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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


    「近海的才好吃。」


    「進口的不好吃。」


    一百年前,兩者並沒有什麽高下之分,近幾十年來,卻是近海占據了高位。發展到後麵,已經形成了一個類似於信仰的風潮。


    連這些還沒出社會,也不是什麽金槍魚專家的小孩子都懂,近海的金槍魚比進口的要好吃。但事實上,情況真的如此嗎?


    「日本近海捕撈到的藍鰭金槍魚和在洛杉磯外海捕撈本質上其實沒有什麽不同,它們都是同一個品種,魚群夏季在日本近海產卵,秋季則迴溯到大洋對岸……跨洋遠遊讓金槍魚們耗費了太多的體力,脂肪遠比不上大洋對岸正當季的金槍魚肥厚,雖然不同的海域的覓食選擇帶來不同口味的肉質芳香,但金槍魚的品質最直觀的其實還是看它自身的脂肪——」


    「脂肪多的就是美味,脂肪少的就叫人搖頭……比起日本近海產卵後,瘦弱不堪的夏季金槍魚,他們在太平洋另一頭的親戚反倒肥碩美味。料理人們顧忌於風評,往往放棄肥碩美味的不買,轉而追逐起瘦弱不堪的近海金槍魚來……這難道不令人迷惑嗎?」


    「咦——但是?」學生當中的才波誠一郎啊呀一聲叫起來,俊美的臉上露出驚訝的神色,「它們的味道——不是不同的嗎?」說同一品種的是怎麽迴事啊?


    「是呐是呐。渡邊大叔你可別騙我們,」也有反應過來的學生跟著附和,「我也不是沒吃過進口的鮮金槍魚,但是嚐試的口感實在是糟糕!那種滋味怎麽說呢……啊!就和生吞了一大口肥膩的豬油一樣!根本沒有風味可言嘛!」


    女生皺著眉,一副不認同的樣子。


    憤憤出聲的人是片子沢綾,喜歡光顧壽司店的她,對藍鰭金槍魚壽司再熟悉不過了。近海的藍鰭金槍魚已經成了壽司店的招牌,沒有它,很多矜貴的手藝人都不會開張。


    雖然比起有著壽司之王美譽的金槍魚壽司,她更喜歡皮肉細嫩,食之能感受到濃鬱鮮味的小肌,但是金槍魚那微酸迷人的海洋風味,也已經構成了她迴憶中的重要的組成部分。


    不刻意追求金槍魚的壽司店也會上那麽一兩貫,愛它的料理人更是大肆擺上,這幾乎已經成了高級壽司店不成文的默契規定了。


    「上段頸肉好吃,上段腹部大肥好吃,霜降好吃,蛇腹也好吃,腹部中肥,上段紅身,上段背部鰭肉,上段背部中肥……都好吃!金槍魚就是這樣一種全身上下都好吃的生物啊!金槍魚壽司賽高——」片子沢綾喜歡的いちかわ,主廚對金槍魚就有一種狂熱的愛好。壽司菜單上滿滿的金槍魚……片子沢綾第一次去的時候甚至有些被嚇到!


    「這樣子真的沒問題嗎?一次性上……兩枚?!」女生微微捂嘴,漂亮的瞳孔裏滿是震驚。


    在ga和ao裏用餐根本不可能出現的情況出現了!主廚一次性上了兩枚金槍魚中肥!


    以千葉的金槍魚赤身開場,而後是兩枚色澤勻亮,如同美人薄唇般紅潤的金槍魚中肥。中肥肥美的脂肪帶來強烈的衝擊,柔軟的肉質包裹住牙尖,金槍魚特有的細膩酸味一下子拉開今天的壽司狂潮!


    「沒問題!倒不如說這正是我們所期望的!客人們隻盡情享受就好!」


    這家餐廳的血統裏就有讓客人們大口吃金槍魚的特征,地址選在東京都世田穀區中町的いちかわ,顯然也繼承了祖師爺的意誌,既然金槍魚那麽受歡迎,那就一次性上兩枚!讓客人們一次性吃個夠!


    中肥的衝擊過後,是來自和歌山的旗魚,豐腴柔軟的肉質在口中融化,熟成帶來的層次衝擊,毫不亞於之前金槍魚肉帶來的銳利猛攻。


    漂亮!


    而還未等客人們的味蕾放鬆,就又緊接著上金槍魚大肥!漂亮的脂肪分布在鮮紅的肉裏,


    沒有用柚子或者橘醋,隻蘸一點點芥末,就讓人不爭氣地留下口水。


    同樣是一次性上兩枚!肥美的脂肪在舌尖上衝刷,霜降大肥的滋味難以言喻……


    實在是太好吃啦!!!


