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子莫名其妙的撤了,各連隊由近及遠相繼返迴駐地,還有幾個邊遠的連隊沒迴來,其中就包括別動隊二中隊和蘇陽他們。


    由於多數連隊都有或多或少的傷亡,大家都心情沉重,默默地工作著。李梅一邊忙著統計各連隊情況,要求各連隊把行動寫成詳細的書麵報告,一邊安排救治傷員,每個傷員的傷情、治療和需要,都由王萍詳細記錄。


    忽然,一個守莊子的班長跑來報告:“報告李書記,有三百一十二個外地農民來莊子,說是來參軍的,可他們有老有小,放不放進來。”


    李梅皺了皺眉頭,外地來的,可都是農民,說:“查一下,如果他們相互都認識,就都讓進來。”


    不一會,班長領著三百多人都到隊部來了,屋裏坐不下,就都在院子裏。梁曉翠,夏秋豔,王萍幾個女孩子忙著燒開水,拿碗倒水接待。這些人都是一個村的,老的有五十多歲,小的十來歲。李梅問他們吃飯沒有,所有人都低著頭不言語。李梅立刻讓炊事班給做飯,與一個年長的攀談起來。


    他們是清河縣川口鎮雷家村的,離柳寨子莊六十幾裏路,家裏的糧食都被鬼子搶光了,活不下去了,所以投靠八路來了。李梅也是長歎一口氣,如果就這幾百人,縣大隊可以救濟和安排,過幾天,這樣的人會很多,顧不過來啊。這不,清河縣的都跑來了。


    陽城縣大隊占得幾個鎮的村子不會這樣,因為戰前都做了安排,實行了堅壁清野,即使有損失也有限。其它地區村莊一是村民麻痹大意,二是村裏沒經曆過鬼子和土匪,沒有經驗,有點糧食就在家裏明麵上放著,鬼子進村了,竟不知怎迴事,有些還好奇去看熱鬧,就都被搜走了,有些爭奪反抗,還挨了打或賠上性命。


    不一會,炊事班就把飯做好了,三大鍋玉米糊糊煮青菜,用大桶盛著抬了上來。這也是縣大隊平時的飯菜,隻是比以前稠一些。村民搶著盛飯吃,多的一連喝五大碗。吃完飯李梅把參軍的條件給大家講明了,符合條件的都登記了,其他人每人給五斤玉米麵,一位五十歲的老者的女兒隻有十四歲,想留下,要給李梅跪下。


    李梅說:“大爺,參軍是好事,但在部隊上就要參加戰鬥,就會有傷亡。孩子還小,您能舍得嗎?”


    大爺說:“在部隊上死了總比餓死了強。”


    李梅也是無奈,拒絕和打發他們走總有一百個不忍,隻好答應留下了,最後說:“鄉親們,部隊是作戰的,要奔跑,扛槍,扛彈藥,要和鬼子拚命,年老年小都不適宜。希望大家多想辦法,克服眼前困難,度過饑荒。我們縣大隊也在壯大,總有一天會把鬼子趕走。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一百多人無奈的離開了,可也留下了一百多人。


    李梅問:“留下的人就是我們的戰士了,怎麽安排?”


    秦明說:“我先派一個人管著。軍事上這些大事還是等警衛員同誌迴來再做決定。”


    李梅也覺得應該等蘇陽迴來再決定。柳世斌沒言語。當時就沒再議。


    先是二營七連迴來了,犧牲的戰士比較多,連長黃韜、副連長吉勇昌和兩個排長都犧牲了。李有國在給李梅匯報時,失聲痛哭。連隊繳獲頗豐,可列隊的戰士們都低著頭,氣氛沉重悲痛。


    李梅也流著眼淚,說:“我們付出了太多的犧牲。但犧牲的同誌們是為抗日的勝利,為民族的解放而獻身,是無上光榮的。我們要化悲痛為力量,更努力的爭取抗日的勝利,民族的解放,告慰他們的英靈。同誌們都辛苦了,迴駐地去休息。”


    李有國帶著七連的戰士,拖著疲憊的步子迴駐地了。


    接著是偵察連迴來了,把大隊長的屍體也帶迴來了。大隊長的犧牲給縣大隊極大的震動。李梅一聽大隊長犧牲了,臉一下刷白,頭暈目眩的差點摔倒。可她還是強撐著上前,看了大隊長的遺容。正如李梅在追悼會的悼詞中所說:他(大隊長)是一個寬厚的人,他是一個能衝鋒陷陣,不怕犧牲,以磅礴的氣勢壓倒一切敵人的人,他依然麵帶微笑,是在勉勵同誌們,是在蔑視侵略者及其一切走狗……


    “報告:警衛員同誌和別動隊二中隊迴來了。”哨位的同誌跑來報告。


    秦明轉身就往外跑。蘇陽不僅僅是他們的頭,更是他們的主心骨,比他們晚迴來兩天,他心裏沒著沒落的,那種感覺“擔心”兩個字是沒法形容的。特別是大隊長的犧牲,仿佛預示著蘇陽也有可能犧牲。這兩天使他無時無刻不在誠惶誠恐中。一聽蘇陽迴來了,就像長時間脖子被用繩子勒住,快要憋死時,一下鬆開,一口氣活過來了,那個劫後餘生的暢快興奮。


    蘇陽他們晚了兩天沒迴來,李梅心裏也是如抓如撓的,犧牲了那麽多同誌,黃連長犧牲了,大隊長也犧牲了,蘇陽會不會也犧牲,這種不確定性她不敢想,但卻時刻敲打著她的靈魂,使她心神難寧。


    蘇陽迴來了,心裏一塊石頭落地了,她也坐不住站起往外走,想到莊口去迎接。其他同誌也知道蘇陽對縣大隊的重要性,但沒有秦明那種寄托有希望,和李梅對蘇陽的那份情感。然而,李梅一走,其他人也都自然的跟著唿唿啦啦到村口去迎接。


    後背重傷的那名戰士因緊急撤離,沒能有效救護,被戰友背著跑,失血過多,沒堅持多久就犧牲了。別動隊二中隊犧牲了七名戰士,包括中隊長王壯,一小隊小隊長賀小寶。還有兩名炮手情況不明(兩天後歸隊了)。


    蘇陽他們一路躲著迴撤的鬼子,走走停停,所以晚了一天。當他們到柳寨子莊口時,李梅她們還有警衛連的人,一百多人迎接他們。到了近前,先是秦明跑過去緊緊抱住蘇陽,說:“終於迴來了,讓我們等的好焦急!”


