車站大門出口。


    忽然,老魏愣了一下,若有所思的看著前方,煙灰掉在衣服上都沒注意。


    隱隱約約,能看到有人正從站口出來,老魏猛吸了一口煙,往前走了兩步。


    人影出現,一個女孩提著行李箱推門而出。


    老魏掐掉煙,用腳踩滅,又望了望身後,其他幾個人早就收工迴家睡覺了,就剩下自己。


    老魏搓了搓手,快步跑了過去。


    假如,一個過去的人。


    有一天不在了。


    會不會還會有人記得?


    也許會吧!


    李輝也顧不上擦汗了,趕緊往裏跑,宿舍裏已經亂做一團了,大家都手忙腳亂的打著背包,李輝一個箭步衝迴自己床鋪,從床單下翻出背包繩,立馬打起背包。


    相比於一年前新兵營的時候,現在的自己,早就不是那時候的吊車尾了!


    顧嘉明帶上鋼盔,剛準備背起背包,才發現李輝不知道啥時候都跑迴來了。


    你。。。。


    你不是在樓下站崗嗎!


    啥時候迴來的?


    李輝已經挎好水壺挎包,也顧不上迴應顧嘉明了,背起背包就衝了出去。


    喂!


    等等我啊!


    顧嘉明拎起背包,一邊喊著李輝,一邊追了出去,外麵,老兵們都已經出來了,就剩幾個新兵還在宿舍裏麵叫苦不迭,營長和連長站在最前麵,手上還拿著旅部發過來的電報。


    張超華鋼盔都戴歪了,遮住了眼睛,一邊調整著一邊側著頭四處望著。


    是不是出什麽事了?


    超華用胳膊碰了碰李輝。


    剛剛你站崗收到啥消息沒?


    李輝望著營長手裏的電報發愣,被超華一喊迴過神來,宿舍裏剩下最後幾個新兵也跌跌撞撞的背著背包跑出來,列隊集合了。


    我也不大清楚。。。。。。。


    估計是要出緊急任務了~~


    等營長說吧!


    李輝壓低聲音,側著頭附到超華耳邊說道。


    這時連長立正和營長報告,所有人員均已到齊,營長點頭示意連長歸隊。


    稍息!


    立正!


    接旅部2010年8月9日2時13分緊急電報,所有通信營成員,現在全體集合出發前往高密市!


    任務,通信光纜的鋪設,為期一周,務必按時完成任務!


    同誌們有沒有信心!


    有!有!有!


    李輝扯著嗓子跟在大家後麵大聲喊道。


    出發!


    營長也不再多說,立馬宣布現在出發,所有人員整隊向著山下跑去,李輝跑著才想起來今天本來是找點的最後一天,自己提前歸隊就是為了找點任務。


    沒想到。。。。。


    直接趕上了營裏直接出緊急任務了!


    真是來的早不如來得巧!


    此時山腳下所有的大平柴卡車全都列隊嚴陣以待了,依次在公路上一字排開,綿延了好幾公裏。


    車前燈打著雙閃,在夜幕的群山下,如同燎原的星火,把徐家店山巒點亮。


    再配合上這緊張的氣氛,全副武裝的戰士。


    頗有一種夜晚千裏神行去殺敵的暢快感!


    醉裏挑燈看劍,夢迴吹角連營。八百裏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聲。沙場秋點兵!


    果然還得是這首詞最應景了!


    三點整,旅部出發參加緊急任務的人員都已登車完畢,最前麵的步兵營和炮兵營一馬當先,通信營緊隨其後,工兵營和醫療後勤在後麵殿後,隨著車前隊伍響徹天際的一聲長哨音。


    出發!


    此時淩憶所在的國際航班,進入了太平洋公海的區域,雖然時針指到淩晨三點,但是機艙外的天空已經呈現出一片夕陽西下的黃昏景色。


    是時差。。。。。。


    機艙裏麵分外安靜,幾乎聽不到什麽聲音,淩憶看著機翼懸浮在雲彩上麵,在灑滿落日的餘暉下,猶如燦爛的煙火。


    美得讓人心碎!


    十一點到的話,南加州應該是深夜。


    那麽~~


    南通就是中午了吧!


    淩憶用手指輕輕撫摸著窗戶,仿佛想極力抓住天邊的雲彩。


    它們離自己是那麽的近,好像一伸手就可以夠得到!


