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維站立於羅星塔上,手握著剛從洋人處購置來的新型望遠鏡,仔細地盯著江麵看,足足有三個時辰。


    來到馬尾已是第四天了,洋船還未到達。不僅許維急,這陳輝祖及蘇桂芝更是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這批鴉片的數量相當的大,一船次抵得上以往的五船,約在三千箱上下。


    從安插於陳、蘇人馬裏的明揚堂細作報告,英船無敵號將於今日午時進港,停靠在2號碼頭處。


    為了嚴防意外,陳輝祖不僅把督標的三百兵馬給調過來,還讓蘇桂芝把他的撫標二百人也都調了過來,並把衙門裏能帶上的人都給帶了過來,七拚八湊也有七百號人。


    許維對這些七八百的人倒是不大放在心上,大清朝士兵的素質許維是親身體驗過的,隻要一個大規模衝鋒,弄出點聲響,就能讓這些人逃之夭夭。擔心的則是洋人,聽說洋人的火器厲害,絕對在前明火器之上,自己又從未與那洋人交過手,生怕失手。


    想歸想,許維並未把擔心流露於外,表麵依舊是沉穩如水。


    許維握著望遠鏡的手突然顫抖了一下,差點把這價值昂貴的望遠鏡弄丟到塔下。望遠鏡可是明揚堂的明璞花高價從廣州的洋行那裏買來的,做工精細,特別能及遠,內地相當少見。


    “這便是洋人的新式戰船嗎?”許維很有感觸地低吟出聲。與這造船技術相比,大清的差距在不斷地拉大。遙想前明,鄭和七下西洋,那是何等偉大的氣魄呀。”


    不久,許維身邊的人也都驚唿起來。原來,無敵號逐漸進入眾人的視野中。


    根據目測,無敵號起碼有70米長,40米高,整一個海麵的龐然大物,從外看過去,密密麻麻的都是窗口,可供射擊用,給人相當大的震撼。這可是一艘三桅風帆大艦,重量估摸在1500噸以上。風帆之上還時不時晃動著人影,應是有人在其上觀察遠方的情形。吃水在20米左右,行進速度相當快,有20節的速度,一點也看不出其笨重。


    其炮甲板共有兩層,每一側都大致安放著40門火炮,合共80門火炮。一次排炮攻擊,可能近千人的部隊都會被消滅。說得更誇張點,福州城一半的城牆都會被擊毀。


    “大人,您看這洋船還真******大啊,跟個陸地巨城差不多。我看這海戰往後也別打了,我們大清水師那袖珍型的戰船,別說正麵交鋒,我看稍微撞一撞就沉上一大片,哪談得上有什麽戰力啊!我大清水域危矣!”楊遇春感慨地說道。


    “可不是,我大清朝的水師戰艦,大型點的,按福船標配製造,也就長30-40米,高不過3米,配備火炮最多6-8門都算極好了。跟這個無敵號一比,簡直是螞蟻碰大象,懸殊厲害。”楊芳也發著感言。


    “大人,洋人憑借著此船此炮,足以橫行於我內海,我看隻要三五艘,便可全數殲滅我福建水師、浙江水師、天津水師,順我內海北上,可以直接打到天津大沽炮台口了。”楊遇春久經戰陣,直接說出了中英雙方一旦開戰後的結局。


    許維心情比較沉重地點了點頭,讚同楊遇春的觀點。現在還不曉得洋人在陸上的實力如何。如果也像水師這般強大的話,那就足以讓大清重新退出關外,把中原拱手相讓。


    朝廷自平定台灣後,無心致力於海上的發展,故水師退化極其厲害。現在可能連海盜都難以剿平,更何況是與擁有如此先進戰艦的英國開戰!


