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正當楊兵他們在工地的那個黑暗的角落裏商量進山營救林藍的同時。惠嫂滿頭大汗地領著赤腳醫生也踏進了被黑暗和恐懼籠罩的這孔窯洞。林藍聽見了惠嫂招唿赤腳醫生的說話聲,在黑暗中激動地大叫起來:“惠嫂,你們可迴來了?”

    惠嫂進屋後先摸火柴,摸著火柴點亮了煤油燈,一邊招唿赤腳醫生坐下歇會兒,一邊端著煤油燈在林藍麵前照著看她。惠嫂伸出手握住林藍依然發燙的手,淚花在眼裏打著轉轉,笑吟吟地說:“林藍,這下可好了,不用害怕了,赤腳醫生給你打上針,吃上藥病就好了。”

    林藍在焦急和恐懼中終於等迴來了惠嫂和赤腳醫生,她那顆懸浮的心也隨之踏實下來,疲倦的麵容布滿了希望的笑容。她依然渾身難受和痛苦,但她硬撐著也要向赤腳醫生問候一聲,不然的話,她覺得對不起人家赤腳醫生,人家這麽辛苦的到這兒來給她治病,不能沒有一句暖心窩的話。林藍努力地使自己懵懂的頭腦清醒起來,無神的眼睛也跟著赤腳醫生轉動,等赤腳醫生脫下了外麵的長袖衣服,扔在她的跟前時,她用全身的力氣向赤腳醫生擠出笑臉,說:“大姐,叫你跑這麽遠的山路,實在是不好意思。”

    紮著兩條長辮子的赤腳醫生,往煤油燈前湊湊,現出了驚訝的神情,顯然她也認出了生病的林藍,是她們曾經見過麵的那個漂亮的女知青。現在不是聊家常的時候,她要抓緊時間給林藍看病。赤腳醫生對林藍隻是點點頭,算是打過招唿了,忙著在紅十字藥箱裏找體溫表。

    林藍實在是沒有力氣說話了,麵對給她帶來生命希望的赤腳醫生,還是忍不住想說些什麽,一天一夜的高燒,腦袋沉重的沒有了思維,隻剩下又白又直觀的感覺,所以她還是說了一些和剛才意思差不多的話:“大姐,我真得很感謝你,要不是……”

    赤腳醫生已找出了體溫表,給林藍夾在胳膊窩裏,說:“快別這樣說,救死扶傷是我們赤腳醫生的職責。”

    林藍感激地:“真得謝謝你,大姐。”

    赤腳醫生看林藍一眼,說:“又來了,不用謝。我不是對你說過嗎?能為你們知青服務是我最大的快樂。”

    惠嫂此時也幫不上什麽忙,就在一邊晾了兩大碗水,看看赤腳醫生騰出手了,趕快給她遞上一大碗水,赤腳醫生端起水碗,一口氣喝了個底朝天。

    林藍看著赤腳醫生喝水的樣子,就知道她和惠嫂一路的辛苦了,不由自主地又說:“大姐,再喝一碗水吧。”

    赤腳醫生放下碗,擦擦嘴,看著林藍說:“不喝了,喝飽了,你不要老說話,省點力氣吧。”

    林藍感動地點點頭。

    惠嫂一邊用兩個大碗來迴倒水,一邊用嘴“噗噗”吹著,還忙著說:“馬上就好,再喝一碗。”

    赤腳醫生用手擋住惠嫂遞過來的水碗,說:“我真得不喝了。”說著掀起林藍的衣服問:“叫我看看癤子長在哪兒?”林藍支撐起身子,想自己脫褲子,輕輕一動,疼的她直咧嘴。

    惠嫂正大口大口地喝水,她注意到林藍痛苦的樣子,趕忙放下水碗,撲過來幫林藍脫褲子,褲子好不容易才慢慢的剝下來。

    赤腳醫生驚訝地“喲”了一聲,她看到的是林藍臀部上鼓起一個飽脹欲裂的膿包。

    惠嫂被赤腳醫生的驚叫聲嚇得大氣不敢出,也不敢動了。

    林藍本身害怕的要命,被赤腳醫生的這一聲驚叫,嚇得魂不附體。她想,肯定自己的病很嚴重了,不然赤腳醫生都被嚇得驚叫起來。過了好一會兒,林藍才顫顫地問赤腳醫生:“大姐,我的病很厲害吧?”