    蘇陽心情不好,隻冷冷的站著,沒有擁抱迴應,問:“同誌們都迴來了?”


    秦明揉了揉眼睛,說:“迴來了,各連隊都迴來了,就是有些連隊損失比較大。”


    蘇陽沒有追問,各連隊有損失是可理解的,別動隊二小隊就犧牲了將近三分之一。


    李梅遠遠就看到蘇陽神情不對,又發現別動隊二中隊人數不對,還沒看到王壯,到近前張了張嘴,還是沒問出口,就什麽沒說。


    “姐。”蘇陽輕輕喊了一聲,聲音哽咽,極力忍著,眼淚還是一滴一滴的往下掉,在外麵他決不會這樣,可見了李梅他就有些忍不住了。


    李梅也是眼圈一紅,說:“迴來就好!迴來就好!”她又朝眾人說:“都迴去吧!”


    大家本來是迎接蘇陽的,可看到這樣的情景,都默不作聲,讓開路,跟著蘇陽和李梅迴了莊子。


    在作戰室坐下,王萍立刻倒了一杯水給蘇陽。蘇陽接過水杯,低頭不敢看王萍。王萍也感覺到了,沒見到哥哥,可她又不好問,眼淚汪汪的站著。


    李梅把一遝各連的行動報告放在蘇陽麵前,第一份就是偵察連的報告。


    蘇陽默默坐下認真的看著報告,當看到大隊長犧牲的內容時,他猛地站起,吼著說:“怎麽搞的,寧曉波呢?”。


    李梅安慰他說:“不怨寧連長,你好好看報告。”


    蘇陽才又默默坐下認真的看著報告。他心裏本來就很悲痛,又看著大隊長的犧牲經過,黃連長及許多同誌們的犧牲經過,眼淚再忍不住往下滴落,不停的抽吸著鼻子。


    大家都默默的陪著他。要在平時大家各忙各的,沒人這樣陪他,可今天,大家都心裏像壓著一座山似的沉重,就這樣默然的心裏互相陪伴著撫慰著。蘇陽看完報告,手掌放在報告上撫摸著,就如撫摸著一張張犧牲了的麵孔,滿臉淚水的說:“同誌們,我和大家一樣心裏很難過。我們犧牲了這麽多同誌。李書記說過,毛主席說:要奮鬥就會有犧牲,死人的事是經常發生的,但是我們要想到人民的利益,想到大多數人民的痛苦,我們為人民而死就是死的其所。”


    蘇陽擦了擦眼淚,又說:“我就簡單說一下我們的行動。你們知道鬼子為什麽突然撤軍嗎?”蘇陽詰問,大家都麵麵相覷,“因為我們把鬼子的司令部端了……”


    原來是這樣,大家恍然大悟的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蘇陽接著說:“鬼子隨司令部護衛有八百來人,我們就三十二人,這次行動就是虎口拔牙。但同誌們義無反顧,沒有一人膽怯後退。然而時間倉促,我們對鬼子了解的不多。特別是鬼子的司令官武藝比我厲害,我差點折在他的刀下。”蘇陽說著,看了一眼王萍,眼光又立刻躲開,不由又淚水紛紛的說:“大家都看到了,王壯沒迴來,還有七名同誌沒迴來。是王壯同誌撲向鬼子,用命給我創造了瞬間機會,我才把老鬼子殺了。否則,我們的刺殺行動就失敗了,二中隊就一個也迴不來了。”


    蘇陽說著搖著頭又強忍著,擦了一把眼淚,抬頭看著王萍說:“萍兒,你先別給你媽說,等我忙完和你一起迴家去說。”王萍泣不成聲的點著頭。等大家都平靜下來,蘇陽又說:“這次犧牲的同誌多,我們要討論一下撫恤金的事。我的意思犧牲的同誌每家給二百個大洋。”


    “不行!”蘇陽的話音剛落,柳世斌就反對說:“我們的部隊已經兩千多人,接近三千人了,今天又招了一百多,過段時間我判斷要來當兵的會不斷溜的來,很快就會上五千人,每天的口糧就得幾大車。我們的給養就這樣能維持一年半載。這次犧牲了好幾百個同誌,每家給二百個大洋,就得近十萬個大洋。有嗎?日子不過了?同誌們都犧牲了,我不是要克扣他們,因為我們還要先顧眼前,總不能把部隊解散了吧。再說我們的部隊進一步壯大,犧牲的人也會增多,到時候給不起,鄉親們問我們要公平,我們給不給?拿什麽給?”


    蘇陽的心情可以理解,懷著情緒化的願望,恨不能把心肺掏出來去補救犧牲的同誌們,可現實是殘酷的,他沒有多想,聽柳世斌一說要近十萬個大洋,自己也心裏一咯噔,十萬個大洋縣大隊還能拿出來,可幾千人的部隊要養活。


    李梅對錢沒概念,隻是見柳世斌的話有點重,擔心影響蘇陽,忙打圓場,說:“二百不行,就給一百吧。”


    柳世斌毫不退讓地說:“不行,給二十吧!我相信同誌們在九泉之下也會理解的。如果有人有怨氣,那就讓罵我吧,我柳世斌不是人!”


    蘇陽無奈的想笑又笑不出來,咧了咧嘴,說:“那就給五十吧。”


    柳世斌說:“三十,一個也不能再多了!”


