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鎮元大仙用手攙著行者道:“我也知道你的本事,我也聽過你的英名,隻是你這迴不講道理起了壞心思,縱然有那變換騰挪的本事,也逃脫不了我手。我就是跟你理論到西天,見了你那佛祖,也少不得賠還我的人參果樹。你別再耍弄神通了。”
行者笑道:“你這先生,好生小家子樣!若是想要人參果樹活過來,有什麽疑難!你跟我早說了這些話,可不是省了我們兩個爭競一番?”
鎮元大仙道:“不爭競這一迴,我豈肯擅自饒了你!”
行者道:“你放了我師父,我還你一棵活的人參果樹,如何?”
大仙道:“你若是有這個神通,能夠醫活了我的人參果樹,我就跟你八拜為交,結為兄弟。”
行者道:“不打緊。放了我師父他們,老孫保管還你個活樹。”
鎮元大仙諒他逃不掉,就命人解開了三藏、八戒、沙僧他們。
沙僧對唐僧說道:“師父啊,不知道師兄他搗的是什麽鬼呢?”
八戒道:“什麽鬼?這叫做‘當麵人情鬼’!那人參果樹已經死了,又怎麽可能醫得活!他弄了個表麵光好看,借著求醫治樹的由頭,自己單單的脫身跑了,哪裏還會顧得上你跟我呢!”
三藏道:“他絕不敢撒開手丟了我們。我們先問問他,要到哪裏求醫去。”
於是唐僧就高聲叫道:“悟空,你怎麽哄騙了仙長,叫解開了我們?”
行者道:“老孫是實話實說,怎麽哄騙他了?”
三藏道:“你要往什麽地方去求方?”
行者道:“古人雲:‘方從海上來。’我今天要上東洋大海,遊遍三島十洲,訪問仙翁聖老,去求來一個起死迴生的方法,保管醫活他的樹。”
三藏道:“你這一去,什麽時候能夠迴來?”
行者道:“隻用三天。”
三藏道:“既然如此,就依照你說的,給你三天的時限。三天內你迴來就罷了;若是超過了三天你沒有迴來,我就要念那緊箍咒了。”
行者道:“遵命,遵命。”
行者急忙整整虎皮裙,出了道觀門對鎮元大仙說道:“先生放心,我去去就來。你卻要好生的照料我師父,每天的三茶六飯,不可欠缺。若是少了些兒,老孫迴來是要和你算賬的,要先搗塌你的鍋底的。我師父若是衣服髒了,就給他漿洗漿洗。若是看到我師父臉兒黃了些兒,我不要;若是我師父餓瘦了些兒,我們就不走了。”
鎮元大仙道:“你走吧,你走吧,肯定不會叫他挨餓。”
好猴王,急忙縱上筋鬥雲,辭別五莊觀,直接去東洋大海。他在半空中,快如掣電,疾如流星,很快就來到了蓬萊仙境。就看見在那白雲洞外,鬆樹下,有三個老兒正在圍著下棋:壽星在旁邊觀看,福星、祿星兩個對弈。
行者走上前叫道:“老弟們,作揖了。”
那福祿壽三星看見了他,於是拂退棋局,迴禮道:“大聖怎麽來了?”
行者道:“特來尋你們玩耍。”
壽星道:“我聽聞大聖你棄道從釋,逃脫性命後保護唐僧往西天取經,逐日的奔波在山路上,從哪裏得了些空閑,卻來這裏玩耍?”
行者道:“實不相瞞列位,老孫因為去西方,行到半路,有些兒阻礙,特來這裏有件小事相求,不知你們肯不肯答應?”
福星問道:“是在什麽地方?是什麽阻礙?請你明示,我們好來裁決處理。”
行者道:“因路過萬壽山五莊觀受到了阻礙。”
三老驚訝道:“五莊觀是鎮元大仙的仙宮。你莫不是把他的人參果給偷吃了?”
行者笑道:“偷吃了人參果能值個什麽?”
三老道:“你這猴子,不知好歹。那人參果,聞上一聞,能活三百六十歲;吃上一個,能活四萬七千年,它叫做‘萬壽草還丹’。我們的道,遠遠地不及他啊!他得到人參果十分容易,就可以與天齊壽;我們還要養精、煉氣、存神,要不斷地調和龍虎,捉坎填離,不知要費多少的功夫。你怎麽說他的人參果能值什麽要緊的?全天下隻有獨一根這樣的靈根!”
行者道:“靈根!靈根!我已經弄得他個斷根啦!”
三老吃驚的問道:“怎麽個斷根?”
行者就把偷人參果、推倒果樹,又跟鎮元大仙怎麽鬥法,怎麽說好出來尋找醫樹的方子,一五一十的告訴了三老。
又說道:“我想著‘方從海上來’,因此特來仙境,尋訪三位老弟。你們有什麽醫樹的方兒,傳給我一個,好去急救唐僧脫離苦難。”
福祿壽三星聞言,心中也鬱悶道:“你這猴兒,全然是不識人啊。那鎮元子乃是地仙之祖;我們乃是神仙之宗;你雖然得了天仙,但還是太乙散數,並沒有入了真流,你怎麽可能逃脫得了他手?若是大聖打殺了走獸飛禽,蜾(guo)蟲鱗長,隻要用了我們的黍米之丹,就可以救活;那人參果樹乃是仙木之根,我們怎麽去醫治?沒方子,沒方子。”
行者聽見他們說沒有方子,就眉峰雙鎖,額蹙千痕,很是煩惱。
福星問道:“大聖,此處沒有方子,其它的地方可能就有了,你怎麽就這樣的煩惱呢?”