    赤腳醫生用鑷子點著已感染的都快破口的癤子,說:“你看看,腫的明晃晃的,快有雞蛋大了。”說著放下鑷子,又用手指壓壓有波動感的膿包,問林藍:“膿水水都快破口了,都不知道疼?你也真堅強!”

    此時的林藍恐懼已勝過了痛疼,緊張的哭出聲來,可她還堅持迴答赤腳醫生的問話:“都快疼死我了,我也沒有辦法,隻有硬挺著……”

    赤腳醫生在紅十字藥箱裏隻顧找東西,聽著林藍的話,也沒有過多的想,脫口而出:“睡這挺著?再挺幾天,怕把命都挺沒了。”

    惠嫂趕緊拽拽赤腳醫生的衣角,示意她說話注意點,赤腳醫生被惠嫂這一拽,立即意識到剛才的話太冒失了,同時她也想起了在公社衛生院學習期間,帶她的醫生經常給她講,在病人麵前說話,千萬千萬要注意,一句話說不好,就會影響病人情緒的波動,這種情緒的波動,不隻是影響病人的治療效果,還會給病人造成很嚴重的心裏障礙。赤腳醫生越想越怕,趕緊對林藍做積極的補救工作,她拉著林藍和悅地說:“我剛才的話的確是說的嚴重了點,一個膿包也不會要人命的,你也不要緊張,我是提醒你今後注意,無論大小病都要盡早去醫院治療,不敢硬挺。”

    林藍哽咽著說:“知道了。”

    赤腳醫生取出林藍身上的體溫表,就著煤油燈的亮光看水銀柱時,她的表情凝固了,天呀!體溫表的水銀柱都快到頭了,這可難壞了這個隻有二十歲的鄉村姑娘。雖說她是赤腳醫生,可她僅僅在公社衛生院學習了三個月,林藍這樣的高燒,她是不會處理的,她犯難了。她不知道林藍這麽高的體溫究竟是怎麽迴事,應該怎樣處理,她沒有膽量處理林藍的這種情況。她一副束手無策的樣子,很難為情地看著對她一直抱著希望,睜著一雙大大的求救的眼睛的林藍,最終她小心翼翼地試探著對林藍說:“你還是到公社衛生院去看吧?叫醫生給你作全麵的檢查,看看到底是怎麽迴事,你燒的這麽厲害,我……我不敢隨便處理……”

    林藍絕望的差點昏過去,她在萬念懼恢的恐懼中,盼救星似的盼來了救命醫生,竟這樣草草的幾句話就想打發她。她剛剛樹起的希望之火,眨眼間又要坍塌了,林藍不管赤腳醫生能不能治她的病,她都要讓她治。不管咋說,赤腳的後麵總是“醫生”吧?林藍不顧疼痛,瘋似的拽住赤腳醫生,用可憐兮兮的眼光望著赤腳醫生,哀求道:“你不要害怕,我是炎症引起的高燒,你隻要給我吃上退燒藥就會沒事的。”

    赤腳醫生再也看不下去林藍那雙渴望求生的眼光了,將眼睛移到了紅十字藥箱上,因心裏著急,淚水也滾了下來,說:“退燒藥我到是帶了,那我先給你吃上退燒藥吧?”

