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遠在京城郊縣的沈玉燕就聽人說起,京城有位太傅的孫子要尋找一位能模仿字跡的女子做正頭娘子的消息。


    起初她嚇了一跳,還以為當初的事情東窗事發了。


    可當聽說不少女子都去比對字跡,有幾位字跡相仿的已經進入備選名單,她急了。


    本來自從上次算計裴九娘未果,卻被裴九娘給反算計後,她就一直窩在郊縣家裏一蹶不振。


    她沒了清白,還被那麽多人看見了,她覺得自己一輩子都毀了。


    她真是恨不得去殺了裴九娘,甚至還慫恿同樣遭遇算計的沈氏,去找裴九娘。


    可沈氏卻整日呆若木雞,一動不動發呆,對於她的話,竟然置若罔聞。


    可真是沒用。


    沈玉燕暗暗想著,隨即又喬裝打扮去仔細打聽了一下消息。


    在花費了一些銀子後,她終於打聽到了更詳細的消息。


    “這位太傅的所孫子,以前可真是耀眼奪目,所有人都覺得他中前三甲是板上釘釘,誰能想到他竟然因為感情的事情一蹶不振。”


    “感情?怎麽迴事?”


    “這可是謝家的秘事,我也是聽我那在謝家做工的表哥說起,才知道的,說是謝玉舟多年前愛慕上一位一直書信往來的女子,可惜多年來,一直尋找這女子未果,老太傅最疼愛這個孫子,知道後,便拜托衙門幫著一起尋找。


    對了,我還聽說這謝公子為情所困,都已經魔怔了,還有的說,他恐怕命不久矣,為今之計,隻有趕緊尋到這位跟他書信往來的女子。


    謝太傅亨氏放出話,隻要尋到這位女子,或者字跡相似的,不管對方什麽身份,都以謝家正室迎娶入門。


    我還聽說很多青樓女子都要去試試,萬一,他們正巧相似呢。”


    “這人啊,在生死麵前,什麽都會看淡。”


    沈玉燕暗暗吃驚捂住嘴巴。


    她已經有幾年不給謝玉舟去信了。


    當初她對謝玉舟一見鍾情,主動示愛,謝玉舟卻視她如洪水猛獸。


    她一氣之下,就生出報複的心思。


    她故意模仿裴九娘的字跡給謝玉舟去信,原本是想詆毀裴九娘名聲,卻沒想到對方竟然主動迴信。


    看著這天差地別的待遇,和信中字行間流露出來的情意,她嫉妒的幾乎要發狂。


    可她忍了下去。


    她幻想自己是裴九娘,跟他斷斷續續來信十幾次。


    她有時候都忘記自己的身份,把自己帶入裴九娘,那段時間,她過的很好。


    直到有一日,她在街上看到他,主動想跟他招手,結果卻隻是被對方嫌棄別開眼。


    那時候她才知道自己一直以來癡心妄想,他喜歡的不是自己,而是裴九娘,她也是借了裴九娘的身份,才跟他有這十幾封書信。


    可她不會這麽容易放過他。


    她以裴九娘的名義給他寫了最後一封信,告訴他她要嫁人,所嫁之人,是她窮其一生都比不上的。


    那段時間謝玉舟正好要參加春闈,收到信後,聽說一蹶不振,最後春闈都沒參加。


    她原本隻是想延遲中榜。


    卻沒想到,她竟然頹廢好幾年。


    思緒至此,她幾乎已經躍躍欲試。


    她自小嫉妒裴九娘,不知道臨摹了多少她的字帖,這世上,除了裴九娘自己,肯定找不出一個比她字跡更像的人。確定無誤之後,沈玉燕便開始準備起來。


    甚至一改之前的頹廢和沮喪,以及歇斯底裏,每天都會練字,裁製新衣裳,打新簪子,買胭脂水粉。


    她要以最好的樣子,去見謝玉舟。


    謝玉舟雖然如今還沒功名,可他當年才子之名很盛,甚至曾經的前三甲都比不過。


    以前隻是被情所困,才荒廢了,如今,有了她,中狀元不是什麽難事。


    還有謝太傅雖然致仕,可人脈還在,假以時日,謝玉舟高中,他也能從中提攜。


    而且她如今聲名盡毀,即便嫁個普通的小廝,對方都未必肯。


    眼下,可能是她唯一的機會了。


    沈玉燕無論如何都會抓住。


    從小服侍她的丫頭見她突然跟變了個人似的,又驚又喜,忍不住問道,“小姐,你這是怎麽了?”


