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區醫院,陸醫生從司令部迴來,走進院子便喊:“苗苗。”


    “哎!”田苗苗不知在哪間病房立刻應聲。


    陸醫生又說:“到醫生辦公室來。”


    “是!”田苗苗立刻從病房跑出來,陸醫生還沒進辦公室,田苗苗就追上她,一起進了門,問:“阿姨,什麽事?”


    陸醫生坐在椅子上,拉住他的手,說:“鬼子要來掃蕩,為司令部安全轉移,要派一個營去南嶺阻擊敵人,要我們醫院派兩個醫生去戰地救護。現在就我們五個醫生,三個年齡大的,隻有我和申光亮醫生去了,還要帶三個護士去,你去不去?”


    田苗苗想也不想的說:“去啊!”


    陸醫生說:“那是前線,去了有危險,你哥哥姐姐不在,你要想清楚。”


    田苗苗說:“不用想,您去我就去。”


    陸醫生說:“為什麽我去你就去?在這裏我可以護著你,到那種地方去,我可就護不了你了。一旦阻擊失敗,轉移不及就是個死。”


    田苗苗想說我要去保護您啊,可她沒有說,附身抱住陸醫生,臉貼著臉,說:“沒事,您到哪,我就到哪。”


    陸醫生也親昵的摸了摸她的臉。處了這麽長時間,真把田苗苗當女兒了。女孩兒,這個年齡最讓人喜歡了。苗苗白白嫩嫩,漂漂亮亮的,柔順體貼,又勤快又乖。有這麽個人兒在身邊,天天親不夠,疼不夠,愛不夠。這次外出執行任務,帶著她舍不得,怕出事害了孩子,不帶她又擔心自己迴不來,再見不著她,怪舍不得,心裏糾結,所以讓田苗苗自己決定。


    她並不知道或說不理解田苗苗的一些怪異行為,總以為是年齡小,調皮,淘氣,好奇心強。田苗苗經常和謝雨她們到河邊去洗衣服、繃帶,一洗一大堆,半天一天的,別人都是怎麽省勁怎麽做,田苗苗卻是怎麽費勁怎麽做,別人都選個地方坐下來洗,她卻總是站著,而且是劈開腿,兩腳踩在石頭上,騎在水上洗,屁股都要彎下去,就像兩腿要折了似的,別人要那樣腿都折了,她卻總是說:“沒事,不累。”


    以前進出院子總低著頭,不敢看哨兵,現在醫院警衛連的戰士沒有不認識的,天天和戰士們賽跑,打打鬧鬧,時常就把人家的槍順走了,要麽給人家拆了裝裝了拆,要麽練槍法,人家是槍頭上吊一塊兩塊磚練,她要吊五塊磚練,走路或坐著手上時常一連串的小動作,誰也不知道她在幹什麽,問她總是一笑算是迴答。


    特別是警衛連王連長,身上的駁殼槍常被她順走,頭一次鬧得全院緊張,結果是她給人家拿走了,拆成一堆零件,人家礙於陸醫生的麵子,不了了事了。一次王連長還到醫生辦公室讓陸醫生管一管田苗苗,小時候這樣,長大了還了得。


    陸醫生卻沒好氣的說:“我家孩子偷別人錢了偷別人東西了我丟人,偷了你的槍玩玩,有什麽大不了的。倒是你,槍是戰士的第二生命,隨隨便便就被別人拿走了,不該好好去反省,還有臉來指責一個孩子。”


    這真有點倒打一耙的味道,女人護犢子心態都一樣。隻是陸醫生護的不是自己的,而是田苗苗。說起來田苗苗就是個孤兒,認了哥哥姐姐,還都去鬼子窩裏戰鬥去了,自己又招人喜歡。所以,陸醫生很疼田苗苗,不但護著,沒人敢惹,有什麽過錯找上門來,都會被她擋迴去,她甚至有點縱容田苗苗了。


    王連長被訓的臉通紅,忙承認錯誤。


    陸醫生迴頭本想製止田苗苗。如果田苗苗偷別人錢了,或偷別人東西了,陸醫生肯定不會護她的,反而會懲戒她。可偷拿別人的槍玩,畢竟也不正當。可再想:現在是戰爭時期,孩子喜歡玩槍是對的,萬一要用的時候,不懂得用槍怎麽辦。所以,陸醫生也沒當迴事。


    田苗苗起初是央求借王連長的槍,王連長死活不給借,說槍不能隨便借人。田苗苗在部隊待得久了,才知道槍的重要性,便開始玩槍了,把步槍玩的很溜了,又想玩駁殼槍,後悔當時沒帶一支,可警衛連就王連長有一支,一年也不用一次,就挎在身上顯擺,還不借她,所以她就給順走了。


    王連長發現槍不見了,找了一天,沒辦法,把情況給保衛科和院長都匯報了。當時還分析是敵特或什麽人會偷他的槍,他驀然想到田苗苗問他借槍的事,一眾人立刻趕到田苗苗的宿舍。田苗苗在地上鋪了一份包裝油紙,正在把槍拆成零件。知道有人進來了,頭也不抬,又稀裏嘩啦把槍裝好,手一揚,槍飛了起來。王連長伸手抓槍,沒抓住,低頭一看,槍管插進槍匣子,他把槍匣子扣死了,槍沒能歸位,他又立刻摳開槍匣子把槍收好。


    田苗苗笑嘻嘻的說:“謝謝啦!”


    王連長還生氣的說:“你什麽時候把我的槍拿走的?”


    田苗苗說:“你給我的,咋忘了?”


    “你……”王連長還想說什麽。


    院長揮手製止說:“行了行了。”便扭頭走了。


    這種事說大就大,說小也不是大事,要沒背景,田苗苗肯定要被關幾天禁閉。有陸雨晴在後麵,誰也不好意思,就這麽個小姑娘,也下不去手。


    後來幾次,王連長一發現槍不見了,就立刻找田苗苗。田苗苗也不藏著掖著,他來要就給他。王連長嚇得再看見田苗苗就躲得遠遠的。田苗苗就這樣學會了用駁殼槍。現在要外出執行任務,她真想有支槍,可軍區就缺這玩意,不會發給她的,隻有從敵人手裏去搶。


    因為任務急,阻擊部隊已經走了。她們去戰地救護的醫生和護士也立刻準備好就出發。


    到南嶺這一路現在還沒有敵人,但有四個女的,院長還是讓警衛連派了三名戰士護送她們去。這樣就成四男四女,又急著趕路,起初大家都默不作聲,隻聽“沙沙沙!”的腳步聲。


    警衛連的戰士都認識陸醫生。陸醫生也看著他們麵熟,知道是醫院警衛連的,但叫不起他們名字。田苗苗她們小護士卻都知道,在前麵開路的是龐小虎,田苗苗常喊他虎子,後麵斷後的是孫立平和段玉清,都二十歲左右,瘦的看上去顯單薄,可畢竟年輕,天天訓練,槍法不敢說,拚刺刀都有一手。另外兩個護士叫秦玉梅和李秀琴。


