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遼罵道:“鼠輩好一張利嘴!你欺龐某腹中無物是嗎?這都是你的惑眾之言,又有誰會信了?”韓章益道:“但有一句虛言,教韓某死無容身之地。”龐遼笑道:“哼哼,龐某已為汝等所擒,不消片刻便是死人一個,也見證不了這誓言,你何必惺惺作態?”韓章益一肚委屈,長歎一聲,道:“公西俠士,勞你將龐團練鬆開。”公西玉應是。韓章益道:“龐團練,你我曾同事一州,也算有過交情……”龐遼道:“不敢,隻怨龐某交友不慎,搭上了你這個狗官。”占茂雲忽道:“誰是狗官?說話放尊重點。”他早看龐遼不慣,此刻心怒難平,是以多話。


    龐遼怒道:“豎子安敢無禮?”占茂雲還要再說,已被史茂星止住。韓章益道:“龐團練歇歇火,但聽韓某一言。如今蘇州危機如何,確實難以分清,但有幾處細節,相信龐團練也有體會。”龐遼道:“什麽細節?”韓章益道:“近年來蘇州官員常有更換,且城中物價飛升,龐團練說是還是不是?”龐遼道:“即使如此,又能說明什麽問題?”韓章益道:“這其中大有蹊蹺。往來官員遷換,多因功過,而今蘇州既然安定,這般多的功勞過錯卻是從何而來?再有城中物價攀升,經久不退,定是因為穀庫錢財外流,日暮途窮,方才導致城內物比金貴。”龐遼道:“這是你一家所言,龐某不足聽信。”韓章益知他心有動搖,又道:“所謂‘金風未動蟬先覺’,蘇州城外的百姓世代在此謀生,對城中情況再了解不過,若緣由真是如此,城外居民這兩年來必定大減,龐團練隻須拿這年的穀庫賬本及戶口對查一番,便可知曉真相如何。”


    龐遼沉思不言。韓章益道:“龐團練還信不過韓某?”龐遼道:“若真有此事,龐某定當聽候諸位差遣,可是在那之前,韓大人還得跟我走上一趟。”占茂雲道:“你這什麽意思?”韓章益明白他是擔心自己趁機逃跑,道:“韓某聽你的便是。”龐遼大聲道:“好!請吧。”韓章益道:“請!”側身對公西玉道:“公西俠士,此番一去,萬一我與龐團練身遭不測,那解救蘇州一事便得由你承擔了。”公西玉道:“韓先生吉人天相,大可放心。”韓章益道:“希望如此。”轉身與龐遼一同離去。


    史茂星道:“公西兄,韓先生不會被那姓龐的騙了吧?”公西玉道:“定然不會,龐遼雖然對韓先生偏見甚深,卻決不會是吳令孝的走狗。隻是玉擔心他性子太急,若真知道吳令孝貪汙巨款,難講不會找那賊人當麵對質。”史茂星道:“那該如何?”公西玉道:“可惜玉與城外幾百位豪傑有約在先,不能親往督護。”思索片刻,道:“西俠客,這事恐怕得有勞你了。”沈莫揚不答。公西玉道:“不論情勢如何,務必保護韓、龐兩位大人不死,如能得龐將軍相助……”沈莫揚最怕話多的人,忙道:“不用說了。”給樂新何打個斜眼,道:“我們走吧。”抱劍出門。


    卻說龐遼二人行步下樓,兩位屬下早在下麵等候多時。龐遼心中忐忑不安,無暇同他們說話,騎馬徑歸府中,將韓章益安置妥當便帶著幾十個弟兄朝州府而來。到得府前,龐遼道:“吳大人在否?”守衛道:“知州大人尚在房裏辦公。”龐遼點點頭,點來兩名手下,徑直進入。


    一路進去,來到府庫,龐遼道:“把王主簿給我叫出來。”守門的道:“王大人不在。”龐遼微有慍色,道:“公幹之時,他跑哪去了?”守門的道:“不知。”龐遼道:“把賬本拿出來讓我看看。”守門的道:“庫房鑰匙向來都在王大人手裏,小的拿不出來。”龐遼沒有辦法,便去求見知州,哪知人報吳令孝公事在身,不便相見,龐遼想上午不巧,索性下午來吧,於是告辭迴去。


