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後雨勢轉小,二人把江束送到門口,江束有點舍不得,淮瑾看得嚴,他都沒能與哥哥單獨相處一會兒。


    見時候不早了,他又不想打擾了哥哥休息,便隻扒著車簾,說:“哥哥早些休息,明晚我再來看你。”


    淮瑾:“……?”


    要不你幹脆別走了。


    車角上挑著風燈,幽微的燭光,沿著他寬大的緋紅衣袖滑落在地,江束背著光,臉上蒼白才露了些出來。


    江瑀想摸摸他的臉,卻被江束抓住了手,紅印消不掉,他急著見哥哥,就在臉上塗了些粉。


    “臉色怎麽這麽差,要是太累了,就不用天天去宮裏,陛下那邊,我讓淮瑾哥哥去說。”


    見他換了稱唿,江束露了笑,他指著淮瑾腰上的如意結,說:


    “我也想要那個。”


    淮瑾忍不了了,在江瑀開口前,說:“阿束,雨還下著呢,等會師兄鞋子都濕了,快些迴去休息吧。”


    江束夠著身子看了眼,見地上積著水,才不情不願的示意車夫迴府。


    待馬車駛入夜色裏,江瑀牽著淮瑾,沿著迴廊,往近衛居住的院子走:“不知道我哥怎麽樣了?那麽重……”


    “你去吧。”淮瑾打斷了他的話,“我還有些事沒處理完。”


    話落,他也不等江瑀迴答,轉身離去,江瑀站在原地左右看看,還是決定先去看喬希。


    天色已晚,院中燭火不亮,江瑀還未靠近屋子,就聽到屋簷下傳來壓低的人聲。


    “這事那麽多人知道,根本瞞不住,鞭子是躲不掉的,我說你到底怎麽想的,為什麽會下那樣的命令?”


    “喬錚,別問了,主子要是問起,你就說是我吩咐的,不會連累兄弟們。”


    喬錚靠著廊柱,輕嗤一聲:“我倒不是怕你連累,就是想估摸一下,這次要挨多少鞭。”


    “我上次不小心掉個酒壇子,主子都能抽我一百鞭,瑀師弟那一下可摔的不輕,我瞧著好像都吐血了。”


    “以主子脾氣,怕是三百鞭以上。”


    喬籬默了許久,說:“禁軍那邊有沒有消息?”


    “沒有。”喬錚一雙眼冒著怒火,“我已經將劉太傅進宮的消息放出去了,他逃不了。”


    話落,他輕歎一聲:“隻是喬希怎麽辦,太醫說,以後站不起來了,就是不知道還能不能喝酒,要是不能喝酒,你說這不是要了他的命嗎。”


    “我給師父去了信,讓穀內工匠做個輪椅,等養好傷也不至於整天窩在床上,到時等師兄弟們下值輪休,就推他出去玩兒。”


    喬籬隱在陰影裏,微風吹亂他的發,他胸口劇痛,緩慢地蹲下了身,彎曲的脊骨在衣衫下隱約可見。


    “籬師兄,你蹲下幹嘛?”喬錚奇怪的看著他,“是不是傷口疼了,讓你去包紮一下你又不去……”


    “誰?”喬錚話音一頓,驀地望向遊廊轉角處。


    他楞了片刻,才喊道:“瑀師弟,你來啦,身上可還疼?今天實在對不住,反應慢了些。”


    江瑀沒迴話,他走到喬籬身邊,在簷下高挑的燈籠下,看了他一會兒,說:“事已至此,不必自苦。”


    喬籬頭埋在臂彎裏,肩膀微微聳動。


    喬錚看出不對來,說:“好歹保住了性命,任務致殘的,穀內都養著,這有什麽好哭的,總比丟了命強。”


    他說完看向江瑀,想問什麽,又覺得不是好時候,便咽了迴去。


    江瑀推開房門,藥童在床側守著,時刻注意著喬希情況,因江瑀的吩咐,太醫也未曾離去,正在窗邊軟榻上打盹。


    藥童認識江瑀,安靜的躬身行禮。


    江瑀挑了帳子,還能聞到血腥氣,喬希唿吸微弱,身上蓋著薄毯,小麥色的皮膚一片灰敗之色。


    江瑀摸了摸他的手,失血過多,涼的嚇人。


    他想掀開薄毯,手伸到一半又收了迴來,江瑀站在床邊看了許久,內息間隱痛加劇,他明白自己情緒激蕩,勾起了內腑舊傷。


    藥童敏銳的察覺到他的不對勁,走近來扶,被江瑀抬手擋了,他放下帳子,轉身出了屋。


    江瑀扶著欄杆,稍稍平複了一下心緒,對喬錚道:“錚師兄,主子說他不打你們,別擔心了。”


    “那太好了。”喬錚撫著胸口,整個人都放鬆了,“是你為我們求的情吧,下次我再去江南出任務,給你帶醉西施迴來。”


    江瑀笑著點頭應了,也沒看靠牆蹲著的喬籬,告辭迴了屋。


    淮瑾不在房中,江瑀問小安子才知他根本沒迴來,他在軟榻上看賬本,直到小安子挑了好幾次燈芯,淮瑾也沒迴來。


    以往二人不說形影不離,但晚上總是膩在一處,少了一人,這夜就顯得格外寂靜。


    江瑀聽著窗外的細風微雨,心裏那股不安又冒了出來,賬本上的數字亂飛,他一個字也看不下去。


    江瑀懶得去內間,就在榻上的抽屜裏取了麋鹿扇出來,滑開扇麵聞梅子酒的香氣。


    小狸奴在窩裏睡得香甜,毛茸茸的身子微微起伏,打著小唿嚕。


    有點吵。


    江瑀下榻趿鞋,站在屋簷下往外望,院中流水淙淙,竹筒敲著溪岩。


    他在遊廊裏,捏著麋鹿扇走了好幾圈,才看到那抹玄色身影。


    “你去哪了?怎麽這麽晚才迴來?”


    淮瑾步伐有些慢,神色懨懨的望著他:“不是看你哥去了嗎?等我作甚?”


    “他傷的那麽重,我去看一眼都不行了。”


    淮瑾慢悠悠地往屋裏走:“都這麽晚了,在這裏亂晃什麽,怎麽還不歇著?”


    “沒你陪著,我哪裏睡得著。”江瑀挑了簾,進屋明亮處,才發現淮瑾臉色有些不對,“你怎麽了?”


    淮瑾搖了搖頭:“沒事,我去洗漱。”


    進浴室時,他扶門側首:“你不是洗過了嗎,跟著我做什麽,快去歇著,我馬上就好了。”


    江瑀指尖搭著扇子,戳了下他的腰:“想看美人出浴。”


    淮瑾輕輕哼了一聲:“癢癢,別鬧我。”


    江瑀還要跟著進:“戳一下就不行了,我敢怎麽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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