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長安握劍望向兩人背影。


    萬事不係於心的大紅衣,難得主動說了點情報,“齊州甲子,齊萱萱,八品境。柳州甲子,馮玉學,八品境。”


    大景三十五州乾榜,無論出世入世,將來都可能是大景執牛耳者,袖遮自然得盡數探查清楚。


    “原來都是八品境啊,難怪看不起我這個青州九品了。”


    他說著,轉過身,臉上冰冷笑意收起,神色如常地看向不敢動彈的老媼和小丫頭,伸手從小破碗裏拿在過兩塊金子。


    周遭視線隨著他修長手掌移動。


    等到他將金子收入袖中後,那些貪婪目光,這才退散不少,偶有一兩個,也隻敢隱晦打量。


    “師姐,走吧。”陳長安也不去多看兩人一眼,抬步就走。


    大紅衣跟在他身側,一前一後慢慢走遠。


    老嫗此時才敢長長吐出口氣,擔驚受怕地看了一眼四周,沒了那惹人紅眼的錢財,不懷好意的目光便都散去,再無人注意她們。


    老嫗趕忙拉著小瞎子往迴急走,今日討得利錢不少,除去交去給丐頭的稅錢外,還能有些剩餘。


    天色要是再晚些,迴去可就不安全了。


    轉了幾個街道,再走過幾條僻靜的小巷,便到了一片荒涼的破敗小屋,還未靠近,便有位衣衫幹淨的年輕人,氣喘籲籲地跑過來。


    年輕人上下打量了眼小丫頭,見她全須全尾安然無恙,這才鬆了口氣,對一旁的老嫗溫聲謝道:“方才聽人說你們在風臨街被人丟了好幾百兩銀子,我真怕出個什麽事。得虧有孫婆婆你在,才能護得小橘子周全。”


    孫婆婆將小橘子交到他手中,低眉順眼道:“徐公子,是老婆子沾了小橘子的光才是。要不是小橘子在,老婆子這種快入土的人,可討不得這麽多利錢。”


    她說著,從身上摸出不少銅錢,約莫有著二三十枚,挑出其中十枚,遞給小橘子,再將三枚收在身上,剩下的則全部遞給徐默,“丐頭那邊說近些天得多上交些,所幸老婆子就一張嘴,也花不了什麽錢,這些就足夠了。剩下的,徐公子你幫小橘子交給丐頭吧。”


    老嫗憐愛地摸了摸小橘子的頭發,淒苦的臉上似是迴憶起某段注定不堪迴首的往事,“徐公子,小橘子也快八歲了,這般大的丫頭,少了丐頭照看,可是不行的。”


    徐默聞言,握緊手心的小人兒。


    老嫗說完,便慢吞吞地往一處小破屋走。


    京都寸土寸金,能在繁華之外,空出這麽塊荒涼之地,著實匪夷所思。


    徐默先前也計較過,可惜沒個頭緒,隻能推測約莫是此地陰氣太重所致的。


    帶著小橘子迴到那個破舊小屋,屋內隻有一張稻草床,上麵躺著個正不斷咳嗽的婦人,蓋著一件破舊的大襖,一張臉因久臥病榻,已無絲毫氣色,形容枯槁。


    見著小橘子跟徐默一起迴來,婦人掙紮著起身,渾濁的目光裏浮出幾絲喜色,又是一陣劇烈咳嗽,發出幾個模糊音節,“呀,呀。”


    小橘子卻是能聽清娘親的話,不用摸索也能準確地走到她眼前,拍著婦人因咳嗽而劇烈抖動的幹枯脊背,髒兮兮的臉上滿是笑意,甜聲道:“娘,你放心,徐哥哥教了我不少東西,我今天可是討了十文錢呢。”


    婦人渾濁的目光露出感激神色,看向徐默,咿咿呀呀。


    徐默對她點了點頭,將袖中的幾副草藥拿出來放在床上,對小橘子說道:“我去丐頭那裏,等下過來。”


    小橘子乖巧地嗯了聲,扶著娘親躺下,這才拿起徐默帶來的草藥,麻利翻出床底的藥罐,摸索著煎藥去了。


    婦人又是呀呀叫了幾聲。


    小橘子知道,娘親那是提醒自己別燙傷了。


    這座遮蔽不了風雨的屋子裏,苟活著一個瞎子,一個啞巴。


    ……


    拿了小橘子金子的陳長安,此時正按大紅衣的指點,四下搜尋那家名叫雲穀的館子。


    走走停停半個時辰,陳長安不斷問人探聽,這才找到座落於偏幽處的一座小館子,上麵一塊久曆風雨的招牌,雲穀。


    他眼神極好,一眼就看見招牌左下方有著一枚璽印,與當初在釣龍潭見到的如出一轍,隻是可惜的是,同樣隻能略微辨認出一個陳字來。


    大紅衣也望向那塊招牌,頗有感觸,“周邊都不一樣了,唯有這雲穀還是絲毫不變。”


    陳長安略略鬆了口氣,這館子地段幽靜,裝飾也透露著一股滄桑意味,想來,就算京都再怎麽居不易,價格也貴不到哪去。


    入了館內,果然冷冷清清的,並無食客,幽暗的燭火裏,除了坐在櫃台後打著瞌睡的掌櫃外,就隻有一名十四五歲的少女。


    約莫是自家生意不好,少女一見著兩人,頓時喜笑顏開地迎了上來,熱情寒暄,說話間,總不自覺地偷看陳長安幾眼,俏臉微紅。


    這樣俊美的客人,可是沒見過的。


    領著兩人坐到靠近窗戶的一處桌子,少女柔聲問道:“客人要點什麽麵呢?”


    雲中穀物,自然隻做麵條。


    這下陳長安就更放心了,一碗麵又能值幾兩銀錢?


    他望向對坐的大紅衣,底氣十足,“師姐,你點吧。”


    “八珍水引。”大紅衣隻點了一碗。


    陳長安趕緊補充道:“我也是。”


    少女甜甜一笑,“好咧。兩碗一百兩。”


    陳長安聞言,心底一跳,右手不自覺地按住劍柄,差點沒拔出來。


    一碗五十兩?


    京都的物價都這麽嚇人麽?還是進了座黑店了?


    大紅衣理所當然,端坐不動。


    陳長安到底沒有拔劍,而是沒奈何地掏出一百兩銀票遞給少女,沒好氣道:“快點。”


    少女原本目光隻落在他臉上,等到陳長安掏出銀票後,眸光便動也不動地盯著銀票,忙不迭地接過來,拿在手中仔細辨別了下,確認能夠兌換後,兩眼放光地跑迴去,一拍櫃台,滿臉喜色道:“兩碗八珍水引,要快。”


    一直瞌睡的年輕男人,這才睜開惺忪睡眼,迷蒙地看了眼少女,等到她重複了一遍後,終於迴神過來,這才晃悠悠地起身,拿過那根麵杖,往屋後走。


    少女跟在他邊,兀自催促,“快點,快點。”


    小小的雲穀館內,便隻剩下陳長安和大紅衣兩人。


    夜色四合。


    窗外隔著幾條幽靜的小巷,燈火稀疏,再遠處,一片漆黑,隱有淒涼嗚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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