    惠嫂趕快端過一碗水,把赤腳醫生拿出的退燒藥給林藍喝下去,又聽赤腳醫生的吩咐,給林藍額頭敷上了涼毛巾。屋裏的燈光很有限,惠嫂又點著了一盞煤油燈,兩盞煤油燈的光亮似乎給了窯洞裏增添了新的希望。

    林藍似乎也沒有剛才那樣的緊張了,赤腳醫生又拿起體溫表就著兩盞煤油燈看了一遍又一遍,好像她剛才在一盞煤油燈下沒有看清楚體溫表的水銀柱似的。她想林藍的體溫不應該是這樣的高,惠嫂也是這樣想的,林藍更是這樣想的,可事實依然如此。

    林藍盡管吃下了退燒藥,可她知道赤腳醫生也沒有把握能不能使她退燒。她想讓赤腳醫生再給她想想退燒的辦法,爬起來又去拽赤腳醫生的衣服,說:“大姐,我們的同學都上水庫工地了,山裏就剩下我和惠嫂,你看我這樣子真得是沒辦法出山,我把希望全寄托在你身上了,你就救救我吧,我不能就這樣白白死掉,我爸我媽會受不了的……”林藍說不下去了,鬆開了赤腳醫生的衣服,絕望地大哭起來。

    惠嫂也抹著眼淚對赤腳醫生說:“妹子,這麽遠的來了,就給她治治吧,隻要能把燒想辦法退下來,就不要緊了。”

    赤腳醫生也是急得直哭:“大嫂,我不是不給他治病,她燒的這麽厲害,我不敢亂處理。像她這樣的情況,在衛生院也是要全麵檢查的。”赤腳醫生雖然是這樣說的,可她一直都在苦思冥想怎樣趕快給林藍降溫。

    林藍顫抖的聲音一遍遍的問:“我真得就沒救了……”

    一直盯住紅十字藥箱的赤腳醫生的那雙眼睛,突然發亮了,她抱起紅十字藥箱放在林藍身邊,驚喜地叫起來:“我有辦法了,用酒精可以幫你降溫,隻要體溫能下來,等天亮了,我迴村叫人背你出山。”赤腳醫生說著,迅速取出棉球,放進酒精瓶子裏,開始對林藍全身擦洗。

    不知道時間過了多久,赤腳醫生還在用酒精為林藍全身不停地擦洗,惠嫂也不停地換著林藍額頭上的涼毛巾,林藍漸漸平靜下來,她感激地望著赤腳醫生和惠嫂。

    赤腳醫生看著林藍一直睜著的大眼睛,對她說:“閉上眼睡會兒吧?”

    林藍痛苦地說:“疼得睡不著。”

    赤腳醫生說:“癤子感染的太嚴重了,裏麵是一包膿水水,肯定脹疼。”

    林藍問赤腳醫生:“大姐,如果把農水水放出來,就不會這麽疼了吧?”

    赤腳醫生看著痛苦不堪的林藍,急中生智,說:“哎,我把膿水水幫你擠出來吧?這樣能輕鬆點,也不會這麽脹疼了。”

    林藍又希望又懼怕,咬住嘴唇想,我已經疼了十幾天了,隻要赤腳醫生肯為我治病,再疼一會兒算啥?她從牙縫裏擠出一個字:“擠!”

    赤腳醫生朝正在挑腳上水泡的惠嫂揮了一下手,說:“大嫂,你來幫我摁住她。”

    赤腳醫生在惠嫂的幫助下,騎在林藍的身上,將林藍臀部上的膿液擠出來了,擠完白色的液體,又擠出發黃的血水,直到把鮮紅鮮紅的鮮血擠出為止。

    林藍撕心裂肺的嚎叫聲,從窯洞裏傳出,順著黑暗的山穀傳出很遠很遠……

    6

    山裏寂靜的細小聲音都顯得特別響亮;河裏的青蛙“咕哇……咕哇……”此起彼伏;野兔常常從匆忙趕路的張宏的腳下亂竄;草叢中的山雞東一聲,西一聲“咕咕”四處亂叫,或是突然間“撲楞楞”從張宏的頭頂飛過。張宏幾次都被這突然從草叢中飛起來的山雞嚇出一身身的冷汗,待定下神來後,又繼續趕路。走過山穀裏的大樹林時,大樹被夜風刮過,像巨大的波濤洶湧,一浪高過一浪似的咆哮,這巨大的咆哮聲給黑暗沉默的大山,增添了毛骨悚然的恐怖和陰森。黑暗一直包圍著張宏,他借著馬燈的亮光,順著山穀的河流一路匆匆。