行者道:“這裏沒方子,我就去別的地方尋訪,這是很容易得;就是去遊遍海角天涯,轉透那三十六天,也是平常;隻是我那唐長老他法度嚴苛氣量窄小,隻給了我三天的期限。若是我超過三天沒有迴去,他就要去念那《緊箍兒咒》了。”
福祿壽三星笑道:“好!好!好!若不是有這個法兒來拘束你,你又要鑽天了。”
壽星道:“大聖請放心,不需要煩惱。那鎮元大仙雖然稱為上輩,卻也跟我們是相識。一來我們有好長時間沒見麵了,不曾去拜望他,二來也是為了大聖的人情。如今我們三人一同去看望看望他,就替你說說這個情況,叫那唐和尚不要念《緊箍兒咒》,別再說什麽三天五天的了,隻等到你求來方子,我們才離開。”
行者道:“感激!感激!就請三位老弟前去走走,我去也。”
卻說這福祿壽三星駕起祥光,就往五莊觀而來。那道觀中一眾人等,忽然聽到從長天中有鶴唳聲傳來。就看見滿空中光霧靄靄,聞到香氣馥鬱紛紛,原來是福祿壽三老光臨。
那仙童看見,急忙報告道:“師父,海上三星來了。”
鎮元子正跟唐僧師徒在閑聊,聽聞報告,就出了前殿走下台階來迎接他們。
那八戒看見了壽星,走上前扯住,笑道:“你這肉頭老兒,許久不見,還是這般的脫灑,帽兒也不戴著一個來。”
於是就把自家的一個僧帽,撲地套在了壽星的頭上,拍著手嗬嗬大笑道:“好!好!好!真是‘加官進祿’呀!”
那壽星把帽子摜了,罵道:“你這個笨貨,老大的不知高低!”
八戒道:“我不是笨貨,你們才真是奴才!”
福星道:“你倒是個笨貨,反而敢罵別人是奴才!”
八戒又笑道:“既然不是人家的奴才,怎麽好道叫做添壽、添福、添祿?”
這時三藏喝退了八戒,急忙整衣來拜見了三星。那三星又以晚輩之禮拜見了鎮元大仙,方才敘了座次。
坐好後,祿星道:“我們一向久別不見尊顏,有失恭敬。現今因為孫大聖去了我們蓬萊,特來相見。”
鎮元大仙道:“孫行者到蓬萊去了?”
壽星道:“是啊,因為傷了大仙的丹樹,他到我們的地方來求方子醫治。我們沒有方子,他又到別處去求訪了,但他又恐怕違了聖僧三天的限期,要被念那《緊箍兒咒》。我們過來這裏,一來是奉拜大仙,二來向聖僧討個寬限。”
三藏聞言,連聲的應道:“不敢念,不敢念。”
正說話呢,八戒又跑了進來,拉扯住福星,跟他討要果子吃。八戒去福星的衣袖裏亂摸,腰裏亂翻,不住地揭開他的衣服搜撿。
三藏笑著道:“八戒你那是什麽規矩!”
八戒道:“不是我沒規矩,這叫做‘番番是福’。”
三藏又嗬斥他讓他出去。那呆子走出殿門後,就在那瞅著福星,眼睛直瞪瞪的發狠。
福星道:“笨貨!我是在哪裏惹惱了你,讓你這樣的恨我?”
八戒道:“不是恨你,這叫做‘迴頭是福’。”
那呆子這時看見一個小童,拿著四把茶匙(chi),正準備去拿茶盅取果子給殿上看茶;他就跑過去一把奪過茶匙,又跑迴殿上,拿了一個小磬兒,用手亂敲亂打的,兩頭走來走去的玩耍。
鎮元大仙道:“這個和尚,越發的不尊重了!”
八戒笑道:“不是不尊重,這叫做‘四時吉慶’。”
先不說八戒在那插科打諢的胡亂歪纏。卻說行者縱祥雲離開蓬萊,又來到了方丈仙山。他按落雲頭,無心玩賞美景。正走著,就聞到香風馥馥,聽到玄鶴聲聲鳴叫,看見萬道霞光,彩霧飄搖中出現了一位神仙。
他貌似小童身體強健,壺中隱藏著洞天,有著不老丹,腰間懸掛著與日長生籙,正是東華大帝君。
孫行者當麵相迎,叫了一聲:“帝君,稽首了。”
那東華帝君慌忙迴禮道:“大聖,失迎。請到荒居奉茶。”
東華帝君於是就跟行者兩人相互攙手走進太元宮府。果然是貝闕仙宮,看不盡那瑤池瓊閣。
行者方才坐定等著上茶,就看見從那翠綠的屏風後轉出了一個童兒。他:
身穿道服飄霞爍,腰束絲絛光錯落。
頭戴綸巾布鬥星,足登芒履遊仙嶽。
這小仙曾經轉迴廊,登寶閣,天上的蟠桃三度摸,正是那東方朔。
行者看見是他,笑道:“這個小賊原來在這裏呢!帝君這裏可沒有桃子給你偷吃!”
東方朔朝上進禮後,答道:“老賊,你來這裏幹什麽?我師父可沒有仙丹給你偷吃?”