    沈莫揚與樂新何在府外視察良久,此時見他出來,均鬆口氣。樂新何忽然驚唿道:“他要走了……”沈莫揚道:“老子有眼睛。”樂新何道:“我們快點跟住。”沈莫揚道:“不必,吳令孝若想把他除了,必是在府中下手,我們隻在此處等候便是,省得麻煩來走。”樂新何一想也對,道:“那我們現在作何?”沈莫揚道:“在附近找處高樓,看下這大府裏邊是啥模樣。”樂新何想待會龐遼遇險,如若不明州府中地理環境如何,到時相救必有麻煩,心中暗歎沈莫揚高明,兩人在附近行走一陣,樂新何看到一處酒樓,問道:“這裏行不?”沈莫揚道:“不夠高。”樂新何又指一處樓閣,道:“那裏呢?”沈莫揚搖頭不言。一路上樂新何點了十餘處地方,沈莫揚隻說不好。最後走到一處妓院前,沈莫揚遂停留仰視,樂新何奇怪道:“沈大哥怎麽啦?”沈莫揚道:“這才叫高。”


    樂新何臉色驚變,道:“這……這再高也沒用。”沈莫揚道:“上去喝兩杯如何?”樂新何隻是不肯。沈莫揚不理他,道:“隨你,愛來不來。”挺直腰杆進去。樂新何心道太不像話,日後定要將這事給沈道長通報通報,滿懷不安地跟了進去。


    剛一進門,老鴇一張笑臉迎了上來,問道:“小哥仔找誰個蝦米呀?”一口的蘇吳口白。樂新何臉色通紅,不知應答。老鴇看出他是個新手,道:“我們介個丫頭定哥好,小哥仔是噶看哈,看到嗨個好就哇哈哈。”原來她見樂新何穿的華貴,隻道他是爺兒,所以一來便找樂新何搭訕,把沈莫揚這個“跟班”晾在一邊。沈莫揚見一排姑娘盡圍著樂新何招唿,老大不爽,大聲道:“開什麽雞店的,主都看不出來?老子才是正主。”這話霸氣十足,沒錢的沒幾個說的出口,是以剛一落音便有大半姑娘圍了過去。老鴇擦擦額上汗水,道:“哎唷,介個丁嘎看不特來,這廂勿好意思!”沈莫揚道:“別給小爺整什麽鳥語,小爺我聽不懂。”老鴇想這人如此狂妄,恐怕大有背景,當即喏喏道:“介個真不好意思,大爺勿要動氣,要不今兒老身這些女兒就買一送一,算是賠個禮數,好嗯哦?”沈莫揚眼一斜,道:“誰要你送?難道小爺自個沒錢?”


    老鴇連聲應是,合著沈莫揚的要求,在樓上找間合適房間,備好果品飯菜,安排兩位姑娘伺候。沈莫揚道:“不錯。”打賞了幾兩銀錢,那老鴇道句:“好好服侍好二位爺。”歡喜地去了。二人坐在窗前,樂新何聞到房裏香氣濃重,甚不舒服,低聲道:“沈大哥,這兩位姑娘都你拿去吧,我並不想要。”沈莫揚打個哈欠,也不迴話,向一旁斟酒的薄衫女子道:“小娘子什麽美名兒?”那女子頷首道:“小女子醉珊,這位是初蝶。還請問兩位官人尊姓?”沈莫揚聽她語態嬌楚,心神蕩漾,道:“我複姓公西,他嘛,姓樂。”牽過她的小手,在鼻邊聞了聞,讚道:“好香的手兒!珊兒幾歲啦?”醉珊道:“十六了。”沈莫揚道:“好年齡!”接過酒杯一口飲幹。


    樂新何見沈莫揚一臉暢意,心道:“想不到沈大哥卻是這種人,這……這該如何是好?”忽聽一旁的初蝶道:“官人喝酒。”樂新何道:“好……好。”心驚之餘,不慎將酒杯打落。初蝶花容失色,道:“對不起!”連連道歉。樂新何忙道:“不關姑娘的事,杯子是在下打落的。”側頭想要將杯子拾起,哪知初蝶衣裳單薄,隻一低頭便將她衣內肌膚悉數看見,樂新何腦子發白,身子油生一股異樣。初蝶驚道:“樂官人,你鼻子怎麽……怎麽流血了?”