    還是田苗苗打破沉默說:“我們唱個歌吧。”其他人立刻響應。三個戰士叫的最歡,平時就想往這些女護士跟前湊,今天能和她們一起出任務,樂的想蹦高。陸醫生看著他們也笑嘻嘻的。因為急著走路,再唱歌就有點喘,唱不好,不時傳來幾個女孩子“咯咯咯!”銅鈴般悅耳的笑聲。都是十幾歲的女孩子,那麽純真聖潔,靈動而喜悅,總愛蹦蹦跳跳,歡笑仿佛是她們的專利,恣意而妄為,在這豺狼環視的間隙,在這秀麗的山間滌蕩。


    到銅鑼鎮已經過飯點了,大家都餓了,掏出幹糧來啃。因為外出,幹糧沒有帶土豆和地瓜,全是玉米麵窩窩頭。


    陸醫生咬了一口窩窩頭,說:“這窩窩頭幹了真是硬,嚼不爛,還拉嗓子。”


    田苗苗立刻說:“阿姨,我們要不到飯館吃碗麵,耽誤不了多長時間,還可以歇歇腳,補充水。”


    陸醫生沒有說不能吃麵,說:“八碗麵不少錢呢。”


    田苗苗說:“我有錢。”


    陸醫生皺了皺眉頭,說:“那是你哥哥的錢,是讓你保命的。”


    田苗苗嘴湊在陸醫生耳邊悄悄的說:“我哥哥可有錢呢。在陽城時我們經常吃白麵,吃肉,吃水餃。”


    陸醫生饞的眼睛都在放光,說:“真的假的?”


    田苗苗往飯館推著她,說:“騙誰也不能騙您!”


    陸醫生一想,反正用不了一個大洋,苗苗有二十個大洋,不是大事,還可以歇歇腳補充水,終於忍不住說:“行,我們進飯館吃碗麵。”


    其他人高興的快要跳起來了。


    飯館名就叫“銅鑼鎮飯館”,飯館不大,裏麵就六張桌子,但在這偏僻的小鎮也算有檔次了。這時,飯館裏有三桌客人在吃飯,一桌有四個男的,還在喝酒猜拳,吆五喝六的。田苗苗和陸醫生她們就在靠門口的桌子坐了,八仙桌,正好八個人,四個男的坐靠門口一側,四個女的坐靠裏一側。


    小二立刻抱著碗提著茶壺過來,問:“幾位軍爺,吃點什麽?”


    田苗苗說:“八碗炸醬麵。”


    小二立刻喊:“好了,八碗炸醬麵,一碗三十八文,四百二十文一個大洋。”


    田苗苗忙著給每人倒一碗水,兩個警衛戰士去老板家熱水桶前,把水壺都灌滿了,又迴到座位,剛坐下,大家都喝著水,等著吃麵。那桌喝酒的也不喝了,低頭私語了一會,站起來想要離開似的。


    大家都沒在意,田苗苗隻是警惕的暗暗注意他們,也沒以為他們要幹什麽。四個人走到申醫生和三個警衛戰士的身後,突然轉身,都猛擊申醫生和三個警衛戰士的頸部,將他們打暈,驚得田苗苗和陸醫生她們條件反射的站了起來。


    田苗苗剛要動手,又一想不對,這四個人手法嫻熟,都是練家子,不知深厚。她想起哥哥的話:若遇強敵,不可妄動,要盡量與敵人周旋,抓住有利時機,再一擊中的。要是就她一個,果斷出手,拚死一搏,未尚不可,有陸醫生她們,她不能隻搏命,而是要贏,保證她們的安全,所以,她要搞清楚狀況,等待時機。


    田苗苗突然釋然的笑了笑,坐下,說:“他們男的打架,不關我們的事。”


    陸醫生驚魂未定,又聽苗苗這麽說,心直往下涼,一時的失望無以言表。


    一個身高一米七幾,脖子上掛著一串鴿子蛋大的念珠,手指帶著一個大金戒指,上身穿一件對襟粗布褂衫,古銅色的皮膚,神情精明而彪悍,一腳踩著凳子上,露出腰間別著的駁殼槍手柄,一看就是這幾人的頭目。他“哈哈哈!”的笑著,往田苗苗身上貼著,嘴幾乎要貼上田苗苗的臉頰了,說:“這妞有意思,爺要了。”


    田苗苗聞著他滿嘴的酒氣,試探的伸手推了推他的脖子。他不但沒防備,反而更往近的貼。田苗苗心裏已有了計較。表麵上田苗苗單薄苗條,膚色水嫩,模樣嬌豔秀麗,柔弱如水,未經風雨。在一個大漢眼裏,摟一樓都怕揉碎了,小手摸著脖子感覺那個舒服,別說防備,都想把眼睛閉上慢慢品味。


    陸醫生怕傷害苗苗,嗬斥說:“我們是八路軍,你們別胡來。”


    “老子就愛吃八路的豆腐。”頭目說完,又指著手下說:“她們三個是你們的,去給我幹。”三個手下往陸醫生她們跟前走。他又低頭把臉往田苗苗臉上貼,“是不是,小美人。”


    田苗苗還不放心,又用勁推頭目的脖子,他還是那樣往上貼。田苗苗的手法一變,手指彎曲,一柄鋒利的刀片已在指間,起身的同時轉身發力,刀片直接劃過他的脖子,而且劃得有點深,把頸椎都劃了,同時另一隻手抓住他的駁殼槍迅速抽出。


    大漢頭目感覺脖子有異樣,還沒來得及反應,腰間的槍在動,他下意識地想護著躲開。一發力,脖子的血拇指般粗,忽的噴出去一米多高,瞬間把他的洪荒之力全部卸掉。


    田苗苗哪還給他機會,順勢打開槍機,抵住他的胸口,“砰!”的一聲悶響,槍口子彈氣流的衝擊力使他的身子一弓,向後倒去。


    田苗苗沒猶豫,抬手向走向陸醫生她們的兩個土匪的頭射去,距離一米左右,“咣!咣!”的兩槍,一個土匪的太陽穴被穿透,另一個土匪的頸部被貫穿。走在最後的土匪一看陣勢不對,邊伸手從腰間拔槍邊扭身想跑,田苗苗躍起一腳把他踢倒。他剛拔出槍,槍機還沒打開,一下撲倒在地。田苗苗的力道不輕,讓他撲倒的有點重,門牙都磕掉了,滿嘴是血,槍“哐當!”一聲甩出門框到門外去了。


    不等他再有動作,田苗苗已到近前,朝著他的兩條腿彎“咣!咣!”又是兩槍,他再動不了了,隻是殺豬似的嚎叫。田苗苗沒管他,出門把槍撿迴來,又檢查了另外三個都死了,把槍都收了放在她們坐的飯桌上,才猛地踹了一腳趴在地上的家夥,蹲下身問:“你們是什麽人?為什麽襲擊我們?”