東華帝君叫道:“曼倩不要亂言,去看茶來吧。”
曼倩原來是東方朔的道名。他急急的進到裏麵取出兩杯香茶來奉上。
飲完茶後,行者道:“老孫這次來,有一事相求,不知帝君你應不應允?”
東華帝君道:“是什麽事?我自當領教。”
行者道:“近來因為保著唐僧西行,路過了萬壽山五莊觀,因為他那小童無狀,我就一時發怒,把他的人參果樹給推倒了,因此被阻礙住了,唐僧不能脫身。特來尊處求你賜一個方子來醫治他的人參果樹,萬望你無所吝惜。”
東華帝君道:“你這猴子,不管一二,到處去闖禍!那五莊觀鎮元子,聖號是與世同君,乃是地仙之祖。你怎麽就衝撞了他?他那人參果樹,乃是草還丹。你偷吃了,尚且說是有罪;卻又連樹也給推倒了,他怎肯幹休?”
行者道:“正是呢。我們已經走脫了,卻被他給追上,把我們就像似汗巾兒一般,一袖子都給籠了去;所以跟他閣氣(多指小孩打罵吵嘴)。沒奈何啊,我許諾他去給那人參果樹求方醫治,因此來這拜求你了。”
東華帝君道:“我有一粒‘九轉太乙還丹’,隻能醫治世間的生靈,卻不能醫治樹木。樹乃是水土之靈,天滋地潤。若是凡間的果木,倒還可以醫治;這萬壽山乃是先天福地,五莊觀乃是西牛賀洲的洞天,人參果樹又是天開地辟的靈根,如何去醫治?沒有方子!沒有方子!”
行者道:“既然你沒有方子,老孫告辭。”
東華帝君仍想挽留行者,要給他奉上玉液一杯,行者推辭道:“救人參果樹的事情緊急,不敢久留。”
行者於是就駕雲來到了瀛洲海島。這瀛洲海島上宮闕連天,珠樹玲瓏照著紫煙,也是一番仙家氣象。大聖在那丹崖珠樹下麵,看見有幾個白發銀須,但是容顏年輕的仙人,在那裏下棋的下棋,飲酒的飲酒,談笑間還有仙人在吟誦詩歌。
那裏瑞靄香氣浮動,碧藕水桃作為下酒菜,幾案上還擺列著能增壽千年的交梨跟火棗。那一個個仙人都是仙符有籍,卻不在朝中做官的,整天逍遙散淡自由自在。
行者高聲叫道:“你們也帶我耍耍兒!”
眾仙看見他,急忙趨步迎接。
行者認得這九老,笑道:“老兄弟們自在呀!”
九老道:“大聖當年若是存正,不鬧天宮,比我們還要自在呢。如今也是好了,聽聞你已經歸真去向西拜佛,如何得了閑暇來我們這裏啊?”
行者就把那醫樹求方的事情,又具體陳述了一遍。
九老也大驚道:“你也是忒惹禍!惹禍!我們實在是沒有方子。”
行者道:“既然沒有方子,我就告辭了。”
九老又挽留他飲瓊漿,吃碧藕。行者推辭不肯坐下,隻站著喝了他們一杯酒,吃了一塊藕,就急急地離開瀛洲,直接迴轉東洋大海上。他遠遠的看見了落伽山,於是落下雲頭來到了普陀岩上,就看見觀音在紫竹林中給諸天大神、木叉、龍女,講經說法。
那觀音早就看見行者過來了,就命守山大神前去迎接他。
那守山大神走出紫竹林來,叫了聲:“孫悟空,哪裏去?”
行者抬起頭喝道:“你這個熊羆(pi)!我是你應該叫的悟空?當初若不是老孫饒了你,你已經是做了黑風山的屍鬼了。現如今你跟了觀音,受了善果,居住在這仙山,常常能聽到法教,你難道叫不得我一聲老爺?”
那黑熊真個是得了正果,在觀音這裏鎮守普陀山,被稱為大神,也是虧得有行者那一迴事情。
黑熊隻得賠笑道:“大聖,古人雲:‘君子不念舊惡。’隻管提那些事幹什麽!觀音讓我來迎接你呢。”
行者就端肅神情,跟守山大神進到紫竹林裏,參拜觀音。
觀音道:“悟空,唐僧走到哪裏了?”
行者道:“走到西牛賀洲萬壽山了。”
觀音道:“那萬壽山有一座五莊觀,鎮元大仙你見到了嗎?”
行者磕頭道:“正是在五莊觀,弟子不識鎮元大仙,毀傷了他的人參果樹,衝撞了他,他就困住我師父,不能繼續前行了。”
觀音心中明明白白的知道,責怪道:“你這潑猴,不知好歹!他那人參果樹,乃是開天辟地的靈根。鎮元子乃是地仙之祖,我也要讓他三分,你怎麽就把他的樹給打傷了?”
行者拜了兩拜道:“弟子實在是不知道。那一日,他不在家,隻有兩個仙童,等候接待我們。是豬悟能知道了他們有人參果,要弄一個嚐鮮,弟子確實隻偷了他們三個,兄弟們一人一個給分吃了。那兩童子察覺後,沒完沒了的罵我們,是弟子發怒,於是就把他們的樹給推倒了。鎮元大仙次日迴來追上我們,將我們一袖子給籠了去,繩綁鞭抽的,拷打了一天。我們當夜走脫了,又被他給趕上,依然給籠了,三番兩次的,著實是難以逃脫。我已經允諾他,要給他醫好樹。剛才去海上求方子,遊遍了三島,眾神仙都沒有這本事。弟子因此誠心朝禮,特來拜告菩薩,伏望你的慈憫,請賜一方,用來救唐僧早早地西去。”
觀音道:“你怎麽不早來見我,卻要去那島上尋找?”
