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隻黑狗是我同父異母的姐姐。父親死後留下五千第納爾的遺產。她倆比我年齡大,所以沒過多久便都嫁人成了家。我們一起住了一段時間,兩個姐夫說是要外出經商,便讓各自的妻子拿出一千第納爾給他們當本錢。然後兩對夫妻留下我一個人到外邊做生意去了。他們這一去便是四年,兩個姐夫本兒也賠光了,錢也花完了,把他們的妻子拋棄在舉目無親的異國他鄉,自己溜之大吉。兩個姐姐沿途乞討,好不容易迴到家鄉。我見到像叫花子似的姐姐愣了半天才認出來。


    “你們這是怎麽搞的呀?”我問。


    “別提了,妹妹。”她倆一齊迴答,“現在說什麽也沒用了,都怪我們自己命不好。”


    我把她們帶到浴室洗了澡,換上幹淨衣服,然後對她倆說:


    “兩位姐姐,你們比我年齡大,我一直把你們像父母一樣看待。我和你們一塊分得的那份遺產,安拉使它有增無減,多少得些利潤,今後你們的吃穿就靠它施舍的這些錢財吧。我眼下境況不錯;我們姐妹一場,大家有福同享。”


    從此我精心照料她們,待她們好得不能再好了。她們在我這兒住了整一年,由於我不斷地給她們錢,她們也有了些積蓄,於是又起了結婚的念頭。她們對我說:


    “我們最好還是結婚吧,一個人的日子真是不好過啊!”


    “我說姐姐,結婚對你們來說有什麽好處呢?這年頭好男人太少了,上次的苦頭你們還沒吃夠啊!”


    她倆不聽我的忠告,執意再嫁。我拿出自己的錢為她們每人置辦了一份嫁妝,她們又跟著各自的新丈夫走了。過不多久,她們的丈夫把她們玩弄夠了,將家中值錢的東西席卷一空,丟下她們遠走高飛了。兩個姐姐衣不蔽體慘兮兮地又迴到我住的地方,請我原諒,不要怪罪她們,並說:


    “你雖說年紀比我們小,但看事情比我們看得清楚。今生今世我們再也不要嫁人了。”


    我上前吻了她們,安慰道:


    “歡迎你們迴來,在這個世界上你倆就是我最親近的人了。”說完我熱情地款待她們,拿出衣物將她們安頓下來。


    就這樣我們姊妹三人又在一起生活了一年整。這時,我想到巴士拉去做生意,於是準備了一條大船,裝上貨物和我需要的東西。然後問兩位姐姐是願意留在家中還是願意與我同行,她們都表示願意和我一塊兒出門,說是離開我她們過著也沒什麽意思。我便帶上兩位姐姐一同出發了。臨行前,我把錢分成兩份,一半帶在身上,一半藏在家裏,並對她倆說,萬一船出了事,隻要大家能活著迴來,這錢就可派上用場。


    我們在海上航行了幾天幾夜之後,船偏離了航線,連船長也搞不清該往哪裏走,我們一時更是分不清東西南北,隻知道這兒不是我們想去的那個海。我們隻得順風而行,又走了十天,遠處一座城市隱隱約約出現在我們眼前。


    “這城市叫什麽名字?”等船快靠岸,我問船長。


    “說實話,我不知道。我從未見到過它,這輩子也從未在這一帶海域航行過。不過,既來之則安之,我看你們除了上岸進城也沒別的選擇。你們把貨物運到城裏,有人買,出個價就脫手算了。”


    船長說完,先上了岸。少頃。他又風風火火地跑迴來,說:


    “你們快進城去看看吧,安拉的創造會讓你們大吃一驚。不過你們可要當心別惹怒他,免得落個同樣下場。”


    我們進了城,驚訝地發現城裏所有的人都被變成了黑石。我們來到市場,驚喜地發現全部商品貨物連同金子銀子都原封不動地擺放在那裏。大家分散於大街小巷,忙著拿取金銀布帛等物,誰也不甘落後。