    剛進山的時候,張宏確實膽戰心驚害怕,越害怕就越擔心林藍,他擔心林藍此時不知道怎樣了,萬一林藍的病嚴重了,就是因為無法出山被耽誤……張宏越想越怕,他不敢往下想了,盡管他渾身大汗,可還是感到了透心涼。

    張宏和林藍是升入初中後分在一個班的,以前他們因為不在一個學校,誰也沒有見過誰,當然也就不認識了。張宏第一次見林藍時,是在他們的新教室,那天,張宏正和他熟悉的同學說話,林藍背著黃軍用書包,輕盈的走進了教室。張宏看見林藍的那一瞬間,頓感眼前一亮,心裏甭提有多舒暢了,他問自己,這麽清純的女孩,我怎麽從來沒有見過?

    林藍細白的臉龐,高高的鼻梁,短短的頭發烏黑發亮,留海修剪的整整齊齊,留海下麵是一雙會說話的水靈靈的大眼睛。林藍穿的衣服也和同學們反差很大,同學們身上除了黃的就是藍的,而林藍穿了件白底黑碎花的衣服,原來有口袋的地方,能看出被拆過的痕跡。

    張宏不敢正眼看林藍,而是偷偷的將林藍打量的很仔細,林藍站在參差不齊的同學之間,更顯亭亭玉立。當時,張宏就有一種朦朧的興奮和快活。

    從見到林藍的第二天起,張宏每天都早早的第一個到校,就是想早點看見林藍,他一邊為全班同學抹桌子,一邊支著耳朵聽樓道裏的腳步聲。林藍走路的腳步聲,張宏能分辯出來,林藍穿的是手工做的係帶黑布鞋,腳步像蜻蜓點水一樣輕盈。張宏隻要一聽到這輕盈的腳步聲,他那健康的膚色就會發燒發紅,心跳也加速。幸虧張宏的膚色黑,也沒有人能看出張宏的臉色有什麽異常。張宏就是從那天開始,躺在自己的小屋裏,想他怎麽也想不明白的一個問題。為什麽他對和他從小玩到大的唐月嬌就沒有這種感覺?而對他並不熟悉的林藍會有這種感覺呢?他現在的這種感覺太美妙了,像喝了蜂蜜一樣的甜滋滋,這可能就是大人們說的那種初戀吧?張宏這樣問自己,問完了傻笑著搖搖頭,多傻呀?真是自作多情。可張宏特別願意做這樣的傻子,傻的甜蜜,傻得幸福。

    張宏就是因為每天到校最早,能夠天天堅持打掃衛生和給每個同學抹桌子,被同學們選上了大班長。當上班長後的張宏在班裏牛氣十足,總認為自己勞動好,學習好,最重要的是還當上了大班長。後來同學們突然發現張宏變了,變得不再牛氣了,而且對同學們很隨和並能主動找同學們談心,請求同學們對他多提意見多幫助。同學們都很奇怪張宏的變化,誰都不清楚是什麽原因改變了張宏。

    其實是一件很小的事,就是一節很平常的作文課。那節作文課,語文老師和往常一樣,先把每個學生的作文本發下去,讓同學們互相看看,比比誰的作文寫的好。張宏看完自己的作文,很自信的把他的作文遞給坐在前排的林藍,林藍接過張宏的作文,很認真的一頁一頁翻著看,看得很仔細也很認真。看完後,遞給張宏,並真誠地說:“班長,你的作文寫得真好。”

    張宏等的就是這句話,心裏那個甜喲!張宏又提出要看林藍的作文,正在這時,老師走到講台上,大聲說:“請同學們肅靜,你們都相互看了沒有?”