行者聽到這話,心中暗喜道:“造化了!造化了!觀音一定有治樹的方子!”
於是他又上前懇求觀音賜方子。
觀音道:“我這淨瓶底的‘甘露水’,善於治得仙樹靈苗。”
行者道:“可曾驗證過嗎?”
觀音道:“驗證過了。”
行者問道:“是怎麽樣的驗證?”
觀音道:“當年太上老君曾經跟我打賭:他把我的楊柳枝給拔了去,放在那煉丹爐裏,炙烤的焦幹,然後送來還給我。我就把幹的楊柳枝插在淨瓶中,經過一晝夜的時間,楊柳枝又恢複了青枝綠葉,跟以前一模一樣。”
行者笑道:“真造化了!真造化了!那烘烤焦了的尚且能醫活,況且是這被推倒的,有什麽困難的呢!”
觀音吩咐紫竹林中的大眾:“你們看守在林中,我去去就來。”
觀音於是就手托淨瓶駕著祥雲往五莊觀飛去,白鸚哥在身前飛舞婉轉的鳴叫,孫大聖在後麵跟從。
卻說那五莊觀裏鎮元大仙正跟福祿壽三星在殿中清談,忽然看見孫大聖按落雲頭從空中下來。
孫行者大聲叫道:“觀音來了,快接!快接!”
慌得那福祿壽三星跟鎮元大仙帶著三藏師徒們,一齊出來寶殿迎接。觀音這時才降下了祥雲,先跟鎮元子賠了話;然後跟三星作禮,禮畢在殿中上坐。行者引著唐僧、八戒、沙僧在殿前的台階下都拜見了觀音。那道觀中的諸仙,也來拜見了觀音。
行者道:“大仙不必遲疑,趁早兒陳設香案,請觀音替你去醫治你那什麽果樹吧。”
鎮元大仙躬身感謝觀音道:“小可的這事,怎麽敢勞動觀音下降?”
觀音道:“唐僧乃是我之弟子,孫悟空衝撞了先生,理當賠償你的寶樹。”
福祿壽三老道:“既然如此,不用再謙虛敘話了。請觀音大仙都到園中去看看吧。”
鎮元大仙就命人擺設香案,打掃後園,請觀音走在前麵,福祿壽三星隨後跟著。三藏師徒跟觀中眾仙,也都來到園內觀看,看見那人參果樹倒在地上,土地裂開樹根凸現,樹枝幹枯,樹葉落了一地。
觀音道:“悟空,伸出手來。”
行者就把左手伸開。觀音用楊柳枝,蘸出淨瓶中的甘露水,在行者的手心裏畫了一道起死迴生的符字,叫他去放在那樹根下,但看出水的程度。行者就捏著拳頭,往那樹根底下揣著,不一會兒,樹根底下出現一汪清泉。
觀音道:“那個水不能犯了五行的器物,必須用玉瓢舀出來,把樹扶起來,用水從頭澆下,自然會根皮相合,葉長芽生,枝青果出。”
行者道:“小道士們,快去取玉瓢來。”
鎮元子道:“貧道這荒山,沒有玉瓢,隻有玉茶盞、玉酒杯,能用嗎?”
觀音道:“隻要是玉器,能夠舀水的就行,把那些玉器取過來看看。”
鎮元子就命小童子們去取出來有二三十個茶盞,四五十個酒盞,將那樹根下的清泉水舀了出來。行者、八戒、沙僧,他們把人參果樹給扛了起來,扶得周正,又給它擁上了土,眾仙將玉器內的甘泉水,一杯杯的捧給觀音。觀音用楊柳枝蘸著泉水細細的灑在樹上,口中又念著經文咒語。不多時,灑淨了那舀出來的泉水,隻看見那人參果樹果然是依舊枝葉青綠繁森,上麵掛著二十三個人參果。
清風、明月兩童子道:“前日不見了果子的時候,我們反反複複的隻數出是二十二個果子;今日果樹迴生,怎麽又多了一個果子?”
行者道:“日久見人心。前日老孫隻偷了三個果子,另外那一個掉落在了地上,土地說這寶貝遇土而入,八戒還隻嚷嚷我藏起了一個,因此走漏了風聲,隻糾纏到如今,現在才真相大白。”
觀音道:“我方才不讓用五行的器物來舀水,就是知道這人參果與五行相畏的緣故。”
鎮元大仙十分歡喜,急忙命人去取來金擊子,把人參果敲了十個下來,請觀音和福祿壽三老又迴到寶殿上,一來感謝觀音他們的辛勞,二來做個“人參果會”。
眾小仙於是就調開桌椅,鋪設丹盤,請觀音坐在了上麵的正席,福祿壽三老坐在左席,唐僧坐在右席,鎮元子坐在前席相陪。觀音與福祿壽三老各吃了一個人參果,唐僧這時才知道人參果是仙家寶貝,也吃了一個,悟空三人也又各吃了一個,鎮元子陪著吃了一個,道觀中的眾仙分吃了一個。
行者這時才感謝了觀音,送他迴了普陀,又送福祿壽三星迴了蓬萊島。
鎮元子又命人安排了果蔬酒席,跟行者結拜為了兄弟。這正是不打不相識,兩家合成了一家。
行者笑道:“你這先生,好生小家子樣!若是想要人參果樹活過來,有什麽疑難!你跟我早說了這些話,可不是省了我們兩個爭競一番?”