    “迴、迴頭崖的,嗷嗷嗷……”


    陸醫生驚得緩不過神來。田苗苗的槍幾乎貼著她的耳朵響,震得她的腦子“嗡嗡!”的,但“迴頭崖”三個字她聽到了。她立刻對田苗苗說:“迴頭崖是土匪窩。”


    “土匪?”田苗苗更氣不打一處來,從小就怕土匪,現在她們都是八路軍身份了,還竟然敢襲擊,恨不能去土匪窩把這種人的頭一個一個都擰下來。這個土匪受了重傷,她才不管,又把他的兩隻手的手指全割了。


    土匪慘不忍睹,嚎叫著還要求饒,說:“饒命啊女俠!女俠饒命啊!不是我們的過,都是我們三當家的讓這麽做的。”


    “你們三當家的在哪?”


    “剛才被你打死的就是啊!”


    “付虎?”陸醫生轉身去看死在地上土匪,說:“真是他?”


    田苗苗問:“阿姨認識他?”


    陸醫生說:“哪裏。迴頭崖的土匪三當家的叫付虎,截了我們八路軍七批軍糧,軍區曾派一個營去繳,沒能剿滅,後來又兩次設伏,付虎都逃脫了。”


    這時,飯館老板也近前,指著地上的死屍,說:“他就是迴頭崖的三當家的付虎。”


    兩個護士終於把四個被打暈的人弄醒了。


    田苗苗又審地上的土匪,問:“你們迴頭崖一定在鎮上有窩點,在哪?”


    土匪有氣無力的說:“在鎮東頭茶水鋪。”


    “有多少人?”


    “就兩個。”


    三個戰士了解情況後不淡定了,提起槍就往外跑。八路軍讓土匪這樣戲弄,別的不說,臉麵都放不下來。田苗苗沒去,這裏還有陸醫生她們,她肯定不會離開半步的。她又搜了土匪的身,搜出二十一塊大洋,付虎兜裏還有二十發子彈,手上的金戒指也給脫了下來,脖子上的珠子沒要,然後給飯館老板放下兩塊大洋,說:“麻煩把土匪的屍體處理了。”


    飯館老板立刻搖著手,顫抖著說:“軍爺饒過我們吧,我們可不敢處置。”


    田苗苗也沒強求,收起一塊大洋,說:“就這塊大洋,趕快給我們上麵,再上幾個菜,每人一張白麵餅子。”


    “好了,馬上就來。”飯館老板收了大洋,轉頭還想:這女娃娃,看著是個柔弱的女神,實際卻這樣強悍,這樣還能吃下飯。


    麵、菜、餅子很快上來了。三個戰士也迴來了,茶水鋪子沒人,可能都跑了。大家都坐下吃飯,陸醫生看著苗苗,習慣的想伸手摸摸她的頭,可莫名其妙的沒敢伸手,一直把她當乖乖女,誰知她是個女漢子,眨眼間就把四個土匪收拾了,特別是那個付虎,武藝高強,又滑得像泥鰍,軍區首長都頭疼。如果知道田苗苗把付虎收拾了,還不把首長驚掉下巴。陸醫生此時也有些敬畏了。其他人更是像看怪物似的看田苗苗。


    田苗苗卻不在乎,在心理上,她已經是個老戰士了,日本兵殺過,特務殺過,再殺幾個土匪算什麽。


    吃過飯,三個戰士把土匪的屍體和受傷的土匪拖到大街上。


    陸醫生還說:“這樣不好吧!”


    田苗苗卻還不解氣的說:“就這樣,讓他們暴屍街頭。”。


    現在好像她成老大了,別人都沒敢反對。一來都恨死這些土匪了,都恨不能將他們碎屍萬段,二來她們還有任務,不能耽誤。繳了四支駁殼槍,田苗苗就拿了付虎的那一支,陸醫生她們不會用,其它三支讓三名戰士拿著,反正一切繳獲要歸公,等任務完成迴到醫院,由組織決定。繳獲的大洋花了一塊,剩餘的連金戒指都由陸醫生收著,迴去後上交組織。她們又一路急行軍,太陽快落山時才到南嶺。


    這裏有一條東西向公路,因山勢轉了一個彎,轉彎處是一個平緩凸出約三百米的山脊,兩側都是高聳的山嶺,難怪選擇在這裏打阻擊。如果不從這裏過,也可以往北,沿山根繞過來,隻是沒有公路,車輛無法通行,而且多走一天的路程。山脊與公路高約五百米,東側山勢稍微陡峭一些,西側山勢平緩一些,山腳北側離公路二百多米是個壩子,有一座廟宇,廟宇不大,有兩間房,救護所就設在這裏,離山脊頂部阻擊部隊陣地也就二裏地,但不是平行的,要偏北一些。北側順山勢再往北走,低處都是梯田似的自然形成的坡地,農民種著玉米和穀子,綠油油的。高處山勢陡峭,灌木鬱鬱蔥蔥。


    陣地上的戰壕已挖好,救護所也準備好了。天已經完全黑了,大家開始吃飯,飯還沒吃完,就聽到陣地上有唿喊聲,不一會,陣地上傳來爆炸聲,接著又是槍聲,手榴彈爆炸聲。傷員便陸續被抬了下來,救護所便一片忙亂。直到後半夜,陣地上才消停了幾個小時,救護所卻一直忙碌。幾個小時,鬼子衝鋒了三次,三輪炮擊,已有三十一名戰士犧牲,重傷不能重返戰場的四十八人,至於輕傷的由陣地衛生員處理傷口,是不會下陣地的。


    據戰士們說,鬼子是一個大隊,外加偽軍一個團,具體人數不詳,陣地前留下的屍體不下二百了。


    天一亮,鬼子的炮擊又開始了,傷員又不斷抬下來。太陽剛升起時,一個重傷員的擔架剛放下,田苗苗立刻上前查看。戰士的腸子咕嚕一下冒了出來,抬擔架的民兵說:陣地上就出來了,衛生員給塞進去的。田苗苗一時無措,猛地站起要喊陸醫生,不知為何突然嘔吐不止。


