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著大紅衣在,不提她將主的身份,就是離州主人的嫡傳,也足夠讓許多人重視。於是一上午時間,便有不少送簡帖的,大抵是知道陳長安在離州驛館,也有人給他下了份。


    青州第一等的甲子,被白家殿下評了八個字的陳長安,自然有人覺著好奇。不過比起楚沐風的不懷好意,這些簡帖要真心實意的多。


    陳長安倒也沒迴絕,全都接了下來,卻並不打算過去。


    這些豪門權貴的宴請,大致不過鶯歌燕舞,軟玉在懷,佳人喂酒。觥籌間溫語寒暄,極盡拉攏。看起來熱鬧非凡,可底下又埋著多少屍首白骨?


    蘇苑,在這個繁華富貴的京都,想來,絕不止一處。


    陳長安心中自白發起,就有著一股戾氣。


    他不去,大紅衣也懶得動彈,隻挑出其中幾家,讓朱厭過去看看。


    用過午膳後,大紅衣依著約定,照例出了一劍。


    符劍小藏起三千劍氣,劍動風雷。


    陳長安青鋒出鞘,迴以萬鈞。


    起初兩股氣機平分秋色,可兩息之後,便就扛不住她這一劍,直接被風雷劍氣撞飛數丈,打入塵底。


    好在陳長安挨揍習慣了,也一直朝著將大紅衣掀翻在地而努力著,並不覺著丟人。


    一下午練劍悟劍。


    累了便閉目養神,在識海裏將以前看過的道法秘術觀想對照,推衍簡化。


    到了傍晚時分,許是膩了驛館風味,大紅衣便說要出去吃。


    想起夏妙嫣說過,京都梅影居,一碗董宛肉就要五十兩銀子,眼下隻有幾萬兩銀子的陳長安,就不大想動彈。


    最終還是跟大紅衣出了驛館,直往東走。


    大紅衣說是以前夫人曾帶她嚐過的,也不知如今二十年過去了還在不在。


    轉過幾個街口,酒樓漸多,四周除去行人外,還有些許蓬頭垢麵的乞丐。


    其中一老一小的兩人,陳長安不自覺多看了幾眼。


    小丫頭顯然瞎了眼,被一臉淒苦的老嫗牽著,走走停停,街上倒也遇著心思良善的年輕女子,似是見不得人世疾苦,便也舍得掏出點銀錢。


    走得近了,能聽見小丫頭甜潤的聲音。


    她音色極好,約莫讀過幾本書,能說些不重樣的吉祥話,比起那些隻會幾句可憐可憐的乞丐來,更討人歡喜,因而討得錢也要比別人多上幾分。


    老嫗領著小丫頭慢吞吞走著,等發覺陳長安和大紅衣時,已不過隻有幾丈遠,瞧了一眼陳長安之後,驚覺出對方的氣勢和身份,她立時低下頭顱,不再去看。


    手心緊了緊,示意小瞎子不要說話,兩人盡量貼在邊角,也不敢往前走,暮色裏,好似在瑟瑟發抖。


    像這種氣勢不俗的世家子弟,老嫗和小瞎子先前吃過大虧,不但銀錢吃食未討得半分,還差點丟了性命,老嫗記著這個教訓,再遇到這些大戶人家的子弟時,就要懼怕的多。


    陳長安一眼就能看破老嫗的心思,當初在邊陲時,老仆臥病在床,他那個時候小小的,也是這般小心翼翼地活著啊。


    想了想,陳長安走前幾步,從懷中摸出五枚銅板,遞過去。


    原本老嫗見陳長安走來時,身子就抖得厲害,可等到他停在身前,並不是打罵她們,反而摸出幾枚銅板,老嫗就有些摸不著頭腦。


    到底記著先前的教訓,戰戰兢兢,不敢去接。


    瞎眼小丫頭似乎能看見陳長安遞錢的動作,仰起一張滿是泥汙的小臉,甜聲道:“多謝公子啦,公子您心地這麽好,一定能順遂無虞,皆得所願的。”