    同學們大聲迴答:“看過了。”

    “好!”老師高興地說。

    老師翻開放在講台上的一本作文,情緒激昂地說:“同學們,我這裏有一篇作文,現在我給同學們讀一下,希望你們能夠認真聽。”

    教室裏鴉雀無聲,同學們都聚精會神地聽老師給他們讀作文。老師一邊讀一邊把作文裏的成語和美妙的詞匯抄寫在黑板上,當老師把那篇作文讀完了,黑板上也寫滿了密密麻麻的成語和美妙的詞匯。同學們深深地醄醉在這篇作文中,一致認為是老師從書上抄來的一篇範文。當老師自豪地大聲告訴同學們,這篇作文就是我們班林藍同學的作文時,同學們報以熱烈的掌聲。而此時的張宏驚呆了,他羞愧地無地自容,恨不得讓地上裂開一個大口子鑽進去。當晚,張宏躺在他的小屋裏失眠了,他對自己作了一次深刻的大徹大悟的反省。

    一晃四年的中學生活結束了,林藍已出落成一個楚楚動人的大姑娘,從前短短的頭發如今在耳根下蓬鬆地紮著兩個刷刷辮;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更顯柔和,聰敏;膚色更加細膩白淨,渾身上下散發著青春的活力。在張宏被抽調到山裏林場時,得知林藍也被抽調到了林場,張宏激動地不顧一切地跑進田野裏,對著晴朗的天空高喊:“老天爺呀,你真作美呀!”張宏高興的還請了幾個同學看了一場電影。

    張宏是伴隨著美好的迴憶和難以想象的憂慮和擔心,走過了亂石灘,走過了灌木叢,走過了陡峭的羊腸小道;闖過了黑暗,穿過了難熬的時空,戰勝了毛骨悚然的懼怕,終於爬上了林場的這條小路。渾身泥土,喘著粗氣的張宏,沒有立即向窯洞衝去,而是讓清涼的夜風,吹醒他懵懂而發脹的腦袋。他扶住通往林場知青點路口的那塊木牌子,向林藍住的那孔窯洞望去,從籬笆門篩子眼似的縫隙中,透出支離破碎的點點燈光,這燈光在黑暗裏有著那麽強烈的吸引力。

    7

    七、八個疲憊不堪的男女青壯年,擠在指揮部的籬笆房裏,濃濃的煙霧在他們的頭頂上彌漫,馬燈在煙霧中更顯昏暗。楊兵蹲在門口,望著外麵流動的點點燈火,眼前總是閃現出張宏衝進黑幕的那一刻。楊兵暗歎,那一刻是需要多麽大的勇氣和膽量啊!此時此刻楊兵從心裏真正感受到了張宏是在用生命愛著林藍。雖然他心裏湧出一股難於言表的酸楚,可他被張宏的行為感動的心服口服。也就是在張宏衝進黑暗中的那一刻,楊兵決心已定,無論今晚的會開到什麽時候,他也要像張宏一樣衝進黑幕,去接林藍出山,不然他真得對不起林藍他們一家子。

    楊兵很小的時候就知道,爸爸和媽媽從不去別人家串門,有空就帶著他和哥哥隻去一家,那家人家就是林藍家。特別是逢年過節的時候,家裏再拮據,爸媽都要買上禮物去林藍家。而林藍家也是一樣,她爸媽也在逢年過節的時候,帶著禮物領著林藍和林青到他家來串門。那個時候兩家人在一起就像一家人一樣的說著笑著吃著飯,孩子們在一起也很開心。楊兵還知道他的父親和林藍的父親是大學的同學,他們大學畢業後,一起分在了省煤炭研究所工作,後來又一起調到河灣煤礦,如今還在一起下井挖煤。楊兵一直認為,兩家人的關係好,是因為他的父親和林藍的父親是同學又是同事的原因,後來楊兵才知道還有比這更讓他震撼和感動的故事。