鎮元大仙道:“不爭競這一迴,我豈肯擅自饒了你!”
行者道:“你放了我師父,我還你一棵活的人參果樹,如何?”
大仙道:“你若是有這個神通,能夠醫活了我的人參果樹,我就跟你八拜為交,結為兄弟。”
行者道:“不打緊。放了我師父他們,老孫保管還你個活樹。”
鎮元大仙諒他逃不掉,就命人解開了三藏、八戒、沙僧他們。
沙僧對唐僧說道:“師父啊,不知道師兄他搗的是什麽鬼呢?”
八戒道:“什麽鬼?這叫做‘當麵人情鬼’!那人參果樹已經死了,又怎麽可能醫得活!他弄了個表麵光好看,借著求醫治樹的由頭,自己單單的脫身跑了,哪裏還會顧得上你跟我呢!”
三藏道:“他絕不敢撒開手丟了我們。我們先問問他,要到哪裏求醫去。”
於是唐僧就高聲叫道:“悟空,你怎麽哄騙了仙長,叫解開了我們?”
行者道:“老孫是實話實說,怎麽哄騙他了?”
三藏道:“你要往什麽地方去求方?”
行者道:“古人雲:‘方從海上來。’我今天要上東洋大海,遊遍三島十洲,訪問仙翁聖老,去求來一個起死迴生的方法,保管醫活他的樹。”
三藏道:“你這一去,什麽時候能夠迴來?”
行者道:“隻用三天。”
三藏道:“既然如此,就依照你說的,給你三天的時限。三天內你迴來就罷了;若是超過了三天你沒有迴來,我就要念那緊箍咒了。”
行者道:“遵命,遵命。”
行者急忙整整虎皮裙,出了道觀門對鎮元大仙說道:“先生放心,我去去就來。你卻要好生的照料我師父,每天的三茶六飯,不可欠缺。若是少了些兒,老孫迴來是要和你算賬的,要先搗塌你的鍋底的。我師父若是衣服髒了,就給他漿洗漿洗。若是看到我師父臉兒黃了些兒,我不要;若是我師父餓瘦了些兒,我們就不走了。”
鎮元大仙道:“你走吧,你走吧,肯定不會叫他挨餓。”
好猴王,急忙縱上筋鬥雲,辭別五莊觀,直接去東洋大海。他在半空中,快如掣電,疾如流星,很快就來到了蓬萊仙境。就看見在那白雲洞外,鬆樹下,有三個老兒正在圍著下棋:壽星在旁邊觀看,福星、祿星兩個對弈。
行者走上前叫道:“老弟們,作揖了。”
那福祿壽三星看見了他,於是拂退棋局,迴禮道:“大聖怎麽來了?”
行者道:“特來尋你們玩耍。”
壽星道:“我聽聞大聖你棄道從釋,逃脫性命後保護唐僧往西天取經,逐日的奔波在山路上,從哪裏得了些空閑,卻來這裏玩耍?”
行者道:“實不相瞞列位,老孫因為去西方,行到半路,有些兒阻礙,特來這裏有件小事相求,不知你們肯不肯答應?”
福星問道:“是在什麽地方?是什麽阻礙?請你明示,我們好來裁決處理。”
行者道:“因路過萬壽山五莊觀受到了阻礙。”
三老驚訝道:“五莊觀是鎮元大仙的仙宮。你莫不是把他的人參果給偷吃了?”
行者笑道:“偷吃了人參果能值個什麽?”
三老道:“你這猴子,不知好歹。那人參果,聞上一聞,能活三百六十歲;吃上一個,能活四萬七千年,它叫做‘萬壽草還丹’。我們的道,遠遠地不及他啊!他得到人參果十分容易,就可以與天齊壽;我們還要養精、煉氣、存神,要不斷地調和龍虎,捉坎填離,不知要費多少的功夫。你怎麽說他的人參果能值什麽要緊的?全天下隻有獨一根這樣的靈根!”
行者道:“靈根!靈根!我已經弄得他個斷根啦!”
三老吃驚的問道:“怎麽個斷根?”
行者就把偷人參果、推倒果樹,又跟鎮元大仙怎麽鬥法,怎麽說好出來尋找醫樹的方子,一五一十的告訴了三老。
又說道:“我想著‘方從海上來’,因此特來仙境,尋訪三位老弟。你們有什麽醫樹的方兒,傳給我一個,好去急救唐僧脫離苦難。”
福祿壽三星聞言,心中也鬱悶道:“你這猴兒,全然是不識人啊。那鎮元子乃是地仙之祖;我們乃是神仙之宗;你雖然得了天仙,但還是太乙散數,並沒有入了真流,你怎麽可能逃脫得了他手?若是大聖打殺了走獸飛禽,蜾(guo)蟲鱗長,隻要用了我們的黍米之丹,就可以救活;那人參果樹乃是仙木之根,我們怎麽去醫治?沒方子,沒方子。”
行者聽見他們說沒有方子,就眉峰雙鎖,額蹙千痕,很是煩惱。
福星問道:“大聖,此處沒有方子,其它的地方可能就有了,你怎麽就這樣的煩惱呢?”
