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長安隔著窗戶遙遙望了眼,皺了皺眉,轉眼看向大紅衣,狐疑道:“師姐,都說京都寸土寸金,怎麽還有著這麽塊淒涼地?”


    “人死多了。”大紅衣淡淡道。


    人死越多,陰氣愈盛,不到三品真君境界,妄圖完全消彌,無疑癡人說夢,便是兩山的天下行走,也大抵是做不到的。


    “這樣啊。”他長長歎息了聲,腰間佩劍,微微劍吟。


    大紅衣淡然自若。


    小坐了會。


    少女便托著兩碗熱氣騰騰的麵條端上來。


    海口大碗,醬香四溢,各附贈了一碗湯底。


    陳長安拿起筷子,吃了一口,苗條著實勁道,再加上雲穀館內秘製的八珍醬料,一口下去,似有無數種味道在舌尖炸開,滋味獨特。


    正想著稱讚一下,不料大紅衣卻隻吃了一根,便放下筷子,淡淡道:“不是那個味道了。”


    原本在一旁偷偷打量陳長安的少女,聽得大紅衣的聲音,神情頗有些不悅,開口道:“客人,咱雖然要五十兩銀子,可從來不敢丟了雲穀這個招牌的,這就是雲穀的味道。”


    大紅衣微微搖頭,沒再說什麽。


    其實少女端上來的八珍水引,滋味不錯,可惜,卻不是當年她吃過的那個味道了。


    大紅衣有些意興闌珊,不再動筷,隻看著狼吞虎咽的陳長安。


    少女見著大紅衣對她的話理也不理,忽覺著有些委屈。


    她和哥哥守在這座雲穀麵館裏,從記事起,就跟在爹爹身邊,看他是怎樣揉搓麵團,撐趕麵皮,怎麽拉伸分絲,調製密料,從不曾有半分疏漏。


    哥哥比她天資要好些,雲穀便由哥哥掌管,她就幫著做些閑雜的活計,這些年,無論生意好壞,價格一分不動,份量一絲不改。能來雲穀花五十兩銀子的,都是老客,可即使口味再刁鑽的,從不曾有一人說過味道不對。


    可究竟沒敢再多說什麽。像大紅衣這樣氣勢和容姿都十分惹眼的大人物,不是她一座小小麵館能招惹得起的。


    陳長安曆來容易知足,也不管是不是大紅衣說的那個滋味,一碗麵,風卷殘雲吃完,便有了十分飽意。


    等到起身離開走出麵館時,陳長安特意看了眼昏昏欲睡的掌櫃,目光停在那根麵杖上一息,金光點染,隨後他輕輕一笑,抬步跟上大紅衣。


    等到兩人走後,獨自生悶氣的少女氣唿唿地跑到哥哥身邊,拍著櫃台,埋怨道:“還睡,還睡,人家都說味道不一樣了,你還在睡,是想丟了雲穀的招牌嗎?”


    閉目瞌睡的年輕男子緩緩睜開眸子,目光落在先前大紅衣和陳長安坐過的地方,沒理會惱羞成怒的少女,心底默聲道:“老頭子,這就是你說過的人麽?”


    離州紅衣。


    年輕白發。


    屋外隱隱起了雷聲,約莫是要下雨了。


    他將手指放在那根擀麵杖上,摩挲了下,對著自家妹子道:“快變天了。”


    ……


    陳長安和大紅衣走出雲穀館,並不往驛館走,而是沿著幽靜的長街直行,再繞過幾條狹小的巷道,沿著一條人煙荒蕪的小路,往那片淒涼地走。


    他袖口裏還有著兩塊金子,得去還給小乞兒。


    陳長安先前在小乞兒身上做了標識,倒也不虞找不到,隻是說服大紅衣跟他一起過來,又花去了一百兩銀子,陳長安肉疼半天。


    沿著氣機牽引,走了盞茶功夫。


    空中雷聲漸起,等他將將走到地方時,一場大雨也便落了下來。


    電光雷閃,映照出一片片破爛陰森的小屋。


    他要找的那個,進風漏雨,更是殘破。


    陳長安支起一層水障,便是再傾盆的大雨,也絲毫落不到兩人身上,再泥濘的小路,也沾染不了半點。


    修真世界,自是仙凡兩別。


    走到丈許距離,陳長安便聽見屋內小丫頭的聲音,“娘,其實今天討了不少錢的,我雖看不見,但能聽得出來,孫婆婆給我十文錢,我也沒覺著給少了,真的,徐哥哥說要懂得知足,知足者方能常樂。我一個瞎子,要不是她肯帶著,也走不了那麽遠的。”


    她說著,又是甜甜一笑,“今天還有兩個人出手大方的很,好像丟了幾百兩過來,那麽多錢,我可是一輩子都沒見過,不過像我們這種命賤福薄的人,受不住金拿不住銀的,這輩子也隻能握住點銅板,再多點,就要被人打殺啦。”


    屋內傳來一陣呀呀聲。


    小丫頭寬慰笑道:“娘,放心,我省得這些的,當時有個公子,將那些錢都拿走了,沒事的。娘,這世上,還是好人多些,那位公子還給了五文錢呢,迴來的路上孫婆婆說,那公子白了頭發,卻長著一張比女的還要好看的臉。她說就是徐哥哥都比不上那位公子,我當時沒反駁她,可我心底還是覺著,徐哥哥最好看了。”


    小丫頭說著,猛然一驚,趕緊起身,抵住唯一算得上完好的木門,低聲問道:“是誰?”


    陳長安隔門而站,“來還東西的。”


    小橘子瞎了眼,因此耳力極好,她方才聽到了點動靜,趕忙過來抵住木門。


    這地方雖說有著丐頭照應,但眼下風大雨大,乞討的那些大老爺們,難免會有心思歹毒的出來作惡。孫婆婆說她快八歲了,容貌可以靠著泥汙遮掩,但身段總是不行的。


    小橘子當然怕死,死了之後娘親就沒人照顧了。她也怕被那些人髒了身子,在這麽個地方苟活,小人兒早早看過人心險惡,要是被那些人得了手,隻怕徐哥哥就不要她了。


    那比死,還要讓人難受。


    小橘子抵著木門,聽出了陳長安的聲音,卻沒有打開。


    這樣的風雨夜,孫婆婆說比女人還要好看的公子過來找她,還要還東西給她。


    可她能有什麽東西落掉了呢。


    徐哥哥說,世家子弟,都有著些古怪癖好。約莫這位公子就是這樣的人吧,早知道當時就不拍他馬屁了。


    她心有戚戚,卻是記著孫婆婆的話,白發公子腰有兩劍,光看上一眼,就覺著一顆心要跳出來,因此也不敢唿救,怕惹惱了他,隻抵著木門,低聲道:“公子我還小的。”


    陳長安聽著她那幾若哀死的聲音,瞬間明白小丫頭的心思,再瞥了眼身側的大紅衣,見她也帶了幾分古怪笑意,頓時黑著一張臉,沉聲道:“想什麽好事呢,本公子身邊有的是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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