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正說之間,張應入堂道:“師父、樂少俠,是時候吃飯啦,還在這說什麽呢?”


    沈關道:“你們先去吃吧,為師馬上就來。”


    張應道:“哪有徒弟比師父先吃的道理?師父快來吧,大夥可都癟著肚子等您呢。”


    沈關笑道:“好,好。你們這幫徒弟,平時不用心練功,吃起飯來倒不含糊。”


    張應吐吐舌頭,張望四周,道:“咦,九師弟呢?不會就躲到房裏烤火了吧?”


    沈關臉色一沉,道:“貧道就站在這,那小子還敢溜去烤火?這時候他在後山砍樹恐怕更實在一點吧。”


    張應奇怪道:“柴禾還足,九師弟去砍柴幹嘛?”


    沈關道:“現在不要他砍柴,難道要等到下雪的時候讓他出去凍死不成?”


    張應搔搔頭,道:“也對,冬天九師弟是不出觀的。”


    沈關怒氣稍歇,放目門外晚靄漸沉,寒風將作,不禁問道:“外麵冷不冷?”


    張應道:“觀中還好,觀外就難說了。”


    沈關長吸口氣,道:“莫揚那孩子怕冷,張應,你還是去後山叫他過來吧。”


    這夜吃過晚飯,觀外冷風乍起,眾人感受涼意,紛紛迴房避寒。


    樂新何同沈莫揚同宿一室,奈何床鋪太小,沈關便吩咐沈莫揚睡於下頭,沈莫揚嘴巴上答應,待沈關一走,竟自顧自的在床上唿唿大睡,樂新何也不以為忤,打處地鋪將就著睡去。


    是夜天涼,樂新何睡至半夜,隱隱聽見房外傳來聲音,當即醒來,卻發現自己睡在床上,心中古怪,迴顧房中,已不見了沈莫揚的身影。


    忽聽屋外一個聲音道:“爹,這麽晚了您要去哪?”正是沈莫揚。


    隻聽沈關道:“爹睡不著,想出去走走。”


    沈莫揚道:“爹是去後山看那丫頭吧?”


    沈關長唿口氣,道:“天氣轉寒,你妹妹不知備好衣物了沒。”


    沈莫揚輕哼一聲,道:“您就知道護著那丫頭!”


    “你這是什麽話?”


    “這幾年我在山上過冬,經常見你晚上往後山跑。”


    沈關嗬嗬一笑,道:“那丫頭一個姑娘家,獨自居於後山難保安全,爹豈能擱著她不管?”


    “那爹對我又怎麽樣了?一年到頭我有幾天待在家?這次我一迴來你就為了那個呆子發我脾氣,今晚又要我睡在地上,這……這是什麽道理?”


    沈關歎氣道:“你這孩子,就是不懂規矩。你倆兄妹雖不是親生,卻一同是我拉扯大的,何必計較這麽多呢?爹授你武藝,讓你十五歲下山,無非是要你早經磨練,待我百年之後你那個妹妹也好由你照應……”


    沈莫揚道:“爹還早著呢,談什麽‘百年之後’?”


    沈關微微一笑,笑聲中卻充滿悲涼,道:“生死有命,不可強求。可能再過三十年,再過十年,也可能就是明年的這個時候。”沈莫揚不應。


    沈關見他似有醒悟,哈哈一笑,道:“也不說這麽多,反正爹對你是有苦心的。至於今日爹發你脾氣,也是你太不用心,須知爹少時若非樂大俠收容,早無今日的風光,再說我與樂賢侄的父親情誼甚篤,如今他雙親已逝,我本當盡效父兄責任。方才我進你房間時見樂賢侄臥睡床上,甚感欣慰,從今而後,你作為樂賢侄的兄長,便應友讓於他,行走江湖時更應對他多加照顧,還有,你為人張揚,這點爹很不放心,希望日後多向樂賢侄學習。”


    樂新何聽到此處,方明自己是在沈關視察前被沈莫揚拉上床的,不禁苦笑不已,但想沈莫揚舉止之間自己竟無察覺,想必武境非凡,心中頓生敬意。


    又聽沈關道:“下午你與樂賢侄的那場比試,你用了幾成力?”


    “五成不到。”


    沈關微笑道:“五成不到?若用十成,他能在你手上走幾招?”


    沈莫揚道:“不過五招。”


    沈關道:“我看未必,他新招初用,另有劍重之因,才會被你所製,倘若無劍重加身,我看能走二十招。”沈莫揚冷笑不答。


    “又如果那《非命篇》裏的三招能讓他見習一月,能走六十招。”


    “笑話,光一月功夫,豈能見此功底?”


    沈關道:“再假如他步法諧適,那能走三十招。”沈莫揚、樂新何聽罷俱驚。沈莫揚道:“三十招?”沈關道:“不錯,三十招內,你必輸無疑。”沈莫揚道:“我輸?怎麽可能?”


    沈關道:“琢心劍法劍分六節,其中以第六節《非命》為殺人根本。你所用的‘西風劍法’多為陰柔式,雖能牽製其首節《明衝》,但反為它第二節《柔禦》所克,今日樂賢侄有重劍於身,補《明衝》剛硬之缺,卻誤《柔禦》柔弱之長,再有他涉足不深,因此隻待殺招一出,其敗局便定;倘若其劍走輕靈,雖避其一麵之短,但柔性不及於你,十五招後,‘西風劍法’臻至最柔境,他便難有招架之功;但‘非命劍’殺意深重,就連上任華夏宮宮主軒轅放也尊它為群劍之魁,天下無與匹敵,隻要樂賢侄稍加習練,仗此鋒芒,足可與你對立,但你‘西風劍法’用意長遠,四十招過後,‘非命劍’殺誌已老,餘下二十招,權是困獸之鬥;至於樂賢侄所踏的步法,我雖不盡明白,但頗是實在,他如能以此之長避其劍重招慢之短,如此一來,隻怕他劍有迅雷之烈,而你卻難有掩耳之機,以你的功力或能抵禦住前四輪攻勢,但絕不能守住第五番進攻,所以三十招內,你必敗無疑。”


    沈莫揚皺眉道:“話雖這樣,但想劍法和於步法,一體分運兩處真氣,恐怕難於登天。”


    沈關道:“雖有天險,但絕非不可攀越,你雖年少有為,但比於公西玉、鄭初豪之輩,亦有諸多不足,所謂‘存勿忘亡,安必慮危’,往後還當時時勤練的為是。”沈莫揚點頭應是。


    沈關道:“屋外露重,你自小怕寒,再加上傍晚那頓柴火的精力,身子恐怕很不舒服吧?早些迴房歇息,記得地上寒氣尤據,多多墊些衣服,可莫要又受寒了。”言訖轉身離開。


    忽聽沈莫揚道:“爹!”


    沈關止步迴頭,道:“怎麽啦?”


    隔了半響,沈莫揚才道:“外麵漆黑一片,您小心點走,看完那丫頭後早點迴來休息。”


    沈關微笑不答,青衣迴蕩,轉眼已消失於夜幕之下。


    秋風有意,花落無聲,沈莫揚長立寒意當中,兀自對著父親消失之處發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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