    它們離自己又是那麽的遙遠,近在咫尺,卻無法觸碰!


    還是~~


    不要再去多想了!


    飛機隱沒在雲層中,下麵,是一望無際,洶湧澎湃的太平洋海浪。


    越飛越高,越飛越遠。


    漸漸看不見了。


    葛琰~~


    葛琰~~


    醒醒啊?


    朦朦朧朧中,葛琰仿佛聽見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聲音好熟悉。


    周圍一片黑暗,夜空中的月亮懸在空中,自己置身在草原之上,四周都是大片的鬱鬱蔥蔥的綠色,草的高度都沒過了自己的膝蓋。


    這是哪?


    葛琰有些緊張,又有些害怕的四處張望。


    一望無垠,無邊無際的草原,空無一人!


    難道是在夢裏?


    恍惚間,又聽見聲音從身後,仿佛是很遠很遠的地方傳來!


    葛琰,我在這裏!


    風乍起,吹散自己的長馬尾,撩起耳邊發絲揚起,滿天星鬥下,草被風拂過,猶如童年記憶裏的風吹麥浪一般,左搖右晃。


    隻能看到一個身影,很模糊的身影,一襲白衣,站在身後草原的盡頭,朝著自己揮手。


    那個白衣少年~~


    葛琰隻覺得自己好像飛了起來,整個人已經不受控製的懸浮在空中,在不斷後退,離少年越來越遠,她奮力的大聲喊著,用盡力氣伸出手不斷往前,雙手在空中不斷揮動,試圖抓住什麽!


    自己躍過了高山,飛向月亮,眼看著離地麵越來越遙遠。


    在滿天星光下,看見了少年的臉。


    那個自己心底的少年。


    自己朝思暮想的男孩的麵龐!


    男孩滿臉稚氣的舉起雙手,臉上還帶著一絲笑容。


    忽然,男孩放下雙手,慢慢張開雙臂,閉上眼睛,身體朝後仰,整個人猶如一顆轉瞬即逝的流星一樣,順勢倒向後麵。


    後麵是一片看不見的黑暗,放眼望去,是草原的懸崖盡頭!


    葛琰隻覺得心跳突然停止,她眼睜睜的看著男孩跳下背後的萬丈深淵。頓時大腦一片空白,發出了撕心裂肺的哭喊聲。


    好像~~


    真的一樣!


    手邊的鐵盒從床上被打翻在地,發出低沉的撞擊聲,也把葛琰從夢中驚醒。


    外麵的雨不知道什麽時候停了,空氣中都是雨後清新的味道。


    蛙鳴聲讓自己稍稍安定下來。


    葛琰有些失魂落魄的站起身,一隻手撿起鐵盒,又蹲下身把散落一地的信箋放進去。


    待她迴過頭放迴枕邊,才看到自己的枕巾已經濕了。


    下意識的抹了一下眼角。


    淚痕還沒幹。


    出租車後座上的女孩,安靜的看著窗外,眉宇間,有一股淡淡的憂傷。


    手裏的手機又攥緊了一些。


    老魏不時用餘光透過後視鏡看著女孩,女孩從上車到現在一言未發。


    可能,有什麽心事吧。


    隻是,忽然有一種說不出的親切感,好像以前見過這個女孩。


    很快,車到了地方停了下來,師傅打開後備箱,幫女孩把行李搬了出來。女孩低頭道謝。


    老魏嘴巴嚅動著,望著學校門口眼裏居然泛起淚光,還欲開口說些什麽,眼看女孩又垂下頭,也識趣的擺了擺手,把話咽了迴去。


    女孩背好書包,手機的qq信息聲音滴滴滴的作響,從上車到現在,幾乎都沒停過。


    女孩打開手機,qq一閃一閃的班級群聊天頭像提醒著她,又有不少新信息了。


    按下按鍵,女孩在群裏迴複著。


    我也到了,剛下出租車。


    明天大家一起去看魏文旭吧!


    彩袖殷勤捧玉鍾,當年拚卻醉顏紅。舞低楊柳樓心月,歌盡桃花扇底風。


    從別後,憶想逢,幾迴魂夢與君同。今宵剩把銀釭照,猶恐相逢是夢中。


    外麵,天已經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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