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經人提醒,想到了朝中那些太傅,很多退下來後,不願意告老還鄉,或者,本身就是京都人士,就在京城住著,閑著沒事,他們就會三五成伴一起下下棋品品茶。


    裴九娘尋到他們的聚集地,讓人通稟,說要見太傅,結果,左等右等,竟然見到了匆匆跑來的謝太傅。


    她見到謝太傅是高興的,畢竟謝太傅跟她祖父裴老太傅,也算是摯友,當初,她跟在祖父身邊,也經常見謝太傅,謝太傅還曾誇獎她是有獨到見解。


    她剛要起身行禮,說明來意,結果,謝太傅認出她來,竟然臉色驟變,狠狠一甩袖子,就要離開。


    這種漠視,讓她有些納悶。


    心道,難道是自己禮數不周。


    畢竟這位謝太傅可是最重視禮儀的。


    忙追上去,拔高聲音,重新對謝太傅行了禮。


    卻不料謝太傅臉色仍舊凝著寒霜,說話的聲音更是有些陰陽怪氣,“侯夫人的大禮,老夫可受不了。”


    聞言,裴九娘心底一沉,隨即壓著性子,問道,“謝爺爺,是九娘哪裏做的不好嗎?若是九娘哪裏做的不好,還請謝爺爺說出來,九娘一定改正。”


    “可別,您什麽身份,我什麽身份,我哪裏擔得起您的一聲爺爺,指教更是不敢當。”


    謝太傅擰眉,眼神輕掃裴九娘,讓後者越來越納悶。


    她自問從未做過什麽事情,得罪過對方,剛才禮數也算周到。


    而對方似乎一直耿耿於懷她現在是侯夫人的身份。


    可親事是長輩定下的,她實在不明白對方到底因何如此。


    而她不想一直糊裏糊塗下去。


    所以沉思良久,還是攔下謝太傅,打算問個清楚明白。


    “謝爺爺,就算你不允許我這樣喊你,我也要這麽喊,我還記得當初祖父在世,跟謝爺爺一起喝茶下棋,我就在旁邊,您待我如同親孫女,謝爺爺,九娘到底哪裏得罪您,讓您不快,還望告知。”


    說著,裴九娘對著謝靈運深深作揖。


    謝靈運臉色仍舊難看,可是眼神卻已經有些動容。


    可想到家裏鬱鬱寡歡,蹉跎仕途至今還未娶妻的孫子謝玉舟,他又硬下心腸來。


    “我跟你沒什麽好說的,你也不曾得罪過。”


    說著就要甩袖離開。


    裴九娘怔愣看著即將消失在眼前的人,心裏疑惑更重了。


    她怎麽都想不通。


    明明以前對他那樣好的一個人。


    她還記得當初他很喜歡自己,甚至還有想把她跟他孫子謝玉舟撮合在一起的想法。


    想起謝玉舟,裴九娘又是一陣恍惚。


    謝玉舟才學斐然,當初可是有京都才子美譽,也是當年狀元的熱門,可是不知為何,那年,他並未參加科舉,後來也沒聽說過。


    想到這裏,她衝謝太傅喊道,“謝爺爺,玉舟可還好?”


    話音落地,剛才還急匆匆要離開的人,突然頓住,然後快步走迴,在裴九娘以為這次要白來一場,準備離開的時候,突然厲聲出口,“裴九娘,你還有臉提玉舟,你把玉舟害的還不夠嗎?你怎麽有臉的?”


    “我?”


    裴九娘愕然,震驚的張大嘴巴,半晌都沒有說出一個字來。


    “怎麽不說話了?!你不是很能說?”


    謝太傅越說越氣,一張臉都氣的通紅。


    當初,他的確很喜歡裴九娘,還想撮合她跟自己的孫子玉舟。


    畢竟看上去十分登對,郎才女貌的。


    他和裴老太傅也是至交,他們的孫子孫女們走到一起,也是他們交情的延續。


    可他怎麽都沒想到,當日的戲言,會把自己的孫子害的這麽慘。


    而始作俑者,現在竟然還能腆著臉,當做什麽都沒發生一樣。


    可真是好大的臉。


    “謝爺爺,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什麽叫我害了他?我何時害過他?我…”


    裴九娘這麽多是被徹底弄糊塗了。


    她跟謝玉舟加起來見過不到五次,還都是外人在,最多算是點頭之交,話都沒說過幾次,怎麽可能?