    傷員由另一個醫生看去了,她跑出救護所,蹲在地上嘔了好一會,而且突然感覺尿褲子了,才意識到好久沒撒尿了,憋得小肚子鼓鼓的,一用力,尿就往出流。她往北跑了幾十米,在一處草叢剛要解褲帶往下蹲,驀然看到哨兵在前麵一個山峁上正朝她這邊看,“臭不要臉!”她暗罵了一句,又站起往北跑了一百多米,在一個山坳處終於遮住了哨兵的視線。她立刻蹲下痛痛快快的撒了尿,提著褲子站起來,下意識的往北看了一眼,又忙蹲下身,竟然有鬼子從北邊的山溝跑著過來了。


    她隱藏在草叢中觀察了一會,有一個小隊,扛著四門炮,十幾箱彈藥。哨兵這時被遮擋還看不到,等看到鬼子就離救護所一二百米了。她又站起來想跑迴去報告,可一想,不對,鬼子有炮,就是迴去報告,知道有鬼子,也擋不住鬼子炮轟,那樣一炮就把救護所轟平了。反正哨兵很快就會發現鬼子的,救護所有一個班的戰士,還有好多傷員,她迴不迴去都一樣。


    她沒有返迴,反而低著身子借著草叢的掩護,繼續往北走,在一段灌木叢的掩護下,她往下走,進了莊稼地。這時,她離救護所有二裏多地了,已經被遮擋的看不到了,而鬼子離她越來越近了。她從包裹取出駁殼槍,檢查了彈藥,盯著鬼子離她二百來米,正從她前麵經過。她的意圖是尾隨鬼子,襲擊幹擾炮兵,隻要炮兵打不出炮,就憑槍,鬼子不可能攻上救護所去的。她就一個人,這對她有多危險,可她這時候根本沒想自己的安危。俗話說藝高人膽大,要在以前,見個背槍的人都害怕,現在麵對一個小隊的鬼子兵,竟一點都不害怕。


    突然,鬼子就要通過她麵前時,嘰裏呱啦的停了下來,扛炮的扛彈藥的,總共十六個人,竟然折返朝著她隱藏的斜坡爬了上來,離她二三十米的略微平整的莊稼地裏停了下來,放下彈藥,留下八個人,另外八個又下去到溝底和其他人跑著往前去了。留下的鬼子立刻在莊稼地隔著有兩米遠,把四門炮架了起來,把彈藥箱打開,拿著炮彈等著。溝底的鬼子繼續往南跑去,不一會就在田苗苗的視野消失了。


    田苗苗反複琢磨著如何行動,要是蘇陽,這種情況根本不用猶豫,撲上去幾秒就完活,可田苗苗還沒那麽大的本事,就這樣撲上去心裏沒底,一旦失手後果難料。如果直接開槍,她算不準能打倒幾個,鬼子就會反應迴擊,她還能不能應付。


    鬼子在等,等什麽?肯定是在等開炮的命令,其他鬼子都跑的看不見了,誰會給命令?隻有槍聲。還有這些鬼子根本就看不到救護所,怎麽能打準炮呢?顯然鬼子偵察過。在哪偵察的?田苗苗下意識的看了看高聳的山嶺,一定是鬼子爬上去了。田苗苗猶疑糾結,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再猶豫,槍一響鬼子就開炮,要打準了,救護所就會受損失,陸阿姨還在救護所。


    田苗苗一咬牙,對著鬼子的四個拿炮彈的炮手射擊,“砰、砰、砰、砰!”,離得這麽近,四個快速點射,四個鬼子應聲倒地了。這些鬼子炮兵也是點背到家了,光算計別人了,哪會想到在這裏,身後還能遭到伏擊,本是算無遺策的事,卻讓人打了黑槍。第五個鬼子身子往地上趴,田苗苗本想打他的後胸,結果爆了他的頭。田苗苗還想射擊第六個鬼子,鬼子已經趴下,伸出槍要朝她射擊。她沒敢猶豫,立刻向左側倒下,又迅速往前躍了十多米,剛才的位置已“砰、砰、砰!”遭到槍擊,玉米被打折好幾棵。


    田苗苗乘鬼子拉槍栓之際,抬起身子又“砰!砰!”兩槍,倉促了,隻打中一個。兩個鬼子調轉槍口要開槍時,她又倒地挪了位置,起身又“砰!”的一槍,打倒一個鬼子。最後一個鬼子見勢不妙,扭頭要跑,田苗苗朝鬼子的側身又是一槍,不知打沒打中,也不知鬼子是跳下地坎去了,還是倒下地坎去了,接著滾下坡幾十米,不見了。田苗苗也不管他了,擔心倒地的鬼子有沒死的,立刻上去把屍體的脖子又都劃了一遍。


    這時,救護所那裏突然槍聲大作……。


    田苗苗明白,這裏炮聲沒響,或鬼子聽到這邊的槍聲,很快會派人查看。這幾個鬼子是收拾了,再過來鬼子還得對付。她麻利的扛著鬼子的迫擊炮,往高處運,連炮彈接連十幾趟,都藏在灌木叢中。即使再來鬼子,她頂不住,他們一時半會也找不到炮。然後她把鬼子的槍和手雷都運上去另一個地方,茂密的草叢,有一個小坎,正好她臥姿射擊,她把七支步槍都壓滿子彈,推上膛,一溜的擺在身邊,幾十枚手雷都放在身邊,還撿了一頂頭盔磕手雷用。


    不一會,果然又是八個鬼子提著槍跑了過來。田苗苗趴著等著鬼子靠近,五百來米,三百來米,一百多米,“砰!”的一聲,跑在前麵的鬼子應聲倒下,其他鬼子立刻臥倒在地,可他們根本看不到田苗苗。田苗苗的射擊能力也是很有限,需要認真瞄準擊發,速度就慢,而且聽警衛連的戰友說鬼子的槍法很準,她也不敢大意連續射擊,而是打一槍,鬼子臥倒了,目標小了,她也停止射擊,等機會。等了一會,沒動靜了,鬼子又試探著站起來,試探著往前走,“砰!”又是一聲槍響,又一個鬼子應聲倒下,但沒打中要害,在地上嚎叫著打滾。其他鬼子又一次臥倒,他們能判斷槍聲的方向,但還是沒發現具體位置,竟然胡亂的開著槍。田苗苗擔心亂槍傷到自己,藏在小坎下麵直到槍聲停了,才又伸出頭觀察。


    這次鬼子更精了,站起來不是直接往北跑,而是向東邊山腳莊稼地跑,離田苗苗也就百米了。田苗苗也不著急,咬住一個瞄了好一會,就在他要到地坎下時,“砰!”的一聲,鬼子軟綿綿的倒了下去。可其他五個卻到地坎下隱藏了。田苗苗也不急,又一發子彈推上膛,靜靜等著鬼子露頭。突然,一片莊稼在晃動,看來地坎是可以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攀爬的,她沒確定鬼子的具體位置,對著晃動的莊稼開了一槍,也不管打沒打中,自己先隱藏了起來,移動了近十米,在草叢的掩護下,繼續觀察。