    柳世斌這樣堅持,大家都沒再說什麽。柳世斌年長一些,又是縣大隊的元老,一心一意為縣大隊操持,大家對他的意見還是比較尊重的。再說,大家也都知道縣大隊是窮,並非為富不仁,所以,再沒人反對,就這樣定下來了。


    接著討論新兵安排的事。


    蘇陽說:“原來的連隊不整編,把新兵補充到各連。部隊得到了充分地鍛煉,連隊幹部就地啟用,這樣保持戰鬥力,抓緊訓練。”


    他這樣說,也沒人反對,就這樣執行了。


    “報告!”突然莊口的警衛來報告,說:“警衛員同誌,軍區司令部通訊員來送情報。”


    軍區司令部通訊員進來打了個敬禮,從挎包裏掏出情報遞給蘇陽。


    蘇陽接了情報,說:“安排通訊員同誌去吃飯,需要補給的給補給。”


    警衛和通訊員出去了。蘇陽看了情報,又遞給李梅。是軍區三團的一個營在南嶺阻擊鬼子返迴,途經陽城境內。因傷亡比較大,需要在陽城縣大隊休整,由陽城縣大隊接待安排行程,保證部隊安全。蘇陽立刻拿來地圖,從南嶺到陽城主要途經清河縣胡家營鎮。胡家營鎮有偽軍一個連駐守。這些情況早已偵查的清清楚楚。


    李梅看了情報,說:“這是軍區給我們的第一個任務,一定要完成好。”


    蘇陽立刻喊來丁廣生和三營長,布置別動隊一中隊當晚趕到胡家營,拔掉炮樓,護送三團的同誌迴柳寨子莊。三營派一個連去胡家營駐守,其他連在川口鎮與胡家營鎮之間策應,以防清河縣派兵去胡家營鎮救援。


    丁廣生和三營長領命去執行。


    蘇陽又說:“我們的傷員安排都困難,都寄養在老鄉家裏,又來一個營的傷員,怎麽安排?”大家都麵麵相覷。蘇陽又說:“我們得有一所醫院。就在柳寨子莊買一塊地,建一所醫院。老柳,這件事要辦,馬上辦。”


    “行!”柳世斌沒打折扣的說,迴頭他到村裏去看地,籌劃醫院。村裏都是薄地,有些地種吧,收不了多少糧食,不種又可惜,柳世斌對此了如指掌,給個合適的價格買幾頃地沒問題。


    接著又討論了為烈士選墓地。柳世斌說:柳寨子莊位置特殊,土地有限,還是把烈士墓地選在張店子鎮,迴頭他去看,選一塊好地方,建一個陵園,立一個高碑。大家都同意。


    蘇陽和王萍一起來到王壯家,王壯娘正在院門口剁驢草,見蘇陽和女兒到家裏來,笑嘻嘻的說:“你們來了,進屋裏坐,我就這一把了,剁完就迴去。”


    蘇陽卻在她麵前腿一曲跪下,低著頭也不說話。王萍也與蘇陽並排跪在地上,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往下落。


    “這是為甚?”王壯娘不由一驚,一時不解的問,又想到了什麽,說:“是壯兒出事了?”


    王萍又泣不成聲的說:“媽,我哥哥沒了。”接著趴在地上,“嗚嗚嗚!”的哭了起來。


    蘇陽仍低著頭,說:“王壯沒了,以後我就是您的兒子。娘!”


    王壯娘心慌得直跳,愣了片刻,眼圈紅了,但沒有掉眼淚,忙站起來,往起拉著蘇陽,說:“快起來。你是咱部隊上的大首長,怎能給我一個老婆子跪呢!”


    蘇陽沒往起站,說:“以後您就是我的親娘,給您下跪天經地義。”


    王壯娘仍往起拉著他, 說:“話是這麽說。你們天天出去打鬼子,人常說:天天河邊走,哪有不濕鞋的。沒得人多了,你還能家家給人家當兒子。”


    蘇陽隻好站起來。王壯娘還彎腰給他拍打膝蓋上的土。部隊上的人常到家裏來,她也時常去隊部找李梅拉話。說起來,蘇陽、李梅都是首長,可在她麵前都是孩子,和自家的孩子一樣。平時她幫不上忙,但心間的那份關心和嗬護是有的。自己的狀兒出事了,怎麽說也不該蘇陽給她跪。所以,她心裏滿是歉意。蘇陽忙扶起她,自己又拍了兩下膝蓋的土。王壯娘是長輩,加之王壯的犧牲,蘇陽心裏更充滿歉意。


    蘇陽扶著王壯娘迴到屋裏。


    王壯娘在炕沿坐了,吸了吸鼻子,眨了眨眼,忍著沒揉眼,也不讓眼淚掉出來,說:“我壯兒沒當逃兵,沒給咱部隊丟臉吧?”


    “娘!”王萍不高興的說:“我哥哥是共產黨員,別動隊的中隊長,連級幹部,怎麽會當逃兵!”


    “娘!”蘇陽知道王壯娘不會說別的,更不會埋怨什麽,一切都默默承受著,因為她了解和理解了部隊,和部隊心貼心,部隊的事就是自家的事,奉獻和犧牲成為理所當然的。正因為這樣,蘇陽更覺得愧疚,說,“王壯是為完成任務,為救我和同誌們犧牲的。”


    “那就好。”王壯娘終於忍不住,擦了擦眼淚,說,“以後你也小心著些,都好好的。萍兒以後就交給你了,該幹什麽就讓她幹什麽,別老護著她,她沒那麽嬌氣。”


    “好的,娘!萍兒以後就是我的親妹妹,我會安排好她的。”蘇陽說著掏出大洋,放在王壯娘跟前,說:“這三十塊大洋是部隊上給的撫恤金,這一百個大洋是我私人的錢,是我在參加革命前攢下的。”


    王壯娘立刻抓起大洋,塞給蘇陽,說:“你給我這些幹什麽,萍兒也在部隊上,我就一個老婆子,哪用的著這些錢。部隊上那麽多人,用錢的地方多,快拿迴去。”