    沈莫揚見他當眾出醜,哈哈大笑,心道:“原來是個雛兒!”想之前以為他勾搭了大戶千金雲雲,原來全是虛的,但這一百多兩銀子確是不假,倒不知是從何而來。樂新何自知失態,臉麵通紅,初蝶一邊替他將血跡擦幹,一邊也不住捂嘴偷笑。忽聽沈莫揚“咦”地一聲,指著窗外道:“小珊兒,那麽大一座房子是幹嘛用的?”醉珊笑道:“公西官人就愛明知故問,拿人家消遣。那是州府,是給蘇州那些大老爺們住的。”沈莫揚道:“原來如此,難怪這般大。”又問:“那些官老爺離這裏如此近,可會經常來這歇腳不?”醉珊邪笑道:“會啊,主簿王大人現在不就在隔壁過家家。”沈莫揚奇道:“白天這些大官也來?”醉珊輕佻道:“死冤家,誰說那種事隻能晚上做啦?”


    沈莫揚道:“他們便不要辦公麽?”醉珊道:“哎唷,就他那幾手,陪人家公幹都不行,州裏的事就更別說啦,要不是他跟知州大人有交情,我們姐妹才不跟他好呢。”沈莫揚問道:“他與吳大人有什麽交情?”醉珊道:“他常對姐妹們說他曾救過知州大人一命,也不知是真是假。”沈莫揚道:“那吳大人現下在這裏麽?”醉珊道:“爺說的什麽話,知州大人向來都不往這待。雖然他位高權重,可不知道多正經,家裏都隻有一門妻室,更別說會中意我們這些風塵女子啦。”沈莫揚道:“小珊兒是轉個彎罵我不正經嗎?”醉珊格格一笑,道:“就是。爺也真是的,幹嘛老說這些無聊的事情,人家好沒趣。”沈莫揚哈哈一笑,一把將他攬在懷裏,道:“那便不說了。”一瞥對坐樂新何,見他神態忸怩,不敢正視初蝶一眼,心道:“呆子!”在醉珊臉上親了一口,提起案上酒水喝下。


    吃過午膳,約是未初時候。沈莫揚放目樓下,見遠處街道揚來一陣灰塵,正是龐遼帶著手下來了,沈莫揚見他也不跟門衛打個招唿便直接進去,想是他心情不佳,這檔子八成得整出個事來,當即將秋風劍握緊,隻待府中有所異常便立馬衝出去,怎料俄頃之間龐遼又完完整整地出來,帶著屬下迴了去。沈莫揚心道:“可惡,徒費老子表情。”大大的伸了個懶腰。醉珊道:“爺要休息麽?”沈莫揚打個哈欠,點頭道:“是有些困了。”醉珊羞道:“爺可要好好疼惜人家!”說著就要將沈莫揚的腰帶解開。沈莫揚心道:“誰疼惜誰倒也難說。”將她的手拿住,道:“不急,小爺我現在累的緊,隻想睡覺。你們先服侍好我那位兄弟吧。”醉珊、初蝶應是。樂新何道:“沈大哥……”沈莫揚不答。醉珊盈盈道:“西門官人,可不要害臊哦……”聲色撓人。樂新何驚道:“這……這……姑娘……不要……這……在下……”心口怦動,都不知道該說什麽。沈莫揚暗暗偷笑,想這呆子未涉花叢,卻會有哪家妞兒送衣服財物給他,八成是偷搶過來的,將秋風劍擱於香枕邊上,便躺下唿唿大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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