    “事到如今,你還說這些,你不覺得自己太虛偽了嗎?難倒,當年不是你跟玉舟書信來往,難道不是你一次次吊著他?不是你說要嫁給他?又不是你一封書信讓他死心?”


    謝太傅越說越氣,當初他根本不知道這些事,隻是突然看到朝氣蓬勃的小孫子,突然就跟完全變了一個人似的,覺得納悶,甚至在要進科舉考場那天,喝的酩酊大醉。


    後來,他發現了小孫子謝玉舟寫的一首詩,裏麵有九娘二字,他才知道自己沉默寡信的小孫子,竟然情係裴九娘。


    他還以為是當初自己的戲言,讓小孫子動了心思,還特地勸導過幾次,可惜,小孫子不僅沒有釋懷,還越陷越深。


    儀表堂堂地小孫子,不吃不喝,臉頰痘凹陷下去,每天喝的酩酊大醉,喝多了,就畫她的畫像,為她寫詩。


    他那段時間都恨不得扇自己,卻又怕他的過激會連累裴九娘,畢竟裴九娘是好友的孫女,而且已經嫁入侯府,他不想牽累無辜之人。


    直到他無意中發現了裴九娘寫給小孫子的信,裏麵滿含愛意,說舍不得,卻又不得不遵從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給顧廷之,話裏話外還暗含不管他不管如何努力,即便中了狀元,也抵不過侯府。


    再聯想小孫子喝多了嘴裏念叨,“科舉何用,我永遠比不上。”


    謝太傅還有些什麽不明白的。


    接著,他又找到一些裴九娘給謝玉舟的書信。


    才明白原來小孫子的墮落是因為什麽。


    若是兩個人有情,被迫分開,也罷,可它卻看到好幾封裴九娘成親後,給謝玉舟的信,信裏竟然寫她忘不掉他。


    謝太傅差點沒氣死。


    在他看來,既然已經嫁人,就該遵守婦道,相夫教子,竟然還跟外男通信,而且還是自己的小孫子。


    他嚴厲嗬斥小孫子這徐州,把信燒掉,可他卻把那些書信當做是寶貝,壓根舍不得。


    他後來一氣之下,親自燒,結果他為了救那些信,差點命喪火海。


    在謝太傅看來這一切都是裴九娘害的。


    若非她時不時寄一封信給謝玉舟,他早就能放下了。


    是她。


    是她害了自己的孫兒,他如何不去氣惱她?!


    聞言,裴九娘徹底懵逼了。


    書信?


    跟謝玉舟?


    這哪兒跟哪兒?


    可她知道謝太傅絕不可能無中生有。


    所以,書信肯定是有。


    而謝玉舟這幾年的頹廢跟這個關係不淺。


    也就是說,有人以她的名義跟謝玉舟保持書信。


    想到這裏,她抬起頭看著謝太傅,一字一頓,“謝太傅,我以性命起誓,我從未跟謝玉舟有過書信來往,我不知道是怎麽迴事,我能想到的便是…”


    “你是說有人假借你的名義,裴九娘,你不覺得荒謬嗎?用這麽拙劣的借口替自己開罪,你當我是三歲稚童?”


    謝太傅臉色愈發難看。


    “我就問你一句,那這人是閑著沒事幹?吃飽了撐的?”


    “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這一切究竟作何,可這人敢假冒我的名義,毀我清譽,毀玉舟兄道心,那我絕不會就此作罷,謝爺爺,這件事我一定會查個水落石出。”


    裴九娘重重發誓。


    “這?你?不可能?!”


    許是裴九娘的堅決,讓謝太傅有些動搖,他久久凝視裴九娘,見她滿臉氣憤,作不得偽,還有他昔日見到她,她舉止規矩,從不逾矩。


    試問這樣一個人,怎麽可能會在成親後跟外男保持書信,何況書信裏那些話…


    當時他氣憤之下,匆匆一掃,都覺得麵紅耳赤。


    “不,這不可能,你休要蒙我,我認識你的字跡,那就是你的,還有,玉舟所言,書信都是你母親身邊的丫頭親自交給…”


    說到一半,謝太傅也發覺不對勁。


    若是裴九娘真的做了,怎麽可能會讓她母親身邊的丫頭。


    這,這究竟是怎麽迴事?


    “我母親?當真是我母親身邊的丫頭?不知謝太傅可知那丫頭的名字?”