    楊兵的父親楊一東和林藍的父親林祥雲大學畢業後,一起分到了省煤炭研究所。從此,他們滿腔熱情地投入到新的工作中,他們一起開發研究新課題,一起搞實驗,一起加班加點攻克疑難問題。就是他們的業餘愛好都是一樣,喜歡打籃球,喜歡去俱樂部跳交誼舞。那個年代的那段歲月是楊一東和林祥雲一生中最充實最愉快的日子,他們常常在一起共同懷念那個時候……

    改變楊一東和林祥雲人生軌跡的是,用楊一東的話說“是一個不足掛齒的小數點。”

    楊一東和林祥雲的科室主任馬自立,心思整天不在工作上,有事沒事總往領導那兒鑽。一次,馬主任在抄寫楊一東整理好的數據報表時,把將要往上級科研所上報的報表數據中的一個小數點抄錯了位,楊一東是在送往上級科研所的路途中,無意中又看了看報表,發現有一個小數點點錯位了,他馬上就改了過來。一路上,楊一東特別的氣憤,送完報表迴來後,楊一東向馬主任指出了這個小數點的事。馬主任不但不接受,還說楊一東故意在同事們麵前叫他難堪。他們就這樣吵了起來,那時楊一東年輕氣盛,從不想任何後果,和馬主任吵的一塌糊塗。一年後,這位馬主任被提升為研究所的行政副所長,就在馬主任當上副所長的同時,反“右”運動開始了,誰也沒料到,這位馬副所長竟利用職權在這兒等著楊一東呢。

    馬副所長把楊一東叫到他的辦公室,單刀直入地又提起了那個小數點的事情。楊一東那能知道馬副所長就是找事想和他吵架,把事情鬧大好借機收拾他。楊一東果然上當了,他情緒非常地激動,沒和他的馬副所長說上兩句話,就吵了起來,並迴擊馬副所長說:“事情都過去這麽長時間了,現在你又提出來合適嗎?再說我也是尊重知識,到現在我認為我還是對的……”

    馬副所長冷笑了一下,說:“我總有一天會給你機會讓你說出你不對的話來。”

    楊一東也笑了一下,說:“那你就等著吧!”

    在以後的大會小會上,這位馬副所長總能找出各種各樣的借口點到楊一東的名子。林祥雲很氣憤馬副所長的這種做法,幾次都要去找馬副所長問問他到底想幹什麽?想要達到什麽目的,都被楊一東製止住了,楊一東說:“我們現在誰都不能惹事了,都當爸爸了。”

    在一次全體工作人員的反“ 右 ”動員大會上,這位馬副所長又提名叫響地批評楊一東:“……上了個大學,都不知道自己是誰了,就可以翹尾巴了,想想是誰把你培養成一個科研人員?你應該清楚,是黨是人民……”

    林樣雲再也聽不下去了,憤怒地要站起來,被楊一東拚命地拽住不放手:“算了,別再惹事了。”