    蘇陽為難的說:“娘,我經常在外麵,怕照顧不過來,您就把這些錢留下來應急用。”


    王壯娘堅決不要,說:“我一個老婆子有什麽急用的。再說我有手有腳,還怕吃不上一口飯。要一定有什麽難事,我會找李書記的。”


    蘇陽爭執再三,最後還是一個大洋也沒放下,被王壯娘推出門外。


    蘇陽和王萍離開後,王壯娘坐在炕邊抽泣了許久許久……。


    當別動隊一中隊和三營急行軍趕往胡家營鎮時,胡家營鎮的大地主、鎮長胡孝先正在娶五房姨太太,滿鎮子的嗩呐鑼鼓聲,好不熱鬧。


    胡孝先與楊天霸不同,楊天霸是子承父業,以惡橫行。胡孝先則是以自己的才智經營自己的勢力。他見了人總是笑嗬嗬的,但並沒人說他是笑麵虎。他不但是胡家營的大地主,自己還有一個酒廠,一個醬油廠,產品不光銷往縣城,省城也開了三家門店。縣城有一家胡氏酒樓,鎮上最大的飯店胡氏酒樓也是他家的,但不是他的,是他弟弟的,他隻是持有股份。


    他家的宅子在鎮子西頭,離炮樓也就一裏地,比楊天霸的宅子還要大的多。他家的護院三十六人,護院隊長背著駁殼槍,其他全背著漢陽造,而且經常在院子裏操練,是一支有戰鬥力的護院。楊天霸不敢把槍炮亮出來,怕鬼子知道給他收繳走,胡孝先卻不怕,城裏的軍警頭目都是他家的座上賓。


    這不,今天胡氏酒樓的三層一間雅座就坐著偽軍駐清河縣團座薛子奇,及偽軍駐胡家營鎮連長劉長禮,清河縣警察局長翟少康。本來特務隊隊長賴向龍也要來,臨時偵訊到八路軍武工隊的蹤跡,要去剿滅,派了隊副也是自己的內弟祁尚合來參加。


    胡孝先的一個叔作主陪,還有一個親戚作副陪。酒過三巡,三句話不離本行,幾個人拉起了八路的情況。


    翟少康中等身材,穿一身黑色警服,神情狡黠貪婪,問祁尚合:“你們特務隊又吃獨食,偵訊到八路武工隊,也不通報通報,讓我們參與一下,你們吃肉我們喝口湯也行。”


    很顯然,清河縣的這些軍警都沒吃過八路的苦頭,還以為八路都那麽好拿捏,聽說有八路還想著參與行動,撈好處。


    祁尚合三十來歲,個子不高,微胖,神情隨和,笑說:“八路武工隊神出鬼沒的,偵訊到捂都捂不住消息就常不翼而飛了,再通報通報,早跑了,別說喝湯,隻能喝西北風了。”


    薛子奇倒是個大漢,焦黃的膚色,濃眉大眼,不苟言笑的,說:“你們最近有沒有八路陽城縣大隊的情報?”


    祁尚合搖了搖頭,說:“沒有具體的,隻知道他們化整為零,現在正在收攏部隊。”


    薛子奇又說:“聽說這次皇軍掃蕩中路軍指揮部被八路陽城縣大隊給襲擊了,司令官玉碎了,才造成撤軍,剛進我們清河地界幾十裏,可惜了。”


    翟少康說:“這八路陽城縣大隊這麽厲害,聽說在陽城鬧得很厲害,皇軍都沒好辦法。”


    祁尚合不屑的說:“都是陽城特務隊無能,要放在我們清河縣,我們特務隊就能克住他,就像八路清河縣大隊,鑽進東屏山再不敢出來,三百多人,剿的頂多三十多人了。”


    薛子奇又說:“你們特務隊是厲害,可也不敢小瞧八路陽城縣大隊。陽城皇軍有一個大隊的人,皇協軍一個師整編的團,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比我們厲害。可還是讓八路陽城縣大隊屢屢得手。聽說他們專割脖子,都會飛簷走壁,武藝高強。我們清河縣皇軍隻有一個中隊,再就我們一個團。你們特務隊再厲害也就百十人。”


    祁尚合又搖了搖頭,說:“薛團長這是在長他人誌氣,滅自己威風。什麽飛簷走壁,武藝高強,那都是虛的傳說。”


    劉長禮二十七八歲,有一米八左右,看上去敦實憨厚,實則滿心壞水,說:“我們團長是提醒大家都打起精神,別讓八路鑽了空子。”


    祁尚合說:“這裏還有你小子說話的份。聽說這鎮上的漂亮女人快讓你嫖完了,八路要鑽空子,肯定先拿你小子開刀。”


    “哈哈哈哈!”一眾人大笑起來。


    這時胡孝先帶著新娘來敬酒,便又是一陣觥籌交錯,相互奉承,直到酒足飯飽,太陽偏西才散去。


    丁廣生他們到胡家營鎮時,太陽已經落山了,一小隊隊長帶了兩個隊員混在下地幹活迴家的農民中間進了鎮子偵察。偽軍檢查的不嚴,對鎮上的農民不查不問。鎮子不大,總共九千多不到一萬人口,就一條主街道,沿公路東西方向布置,再就是南北的街道、胡同。炮樓在鎮子的西頭,一個比較大的院子,有住房倉庫二十幾個房間錯落著,顯得有些淩亂。


    這裏雖然離縣城六七十裏地,卻是縣城與橫山之間的前沿屏障,所以駐了一個連防守。幾年了,沒發生什麽嚴重事件。駐守這裏的偽軍連長劉長禮就是鎮上的土皇帝,就如祁尚合說的,他在鎮上壞事做盡,就是他的手下在周邊村莊也是無惡不作,人們恨死他們了。