    裴九娘驚愕出聲,她原以為跟沈氏已經母女情斷,這輩子都不會再來往。


    如今沈氏已經被休迴沈家。


    她那麽在意沈玉郎沈玉燕,沈玉郎如今已經重新被流放發配到更遠更艱苦地地方,沈玉燕名節也毀了,她自然是該好好照顧他們沈家唯一的獨苗苗。


    “這我怎麽知道,我是聽玉舟身邊的小廝說,其餘的我沒有多問。”


    謝太傅想起當初知道這件事很氣憤,同時也覺得以他對裴九娘的了解,總覺得這件事不可能。


    可字跡作不得偽。


    又是裴九娘母親身邊的丫頭送來的。


    而且他實在想不出別的可能性。


    聽完謝太傅的話,裴九娘一時陷入猶豫糾結,沒有說話。


    沈氏偏心沈玉燕,她是一直都知道的。


    沈玉燕當初能入王府給郡主做伴讀,靠的就是她的策論。


    還有,她突然想起,沈玉燕似乎曾經跟她詢問過謝玉舟,她當時因為沈氏地關係,還打趣沈玉燕該不會是看上謝玉舟了吧?


    現在想起來,似乎一切也不是不可能。


    她一直都知道沈玉燕是個報複心極強的人。


    曾經沈玉燕看上她的發簪,她因著自己喜歡,沒有給她,沈玉燕就偷偷撞倒她,讓那發簪摔得粉碎。


    若是沈玉燕真的喜歡過謝玉舟,謝玉舟拒絕了,她不敢想沈玉燕會不會報複。


    隻是沈氏,她作為曾經的裴家婦,當真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不成?


    而且還是默許沈玉燕以她的名義,她難道不知道這對謝玉舟傷害多大,對她的傷害又不可估量?


    若是她今日沒有碰巧來這,遇見謝太傅,又察覺謝太傅的不對勁,那這件事將會一直成為裴謝兩家之間的隔閡。


    可惡。


    裴九娘身上騰起一股子怒氣。


    後退幾步,對著謝太傅作揖,緩緩開口,“謝爺爺,這件事另有隱情,我心中有一個猜測。”


    “你說。”


    謝太傅也冷靜下來,畢竟裴九娘臉上的震驚做不得假,隻是他實在是不敢想,究竟是誰,能假借別人的名義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若是真的。


    這人其心可誅。


    不僅要毀了他的孫子謝玉舟,還要毀了裴九娘。


    若是他是個性子強的,隻怕會打上門去。


    而他也確實也有跟裴家和侯府決裂地想法。


    隻是想到已經故去的老友,他才一直隱忍。


    “我有一個表妹,是我母親沈氏的侄女,我母親從小疼愛她非常,而我想起那沈玉燕曾經跟我提起過謝玉舟…”


    “你是說是這個叫沈玉燕的,模仿你的字跡,哄騙我的玉舟?”


    謝太傅震驚的花白的胡子都有些飛起來了。


    裴九娘重重點頭。


    “我記得玉舟兄擅長書畫,我想請他畫一幅我母親身邊那丫頭的畫像,隻要找到她,一切就清晰明了了。”


    “這,也不是不行。”


    謝太傅也沒想到事情會是這樣,而他比裴九娘更想弄清楚。


    主要,他要解開謝玉舟的心結。


    他一把年紀了,謝玉舟是他從小養大的。


    他不忍心看他頹廢至此。


    幾日後,裴九娘拿到畫像。


    隻可惜,這畫像上的丫頭早就已經因為偷盜沈氏的首飾變賣被打死。


    一切都斷了。


    謝太傅比她還要急,甚至有些懷疑她。


    裴九娘思索再三,終於想出一個辦法,“謝爺爺,玉舟兄是不是還沒婚嫁?”


    “你問這個做什麽?”


    說起這個,謝太傅就怒氣難消。


    盡管已經知道可能有人從中作梗,可他還是忍不住對裴九娘有些遷怒。


    畢竟她如今嫁入侯府,過的好好的,他的玉舟,頹廢不已,至今不曾婚配…


    “謝爺爺,我想請你幫我個小忙。”


    裴九娘把自己的計劃對著謝太傅和盤托出。


    謝太傅起初有些猶豫,可一想到有人可能因為求愛不成,就報複自己的孫子,讓他荒廢學業蹉跎人生,大好前途,幾乎毀於一旦,就咬牙同意了。


    謝太傅看著裴九娘籌謀,心裏也疑慮漸消。


    她和沈家的事情,他也聽說了一些。


    剛聽說的時候,他其實是有些不解的,甚至還當眾說她狠毒,不管沈氏做了什麽,終究是她母親。


    可現在,看來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


    那沈氏,興許還真是咎由自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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