    “這落後便要挨打,我大清如若不開展自救運動,終有一日必亡於夷人之後呀。”許維頗為感慨地說道。


    “大人,您看我們何時對英船發動襲擊?”林賓日問道。


    “按原計劃行動,等傍晚時分在他們開始搬運鴉片下船時開始進攻,打他個措手不及。既然計劃已定,就不容更改,先打一戰試試,說不定那夷人乃是外強中幹,中看不中打。”


    許維吩咐之後,眾人也就忙開了,進行著戰前準備。


    絲毫不知許維準備伏擊自己的陳輝祖正在與蘇桂芝及陳文虎在營帳內密商不已。


    “大人,無敵號的莫洛克勳爵在催我們盡快搬空船上的鴉片,他們也好迴澳門。”


    “這麽急還不是為了澳門的****嘛!”蘇桂芝講了一句後,三人齊聲呷笑不已。


    “是啊是啊,這莫洛克就是對我大清女子的三寸金蓮品嚐上癮了,才這麽猴急的想趕迴澳門一展雄風。”陳文虎帶著獻媚的神情說著。


    “你們也別小瞧了這莫洛克,他很是個對手。能侃會算,就三千箱的鴉片,價格可是被他硬抬高至去年的一倍有餘,已是半個中國通了。


    對了,這放哨的都派了出去沒?”


    “都一一派了出去,共布了三重警戒線,任它飛鳥也難以潛入。”陳文虎誇張地說。


    “蘇大人,你還有什麽意見嗎?”陳輝祖客氣地詢問。畢竟這蘇桂芝好歹也是個福建巡撫,老奸俱滑之人。要不是被他窺破自己倒賣鴉片,牟取暴利,怎會分他一羹剩湯喝呢。


    “這邊一切由陳大人作主就是。隻是我接到胡藩台急報,省城連續發生綁票案,與那新任的按察使許維甚有牽連。下官需返迴福州處理,否則讓那些富戶告到朝廷上,我這巡撫可就吃不了兜著走了。”


    蘇桂芝也不是省油的燈,自然曉得陳輝祖與許維的恩恩怨怨,故特意拿許維的事來刺激陳輝祖,以達坐山觀虎鬥的目的。


    如果這貪婪成性的陳輝祖被許維鬥得倒台,那自己則成了最大的贏家。福建有好的油水都被這姓陳的撈光了,自己隻能吃別人剩下的,蘇桂芝一想就窩火。如果許維被罷官,那也不錯。單看這許維一到任,便使出怪招,為了賑災,差點沒把省城給搞翻了天,絲毫不按牌理出牌,令人頭疼。能早一點把這姓衛的給調走,也是地方上的福氣。蘇桂芝心中不斷打著小九九。


    “哦?居然又是這個許維?”長著副金魚眼的陳輝祖麵色變為極其難看。老帳未算,新帳又來。這許維吞了自己的黃金,又不替自己辦事,反而還搭上親弟弟陳嚴祖一條命。陳輝祖早就把對許維的仇恨深埋於心,準備找個機會狠狠整整許維,反正朝中的和中堂也對許維是極其不滿。


    “這許維的事等我迴省城之後再細作打算,反正定要那許維死無葬身之地,目前緊要之事是先保證鴉片穩妥運抵福州。我就不信憑我們二人之力整不死許維?”從陳輝祖嘴角邊流露出的絲絲陰風,可知陳、衛二人結怨甚深,陳輝祖實想致許維於死地。


    剛說到此,從門外連滾帶爬地進來一個人,頭頂上的官帽都有些傾斜,帶著哭音對陳輝祖說道,


    “大人,大人,大事不好了。”


    進來的這個是督標的統領馬炎,算得上是陳輝祖的老跟班了。平日裏還算鎮定的,怎麽在姓蘇的麵前如此失態,丟盡自己的臉麵。


    陳輝祖站起身,不悅地發問道,


    “何事如此驚慌,有我與撫台大人在,怕什麽。”


    蘇桂芝也是偷笑不已,反正丟臉的是這姓陳的,麵上倒是同陳輝祖一樣,裝出體恤的模樣說道,


    “就是就是,有何難處盡管說來,有陳大人與我替你作主,勿要慌張。”


    馬炎強咽了口唾沫,急促地說道,


    “有過千的黑衣蒙麵人向我方衝擊過來,前麵的弟兄已經損失慘重,快頂不住了。請總督大人移駕。”


    “什麽!”這下輪到陳輝祖與蘇桂芝同時呆若目雞,手中的茶盅都砸到地上。等到熱茶濺到腳上時,二人才被燙得直跺腳。


    “你,你,你再說一遍。”蘇桂芝不大相信地又重問了一遍,額頭上汗珠直冒。


    “過千的黑衣人已衝破第一道防守線,現在正攻擊第二道防線,攻勢極猛,弟兄們恐怕撐不過半盞茶功夫了。”