    一小隊長偵察返迴時,天已完全黑了。丁廣生根據情況,決定依照洋河鎮炮樓的打法,淩晨時先掃了檢查站的偽軍,然後過壕溝進炮樓刺殺,行動沒出任何紕漏。


    三營十二連在鎮外警戒休息,這時被喊醒,進了鎮子,就在炮樓後院挖了一個三米多深的大坑,把屍體埋了。怕過段時間反味,從鎮上的白石灰廠買了兩車白石灰撒了,埋了一米多厚的土,又用水澆了,土更密實。做完這一切,天都亮了。部隊沒再休息,唱歌吃飯,熟悉炮樓,清點武器,又討論如何守炮樓。而且定下鎮子不再設檢查站,隻放暗哨。


    早上有人在炮樓吊橋前問哨兵剛才誰唱“三大紀律,八項注意”,一拉話,才接觸到省軍區三團的偵察兵。


    三團三營進胡家營時,已快晌午了,豬肉早燉好了,粉條也早泡好了,三口大鍋唿唿的開著,把粉條和白菜加進去,十分鍾,便一桶一桶的抬了上來。炊事員給每人盛一大碗菜,白米飯在兩個大簸籮裏,自己盛,想吃多少盛多少。一笸籮煮雞蛋每個傷員一個。


    其實這些食材不是縣大隊的,是炮樓偽軍的,剛剛繳獲的。吃過飯,丁廣生,魏連長陪著馮營長他們在炮樓四處看著。


    丁廣生說:“我們警衛員同誌說你們要補給時就給你們一定的補給。看馮營長需要什麽?這裏有的馮營長盡管提。”


    馮營長有些眼熱,可也沒好意思過分,人家還要守炮樓,每人拿了十發子彈,兩枚手雷,又扛了兩箱迫擊炮彈。這次他們營的繳獲也不少,最後打掃戰場,把倒在陣地前鬼子、偽軍的裝備全繳了,槍全換成三八大蓋,每人手裏還有近十枚子彈。補給好隊伍便出發趕往柳寨子莊。


    柳寨子莊這時也是熱鬧非凡,接連來了幾波要參軍的人,符合要求的有近千人。當時大隊決定再組建一個新兵營,同時為別動隊補充了三十多人,編為三個中隊。尚斌當了二中隊長,原一中隊一小隊長莊曉桐當了三中隊長;二中隊一小隊長徐世清當了一中隊長,原一中隊長丁廣生當了別動隊副隊長。作戰部隊全部安排到洋河鎮和張店子鎮,柳寨子莊隻住警衛連,大隊部,衛生隊、傷員。別動隊和偵察連安排到張店子鎮,神槍排安排在洋河鎮。


    三團三營到柳寨子莊時太陽已經落山了,李梅、蘇陽、秦明一眾人早已在莊口等著了。


    “哥——。姐——。”遠遠地,田苗苗就大喊著跑了過來,像一陣風一樣,帶著甜膩的味道,使在場的人都能感受到那份熱烈和親切。


    “苗苗——!”李梅和蘇陽幾乎同時喊著,也往前走著。苗苗會在阻擊部隊裏,她們很感意外,但熟悉的身影,可愛的麵容遠遠的她們一眼便認出了。


    “姐。”田苗苗到跟前看著蘇陽,但還是先撲在李梅的懷裏,哭著說:“我想死你們了。”


    “姐也想你!”李梅和她抱了抱,說實在的,李梅是比較理性的,對田苗苗當然有感情,也會想念,但很少,心裏裝的更多的是陽城縣委,不像田苗苗滿心滿肺都是哥哥、姐姐。她給田苗苗擦著眼淚,說:“長大了,還哭!”


    蘇陽就站在一側,看著她,說:“你怎麽在阻擊部隊?”


    “我和陸醫生她們去戰地救護了。”田苗苗說著,語氣帶著些許驕傲,但看蘇陽的眼光卻在無意識的躲閃,臉紅的像熟透的蘋果,離別有了生疏,或長大了,有了別的心思,反正在蘇陽麵前不像以前那樣隨性,內心深處怯怯的,又軟軟的叫了一聲:“哥!”


    “嗯!”蘇陽答應著,在他眼裏還是那個妹妹,伸手抓住她胳膊往跟前拉著,親切的說:“一年多,又長高了。”


    田苗苗順勢貼進蘇陽懷裏,抱住蘇陽的腰,頭埋在蘇陽的肩窩裏,心像融化了一般,輕輕地說:“哥,我可想可想你了。”


    蘇陽也親得摸著她的頭,說:“哥也想你。”


    李梅在一旁卻有些別扭,就是親兄妹也男女有別,又當這麽多人的麵摟抱。雖然蘇陽和苗苗都長大了,特別是蘇陽也是不小的軍事幹部,但在她的心裏他們倆的位置依然是弟弟妹妹,要受她的監護一樣,她拉了蘇陽一把,卻對田苗苗說:“長大了,別讓哥哥這樣抱著。”


    田苗苗立刻離開蘇陽,有幾分羞怯,又聽李梅的話,低頭喊了一聲:“姐!”


    李梅又拉住她的手,說:“跟我們過去,介紹介紹都是誰。”這好似不經意的舉動,卻是李梅心裏真有她這個妹妹,怕她過火,又怕她冷落,時刻嗬護她。


    “哦!”田苗苗聽話的應著和李梅、蘇陽往前走去。


    到跟前,丁廣生給相互介紹說:“這是我們警衛員同誌,這位是馮營長。”


    蘇陽與馮營長互致了軍禮,握著馮營長的手,說:“馮營長好,同誌們辛苦了,歡迎到陽城縣大隊來!”


    馮營長今年三十二歲,從田苗苗的年齡,也對蘇陽的年齡有個大致的印象,看到和田苗苗一起走過來的男女,男的稚氣未脫,女的青春靚麗,居然是陽城縣大隊的主要首長,他還是有些意外,特別是在他心目中蘇陽的職位比他高,“警衛員同誌”這個稱謂讓他別扭,說不出口。雖然八路軍對此並不嚴格界定,但最起碼的禮貌是要有的,所以他不帶稱謂的說:“不敢說辛苦,叨擾了!”