    草叢和莊稼地也可以隱藏鬼子,說不定在她看不到的地方襲擊她。田苗苗又把駁殼槍壓滿子彈,近距離射擊駁殼槍好使。見鬼子好一會沒動靜,她又移迴原來的位置,拿起一枚手雷,她沒有用過,但學過怎麽用,拔掉保險銷子,在頭盔上磕了一下,使勁扔了出去。鬼子離她還有三層梯田,加一個稍陡一些的斜坡,近百米遠,雖然是往下投,她投出去也就是五六十米,“轟!”的一聲,炸倒一片玉米。雖然沒效果,但她有經驗了,必要時就知道該怎麽用了。


    田苗苗就這樣和鬼子對峙著。鬼子也就一個小隊,讓田苗苗就拖住十六個人毫無作為。其他鬼子跑到離救護所二百多米時,就聽到後麵的槍聲,大驚失色。後麵是炮兵,這一仗是仰攻,沒有炮兵支援,要攻上去恐怕很難。他們搞不明白,他們就是從那邊過來的,身後怎麽會打槍。鬼子小隊長阪本中尉不敢大意,立刻又派了八個人去察看、支援。


    他們行進到一百多米,被八路哨兵發現。救護所的人自然也聽到了田苗苗和鬼子炮兵的戰鬥,離得不遠,但搞不清情況,隻在做戰鬥準備,除一個班的戰士占據射擊位置外,有十多個傷員自己動不了,讓其他人抬到射擊位置,準備戰鬥。哨兵發現鬼子,報告情況,一個傷員說:“不要慌,等鬼子近了再打。”


    他們還沒射擊,鬼子卻先向上射擊,還有一百多米,又看不到人,射擊隻是唿喊炮兵。可炮兵沒反應,急的鬼子小隊長大罵著。可也沒指望,不能再派八個人或迴頭就走。不說偵察,謀劃,光他們行動就跑了整整一晚上,順順利利的事,想不明白怎麽會搞成這樣,他隻好戰刀一揮,硬著頭皮命令進攻。


    鬼子開始衝鋒,起初很順利,很快就接近救護所,他們都能看到小廟了。可就在離小廟五十米左右,一聲喊:“打!”,二十幾支槍同時開火,戰士們瞄了好一會了,第一輪射擊就放倒十來個鬼子,鬼子也立刻臥倒射擊。兩邊對射,鬼子有子彈,八路軍沒子彈,瞄不準是不會射擊的。戰士又開始投彈,投下去九柄手榴彈,鬼子都趴著,也不知道炸的效果。雙方就這樣對著射擊,鬼子的機槍手換了幾輪了,總是被打掉。鬼子本來人就少,眼看不足二十人了,稍有不慎就報銷一個。


    阪本急了,站起揮著戰刀命令衝鋒,還想一鼓作氣衝上去,結果被一槍爆了頭。幾個鬼子剛想站起衝鋒,也立刻被打倒。距離太近了,八路戰士的槍法很準,又居高臨下,露半個頭就可瞄準射擊,鬼子稍有動作就完全暴露在八路眼前。剩下的鬼子見勢不妙,爬起扭頭就跑,又被亂槍打倒幾個,就十來個鬼子跑了。保護救護所的就一個班,沒敢冒然去追。


    陸醫生一直在忙,又一個重傷員送來,她想找個幫手,一看都忙得顧不得,就習慣的喊了一聲:“苗苗。”結果沒有應聲,她心裏“咯噔!”一下,有點慌,又大聲喊:“誰看見苗苗了?”


    秦玉梅說:“苗苗吐了,跑到外麵去了,有一會了。”


    “啊!”陸醫生竟然撂下傷員跑到外麵,對還在射擊位的戰士喊:“你們誰看到苗苗了?”


    大家麵麵相覷,剛才站崗的哨兵用手指著,說:“剛才一個女的往那邊去了。好像要解手。”陸醫生一聽,跺著腳說:“就是苗苗,趕快給我去找人!”戰士們不認識陸醫生,愣住了,誰也沒敢脫離崗位。


    一個傷員說:“我們守著,你們會跑的趕緊去找人。”


    他是一個連的指導員,班長隻好執行命令,立刻帶著八個戰士順著田苗苗走的路跑步去找。陸醫生又跺了跺腳,還有傷員,沒辦法,隻好由戰士去找,她又迴救護所。


    田苗苗守著不動,鬼子小心翼翼的借莊稼掩護往上爬,又生怕觸動莊稼一動,就會招來滅頂之災。救護所那邊的仗已經打完了,這邊的幾個鬼子才爬上來兩層梯田,還有一層梯田,一個斜坡才能到田苗苗跟前。救護所那邊的槍聲停了,吉兇難料。田苗苗一心要守住炮,所以,一動沒動的觀察著。又過了一會,十幾個鬼子提著槍跑了過來。田苗苗不由心裏一緊,還以為是鬼子又來援兵,真那樣,救護所就出事了。她這裏前麵的鬼子還沒處理完,再來十幾個她也應付不了。


    鬼子跑到被她打倒的還活著的鬼子身邊,兩個鬼子架起他立刻往北跑,田苗苗想瞄準打他們,又擔心這邊的鬼子藏在那瞄準她,所以沒敢動。不知下麵的鬼子喊了一聲什麽,藏在莊稼地裏的四個鬼子不顧一切的現身,連滾帶跑的追溝底的鬼子去了。田苗苗這時才明白鬼子這是要跑,也不顧隱藏了,蹲起身“砰!砰!砰!”的連開十一槍,結果一槍都沒命準。她又操起一支槍,沉了沉心情,瞄了一會,“砰!”的一槍,還是沒打中。


    鬼子已跑出去二三百米了。她氣惱的把槍扔在地上,自己也一屁股坐在地上,這時才覺得累的身子都有點支持不住了,剛才她太緊張了。又過了幾分鍾,來找她的戰士才跑了過來,這些戰士不認識也不了解田苗苗,就見她那樣坐著,班長還沒好氣的斥責說:“你是護士,不在崗位上,亂跑什麽?還要別人到處找你。”


    田苗苗也歇過來了,畢竟年輕,身體恢複的快。她也沒理來找她的戰士,摘下背上的包裹,把駁殼槍放進去,要打結時又順手抓了兩顆手雷放進去,然後背上自己的包裹就走。


    來找她的戰士已來到她身邊,見地上的槍和手雷,班長驚疑的問:“剛才這裏和鬼子戰鬥的是你?”