    我沒有跟他們一起去,而是獨自登上王宮所在的一座結構堅固、造型完美的城堡。我進入宮中,發現裏邊珠光寶氣,琳琅滿目,所有器皿非金即銀。國王端坐在寶座上,大臣侍從肅立兩旁,他們身上的華麗朝服令我眼花繚亂。待我走近國王,才看清他的王座遍鑲美玉寶珠,每一顆珠子都如同星星一般閃閃發光,而他身穿的王袍上有用金絲銀線織繡出的絢麗浮花圖案,國王周圍站立著五十名威武的禁衛軍士,各色綢緞縫製的戎裝讓我目不暇接,而他們手中寒光四射的利劍又不禁叫我倒吸一口涼氣。目睹這一切,我的心沉浸在驚奇與感歎之中。我繼續前行,步入後宮,發現牆壁上掛著絲紗帳幔。王後的霓裳色彩斑斕,上麵綴著仍感濕潤的新鮮珍珠;頭上的冠冕嵌滿五光十色的金玉珠翠,脖頸間項圈項鏈排排串串,所穿掛之物無不是稀世珍品,顯示出主人尊貴的身份。王後的衣裝首飾都保持原樣,隻是她本人被變作一塊黑石。我又向前走,瞥見一道門,進了門,腳下是七級台階,拾階而上,眼前豁然開朗:一間大理石墁地、上鋪金絲地毯的臥室寬敞而明淨。正中一張雪花大理石床榻鑲嵌著不計其數的明珠瑋寶。床上鋪墊的各種綾羅綢緞五顏六色,不禁讓人看朱成碧。一道耀眼的光射來,近前看過,原來是一顆鴕鳥蛋般碩大的寶石擺放在一個精巧的底座兒上,像蠟燭的火苗似的金光閃亮。我正暗暗驚歎,忽然瞧見幾支尚未燃盡的蠟燭,心想:這一定是有人在此燃用的。受著好奇心的驅使,我又轉到其他地方察看,這兒翻翻那兒弄弄,一個心思要找到點蠟燭的人,全然忘卻了自己。不知不覺中天色已經黑了下來,我想循原路出去,卻怎麽也找不到來時的路徑,轉來轉去又迴到燃著蠟燭的地方。我背誦了幾段《古蘭經》後,半躺半坐地靠在床上,蓋上被子。我想睡上一覺,可心中的焦慮卻讓我難以入眠。


    午夜時分,我的耳畔忽然傳來清清越越的誦讀《古蘭經》的聲音。我睜眼一看,發現一個密室的門敞開著,於是下床踱了進去。看得出這裏是禮拜誦經的地方,幾個枝形燈架掛在屋頂,燈照得屋裏亮堂堂的;一塊地毯鋪在當中,上麵端坐一位相貌出眾的青年男子。我心裏納悶:全城的人都已化作黑石,怎麽唯獨他安然無恙呢?我上前幾步,向他致禮問候,他抬頭看了我一眼並迴了禮。


    “我以你誦讀的安拉之書《古蘭經》的名義,請你迴答我提出的問題。”我對他說。


    “好的。”他莞爾一笑,“不過你要先告訴我你來這裏的原因,我才迴答你。”


    我給他講了自己的經曆,他很驚奇。我又問他關於這座城市的情況,他說了聲“你先別著急”,然後穩穩當當地合上經書,小心翼翼地裝入一隻緞袋裏,接著招唿我坐到他身旁。我這才看清,溫文爾雅、藹然可親的他長得像一輪滿月似的動人:五官清秀,身材靈細,鵝蛋形的臉配著粉裏透紅的兩頰。仿佛下麵這首詩所形容的人恰恰就是他:


    星星睜眼觀望著浩瀚夜空,


    翩翩少年輕盈地步入蒼穹。


    土星為他捧出墨黑的額發,


    摩羯宿頤畔將痣拱手相送。


    火星向腮紅獻上一份厚禮,


    射者宮挽眉放箭丟下彎弓。


    水星饋贈大腦上等的睿智,


    小熊座令中傷者不敢妄動。


    月亮在他麵前欲親吻地球,


    星相家對我所見懵然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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