    蘇陽又介紹李梅說:“這是我們陽城縣委李書記。”


    李梅穿著軍裝,但沒戴帽子,嚴格說她也不是軍人,也沒有和人互致軍禮的習慣,隻和馮營長握手,說:“同誌們辛苦了!”


    馮營長卻忙致了軍禮,握手說:“李書記好!不敢說辛苦!”


    李梅又立刻上前拉住陸醫生的手,說:“陸醫生,您怎麽也到前線去?”


    陸醫生說:“醫院空了,除了三個老家夥,其他都到前線去了。司令部也要轉移,現在都說不上哪裏是前線,哪裏是後方了。”


    李梅挽住陸醫生的胳膊,既是對陸醫生的尊重,又有女性相互之間天然的親近,說:“那就安心在我們陽城縣大隊住一段時間,我們保證同誌們安全。”


    陸醫生在李梅耳朵邊說:“馮營長擔心我們把你們縣大隊吃垮了。”


    李梅笑著說:“吃不垮!這你放心,我們蘇陽有辦法解決部隊給養。”


    陸醫生又在李梅耳朵邊說:“你們苗苗說她哥哥可有錢了,吃不窮,許諾給我們天天吃好的。”


    “咯咯咯咯!”李梅笑的前仰後合,並不是這件事好笑,而是在李梅眼裏,陸醫生是個長輩,這樣說出來,顯然是在真情與假意之間調侃,李梅也湊近陸醫生耳邊,說:“我也這麽認為。”


    兩人又同時笑成一堆。


    蘇陽近前問:“什麽事這麽高興?”


    李梅沒有隱瞞的說:“你們苗苗說你有錢,許諾給陸醫生天天吃好的。”


    蘇陽也忍不住笑了,說:“沒問題,我保證,頓頓見油水,每天有雞蛋,每月有豬肉。”


    田苗苗拉住陸醫生的手,說:“阿姨,我說的是吧!”


    陸醫生又一把把她攬在懷裏……


    在他們拉話的同時,秦明已指揮縣大隊的戰士把三團抬傷員的替換下來,已經把傷員抬迴莊子吃飯安排住所去了。


    進了莊子,馮營長迴頭看著,說:“這真是個奇妙的地方。”


    李梅說:“可惜的是莊裏土地貧瘠,不然真稱得上世外桃源。”


    陸醫生也感慨說:“倒真有住下來不想走的心思。”


    真是說者無心,聽者有意。陸醫生隨口說的話,卻讓蘇陽心裏一陣放煙花似的興奮,說:“現在飯還不熟,我帶你們去看個地方,迴來咱們再吃飯。”


    李梅皺了皺眉,飯應該早熟了,她還不解蘇陽這是什麽意思,但也沒質疑,跟著往莊子深處走去。


    他們在莊子西南邊一片斜坡地前停下來,正有幾十個村民在地裏幹活,往地勢低的地方運高處挖出的亂石頭壘牆,看架勢是要平整這塊地,應該有兩三頃。李梅到跟前知道這是要建醫院,但不明白蘇陽的用意。柳世斌早已和運輸隊的人趕著六架馬車出去運材料去了。


    蘇陽說:“我們這裏要建個醫院。可我們縣大隊沒人懂醫院,可好今天陸醫生來了,先看看,下一步給我們規劃指導一下,建什麽樣的房子,每間房子建多大,建在什麽位置。特別是陸醫生,您的辦公室建在什麽位置比較合適,都要您來定!”


    李梅差點笑出聲來,心裏腹誹,蘇陽這小子真精明,主意打到陸醫生頭上了。


    陸醫生皺了皺眉,不解的說:“我的辦公室?我在這辦公?”


    蘇陽說:“對啊!這裏位置比較好,這所醫院要建的大一些,現在建一部分,將來根據需要逐步擴大,將來軍區的重要傷員都可以在這裏治療。現在您就是這所醫院的院長,田苗苗是您的副手,負責你的安全和與縣大隊的聯係。”


    田苗苗一下聽明白了,忙說:“是,我保證完成好任務!”


    “咯咯咯咯!”陸醫生突然笑的前仰後合的,說:“好你個蘇陽,我是軍區醫院的,你竟敢安排我!”


    蘇陽說:“我們這裏沒有專業醫生,已經有好幾個重傷員沒有及時治療犧牲了。我們幾次問軍區要醫生,軍區連個迴話都沒有。您今天來了肯定不能走了,明天就是劉司令員來也白搭。除非您在這裏最少住一年,給我們培養出幾十個醫生來。”


    陸醫生說:“我要不願意呢?你綁架我?”


    蘇陽陪著笑說:“那倒不至於,再說您是長輩,我也不敢。不過,不出一年,我要把這所醫院提升為團級單位,您就是團級幹部,不好嗎?”


    陸醫生說:“我餓了,要吃白麵餅子,不要你給我畫餅充饑。”


    “哈哈哈哈!”一眾人都被逗笑了。


    吃過飯,李梅、蘇陽他們陪著馮營長,陸醫生她們聊天,說起田苗苗這次戰地救護的經曆,田苗苗高興,把經過敘述的有聲有色,其他人也聽得津津有味。


    “報告!”突然哨兵進來報告說:“警衛員同誌,通往川口的小道哪裏有槍聲。”


    蘇陽立刻站起來,搖了桌上的一部電話,片刻對著話筒說:“通往川口的小道有槍聲,派一個連快速去探查支援。命令駐張店子的所有部隊做好戰鬥準備,包括別動隊。”


    秦明等蘇陽放下電話,立正敬禮,說:“報告警衛員同誌,我去張店子。”


    蘇陽感覺不好,說:“好吧,有槍聲,肯定有我們的部隊。張店子已經在我們手裏,能在那裏的不應該是軍區過來的,很有可能是武工隊。你再帶兩架馬車去。”


    “是!”秦明轉身跑出去了。


    馮營長也站起來說:“我們營還有一個半連的兵力,隨時聽從命令!”


