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即將徹底失去意識的前一刻,幽深的海水中突然被破出了一道光,接著便是如烈日般刺目且耀眼的光芒,江行闕在水中艱難地抬手試圖遮住眼睛,下一秒卻重重跌在了地麵上。


    瞬間的墜落感與身後傷口的刺痛把江行闕激了個清醒,她原躺在草坪上盯著陰霾的天空出神,片刻後,江行歌便出現在了她的視線裏。


    “你打算躺到什麽時候,連這麽個陣都破不了嗎?”少年像是沒有與江行闕一起挨那一晚的戒尺般,挺直了腰板站在一旁,麵上也仍是熟悉的漠然神色。


    江行闕莫名地笑了,接著努力支撐起沒有一處不在疼痛的身體說到:“是啊,我很沒用吧。”


    與想象中的冷言冷語一頓嘲諷相反,江行歌在聽見她的迴答之後稍愣了愣,竟意外地露出了一副稍顯柔和的表情,他看似隨意地伸出手將坐在地上的少女小心的拉了起來,接著答道:“何必妄自菲薄,既為凡人,失手自然定是有的。”


    “如果我死了,你會去哪裏呢?”不知為何,江行闕突然迴憶起在海潮中掙紮時想到的問題,她施了個小法術將一身狼狽的自己打理一番,接著好奇地看向了江行歌。


    對方顯然對這個問題毫無準備,他有些難得地露出一副驚訝的表情,思忖片刻,反問道:“你希望我去哪裏呢?”


    “那就代我去俗世看看吧!”江行闕說出這個迴答時笑得天真爛漫,她倒確實不是在開玩笑,與江行歌和其他的世家子弟們不同,她從不覺得俗世是個多麽低級或無趣的地方,反倒是一直對那個她從未到達過的世界充滿了向往。


    果然,在聽到這個答案後,江行歌不可覺察的皺了皺眉,走在前麵的少女倒是沒有發現,不過即便如此,她也早已猜到對方會是什麽反應,身後的沉默自然也在她的預料之中。


    午後的昆侖域下起了小雪,原本就並不怎麽熱鬧的清寧坊裏頓時又冷清了不少。


    顧海與夏懷若的對話從平常的閑聊進行到了課業上的討論,而現在,他正向他的師姐吐露著對北鬥之戰的不安,方才入學半年的他與蘇子將要麵對的是一個三年級的學生,而對方擅長的則是他們甚至都還沒有學到過的音律。


    還帶著些嬰兒肥的少年一臉可憐的看著夏懷若嘟囔道:“師姐,怎麽辦啊。”


    桌對麵的夏懷若聞言同樣露出一副為難的表情,畢竟這種問題就算是放在四年前的她自己身上,估計她也無計可施,隻能咬牙上去莽一莽,更何況麵前的少年看起來還沒曾經的自己厲害的樣子,大抵就算是能接下幾招也全無勝算。


    突然,夏懷若像是想到了什麽似的,眼中閃過一絲靈光,接著將錢袋子丟在桌上,拽起顧海便往昆侖趕去。


    對這突然的舉動一臉疑惑的少年一邊調整步伐跟上對方,一邊開口問到:“師姐,我吃的也不多啊,為什麽要給那麽多錢啊?”走在前麵的夏懷若也不迴頭,隻是有些不耐地解釋道:“哎呀,先前我打跑了那麽多客人,自然是要賠錢給店家啊。”


    二人就那麽禦著劍,仗著沒人看見,一路囂張的來到了規誡閣的門前,顧海這才反應過來,原來夏懷若是想帶自己去昆侖千年錄中瞧瞧有沒有破敵之法。


    他與蘇子先前都隻找了些劍術與陣法的高手學習,倒是從沒留意過何人擅長音律,原想著一時之間怕是不能尋得,大概得先耗費幾日確定目標,沒想到夏懷若卻一上樓便直奔昆侖晏氏的書架,目標明確地從上麵取下了那本寫著晏別二字的冊子。


    “嗯?師姐,晏氏擅長的不是醫術嗎,你拿晏別前輩的冊子幹嘛呀?”顧海疑惑地跟在夏懷若的身後,在對方翻看內容的間隙提出了自己想問的問題,接著眼巴巴等待著迴答。


    “找到了!我果然猜得沒錯!”夏懷若將翻開的冊子舉到顧海麵前,接著說到:“先前看書的時候得知,蓬萊晏氏擅長音律,而蓬萊晏氏的武學醫術又與昆侖晏氏一脈相承,也就是說,雖然昆侖晏氏因醫術高超蓋過了音律的風頭,但他們對於音律的見解也定是高於旁人。”


    “如今晏別的魂魄被存於書中,那麽由她來教你一定是比其他冊子中的殘魂更好的選擇。”說到這裏,夏懷若大約是被自己的機智折服,她自滿的舉起雙手,而麵前的顧海也識趣的配合著鼓起了掌。


    二人一唱一和,待玩夠了,這才重新迴到主題。


    “我得再下山一趟,要幫晏別前輩帶把短笛進去才行。”夏懷若將冊子小心翼翼放迴原本的位置,接著掂了掂佩囊中餘下的零花錢,囑咐顧海老實在昆侖千年錄中待著等自己迴來,見對方答應下來,這才放心向出口走去。


    許是等待的時間過於無聊,顧海在昆侖千年錄中逛了幾圈,直到每行每列都被他走了個遍,終於還是百無聊賴地迴到了昆侖晏氏的書架前。他將那些名字依次瞧了一遍,最終仍是選擇取下了屬於晏別的冊子。


    少年倚著書架,尋了個舒服的姿勢坐下,接著憑著記憶翻到先前夏懷若找到的頁碼,其中的六個字吸引了顧海的注意,他稍有不解地將它們念了出來:“亂其神,控其音?”


    按理來說,若非以陣法輔之,亂神實則比音律更難掌握。顧海心道,若是破解之法為亂神,隻怕還不如讓他現學音律來得實際。他有些挫敗地合上書並沒有繼續看下去,大抵是實在過於無聊,竟就這麽睡了過去。


    夏懷若迴到清寧坊時天色早已暗了下來,她先前並未留意過哪家店有樂器賣,於是便又費了番功夫去尋那店家。終於,功夫不負有心人,到底是在巷尾一間連招牌都沒有的小店裏找到了短笛。


    麵目和善的老人從身後的木櫃裏取出一個長方形的盒子,裏麵裝著的正是夏懷若在櫃台中選中的短笛。許是世家子弟們的法器多為定製,故而小店中的物件皆為一般百姓而製,那短笛顯得格外樸素,以至於夏懷若都不知該如何描述,畢竟在她眼裏,這就是一節竹子上紮了幾個窟窿。


    “老板,你這兒有沒有更好看些的呀,我是要去送給姑娘的。”夏懷若到底還是忍不住問出了口,那老人顯然也是被問過了不止一次,他於是笑著答道:“這好看些的倒是沒有了,不過若是姑娘有什麽喜歡的圖案或字樣,老朽倒是可以幫你繪上去。”


    夏懷若聞言,握著那把竹製的短笛左右轉了幾圈,最終靈光一現,將它遞迴老人手中:“那就勞煩您幫我繪一朵寒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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