行者道:“這裏沒方子,我就去別的地方尋訪,這是很容易得;就是去遊遍海角天涯,轉透那三十六天,也是平常;隻是我那唐長老他法度嚴苛氣量窄小,隻給了我三天的期限。若是我超過三天沒有迴去,他就要去念那《緊箍兒咒》了。”
福祿壽三星笑道:“好!好!好!若不是有這個法兒來拘束你,你又要鑽天了。”
壽星道:“大聖請放心,不需要煩惱。那鎮元大仙雖然稱為上輩,卻也跟我們是相識。一來我們有好長時間沒見麵了,不曾去拜望他,二來也是為了大聖的人情。如今我們三人一同去看望看望他,就替你說說這個情況,叫那唐和尚不要念《緊箍兒咒》,別再說什麽三天五天的了,隻等到你求來方子,我們才離開。”
行者道:“感激!感激!就請三位老弟前去走走,我去也。”
卻說這福祿壽三星駕起祥光,就往五莊觀而來。那道觀中一眾人等,忽然聽到從長天中有鶴唳聲傳來。就看見滿空中光霧靄靄,聞到香氣馥鬱紛紛,原來是福祿壽三老光臨。
那仙童看見,急忙報告道:“師父,海上三星來了。”
鎮元子正跟唐僧師徒在閑聊,聽聞報告,就出了前殿走下台階來迎接他們。
那八戒看見了壽星,走上前扯住,笑道:“你這肉頭老兒,許久不見,還是這般的脫灑,帽兒也不戴著一個來。”
於是就把自家的一個僧帽,撲地套在了壽星的頭上,拍著手嗬嗬大笑道:“好!好!好!真是‘加官進祿’呀!”
那壽星把帽子摜了,罵道:“你這個笨貨,老大的不知高低!”
八戒道:“我不是笨貨,你們才真是奴才!”
福星道:“你倒是個笨貨,反而敢罵別人是奴才!”
八戒又笑道:“既然不是人家的奴才,怎麽好道叫做添壽、添福、添祿?”
這時三藏喝退了八戒,急忙整衣來拜見了三星。那三星又以晚輩之禮拜見了鎮元大仙,方才敘了座次。
坐好後,祿星道:“我們一向久別不見尊顏,有失恭敬。現今因為孫大聖去了我們蓬萊,特來相見。”
鎮元大仙道:“孫行者到蓬萊去了?”
壽星道:“是啊,因為傷了大仙的丹樹,他到我們的地方來求方子醫治。我們沒有方子,他又到別處去求訪了,但他又恐怕違了聖僧三天的限期,要被念那《緊箍兒咒》。我們過來這裏,一來是奉拜大仙,二來向聖僧討個寬限。”
三藏聞言,連聲的應道:“不敢念,不敢念。”
正說話呢,八戒又跑了進來,拉扯住福星,跟他討要果子吃。八戒去福星的衣袖裏亂摸,腰裏亂翻,不住地揭開他的衣服搜撿。
三藏笑著道:“八戒你那是什麽規矩!”
八戒道:“不是我沒規矩,這叫做‘番番是福’。”
三藏又嗬斥他讓他出去。那呆子走出殿門後,就在那瞅著福星,眼睛直瞪瞪的發狠。
福星道:“笨貨!我是在哪裏惹惱了你,讓你這樣的恨我?”
八戒道:“不是恨你,這叫做‘迴頭是福’。”
那呆子這時看見一個小童,拿著四把茶匙(chi),正準備去拿茶盅取果子給殿上看茶;他就跑過去一把奪過茶匙,又跑迴殿上,拿了一個小磬兒,用手亂敲亂打的,兩頭走來走去的玩耍。
鎮元大仙道:“這個和尚,越發的不尊重了!”
八戒笑道:“不是不尊重,這叫做‘四時吉慶’。”
先不說八戒在那插科打諢的胡亂歪纏。卻說行者縱祥雲離開蓬萊,又來到了方丈仙山。他按落雲頭,無心玩賞美景。正走著,就聞到香風馥馥,聽到玄鶴聲聲鳴叫,看見萬道霞光,彩霧飄搖中出現了一位神仙。
他貌似小童身體強健,壺中隱藏著洞天,有著不老丹,腰間懸掛著與日長生籙,正是東華大帝君。
孫行者當麵相迎,叫了一聲:“帝君,稽首了。”
那東華帝君慌忙迴禮道:“大聖,失迎。請到荒居奉茶。”
東華帝君於是就跟行者兩人相互攙手走進太元宮府。果然是貝闕仙宮,看不盡那瑤池瓊閣。
行者方才坐定等著上茶,就看見從那翠綠的屏風後轉出了一個童兒。他:
身穿道服飄霞爍,腰束絲絛光錯落。
頭戴綸巾布鬥星,足登芒履遊仙嶽。
這小仙曾經轉迴廊,登寶閣,天上的蟠桃三度摸,正是那東方朔。
行者看見是他,笑道:“這個小賊原來在這裏呢!帝君這裏可沒有桃子給你偷吃!”
東方朔朝上進禮後,答道:“老賊,你來這裏幹什麽?我師父可沒有仙丹給你偷吃?”
東華帝君叫道:“曼倩不要亂言,去看茶來吧。”
曼倩原來是東方朔的道名。他急急的進到裏麵取出兩杯香茶來奉上。
飲完茶後,行者道:“老孫這次來,有一事相求,不知帝君你應不應允?”