    “你家小姐馬上就要出嫁了。”


    沈玉燕高興的捂嘴笑道。


    “出嫁?”


    丫頭知道她如今已經臭如臭水溝的老鼠,別說出嫁,就算什麽都不做,都已經臭不可聞。


    沈家原來是靠裴家過活的,如今,沈氏已經被休,沈玉郎也去流放,偌大沈家宅子,以前的姨娘通房都已經跑的差不多了,如今,就隻有沈玉燕和沈氏,還有幾個被簽了死契的人還留下。


    可誰都知道他們得罪了侯夫人,侯夫人連自己的親生母親都出手對付了,哪裏肯放過他們。


    以前,她願意跟著沈玉燕,一來她出手還算大方,隻要她聽話懂事做她忠心的狗,她就會時不時打賞一些,二來,也是沈玉燕許諾,來日若是高嫁,定然會讓她跟著一起,到時候她有孕,就讓她幫著籠絡主公的心。


    可如今,沈玉燕再說什麽出嫁或者高嫁,她隻覺得沈玉燕是瘋魔了?


    沈玉燕自顧自沉浸在喜事裏,根本不知道丫頭都把她當成了瘋子。


    沈玉燕也知道如今自家出事,丫頭婆子都巴不得自己當他們離開,想到這裏,她拉住丫頭的手,輕笑道,“我還記得以前答應過你的事,你放心,改日我若是嫁給謝郎君,還會允你做通房侍妾的。”


    “謝郎君?”


    丫頭怔愣,隨即想起沈玉燕曾假借沈氏身邊丫頭之手,送出去的那些信,頓時驚愕起來。


    “小姐說的是真的?謝郎君真的願意娶小姐?”


    若是如此,那他們可算有奔頭了。


    “你這是什麽話,我和謝郎君情投意合多年,那些信我還留著,他待我真心,我對他也有意,我們本就是天作之合。”


    說著,沈玉燕還惡狠狠瞪了丫頭一眼。


    丫頭自知失言,急忙認錯,又看了幾眼沈玉燕,似乎仍覺得不放心,便趁著沈玉燕支使她做事的功夫,跟同樣被迫留下的其他丫頭嬤嬤商議。


    “別著急,我去打聽一下,若是真的,咱們也算還有個指望。”


    大家一致認同。


    嬤嬤現在也沒人管,想出門便出門,很快便在大街上打聽到確切消息,迴來的時候,臉上的皺紋都是舒展開的。


    “是真的,聽說謝郎君命不久矣,愛慕心上人苦而不得而積鬱成疾,謝太傅愛孫心切,想給謝郎君衝喜,謝郎君隻提了一個要求,要尋找能寫出書信字跡的人。


    因為謝家已經不如往昔,謝太傅已經致仕,謝郎君雖說曾經身負盛名,可如今也奄奄一息,又是衝喜,所以謝家也沒什麽太大的要求。


    隻要家世清白即可。


    甚至就算出身青樓,若是能模仿筆跡,都無不可。”


    “太好了,這,這簡直就是天上掉餡餅。”


    其他得知消息的小廝都忍不住激動起來。


    “可不是,原以為咱家小姐就要毀了,咱們這些人也沒有出頭之日,誰能想到橋到船頭自然直。”


    這一夜,丫頭婆子小廝,都格外的高興。


    沈玉燕還特地去把這個好消息告訴沈氏,沈氏雖然仍舊木木的,可也抓住沈玉燕的手,輕拍了好幾下。


    沈玉燕又得意起來。


    赴京那天,她特地先去了一趟侯府。


    她如今是進不去侯府,她特地等在裴九娘下值歸府的必經之路上。


    裴九娘遠遠就看到等候在那裏掛著沈字的馬車,嘴角立即勾起一抹子輕笑。


    果然不出所料,沈玉燕那個蠢貨,一得到消息,就會赴京,隻是,她沒想到她還有臉來跟自己炫耀。


    也罷。


    自小的脾氣,哪兒能說改就改。


    小時候,她得了什麽東西,都喜歡到自己跟前炫耀一番,若是自己反應太平,她還不會高興,就會跑去沈氏那裏告狀,沈氏就會說她是嫉妒玉燕。


    想起這些,裴九娘都忍不住捂住嘴笑了。


    就聽到外麵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喲,這不是侯府的馬車,裏麵的人可是裴氏?”


