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實話,顧海倒是不擔心夏懷若會有什麽問題,他早在課上學過,昆侖域中,能入學昆侖者隻需勤加修習皆有以一敵百之實力,而其中世家子弟更為甚之。既如此,能在雲遊台靈石上與江氏兄妹和白氏姐弟的名字一道出現的夏懷若自然也不會不敵這區區幾個路人。


    果然,少女在輕而易舉的接下一波攻擊後露出了一個嘲諷的笑容,接著舉起手中不知從何人處奪來的符篆向前一抵,頓時,原本還圍成一圈的路人們皆被震出了幾米開外,更有甚者甚至直接被拋到了街上。


    夏懷若提著劍走向帶頭起哄的男子,此時對方正跌坐在地上,見夏懷若向自己走來,他掙紮著想要起身逃跑,卻不想被少女一腳踩迴了地上。


    她將劍指向一邊,單手輕鬆地揪起男子的衣領,接著彎下腰,用不大不小的聲音說到:“秦霜葉死的時候我連江行闕的影子都沒看到,你們就是要造謠,也該選個在場的吧。你看我是不是更像呢?”那聲音不大,卻足以讓在場的人都聽得清晰,男子聞言,眼神中的驚恐流露的愈發明顯,就連支撐在地麵上的手都肉眼可見的開始顫抖起來。


    夏懷若倒是沒興趣跟這群人浪費時間,她說罷一把甩開男子的衣領,順便鬆開了腳,男子見狀趕忙起身往茶樓外跑去,餘下的人們亦不敢多留,紛紛跟著衝了出去,她站在原地有些不屑地翻了個白眼,接著朝門外大喊到:“跑吧跑吧,一群垃圾。”


    一時間,原本還擠滿了人的茶樓變得無比空曠,把站在桌上的顧海襯得格外尷尬,他原本想要將夏懷若讚美一番,可看她的臉色卻也不像是有心情聽。於是不知該說些什麽的少年隻好僵硬地從桌子上跨了下來,老老實實走到夏懷若的麵前道了句師姐好。


    “你吃飯了嗎?”與料想的不同,夏懷若倒是沒把氣撒在顧海的身上,她的語氣溫和且平靜,仿佛先前的場麵都是顧海的臆想一般。


    少年愣了愣,片刻便反應過來,趕忙抱緊了麵前的大腿:“沒有,沒有沒有!師姐你要請我吃飯嗎?”見他一臉狗腿的模樣,夏懷若像是早已習慣了似的,一邊向二樓走著,一邊迴道:“我不請你,難道要等你餓死了幫你收屍嗎?”


    從第一盤菜上桌的那刻起,顧海的嘴便再沒停下來,待他好不容易吃飽喝足,抬頭一看,卻發現麵前的夏懷若幾乎都沒怎麽動過筷子。對方難得的不帶絲毫氣焰,隻是安靜地看著窗外,顧海有些疑惑地將手伸到她的眼前揮了揮,於是瞬間便招來了一個熟悉的白眼。


    “師姐,你怎麽了?”雖然此刻夏懷若的表情已然迴到了往常那般自信跋扈,可顧海卻仍是有些介意。


    聽見這個問題,夏懷若頓時便又看迴了窗外,她有些擔心地歎了口氣說到:“也不知闕闕怎麽樣了,城中傳的沸沸揚揚,隻怕是她也早就聽說了吧。”


    顧海原想說些什麽寬慰對方,可夏懷若卻像是猜到了他想要說什麽似的先一步開了口,她托著臉看著顧海的眼睛,認真說到:“過於溫柔的人並不會想的和我們一樣哦。”


    江氏主宅內,江行闕終於從昏睡中醒來,她做了一個莫名其妙的夢,夢裏的她已然與現在一般歲數,可另一個人卻依舊是記憶中十五歲時的模樣。


    那人的眉眼總是笑得彎彎的,好看的眼睛裏像是被映滿了繁星一般。與記憶裏的一樣,他穿著屬於江氏的衣衫,戴著一支梅枝模樣的發簪,腰間的白玉上端端正正刻著一個頌字。


    夢中的江行闕像是終於找到慰藉般向對方奔去,而江行頌卻在她即將撲進自己懷裏的前一刻向後退了一步,江行闕有些疑惑地抬頭看向對方,而那人卻隻是笑著問她:“闕闕,你知道自己錯在哪兒了嗎?”


    沒頭沒尾的夢境在江行闕的不解與江行頌的提問中戛然而止,少女在冰冷的地磚上猛地驚醒,身邊空無一人,四周一片寂靜。她瞧了一眼麵前沒有盡頭的迴廊,以及廊外無邊無際的洶湧海潮,頓時便明白過來,自己大概是又被丟進了陣中思過。


    長老們常說,江行闕有兩個哥哥的天資,卻沒有他們的懂事乖巧。那些大人們把一切歸咎於天性使然,殊不知自幼便在兄長們的光環下長大的江行闕根本沒有想過會發生那改變她命運的一切,以至於至今她都無意於江氏少主這個虛名。


    她莫名覺得自己就仿佛一隻被折斷了雙翼困於籠中的飛鳥,就像此刻的迷陣一般,廊外的大海即便再如何廣闊,她也隻能永無止境地待在這沒有盡頭的迴廊之內。


    江行闕艱難地起身在迴廊的各處摸索著,每動一下,身上那些被戒尺重重擊打過的傷處便是一陣鑽心的疼,可若是不盡早找到出去的方法,那麽接下來,迷陣便會愈發兇險,變幻難測。


    記憶中,江行闕從未見過兩個哥哥以及江行歌被長老們丟進過這個鬼地方,她有些自嘲地笑了,說到底不過是就連他們都覺得自己配不上江氏少主四字,若非她是本家餘下的最後一絲血脈,隻怕就是隨便找個懂事聽話的路人甲,這未來家主之位也絕不會落在她的頭上。


    想到這裏,原本還咬著牙到處摸索的少女終於像是放棄了一般就地倒了下去,她睜著空洞的雙眼直直盯著迴廊上方精美的浮雕出神,直至冰冷的海水湧進迴廊,將她輕而易舉的卷入了那無邊無際的幽深大海中。


    強烈的窒息感在瞬間包圍了江行闕,有那麽一刻,她其實想著不如就在這陣中死了,這樣她就不用再煩心所有的一切,也不必再聽那些指責,甚至就連昨夜的一切也能徹底從她的記憶裏消失。


    她沒有絲毫掙紮地任憑身體緩緩下沉,甚至莫名想到那時的秦霜葉是否也像她一般前所未有的解脫,畢竟這人間諸多煩惱與苦難都會在頃刻間化為一戳及破的泡沫。


    海水嗆進氣管的異樣感將江行闕猛然驚醒,她掙紮著擺動起四肢,努力為自己求得一線生機。


    江行歌的臉在某一刻閃過腦海之中,她突然有些悲涼地意識到,若是自己死了,那麽原本就不屬於本家的江行歌又該何去何從,他甚至沒法像自己的兄長一樣被丟迴母家,畢竟那些人早在他被賜名江行歌的那一天便永遠消失在了這個世界上。


    可洶湧的海水卻並沒有打算放過這個努力掙紮著的少女,她隻是一次又一次被卷迴更深的水中。終於,她仍是無力地任由身體再度沉了下去,強烈的嗆水感讓她莫名的暈眩,腦內的沉重迫使她緩緩閉上了眼睛。


    江行闕在徹底放棄的前一刻自嘲般笑了,原來自己不過是個連死都猶豫不決諸多顧慮的可悲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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