    片子沢綾本來以為到這裏已經結束,接下來的泥障烏賊,來自宮城縣的針魚,加賀島的竹莢魚,都讓口味進入了一個相對舒緩的節奏。沒想到在北海道馬糞海膽壽司卷之後,主廚竟然又從一邊撈出了剛開始就放在醬油中醃漬的金槍魚大肥。


    片子沢綾:?!還有???


    片子沢綾這下是真的驚了,總共十二貫壽司,金槍魚就占了一半。這是一種怎樣的器量?


    「這可真是金槍魚的狂熱愛好者呀。」女生似佩服似感慨地唿了一口氣。


    主廚大叔笑眯眯地把她追加的幹瓢卷遞了過去,「嘛,誰不喜歡金槍魚呢?」


    誰不喜歡金槍魚呢?就算不如吃到新子那般驚為天人,但是對於金槍魚壽司來說,片子沢綾還真說不出違心的話語。.


    因為喜歡的店喜歡用金槍魚,片子沢綾吃得也多了起來。時間一長,自然也會遇到一些事情。


    「咦?今天的壽司比例……比較厚重的墨魚,來自宮城的針魚,小肌新子,渡佐市的鰤魚,香甜巨大的車海老……」片子沢綾掰著指頭算道,女孩漂亮的嘴唇微嘟,「但是金槍魚壽司隻有兩貫,並且沒有大肥——這很罕見誒?!」


    主廚大叔在捏春日子鯛,換季過後菜單也出陳推新,壽司的材料必須是最新鮮的時令魚才行。但是再怎麽出陳推新,店裏金槍魚壽司都不會少的,金槍魚壽司是這家店血統裏的招牌,無論怎麽樣都不會被放棄。


    很奇怪啊,就是這樣才很奇怪啊,一向大方的いちかわ為什麽會突然吝嗇起來了,區區兩貫,根本不像它平日裏的作風。


    「綾醬要追加金槍魚壽司嗎?」


    「啊啦,那倒沒什麽必要……就是奇怪就是了。」她頓著嗯了一會兒,然後又像是想到了什麽似的伸出兩根手指,「倒是小肌新的子麻煩再給我來兩份!不!三份!」


    美味的新子衝緩了金槍魚的遺憾,她對金槍魚壽司沒什麽執念,這一頓吃得倒也一本滿足。因為已經成為熟客的關係,片子沢綾也知道了為什麽今天金槍魚壽司那麽少,甚至還都隻是赤身——


    「熟悉的供貨商沒有進到貨,好不容易進來一條,還要抽簽。我抽到的位子不好,是背部的肉,大肥很少,基本上是赤身……」いちかわ的主廚跟片子沢綾大倒苦水。


    普通客人那邊隻有一貫而已,而且都隻是赤身,片子沢綾拿到了兩貫,一貫是中肥,一貫是赤身,真的是非常照顧了。


    「進口的金槍魚倒還有,但味道差得太多了。我也試著處理,但就算去筋熟成,口感和近海的還是相差太遠了。麵對吃慣了近海金槍魚的客人,這麽糊弄顯然是行不通的。」


    「唔……太過肥膩了嗎?」少女纖白的手托著臉頰。雖然一直被教育近海的金槍魚才是王道,進口的就會被鄙夷,但是她目前為止還沒有試過非近海的金槍魚呢。


    啊啦,「拜托了!主廚先生!可以給我試試看嗎?那個進口的金槍魚——」片子沢綾鞠躬道。


    特殊處理過的進口金槍魚很薄,哪怕隻是赤身部位都給人一種油脂過多的感覺。


    「怎麽說呢……有點奇怪吧?唔……明明是脂肪,卻感受不到金槍魚的芳香,好像吃魔芋一樣寡淡……」片子沢綾仔細品嚐著進口金槍魚壽司的味道,這裏的脂肪給人一種很古怪的感覺,雖然多汁得滿嘴肆意,卻感受不到那種獨有芬芳的快感。


    她本來就不是很喜歡肥膩的女生,近海金槍魚口感比進口的要清爽,就


    算是脂肪最多的大肥也帶著一股迷人的微酸。


    「而且口感上也感覺比近海的要硬……沒有那麽的柔軟。筋度有點討人厭哦。」


    「果然啊,還是不行吧?肉質太硬了,肉筋也更加堅韌,即便用盡全力地挑掉了肉筋,還是有一些殘留,即便選用的是刺身,還是會給人一種肥膩的口感……」


    唉呀,還真是糟糕啊。


    「雖然主廚桑加重了醋飯的調味,但是還是不行。」片子沢綾雙手交疊比叉,搖頭道,「如果之前沒有吃過主廚桑那麽完美的金槍魚壽司可能不會說什麽,但是既然已經吃過那麽美味的金槍魚壽司,那麽麵對這個進口金槍魚壽司,顯然是不能認同了。」