東華帝君道:“是什麽事?我自當領教。”
行者道:“近來因為保著唐僧西行,路過了萬壽山五莊觀,因為他那小童無狀,我就一時發怒,把他的人參果樹給推倒了,因此被阻礙住了,唐僧不能脫身。特來尊處求你賜一個方子來醫治他的人參果樹,萬望你無所吝惜。”
東華帝君道:“你這猴子,不管一二,到處去闖禍!那五莊觀鎮元子,聖號是與世同君,乃是地仙之祖。你怎麽就衝撞了他?他那人參果樹,乃是草還丹。你偷吃了,尚且說是有罪;卻又連樹也給推倒了,他怎肯幹休?”
行者道:“正是呢。我們已經走脫了,卻被他給追上,把我們就像似汗巾兒一般,一袖子都給籠了去;所以跟他閣氣(多指小孩打罵吵嘴)。沒奈何啊,我許諾他去給那人參果樹求方醫治,因此來這拜求你了。”
東華帝君道:“我有一粒‘九轉太乙還丹’,隻能醫治世間的生靈,卻不能醫治樹木。樹乃是水土之靈,天滋地潤。若是凡間的果木,倒還可以醫治;這萬壽山乃是先天福地,五莊觀乃是西牛賀洲的洞天,人參果樹又是天開地辟的靈根,如何去醫治?沒有方子!沒有方子!”
行者道:“既然你沒有方子,老孫告辭。”
東華帝君仍想挽留行者,要給他奉上玉液一杯,行者推辭道:“救人參果樹的事情緊急,不敢久留。”
行者於是就駕雲來到了瀛洲海島。這瀛洲海島上宮闕連天,珠樹玲瓏照著紫煙,也是一番仙家氣象。大聖在那丹崖珠樹下麵,看見有幾個白發銀須,但是容顏年輕的仙人,在那裏下棋的下棋,飲酒的飲酒,談笑間還有仙人在吟誦詩歌。
那裏瑞靄香氣浮動,碧藕水桃作為下酒菜,幾案上還擺列著能增壽千年的交梨跟火棗。那一個個仙人都是仙符有籍,卻不在朝中做官的,整天逍遙散淡自由自在。
行者高聲叫道:“你們也帶我耍耍兒!”
眾仙看見他,急忙趨步迎接。
行者認得這九老,笑道:“老兄弟們自在呀!”
九老道:“大聖當年若是存正,不鬧天宮,比我們還要自在呢。如今也是好了,聽聞你已經歸真去向西拜佛,如何得了閑暇來我們這裏啊?”
行者就把那醫樹求方的事情,又具體陳述了一遍。
九老也大驚道:“你也是忒惹禍!惹禍!我們實在是沒有方子。”
行者道:“既然沒有方子,我就告辭了。”
九老又挽留他飲瓊漿,吃碧藕。行者推辭不肯坐下,隻站著喝了他們一杯酒,吃了一塊藕,就急急地離開瀛洲,直接迴轉東洋大海上。他遠遠的看見了落伽山,於是落下雲頭來到了普陀岩上,就看見觀音在紫竹林中給諸天大神、木叉、龍女,講經說法。
那觀音早就看見行者過來了,就命守山大神前去迎接他。
那守山大神走出紫竹林來,叫了聲:“孫悟空,哪裏去?”
行者抬起頭喝道:“你這個熊羆(pi)!我是你應該叫的悟空?當初若不是老孫饒了你,你已經是做了黑風山的屍鬼了。現如今你跟了觀音,受了善果,居住在這仙山,常常能聽到法教,你難道叫不得我一聲老爺?”
那黑熊真個是得了正果,在觀音這裏鎮守普陀山,被稱為大神,也是虧得有行者那一迴事情。
黑熊隻得賠笑道:“大聖,古人雲:‘君子不念舊惡。’隻管提那些事幹什麽!觀音讓我來迎接你呢。”
行者就端肅神情,跟守山大神進到紫竹林裏,參拜觀音。
觀音道:“悟空,唐僧走到哪裏了?”
行者道:“走到西牛賀洲萬壽山了。”
觀音道:“那萬壽山有一座五莊觀,鎮元大仙你見到了嗎?”
行者磕頭道:“正是在五莊觀,弟子不識鎮元大仙,毀傷了他的人參果樹,衝撞了他,他就困住我師父,不能繼續前行了。”
觀音心中明明白白的知道,責怪道:“你這潑猴,不知好歹!他那人參果樹,乃是開天辟地的靈根。鎮元子乃是地仙之祖,我也要讓他三分,你怎麽就把他的樹給打傷了?”
行者拜了兩拜道:“弟子實在是不知道。那一日,他不在家,隻有兩個仙童,等候接待我們。是豬悟能知道了他們有人參果,要弄一個嚐鮮,弟子確實隻偷了他們三個,兄弟們一人一個給分吃了。那兩童子察覺後,沒完沒了的罵我們,是弟子發怒,於是就把他們的樹給推倒了。鎮元大仙次日迴來追上我們,將我們一袖子給籠了去,繩綁鞭抽的,拷打了一天。我們當夜走脫了,又被他給趕上,依然給籠了,三番兩次的,著實是難以逃脫。我已經允諾他,要給他醫好樹。剛才去海上求方子,遊遍了三島,眾神仙都沒有這本事。弟子因此誠心朝禮,特來拜告菩薩,伏望你的慈憫,請賜一方,用來救唐僧早早地西去。”
觀音道:“你怎麽不早來見我,卻要去那島上尋找?”