    如今撕破臉,沈玉燕也是不用繼續裝了。


    隻是看著侯府富麗堂皇高大威猛的馬車,她心裏還是難掩嫉妒。


    “呦,原來是玉燕妹妹,玉燕妹妹不躲起來,怎麽還敢出來見人了?奧,我忘記了,玉燕妹妹一向是不在意這些的。”


    裴九娘暗諷。


    沈玉燕的臉色立即五顏六色起來,恨不得直接把手伸出去,把裴九娘的臉給撓了,可她還是忍住了。


    輕笑著開口,“你也不用故意激我,我來是想告訴你,我馬上要出嫁了,所嫁之人,雖然沒有高官厚祿,可卻是端方君子,是正兒八百的讀書人,待我也是極好的。”


    “妹妹這是走了狗屎運了?那人眼睛莫不是瞎的?”


    “你?!裴九娘,你不用陰陽怪氣,我知道你從小就嫉妒我,處心積慮的毀了我,可上天始終是偏愛我的,你終究是比不過我的。”


    沈玉燕越想越解氣。


    最後甚至當麵得意笑起來。


    好像真的已經把裴九娘壓過一頭似的。


    “比不比得過,得比了才知道,妹妹隻說嫁人,那所嫁之人姓甚名誰?妹妹該不會是失心瘋,來我這裏發瘋吧?”


    “當然是京城裏數一數二赫赫有名的才子,你放心,等我婚期定了,一定會邀請你去吃杯喜酒。”


    沈玉燕又倨傲起來,一副施舍的樣子。


    “那我可就等著了。”


    裴九娘輕笑。


    她有時候都懷疑沈玉燕是不是太傻太天真,雖然確實不少人都動心,可她自己做了什麽,自己不清楚。


    不過,如今的沈玉燕已經快走投無路,謝家是突然伸出來的救命稻草,她沒有理由不抓緊。


    …


    裴九娘迴到侯府沒多久,就收到顧廷之派人送迴來的消息,說是最近幾天,公務繁忙,不能歸府。


    裴九娘輕點了一下頭,示意自己知道了。


    倒是讓來傳達的小兵有些愣住。


    畢竟同去傳信的其他人家,得知家裏夫君不迴,都會仔細詢問,還會給準備一些東西帶上。


    這位未免也太平靜了。


    他想起有傳言說侯爺和夫人關係並不好,以前還覺得是胡說八道,現在看來並非空穴來風。


    裴九娘已經去忙了,身邊嬤嬤看著小兵還站在那,怔愣了一下,便主動掏出一塊碎銀子遞過去。


    小兵訝異,知道對方誤會了,可嬤嬤卻和善衝他笑。


    “我家夫人如今忙的頭腳倒懸,不知侯爺,多久才能歸府?”


    “我也不清楚。”小兵囁嚅。


    “沒其他事,我先走了。”


    小兵等了這麽一會兒,不見有人說帶東西的事情,知道是沒可能了。


    “恭送小哥。”


    嬤嬤微微欠身。


    小兵一路馳騁返迴大營。


    顧廷之得知消息,反應平淡。


    倒是身邊人替他抱屈,“夫人怎麽也不讓人帶點換洗衣服什麽的,唉!”


    “夫人最近很忙。”


    顧廷之心裏也有些失落,可這已經是早就預料到的事情。


    再說,他讓人迴去,也隻是通知一聲,最近他經常抽空迴去陪煜哥,他怕突然不迴去,煜哥會誤會。


    他是看出來了,這孩子心思很細,一旦破了,就很難修複。


    他好不容易才讓他又對他改觀。


    可不想功虧一簣。


    他們這次主要是重新換防。


    他接手京城守衛之後,就著手開始了,最近,終於有了一套完整的,便打算一一重新布防。


    估計得需要一段時間。


    畢竟這種是軍秘,不能讓太多的人知曉。


    一連幾日,顧廷之都忙的不可開交。


    最後一處布防完成,就算大功告成。


    這時候,突然有人快馬加鞭送來一封疾信,他打開一看,頓時眉頭緊擰。


    可還是強忍著把最後的布防做完,白匆匆趕去詢問來送信的人。


    “說,哪裏來的?”


    “將軍,事有人用飛箭射過來的,發現之後,就看到是給將軍的,第一時間就給將軍送去了。”


    “什麽時辰送的?”


    顧廷之都要瘋了。


    若是九娘和煜哥有事,他不會原諒自己。


    隻是沒想到等他快馬加鞭趕到信中說的地方,看到的卻並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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