    “陳大人,這該如何是好!”蘇桂芝畢竟是文官,膽小如鼠,一聽性命受到嚴重威脅,不由得一屁股坐到地上,麵部本該紅潤如潮的刹那間退得一幹二淨,比白紙還要白上幾分。


    “這股匪徒會是誰的手下?難道會是天地會的?那膽子也忒大了點吧,連閩浙總督及福建巡撫都不放在眼裏,難道真想造反?”陳輝祖尚琢磨不透,於是便想再堅持片刻看看。


    “馬炎,你立刻亮出閩浙總督及福建巡撫的旗號,讓那些匪徒看清他們是在打誰的主意,勸他們莫要引禍上身了,也好讓他們知難而退。”


    “是啊是啊,我們旗號沒打出來,料來他們這些匪徒並不曉得我們二人的身份。馬統領,你趕快照陳大人的意思去亮明旗號呀,還愣在這幹麽!”蘇桂芝仿佛抓住救命草般,大聲說了幾句。


    陳輝祖畢竟比起這蘇桂芝來說甚有見識,在原地轉了一圈後想了想還是不大放心,又吩咐親兵開始收拾一下東西,準備隨時開溜。


    蘇桂芝有些不解地問道,


    “陳大人,你這是作何?”


    陳輝祖沒好氣地答道,


    “現在要準備逃跑了。你別指望那些匪徒會看見我們二人的旗號便乖乖地退兵,最佳的策略莫過於走。”


    “也是,也是。陳大人畢竟老謀深算。呆會上了無敵號,也好讓莫洛克勳爵為我等報仇。”


    陳輝祖沒好氣地數落蘇桂芝道,


    “蘇大人怎生如此糊塗呀。這批匪徒明擺著非是衝我們來的,目標是那批鴉片。我等要是真再上了無敵號,那才是重入險境。不過走之前倒是要提醒莫洛克,要他稍候片刻後向我大營方向炮擊。哼哼,我要讓這批匪徒死無全屍。”


    果不出陳輝祖所料,黑衣人聽到馬炎報出閩浙總督及福建巡撫的名號後,反而攻擊更加猛烈。


    黑衣人個個身手了得,一刀下去總有兩名清兵到閻王殿報到,他們好像是虎入羊群般,殺得官兵人仰馬翻,死傷慘重,毫無還手之力。


    馬炎就是因報出了陳輝祖的名號,才被四個黑衣人盯上。隻見他們從老遠處朝馬炎衝殺過來。擋在馬炎前麵的清兵就如稻草遇上鐮刀般,連哼都不哼的,異常脆弱地一個接一個地倒於血泊中。


    眼一眨的功夫,四個黑衣人已到達馬炎跟前,再四下騰挪移換後,馬炎便被八刀分屍。在四個黑衣人已走得老遠之後,屍身才發生爆炸,屍體碎塊四處亂飛。


    這批黑衣人就是許維率領的天鷹隊,久訓多年,實力非常雄厚,以一敵十當不在話下。清兵哪經得起如此高強度的來迴打擊,馬炎死後不久,整支清兵便已折損過半,人數在急劇下降。


    當許維及二楊進到陳輝祖的營帳內時,營外的戰鬥已經全部停止。


    “大人,我看這陳輝祖也剛走不遠,不如趁此良機追上去,連帶著那個蘇桂芝一起給殺了,免除後患。”楊芳摸了摸座椅後提建議道。


    許維搖了搖頭,否定了這個意見,說道,


    “此時還是以鴉片為重,先搶了這批害人物再說。


    時齋兄,馬上開始對洋船無敵號發動進攻。”


    楊遇春爽然應道,


    “我等的就是這命令。”而後大踏步地走出營帳外去部署。


    “誠齋兄,你與我一同登上小山觀看戰局吧。拿下英船之後,我要把這批的鴉片全讓這洋人給吞到肚子裏去,看他們以後還敢不敢攜帶鴉片入境危害我****上國的百姓。”


    許維腳才剛邁出營帳,便聽得從洋船無敵號處傳來數十陣的巨響,隨後己方營地處仿佛地動山搖般,從遠及近,震感越來越強,震得許維在平地上也搖晃不已。


    由於無敵號的密集開炮,攻下清兵大營的天鷹隊及明楊堂的人,正在休整時便遭受到最直接最慘重的損失。往往四五人聚集在一起的時候,一發炮彈落下,五人全部炸上了天,碎臂殘肢遍天飛舞。等落到地下,五人都全已不成人形。