    田苗苗沒理他,走過去了,又迴頭指著旁邊的灌木叢說:“炮和彈藥在哪裏,自己扛去。”說完轉身頭也不迴的迴救護所了。也許是她太累了,也許是剛才班長嗬斥她,惹惱她了,反正這會兒她心情不好。


    戰士們都愣在原地目送她走遠了,不明就裏的,直覺這丫頭好像很厲害,惹不得。一個戰士跑到田苗苗指的灌木叢跟前,扒開草叢,大喊:“班長,真的有炮和彈藥。”班長和其他戰士立刻跑過去,看到炮和一堆彈藥,又驚又喜,班長說:“快,把炮和彈藥扛迴去,讓擔架隊送到陣地上去。”戰士們一人扛兩箱,興奮的往迴跑,有了這些炮和彈藥,阻擊戰就更有把握,不一會他們就超過田苗苗,先到救護所了。


    陸醫生見戰士們扛著炮和彈藥,立刻迎上去問:“我的苗苗呢?找到了嗎?”


    班長忙說:“找到了,就在後麵,馬上就到。剛才就是她和鬼子在那麵戰鬥,這些炮和彈藥就是她繳獲的。”


    “啊!”陸醫生又是要驚掉下巴。田苗苗要是她的親女兒她也不會這樣,可偏偏她就把她當親女兒,銅鑼鎮的事讓她對田苗苗更有一種特別的感覺,這丫頭特別的金貴,隻要她活著就必須護她周全。所以,田苗苗不見了她就急的不行,不管不顧的。


    不隻是陸醫生要驚掉下巴,班長的話和扛迴來的炮使救護所的人都驚得瞪大了眼,特別是傷員都懂軍事,何況其中還有連長、指導員,一看到繳獲的炮就明白了,怪不得鬼子派人來送人頭,原來有人破壞了他們的計劃,把炮給截了。不然,這會兒救護所都可能不存在了,陣地守住守不住還兩可。而改變這一切的竟然是個女護士。


    戰士們把扛迴來的炮和彈藥交給擔架隊送上陣地了,他們又跑迴去扛去了。


    田苗苗拖著疲憊的步子,一步一步地走近救護所。


    陸醫生跑出去一把把她攬在懷裏,在她背上拍了兩巴掌,哭著說:“你到那去了,你急死我了。”


    田苗苗見陸醫生哭了,心裏溫暖異常,也不由流下淚來,但卻笑著,為陸醫生抹著眼淚,說:“沒事,阿姨,我好好的。我去撒尿,無意間看到鬼子來了。我怕他們用炮轟我們,所以就去想法子把他們的炮給截了。”


    陸醫生還在埋怨,說:“你發現了就叫人啊,怎麽能一個人就去,鬼子是什麽,那都是些虎狼一樣的人。”


    田苗苗卻輕描淡寫的說:“沒事,阿姨,我殺過鬼子,不怕他們。”


    陸醫生又一次把苗苗攬進懷裏,緊緊地抱著,生怕她跑了似的說:“以後不許這樣。膽大是好事,可也要慎重,要好好的,別出岔子。”也難怪,陸醫生擔心田苗苗出事,大半天下來,犧牲了七十八個戰士,重傷一百多了,對陸醫生心情影響比較大。


    已過晌午,陣地上又一陣激烈的交鋒,槍炮聲響了近一個小時才漸漸停了,這次槍炮聲最激烈,抬下來的傷員卻少了。但救護所還是一樣的忙碌著。


    突然,西麵公路遠遠的一匹戰馬“噠噠噠!”疾馳而來。戰士們認識,是團部通訊員。


    通訊員到近前大喊:“馮營長在哪?”


    一個戰士往東指著說:“在陣地上。”


    通訊員沒有停,跑到山根跳下馬向陣地上跑去,沒幾分鍾又從陣地上跑下來,騎馬疾馳而去。接著七八十人也從陣地上跑了下來。跑在前麵的是七連長武雨生,還沒到救護所就大喊:“同誌們,我們已完成阻擊任務,趕快準備撤離。”


    救護所一時間更忙亂了,武雨生他們一邊掩埋犧牲的戰友,一邊砍木棍做擔架,重傷員多,擔架不夠。


    武雨生也就二十四五歲,一米七幾的身高,單薄的身子,清廋的臉龐,一雙眼睛顯得很大,神情舉止精明利落,他安排好戰士,自己跑進救護所,一眼看到陸醫生,立刻打了個敬禮,說:“陸醫生。”


    陸醫生正和田苗苗打理一個重傷員,傷員的傷口已處理,要撤離,要包紮固定好,沒理武雨生。武雨生卻主動上前要搭手幫忙,田苗苗嫌他礙事,抓住他的胳膊扯了一把,說:“你又不是醫生。”


    武雨生被扯得一個趔趄,雖沒倒地,卻手托地支撐住身體,奇怪的看著田苗苗。他雖不是孔武有力,三兩個的敢拚,一次在戰場上和鬼子拚刺刀連殺三個鬼子。怎麽一個護士不經意一把就能把他扯倒?自己這麽弱嗎?他有些搞不明白。


    這時陸醫生固定好傷員,也沒在意眼前的事。武雨生曾在醫院住過院,她認識這小子,說:“小武,和苗苗把傷員抬出去。”


    “是!”武雨生立刻站起來去抬擔架,把傷員放在集中點。他擋在田苗苗前麵,說:“你叫苗苗,給陣地送的炮他們說是一個女護士繳獲的,是不是你?”


    田苗苗不想搭理他,她的心情還是不好,看武雨生的樣子,甚至有點生氣,隻是還沒發作,扭身想繞過武雨生。


    “問你呢,說句話!”武雨生又斜跨一步擋住田苗苗。他也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主,還好招惹女孩子,往女孩子跟前貼。他又是連長,一個女護士,他還沒當迴事。說那些炮都是一個女護士繳獲的,他有點不信,或說有什麽機緣巧合,但他不會直白的說我不信,天生的有討好女孩子的稟賦,說:“那些炮可幫了我們大忙了,打的鬼子連滾帶爬的,一次衝鋒半路地就被壓下去了。”


    田苗苗生氣的看著他,說:“你說完了嗎?”