行者聽到這話,心中暗喜道:“造化了!造化了!觀音一定有治樹的方子!”
於是他又上前懇求觀音賜方子。
觀音道:“我這淨瓶底的‘甘露水’,善於治得仙樹靈苗。”
行者道:“可曾驗證過嗎?”
觀音道:“驗證過了。”
行者問道:“是怎麽樣的驗證?”
觀音道:“當年太上老君曾經跟我打賭:他把我的楊柳枝給拔了去,放在那煉丹爐裏,炙烤的焦幹,然後送來還給我。我就把幹的楊柳枝插在淨瓶中,經過一晝夜的時間,楊柳枝又恢複了青枝綠葉,跟以前一模一樣。”
行者笑道:“真造化了!真造化了!那烘烤焦了的尚且能醫活,況且是這被推倒的,有什麽困難的呢!”
觀音吩咐紫竹林中的大眾:“你們看守在林中,我去去就來。”
觀音於是就手托淨瓶駕著祥雲往五莊觀飛去,白鸚哥在身前飛舞婉轉的鳴叫,孫大聖在後麵跟從。
卻說那五莊觀裏鎮元大仙正跟福祿壽三星在殿中清談,忽然看見孫大聖按落雲頭從空中下來。
孫行者大聲叫道:“觀音來了,快接!快接!”
慌得那福祿壽三星跟鎮元大仙帶著三藏師徒們,一齊出來寶殿迎接。觀音這時才降下了祥雲,先跟鎮元子賠了話;然後跟三星作禮,禮畢在殿中上坐。行者引著唐僧、八戒、沙僧在殿前的台階下都拜見了觀音。那道觀中的諸仙,也來拜見了觀音。
行者道:“大仙不必遲疑,趁早兒陳設香案,請觀音替你去醫治你那什麽果樹吧。”
鎮元大仙躬身感謝觀音道:“小可的這事,怎麽敢勞動觀音下降?”
觀音道:“唐僧乃是我之弟子,孫悟空衝撞了先生,理當賠償你的寶樹。”
福祿壽三老道:“既然如此,不用再謙虛敘話了。請觀音大仙都到園中去看看吧。”
鎮元大仙就命人擺設香案,打掃後園,請觀音走在前麵,福祿壽三星隨後跟著。三藏師徒跟觀中眾仙,也都來到園內觀看,看見那人參果樹倒在地上,土地裂開樹根凸現,樹枝幹枯,樹葉落了一地。
觀音道:“悟空,伸出手來。”
行者就把左手伸開。觀音用楊柳枝,蘸出淨瓶中的甘露水,在行者的手心裏畫了一道起死迴生的符字,叫他去放在那樹根下,但看出水的程度。行者就捏著拳頭,往那樹根底下揣著,不一會兒,樹根底下出現一汪清泉。
觀音道:“那個水不能犯了五行的器物,必須用玉瓢舀出來,把樹扶起來,用水從頭澆下,自然會根皮相合,葉長芽生,枝青果出。”
行者道:“小道士們,快去取玉瓢來。”
鎮元子道:“貧道這荒山,沒有玉瓢,隻有玉茶盞、玉酒杯,能用嗎?”
觀音道:“隻要是玉器,能夠舀水的就行,把那些玉器取過來看看。”
鎮元子就命小童子們去取出來有二三十個茶盞,四五十個酒盞,將那樹根下的清泉水舀了出來。行者、八戒、沙僧,他們把人參果樹給扛了起來,扶得周正,又給它擁上了土,眾仙將玉器內的甘泉水,一杯杯的捧給觀音。觀音用楊柳枝蘸著泉水細細的灑在樹上,口中又念著經文咒語。不多時,灑淨了那舀出來的泉水,隻看見那人參果樹果然是依舊枝葉青綠繁森,上麵掛著二十三個人參果。
清風、明月兩童子道:“前日不見了果子的時候,我們反反複複的隻數出是二十二個果子;今日果樹迴生,怎麽又多了一個果子?”
行者道:“日久見人心。前日老孫隻偷了三個果子,另外那一個掉落在了地上,土地說這寶貝遇土而入,八戒還隻嚷嚷我藏起了一個,因此走漏了風聲,隻糾纏到如今,現在才真相大白。”
觀音道:“我方才不讓用五行的器物來舀水,就是知道這人參果與五行相畏的緣故。”
鎮元大仙十分歡喜,急忙命人去取來金擊子,把人參果敲了十個下來,請觀音和福祿壽三老又迴到寶殿上,一來感謝觀音他們的辛勞,二來做個“人參果會”。
眾小仙於是就調開桌椅,鋪設丹盤,請觀音坐在了上麵的正席,福祿壽三老坐在左席,唐僧坐在右席,鎮元子坐在前席相陪。觀音與福祿壽三老各吃了一個人參果,唐僧這時才知道人參果是仙家寶貝,也吃了一個,悟空三人也又各吃了一個,鎮元子陪著吃了一個,道觀中的眾仙分吃了一個。
行者這時才感謝了觀音,送他迴了普陀,又送福祿壽三星迴了蓬萊島。
鎮元子又命人安排了果蔬酒席,跟行者結拜為了兄弟。這正是不打不相識,兩家合成了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