    功夫再高,對付這洋人的武器,似乎也派不上用場。火炮速度不比弓箭,肉眼不可見,躲也無處躲。初次遭遇西洋炮火攻擊的天鷹隊及明楊堂的人隻能聽風辯術,以炮彈的唿嘯聲來做出躲避的判斷,四處散開。


    無敵號每一側都擁有近四十門的火炮,一個齊射,整個清兵大營頓時陷入地獄,每一個角落都被團團升起的白煙所籠罩。每一聲巨響過後,便有數人被炸飛炸斃。隨著越來越密集的炮彈劃空而來的聲響,許維的天鷹隊死傷越來越多。


    楊芳已是頓覺不妙,趕緊從身後抓住許維的腰帶,急速地作蛇行狀後退。


    在原地連續三聲巨響後,巨炮的威力把營帳給掀個底朝天。隨後更是數股熱浪襲來,層層的衝擊波把許維及楊芳給推出數十米遠。落在地上的炮彈還掀起無盡的黃土,嘩拉一下從天而降,把臥倒在地的衛、楊二人給蓋得結結實實。若不是楊芳警覺得快,怕許維早被英人的大炮給轟死了。


    等許維二人從黃土堆中鑽了出來的時候,卻見原先清兵的營帳早已被巨炮悉數蕩平,滿地都是許維部下的屍體。


    許維有些黯然傷神,看著手下的慘狀,咬牙切齒地說道,


    “這批鬼洋人,居然懂得先發製人。這火炮的威力看來比我康熙朝的紅夷大炮威力更猛哦,不報此仇誓不為人。”許維對剛才險些被炮火擊斃還耿耿於懷。


    許維對楊芳下達指示道,


    “通知時齋兄他們,馬上開始反攻,要注意避開炮彈,迂迴前進。”


    天鷹隊不愧是久經鍛煉的隊伍,在楊芳及楊遇春的調動下,開始又慢慢集結在一起。在習慣了西洋巨炮的攻擊後,分成數十股向無敵號發起反攻,邊聽著炮聲進行躲避,邊快速前進。


    天鷹隊的人開始如潮水般湧向尚停泊於馬尾港口的無敵號,那數不清的暗器密密麻麻地也飛向無敵號。在辟哩啪啦的響聲過後,無敵號的表麵都被暗器給釘得滿滿的,有飛鏢、有飛刀、。。。


    attention!


    shoot!


    在傳來一陣洋文聲之後,無敵號高大的船頭頓時又冒出數百名的洋人,個個舉著許維眼中不屑一顧的所謂西洋火器,前裝線膛槍,對準離無敵號還有千米距離的正在高速前進的人群迅速開火。


    第一排的西洋兵射擊完畢後,退到後麵開始由後備兵用捅棍裝火藥,而第二排早已裝好火藥的西洋兵則立刻增補而上,對準無敵號船下的天鷹隊又是一通點對點射擊。


    兩排射擊過後,天鷹隊立刻損失三成人手,雄偉壯觀的衝鋒人群刹那間倒下了不少人。因為要換裝子彈,故天鷹隊得以繼續往前多衝了幾百米。眼看要衝到無敵號跟前,可以爬上船頭對那些洋人發動攻擊時,耳邊又傳來洋文聲:


    attention!


    shoot!


    停頓片刻消失掉的西洋兵,因已重新裝好彈藥又開始出現在船頭,對準繼續衝鋒的天鷹隊進行第三次密集射擊。


    砰砰砰。。。。連續數百響過後,天鷹隊再次折損一成人手,而此刻洋船麵前早已是白煙繚繞,都是火藥引起的煙霧,讓人都看不清地麵的情形。這次連楊芳也受到重創,右肩骨被火槍給擊中,並被後衝力給擊飛2米遠,靜靜趴在地上動彈不得。


    第四輪射擊即將開始時,領頭衝鋒的楊遇春見對抗洋人火器,己方損失太大,實不宜再做正麵衝鋒,況且二弟楊芳也身負重傷,於是果斷發出撤退命令。(未完待續,)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江山物語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林浩公子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林浩公子並收藏江山物語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