    「啊!」女孩豎起食指,「雖然是這樣,但也因為我是廚師啦。是廚師的話就會對料理敏感,細微的味道差異也會被察覺——普通人的話,或許就沒有那麽敏感哦?」


    「不行唉。雖然普通人大概率吃不出來近海金槍魚和進口金槍魚的區別,但是那種毫無風味的油膩感,完全沒辦法遮掩。要是被食客問起來,為什麽沒有那麽香了?豈不是隻能尷尬地一笑了嗎。」


    那次的事件給片子沢綾留下了很深的印象,雖然是第一次嚐試進口的金槍魚,印象卻完全被打落穀底了。因此聽渡邊大叔說洛杉磯進口的金槍魚其實比起青森大間產的也美什麽不同,甚至夏季還會更好吃得多才會出口反駁。


    ——不要仗著你是金槍魚專家就在這邊糊弄人啊!我可是親口吃過的,進口的金槍魚味道糟糕得很!那可也是在夏季!


    「啊——那個——你們說的是大西洋金槍魚吧?」渡邊大叔很快反應過來。


    很多人吃過大西洋金槍魚以後就覺得金槍魚也不過如此,連帶著近海的也不再感興趣。


    還沒有試過就已經結束。這可真是天大的誤會。


    雖然都是金槍魚,但大西洋金槍魚和近海金槍魚,完全是兩個不同的品種。


    「近海金槍魚身體細長,大西洋金槍魚又圓又胖——近海金槍魚和大西洋金槍魚雖然同為金槍魚,但並非是相同的品種,連骨骼走向都有巨大的差異——


    大間和洛杉磯的金槍魚,隻要把頭部切掉,下麵就是能夠取得中肥和霜降肉的上段腹部,而大西洋金槍魚,則因為它的上段腹部腹骨直接嵌入赤身,沒有近海金槍魚的中肥部分,導致那一大片全都是大肥。」


    「這也是大西洋金槍魚那麽肥膩的原因——就算是赤身,那也是相對的,實際上大西洋金槍魚的所謂的赤身的脂肪含量,比很多近海金槍魚的中肥部分還要肥美……」


    不要一聽是外國的金槍魚就被嚇到啊。


    外國和外國之間,也是有區別的。


    「欸?……是,是這樣嗎?」


    「大西洋的金槍魚,和近海的金槍魚不是一個品種……洛杉磯的金槍魚,本質上卻和近海的金槍魚沒什麽區別……」


    拋開偏見,這條洛杉磯的金槍魚真的沒什麽話說。買來的時候就是新鮮的金槍魚,取一點點割來片給學生吃,不提醒你是進口的金槍魚,你都分辨不出它們的區別。


    渡邊大叔希望把整條洛杉磯的魚都賣掉,但買家們紛紛更傾向於選擇近海的。


    「要兩公斤的金槍魚肉。」作為常客主廚過來鋪子上選購,他之前在這家店預訂了兩公斤的金槍魚肉,現在過來把它取走。


    「兩公斤的金槍魚肉嗎?……好……」渡邊大叔馬上想到了藍鰭金槍魚,但他很快又想到了另一條進口的藍鰭金槍魚。


    「你看這一塊怎麽樣?三公斤的金槍魚背肉,雖然是洛杉磯進口,但脂肪正是豐腴的季節,紋理比近海的都要漂亮。」


    「嗯……


    但是……進口……」


    「這邊也有近海的金槍魚……您也可以對比著看看。」


    但是……進口……


    幸好洛杉磯的價格不至於太貴,價格和品質在那邊,沒到慘淡滯銷的地步。


    倒是之前寄予厚望的那條近海金槍魚,因為購入的價格高昂,肉質翻車,銷售情況一度慘淡。


    「真的要堅持這樣的高價嗎?稍微下降一些吧!」眼瞅著要到中午,渡邊大叔依然沒有要改變的樣子,鋪子裏的學生們都有些急了。


    金槍魚收成不好可以理解。購入的價格高昂可以理解。但在明知道品質翻車的情況下,還堅持這樣感人的價格,豈不是都折進去了嗎?


    那可是9000日元啊!9000日元一公斤!!!


    這一虧損,那得虧損多少萬啊?!


    「那個……不用擔心?已經有人付過錢了。」賣不完魚的渡邊大叔心裏其實並不緊張,甚至還饒有趣味地想要觀察現場,「你們學校把你們委托給我,可是付了一,大,筆,錢,呢——」


    「這些錢裏包括了你們的教導費和食材費:這一輪的考核,由每個人的跟崗師父,你們的話也就是我,準備料理內容和提供材料。」渡邊大叔用大拇指指了指自己。


    也就是說,這些沒有賣完的金槍魚……其實會成為大家這一輪的考核食材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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