    武雨生還不在意的嬉皮笑臉的說:“沒有,還有好多話……”


    田苗苗摳開他的槍匣子,抽出他的駁殼槍,指著他的腦門說:“再囉嗦打爆你的頭。”


    武雨生驚得眼睛圓睜,手還下意識的摸了一下自己的槍,的確不在了。他感覺到田苗苗下了他的槍,可就是沒反應過來,槍口就指向他的額頭了。也就是說在這個小女護士麵前,他沒有還手之力。這怎麽可能,可眼前……他愣住不知該如何處置了。


    陸醫生遠遠便看到她倆在鬧騰,擔心她們鬧的過火,忙跑過來,從田苗苗手裏奪下槍,遞給武雨生,說:“我們苗苗還小,你以後別再招惹她。”


    “對不起!對不起!”武雨生忙道歉,接住槍,說不上的尷尬和羞愧,一步三迴頭的走了。


    陸醫生拉著田苗苗的手又迴到救護所。


    陣地上留了一個排斷後,反正鬼子也不打炮了,不知是不是跑了,戰士們打掃完戰場,便離開了陣地,在救護所前列隊。


    馮營長講話說:“同誌們,我們已經完成了阻擊任務,團長命令我們立刻脫離戰鬥,撤往陽城方向,再轉戰到橫山北的董家集集結。陽城方向掃蕩的鬼子不明原因的撤離了,我們可以在陽城縣大隊短暫休整。這次阻擊任務我們付出了慘痛的代價,現在我們為犧牲的同誌默哀!”所有人脫帽致哀,馮營長又說:“願犧牲的同誌在此安息,我們將踏著他們的血跡繼續前進,去完成我們共同的使命。”接著馮營長舉著拳頭喊口號:“堅決把日本鬼子趕出中國去!”“建立新中國,為共產主義而奮鬥”所有人跟著喊完口號,開始出發!


    武雨生在前麵開路,擔架隊和八連的戰士抬著傷員,九連為後衛,一個營拉長一裏多地,向陽城方向前進。


    田苗苗聽說去陽城,高興的心都要奔出來飛向陽城,要在平常田苗苗肯定會跳一跳的在陸醫生跟前撒會嬌,可現在犧牲了這麽多戰士,大家的心情都很沉重,醫生和護士還要分開照顧傷員,她都沒到陸醫生跟前去。


    馮營長逐個察看了一遍傷員情況,又跑到陸醫生跟前,與陸醫生並排走著,說:“這次阻擊戰比預想的要好很多,時間提前了一天,通訊員說陽城一線掃蕩的鬼子撤了,不知什麽原因,給我們減輕了壓力,這股鬼子再到根據地也威脅不到司令部了。我們在公路上挖了許多坑,埋了七顆地雷,真真假假,敵人鬧不清,把兩輛烏龜殼都炸的趴窩了,他們就難突破公路。最後是你們的一個護士繳獲的炮起大作用了,敵人欺負我們沒炮,五百米距離就敢聚集,分批次衝鋒,結果我們一頓炮擊,鬼子偽軍少說一二百人死在當地,立刻退迴去再沒衝鋒,也沒炮擊。是哪個護士?迴去我一定報團裏給她請功。”


    陸醫生指了指前麵的田苗苗,說:“就哪個,她叫田苗苗。”


    馮營長皺了皺眉,說:“看她就是個普通的丫頭,弱弱的怎麽就能打死十幾個鬼子,繳獲那麽多槍炮彈藥,真有些邪乎。”


    陸醫生說:“你可別這麽說,就剛才武雨生小子不曉的怎惹她了,讓她把槍給下了,還指著頭教訓。”


    “是嗎?”馮營長還有些不相信的說:“頭一次聽說,竟有人敢下武雨生的槍!那剛才武雨生什麽反應?”


    “還能有啥反應?”陸醫生說,“我看他嚇傻了,愣著一動沒敢動。我怕她們鬧得過了火,就把槍給搶過來給了武雨生。武雨生笑的那個尷尬,立刻溜走了。”


    馮營長咧咧嘴,卻沒笑出來,說:“看來我真不能小瞧她。”


    “你還想小瞧她?”陸醫生說,“付虎知道吧?”


    “你說迴頭崖土匪三當家的?”


    “對啊。”


    “知道,二營去繳了一次沒繳了,我們營還伏擊過一次,也讓那小子給溜了。”


    陸醫生一臉不屑的說:“你一個營都沒辦法的事,我們苗苗一個人就解決了。你還想小瞧她?!”


    馮營長還迷惑的問:“什麽解決了?”


    陸醫生驕傲的說:“我們苗苗把付虎殺了!”


    “啊——?”馮營長驚得要定住似的,還疑問的說:“怎麽殺的?”


    陸醫生說:“我也不知道,說不清。”


    “當時有咱們的人在場嗎?”


    “我就在場啊,離得不到一步遠。”


    馮營長尬著表情看著陸醫生,問:“那當時怎麽個情況?”


    “唉——。”陸醫生歎了口氣,說:“我們經過銅鑼鎮,幹糧硬的咬不動,就商量著去吃一碗麵,結果就在飯館遇到付虎他們四個土匪。我們又不認識他們,不防備,四個男的就被付虎他們給打暈了,付虎又過來欺負我們四個女的。要不是我們苗苗,我們肯定被糟蹋了不說,命也沒了。”


    馮營長聽得著急,關鍵的地方陸醫生沒說,他又問:“付虎究竟是怎麽被殺的?”


    陸醫生說:“我給你說了我也不知道怎麽殺的,說不清楚。就聽到槍在我耳朵邊‘砰!砰!’的響,震得我半天聽不到聲音。我就見我們苗苗拿著槍。三個土匪就死了。還有一個土匪想跑,我們苗苗跳起一腳就把他踹倒,把腿給打殘,手指都給割了。土匪的槍怎麽就在苗苗手裏,我沒看見。付虎的胸口被打了一個黑洞,其他兩個都是腦子給打穿了。”


    馮營長極力理解著,離不到一步遠,把付虎殺了,竟然沒看見,付虎武藝高強,據說十個八個不是對手,一個丫頭就能給殺了?要是別人這麽說,打死他也不信,陸醫生這麽說他不得不信,也不敢不信,可又該怎麽相信呢?


    “對了!”陸醫生又突然想起什麽似的,說:“付虎在倒下時,脖子的血冒出拇指一樣粗,快躥到屋頂了。”


    “脖子被割了。”


    “對,應該是。”


    “這麽說她就是專割脖子的人。”


    “什麽專割脖子?”


    馮營長臉上立刻洋溢著喜色,說:“這兩年陽城這一片流傳著一個專割鬼子脖子的組織,對這一片敵特組織震懾的很厲害。”


    “那不是我們苗苗!”陸醫生斷定的說。難怪,田苗苗天天在她眼皮底下轉悠,田苗苗做沒做什麽事,她比誰都清楚。但她又說:“可能是她哥哥姐姐。”


    “她還有哥哥姐姐?”