    “哦,你怎麽知道我是男的。”


    “公子的腳步凝實,行走間自有龍吟虎嘯之聲,女子的話,哪裏能走出這種氣勢來。”小丫頭說的煞有介事。


    陳長安古怪地看了她一眼,這個小丫頭,和自己還真是有幾分相似啊。


    欣賞是一迴事,並沒因她說得好聽,陳長安就多加幾文,“就憑剛才的吉祥話,就值這個錢,拿著吧。”


    年歲蒼老的淒苦老嫗這才敢接過銅板,千恩萬謝,再小心翼翼地藏在身上。


    正當兩人道完謝,打算走開時,陳長安身後傳來一道男子的嘲弄聲,“青州甲子,怎麽出手這麽小氣?”


    “小姑娘都這麽可憐了,公子也不多給點。”說話的女子,聲音柔媚。


    陳長安轉過身,便見著氣質不俗的一男一女正朝他這邊走。


    明明說著是對小乞兒動了惻隱之心,目光卻並不落在她們身上。


    清瘦男子隻將目光落在大紅衣臉上,衣著豪放的女子,一雙春水眸子也隻看向陳長安,打量幾眼,目光灼熱。


    顯然醉翁之意不在酒了。


    見陳長安看過來,女子盈盈笑了一下,伸手便是甩出一塊值得上百兩白銀的金子。


    她用的是靈力巧勁,那塊黃金應聲落入老媼的破碗中,明明斤兩十足,卻並沒將破碗砸碎。


    男子也緊隨而至,同樣丟出一塊金子。


    轉眼間,老嫗和小乞兒便有著上百兩的收入。


    “這才叫施舍,陳甲子要是沒錢,我可以借你點。”男子輕描淡寫道。


    麵對這等天降橫財,老媼和小乞兒毫無半點欣喜,原本微微顫抖的身子,此刻愈發戰栗起來。


    四周無數目光凝聚。


    小碗裏,兩塊赤金,熠熠生輝。


    陳長安冷眼看著出手闊綽的兩人。


    曆來財帛動人心,五文錢不值得出手,可近乎兩三百兩的銀子,足夠了。


    “這些錢,可是會害命的。”陳長安沉聲道。


    看似好心施舍的男女不以為意。


    兩人都是各州甲子,原本隻是來街上走走,遇見了陳長安施舍乞丐,眼見著才不過五文錢,便隨手施舍了些。


    銀錢不多,怎能壓過陳長安?怎能引起他人注意?


    至於草芥螻蟻受不受得住這筆銀子,究竟是死是活,與他們又有什麽幹係?


    男子笑道:“陳甲子,命要是不好,一文錢也得死。”他話是對陳長安說的,目光卻隻停留在大紅衣身上。


    蘇苑時,那些人也是說死就死了。再怎麽委屈求全,都是一個死。


    這世間,就算想要苟活,都這麽難啊。


    心底戾氣凝結。


    陳長安握劍青鋒。


    一直默不作聲的大紅衣,忽然開口道:“再看一眼,死。”


    男子被陳長安握劍氣勢嚇了一跳,又聽得大紅衣這麽說,哪敢再看,留下了句還會再見的,帶著那名女子匆匆離開。


    跟在他身邊的女子是齊州甲子,臨走前不忘給陳長安丟去好幾個風情萬種的媚眼,直到走出拐角後,她才收斂起臉上笑意。


    瞥了眼身側的清瘦男子,見過陳長安那張皮囊後,便就覺著這張原本還算清雅的臉,有些俗不可耐了。


    感受到她的目光,男子原本挺直的脊梁,瞬間彎下,一臉討好。


    奴顏卑骨,不外如是。


    “乖。”女子賞了句,走在前方,眸中並無多少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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