    蘇陽轉頭說:“不用,應該是小股敵人。我擔心是武工隊二小隊與敵人遭遇了。”


    蘇陽說的輕鬆,但卻明顯有顧慮,再沒有往下坐,來迴走了一會,又拿出地圖默默看著。其她人也靜靜地不說話,唯恐打擾他。他專注的思考問題,沒有注意其她人的靜默。過了有一個多時辰,秦明他們的馬車竟然迴來了。蘇陽剛聽到動靜,就立刻跑出去了,一眼看到馬車從坡道上來了,四五個戰士在兩側護衛著。


    蘇陽大聲問:“誰?”


    秦明說:“武工隊二小隊張隊長。”


    蘇陽上前一看,黑暗中看不清,但血腥味濃烈,張子河平躺著,沒有任何反應,蘇陽也沒探查,知道傷的很重,說:“快送醫務室。”


    “是!”秦明他們跑著去醫務室。


    蘇陽轉身要迴隊部,陸醫生她們也已經到院門口了,便說:“武工隊二小隊張隊長重傷,我們衛生隊醫術有限,怕耽誤救治,請陸醫生過去看看。”


    武工隊大名鼎鼎,陸醫生當然知道,隻是在軍區,並不了解他們。當然,就是普通戰士陸醫生也會看看的。所以,陸醫生答應著,跟著馬車向醫務室走去。


    蘇陽攔住武工隊員,隻有馬少康、徐子奇、胡飛三個人,而且馬少康和胡飛也受了傷。這麽嚴重?一定遇到強敵了!蘇陽又讓馬少康和胡飛去醫務室治療,隻留下徐子奇,帶徐子奇到隊部,直接問:“怎麽迴事?”


    徐子奇眼一紅,淚水斷線的珠子一樣掉落,說:“我們是前兒夜裏到川口的十三裏坊 村,昨兒駐了一天,今兒天黑我們離開村子,走了十幾裏路,尖兵範正才離我們有五百步,突然開槍射擊,大喊:有埋伏。他想把敵人引開,邊打邊往前跑。可前麵敵人早有埋伏,一陣亂槍把範正才打倒了。


    “我們知道範正才兇多吉少了。張隊長命令我們離開道路上山,可他的話音剛落,山坡上也有敵人埋伏,一時槍聲大作,把我們捂在路邊的坎下動彈不了。後衛任曉光繞到敵人頭頂,扔了三顆手雷,接著開槍向敵人連續射擊。敵人接連滾落七八個,我們也趁機開槍,上下夾擊,敵人被打的向南躲去。我們則往北衝,知道前麵有敵人埋伏,還是往前衝。在一個緩坡前,張隊長上了坡,想繞到敵人後麵去,卻在半坡與敵人遭遇,邊與敵人對射,邊往前推進。他吸引住敵人,我們四個借機跑出敵人包圍圈,從敵人側後方攻上斜坡,撂倒七八個敵人。剩餘敵人見勢不妙,連滾帶爬下路上去了。


    “我們和張隊長匯合,卻發現他中彈了,在腹部,中了三槍。他讓我們走,他斷後,我們沒聽他的,我彎腰背起他就往北跑,他們三個斷後。斜坡越來越陡,無法攀爬,我們隻好又下到了路上。敵人緊接著反撲上來,緊追我們。不知雷兵是慌亂中失腳跌落了,還是中槍跌下了山崖。我們又往前跑了幾百步,坡陡路窄,馬少康和胡飛阻擊,敵人突破不了。對峙了半個時辰,敵人才撤走了。”


    蘇陽說:“你們的行蹤暴露了。”


    徐子奇說:“對。”


    蘇陽又問:“據你的判斷,那個環節出問題了?”


    徐子奇思索著說:“我想了一路,和馬少康、胡飛也核對了,我們到十三裏坊村和離開都是秘密的,都反複確認,見的人都是村裏的堡壘戶,無法確認那個環節出的問題。”


    蘇陽問:“襲擊你們的是什麽人?”


    “清河縣特務隊。”徐子奇沉默片刻,又說:“清河縣特務隊很厲害,隊長叫賴向龍,聽說武藝高強,是日本人跟前的紅人。清河縣大隊深受其害,就像被咬住尾巴了,到哪都會被鬼子偽軍發現,聽說都是特務隊偵測的。”


    蘇陽再沒問什麽,安排武工隊員去吃飯休息,然後召集縣大隊營以上幹部軍事會議。在會上,蘇陽通報了武工隊遇襲事件,說:“清河縣特務隊太囂張了,竟敢跑到川口這邊來對武工隊下手,必須把這股囂張氣焰打下去。我打算帶別動隊去清河縣,既是滅不了特務隊也要把他們打殘。”


    李梅說:“我們對清河縣了解有限,對清河縣特務隊了解也不多,你去了有把握嗎?”


    秦明說:“這不是有沒有把握消滅特務隊的事,而是要考慮清河縣鬼子一個中隊,偽軍一個團,一旦發生意外,怎麽應對的事。”


    軍區三團馮營長說:“我也認為在城裏打特務隊不行!秦參謀長說得對,一旦發生意外,把你們別動隊捂在城裏怎麽辦?我認為最好是想辦法把特務隊引出城來,一舉殲滅。”


    一營長韋寶華說:“我倒有個大膽的想法。我們跳出消滅清河縣特務隊的思路,而是消滅清河縣鬼子偽軍及所有武裝,把消滅特務隊作為引子。”


    “我同意韋營長的想法。”秦明說,“我們不了解清河縣特務隊的具體情況,但對清河縣還是了解的,共有鬼子一個中隊,約二百人,偽軍一個團約一千八百人,加特務、保安、偵緝、警察,總兵力兩千五百多人。能拉出來在城外作戰的不超過兩千人。我們打伏擊占有地理優勢,可迅速消耗敵人,既是不能殲滅,也可打殘他們,震懾鬼子偽軍。