    林樣雲最終還是站起來了,他打斷馬副所長的話,激動地大聲說:“我想說幾句。同誌們,楊一東是大學生,而且是一名很優秀的高材生。不錯,他是黨和人民培養出來的大學生,正因為他時刻牢記這一點,所以,自從分配到所裏這幾年來,他哪天不是兢兢業業,塌塌實實地工作。他不但把本職工作搞好,還擠出時間為煤礦工人研究出《新型采礦電鑽》和《通風設置在實踐中的應用》這兩本實用價值很強的書。大家都知道,礦區的工人為此給我們所裏送來的錦旗至今還掛在我們的麵前。在生活上,楊一東從來沒有給組織上添過任何麻煩,幾次應給他分的房子,他都主動讓給新來的將要結婚的小青年。至今他和愛人還有兩個孩子都擠在嶽父家裏。我就想不通,這樣的一位優秀同誌,他究竟怎麽啦?難到就因為為科學說了句實話,就攻擊了人民、攻擊了黨、就攻擊了領導嗎?馬副所長,我想問問你,你大會提楊一東,小會點楊一東,你到底想要達到什麽目的?請直說吧,何苦費這腦汁?我幹脆把話說透,你的用意和目的大家都心知肚明,我奉勸你留點腦汁多研究研究業務比啥都強……”

    會場掌聲響起,並持續了很長時間,馬副所長的臉色由紅到白,怒氣衝衝地走出了會場。

    楊一東和林祥雲也因此一起上了內定“右派”分子名單,就在他倆上了內定“右派”分子名單的當晚,研究所的雷所長坐臥不寧了。他不能眼看著所裏最優秀的兩個年輕人就這樣斷送了他們的政治前途,他對妻子說他要想法保護楊一東和林祥雲。

    妻子聽後很擔心,問他:“他倆不是已經內定嗎?你咋還敢這樣想?你已經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了,怎麽幫助他們?”

    雷所長說:“我已經是五十多歲的人了,無所謂了……”雷所長說服了妻子,妻子趁著夜幕把楊一東和林祥雲找到他家。

    楊一東看著雷所長激動的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林祥雲也是感動的半天才說:“雷所長,現在人人都在躲著我們,您冒著這麽大的風險把我們叫到家裏來,該說啥隻管說吧,我倆聽您的。

    雷所長心情沉重,好半天才說:“別的什麽話就不要說了,你倆上了‘右派’名單,我……” 雷所長難過的一時又說不出話來了,許久才又說:“想來想去,終於想出了一個能保護你們政治前途的辦法,這個辦法你倆可能會同意,就怕你們不好對愛人和孩子們講。”

    林祥雲說:“沒事,雷所長您說吧,妻子和孩子是相信我們的。”

    楊一東也說:“現在顧不上那麽多了,隻要不戴‘右派’帽子,咋都行。”

    雷所長是想趁著馬副所長去外調沒有迴來,所裏還沒有正式公布“右派”名單之前,叫楊一東和林祥雲趕緊調走,調到離省城越遠越偏僻的地方越保險。隻有這樣楊一東和林祥雲才能逃過這一關。楊一東和林祥雲聽了雷所長的建議,當場表態同意,第二天,他們就由一個調令調到了河灣煤礦,因為河灣煤礦的礦長是雷所長的老同學。

    楊兵是在下鄉前一個晚上,聽父親說出的這段封存已久而又刻骨銘心的往事。父親是伴隨著心酸講述的往事,楊兵眼裏充滿了淚水,沉默了許久才抬起頭來,一種對林藍家的內疚、感激、敬意、甚至還有一絲悲傷一起湧上心頭。他明白了,父親為什麽在這個時候對他說出這些往事,突然間,他感覺自己長大了,鄭重其事地對父親說:“爸爸,我長大了,已經是個男子漢了。我知道怎樣報答林叔叔他們全家對我們家做出的一切。”

    楊一東笑了,笑的很爽朗,他望著楊兵說:“我就知道我的兒子是好樣的,記住,下鄉後多照顧林藍,她是女孩子。” 這些話不用父親叮囑,楊兵都會這樣做的,因為他一直都很喜歡林藍。

    到了農村以後,情況不像楊兵想象的那樣簡單,他可以處處照顧林藍的方方麵麵。他從張宏的一言一行中看出了張宏對林藍從暗戀逐漸轉為公開的追求,楊兵隻有在暗中注意林藍,沒有什麽事,他不想太明顯的去接觸林藍,或是和林藍來往過密,引起張宏的不滿而導致他們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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