    “當然,陽城縣委書記是她姐姐,主要軍事首長是她哥哥。”


    “哦,怪不得!”馮營長豁然明白的說:“看來她哥哥姐姐都很厲害。”


    陸醫生剛想說是,又想起李梅和蘇陽走時的情景,一個弱女子,一個小少年,能多厲害,所以不置可否的迴應說:“應該是。”


    馮營長又表情沉沉的說:“我還是不理解,這次讓我們繞道陽城,還在陽城休整,肯定不是我們團長安排的,而是軍區司令部安排的。別的不說,我們一個營去休整十天吃也把人家吃垮了。何況還有這麽多傷員。”


    陸醫生也不無擔憂的說:“也是,就看群眾基礎怎麽樣。不過我聽你們唐參謀長說陽城縣大隊現在兵強馬壯的,很了不起。”


    馮營長卻不以為然的說:“再了不起,也是一個縣大隊,又剛組建一兩年,也就一個連的編製,多點說兩百來人,裝備也強不到哪去,又是陽城,鬼子多,每個鎮都有駐軍,能立足就應該很不錯了。”


    陸醫生也不了解具體情況,心裏沉沉的,剛聽說去陽城見一見李梅和蘇陽的喜悅又被憂慮所取代,好一陣再緘默不言。


    他們到陽城要經過清河縣胡家營鎮,過了胡家營再走三十多裏地就到陽城張店子鎮界了。由於不明情況,在離胡家營十多裏時,部隊就在野外宿營,派出偵察兵去偵察。半夜時分偵察兵才返迴,說鎮上有偽軍一個連鎮守,修有一座炮樓,偵察員還畫了鎮子地形草圖。馮營長看了有一個小時,他們營現在狀態不好,繳獲得四門迫擊炮,打的就剩了三發炮彈,打炮樓顯然不現實,最好是智取,如何智取他心裏還沒譜。最後他還是說:“先休息,明天再偵察。”


    第二天三名偵察員又到鎮子偵察,不到兩個小時,一人就飛快的跑迴來了,遠遠的便喊:“營長,炮樓裏在唱三大紀律八項注意。”


    “什麽?”馮營長疑惑,所有人都疑惑不解的看著偵察員。“你們是不是搞錯了?”


    偵察員認真的說:“沒有,昨兒偽軍在鎮上兩頭有崗哨,炮樓進進出出的,今天沒崗哨了,也不見有人進出。”


    “那不管怎麽說,偽軍不能睡一晚上就變成八路!”馮營長仍疑惑不解的說。的確,這世上,唱三大紀律八項注意的隻有共產黨領導的人民武裝,有人在炮樓裏唱,太反常了,“他們倆呢?”


    偵察員說:“想法進鎮子確認去了。”


    “武雨生!”


    “到!”


    “你帶一個排想辦法進鎮子進一步確認。”


    “是。”


    武雨生帶一個排剛走一個小時,前麵去的偵察員就帶著兩個穿不一樣軍服的快步走來,到馮營長跟前分別介紹說:“這是我們馮營長,這位是陽城縣大隊的魏樹斌連長。”


    魏連長和馮營長互敬了禮,說:“報告馮營長,我是陽城縣大隊三營十二連連長魏樹斌。接我們警衛員同誌命令,駐守胡家營。”


    馮營長皺著眉,反問:“你說你是陽城縣大隊三營十二連連長?”


    魏樹斌一個立正迴答:“是!”


    “你們縣大隊三個營?”


    “我們縣大隊三個步兵營,一個炮兵營,五個特種連,還有衛生隊,別動隊,神槍隊。”


    馮營長心裏本來還有上級首長到縣大隊來的微妙的心態,結果人家縣大隊有三個步兵營,還有一個炮兵營,再加上五個特種連,滿編一個團的兵力,對他的心態造成巨大衝擊。他這時還感覺這個魏連長不真實,弄錯了,問:“你們縣大隊有多少兵?”


    魏連長撓了撓頭,不好意思的說:“具體數字我說不準,因為有秘密部隊,還有縣委的同誌我不知道有多少人,作戰部隊兩千三百多人。”


    馮營長此時的心態那個複雜,人家不是連級,營級也不是,從實力說團級都超了。他再不好問這個問題,但還是問:“你剛才說你是接警衛員同誌命令是怎麽迴事?”


    魏連長也有些弄不明白的說:“就是我們警衛員同誌命令我們營長派我來的?不知馮營長想知道什麽?”


    馮營長說:“你們縣大隊應該是大隊長命令,怎麽是警衛員命令?”


    “哦,我明白了。”魏連長恍然大悟的說,“警衛員同誌是我們縣大隊最高首長,連縣委李書記都聽他的命令。我聽說,我們警衛員同誌是軍區曹政委任命的。”


    這在陽城縣大隊再正常不過的事,在馮營長這裏卻無法理解,一個縣大隊由一個警衛員統領,而且這個警衛員還是省委書記兼省軍區政委任命的,警衛員還要任命?他還想再問,陸醫生卻搶先問:“你們警衛員同誌叫什麽名字?”


    魏連長說:“蘇陽。”


    田苗苗下意識的一蹦跳,興奮的喊:“我哥哥!”


    大家的目光立刻集中在田苗苗身上,田苗苗一下臉通紅,手舉在半空不知如何是好。不知為何,她覺得自己不該這樣,即使心興奮的“咚咚咚!”抑製不住直跳,卻羞於這樣,像犯了錯似的臉紅。也許是在這麽多人麵前的緣故,也許是長大了。


    陸醫生也喜不自禁的說:“馬上要見到哥哥姐姐了,高興?”


    田苗苗極力克製著,咬著嘴唇,給陸醫生連連點頭。


    魏連長說:“我們警衛員同誌命令你們在胡家營吃飯補給後,不要停留,由別動隊護送,馬上迴陽城縣柳寨子莊休整。因為這裏敵情複雜,不宜久留。我已讓炊事班給你們做飯了。”


    一個戰士問:“魏連長,給我們做什麽飯吃?”


    魏連長笑著說:“白米飯,豬肉白菜凍粉條。另外,每個傷員一個雞蛋。”


    “啊哦!”戰士們一下歡唿起來,就是傷員也來了精神,要站起來跑似的。


    田苗苗又在陸醫生耳邊低低的說:“阿姨,我說我哥哥很有錢,吃不窮的。”


    陸醫生親昵的拍了拍她的臉蛋,說:“那就好,去了就給你哥哥說,我們要頓頓吃好的。”


    田苗苗自信的說:“我保證。”田苗苗沒當過家,對錢的多少沒有清晰的概念,對部隊的消耗也沒有準確的認識,哥哥有多少錢,田苗苗不知道,也不追究,就直覺多的花不完。陸醫生比田苗苗的生活經驗多,可陽城縣大隊直接以白米飯,豬肉白菜凍粉條,另外,每個傷員一個雞蛋來接待她們,出手夠闊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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