    “具體作戰計劃我以為:我們在進城消滅特務隊之前,先拿下清河縣東門,控製東大街,別動隊進城消滅特務隊,能不能完成任務隻要驚動敵人,就往迴撤。東城門放一個連,別動隊撤出後,邊打邊撤,把鬼子、偽軍引到十裏外的後屯村外,那裏兩側都是高低不規則的山丘,樹木茂盛,正好部隊伏擊。”


    其他人都附和著同意這麽打。


    李梅拿不定主意,看著蘇陽。


    蘇陽知道,他的作戰理念是刺殺優先的,所以,他還是想自己帶別動隊進清河縣城刺殺,他是幹這個的,所以有信心,其他同誌沒有他這樣的信心。但同誌們的想法比他還大膽,想一口吃掉清河縣鬼子、偽軍。清河縣鬼子、偽軍兵力不強,縣大隊兵力略占優勢,裝備不相上下,如果把新兵營裝備訓練好,優勢就明顯了。又是打伏擊戰,可迅速消耗敵人,增加優勢。


    他認真想一想,這樣也可行,隻是風險更大一些,與近兩千敵人作戰,既是占有絕對優勢,仗也要打幾個小時、甚至半天一天的,這麽長時間會發生什麽變故?周邊幾個縣的敵人增援也就兩三個小時,要怎樣應對?不能打殲滅戰,又是野外作戰,隻有消耗,沒有繳獲或繳獲很少,縣大隊這一仗下來就雄風不再。敵人再專門組織兵力圍剿,縣大隊會受怎樣的折損,不敢想象。


    可部隊就是為作戰的,避而不戰肯定不對。清河縣特務隊敢在川口這邊對武工隊下手,實在是有違縣大隊的逆鱗,更違蘇陽的逆鱗,正是因為沒有打他們,以為八路軍好欺負。所以這一拳必須打出去,隻是怎麽打法,打到什麽規模,蘇陽一時下不了決心。可這次不打,縣大隊規模也越來越大,敵人會感到直接威脅的,未必不會直接專門組織兵力圍剿,如果那樣,部隊作戰經驗不足,應對會更加吃力,還不如現在就展開來作戰,在戰鬥中錘煉部隊,到敵人專門圍剿的那一天,部隊也有足夠的經驗應對。


    戰爭,損失是不可避免的,要重視,但不能害怕,就如上次襲擊鬼子指揮部一樣,明知道有可能會全軍折損,大家卻義無反顧。以前都是小打小鬧,因為部隊體量小,戰鬥力弱,現在部隊的體量越來越大,戰鬥力也在增長,那種小打小鬧的格局應該打破。想明白了這一點,蘇陽心裏也就不再猶豫。


    蘇陽抬起頭來,說:“既然大家都同意參謀長的作戰計劃,我們就下決心打這一仗。現在由參謀長具體部署,今夜就行動。”


    秦明站起來說:“我們不走川口,從小路插過去,距離清河縣城六十裏地,現在是十點,一個小時後出發,明天五點前到達清河縣城。首先由別動隊在明日黎明時分拿下清河縣東門,交由一營防守,守城部隊偽裝成偽軍,封鎖消息,給別動隊一天時間刺殺清河縣特務隊。


    “不管發生什麽情況,在別動隊撤出縣城後,一營留一個連戰鬥,其他部隊跟隨別動隊撤迴伏擊點。留下的連隊在其他連隊撤出一裏地後,邊打邊撤,要做到逃跑的樣子,盡力把敵人引到伏擊點。


    “一營的伏擊點在公路北側,二英在公路南側,三營迎頭伏擊,不過三營要抽調一個連在距離伏擊點十裏地外警戒陽城方向來的增援,根據增援部隊的多少再抽調部隊。炮營距伏擊點五百步設伏。神槍隊部署在兩側伏擊部隊後方,各自現場尋早伏擊點。具體伏擊點到現場各營自己確定,但必須在到達後二十分鍾內完成,然後隱蔽待命,不得暴露,影響全大隊的作戰計劃。通信連帶好野戰電話迅速布設,保障戰場通話暢通。”


    蘇陽又要求大家對秦明的作戰計劃討論,結果大的部署沒動,隻是作了許多補充,比如在怎樣的情況下先射擊,怎樣的情況下先扔手雷,擲彈筒部署在什麽位置,在什麽情況下使用,炮兵的觀察哨的布置,什麽情況下使用迫擊炮,神槍隊的射擊目標主要是鬼子和偽軍的指揮官,炮手,重機槍手,在什麽情況下吹衝鋒號部隊衝鋒最有利等等。畢竟是縣大隊第一次大的作戰行動,下次再打這樣的仗,這些具體的戰術動作就不會這樣討論了。


    蘇陽說:“我再補充四點:一、新兵營隨大部隊行動,先不部署,根據戰鬥情況具體使用;二、偵察連隨別動隊行動,在縣城內部署警戒,保證別動隊行動安全;三、洋河、張店子兩個鎮不留部隊,警衛連駐守柳寨子莊;四、省軍區三團三英也參加行動,為我們的預備隊。李書記還有什麽要交代的?”


    李梅看著蘇陽,說:“我也參加這次戰鬥。”


    蘇陽笑著搖頭,說:“不行。”


    “哼!”李梅嗔怪的哼了一聲,把頭扭向一邊。


    “嘿嘿嘿!”同誌們都笑了。


    “笑什麽笑!”李梅又嗔怪大家一聲,說:“同誌們,這次戰鬥是我們陽城縣大隊有計劃的一次大的行動。我的確不能準確判斷這次行動計劃的正確與不足,但我可以把握這次行動是非常必要的。我們不能允許清河縣一個特務隊在我們眼皮底下得手後還能全身而退,我們要告訴所有的敵人,這是要付出十倍百倍的代價的。所以,同誌們要堅定信心,打好這一仗,我等待著同誌們勝利歸來。現在就不多說了,不影響同誌們的行動時間了。”


    李梅話音一落,蘇陽就說:“現在散會,各自準備,十一點準時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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