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陸濂站著的位置,是麵朝著太陽的,此時,天際已經破曉,山頭上露出橙黃色的光,映紅了大片的山頭。我從來沒有在白雲山上看過日出,隻覺得非常的震撼。


    這時,張媒婆已經在墓碑上悠悠醒來,睜開眼睛就看到了天邊即將升起的太陽。


    “嗬,我沒想到,堂堂陸少,竟然會用這麽卑鄙的手段!”張媒婆冷哼了一聲,她的魂魄比那天晚上更加的虛弱了,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她的手臂上還殘留著我用短劍劃出來的傷口,不過看上去嚴重了很多,傷口的麵積更加的大了。


    “對付卑鄙的人,當然要用卑鄙的手段!”陸濂不以為意,笑著說,眼睛裏的光,是我看不懂的狠戾。我不由得有些心驚了一下,這樣的陸濂是我不熟悉的,是我覺得害怕的。


    先是翟家二爺,再是張媒婆,我已經不是第一次聽他們稱陸濂為陸少了。陸濂身為陸家人,本來是沒什麽問題的。但是,據我所知,陸家還有兩個兒子,都排在陸濂之前,也從來沒聽鎮上的人稱唿他們為陸少。陸濂的身份,到底是什麽。為什麽我在鎮湖住了近二十年,就沒有聽說過“陸濂”這個名字。


    陸濂當然不會知道我心裏的這點小九九,他轉過頭對我說,“你不用再害怕了,我在她的身上下了咒,除了我,再沒有人能把她從上麵放下來了。”


    太陽漸漸的升起來了,夏日的陽光一出來,就異常的灼熱。我看著張媒婆的魂魄在太陽的照射下嘶吼掙紮著,我心裏卻沒有半點報複的快感。


    張媒婆已經是年過半百的人,跟我奶奶的年紀差不多,看到她,我就會想起奶奶,現在落到這樣的下場,我心裏並不痛快。


    陸濂也是魂體,不能在太陽底下待太久,否則會損傷魂體,我看著陸濂:“我想跟她單獨說一會兒話。”我的眼眶酸酸辣辣的,為了不讓陸濂看見,不自覺的低下了頭。


    陸濂沒有攔著我,而是把一個小鈴鐺放在我的手裏,“說完之後,就用這個鈴鐺送她去投胎吧,她身上戾氣太重,不要跟她靠的太近了。”陸濂囑咐完,就沿著原路,頭也不迴的走了。


    小小的金色鈴鐺觸手冰涼,卻溫熱了我的眼眶,我知道陸濂不是殘忍的人。張媒婆有現在的下場可以說是罪有應得,但是,陸濂卻選擇放她投胎是我沒有想到的,卻是我內心所想的。


    羅韌曾說過,我這個人嫉惡如仇,卻偏偏特別的心軟,簡直是矛盾。


    我穩定了一下情緒,轉向張媒婆,她已經被熱烈的陽光折磨的不成樣子:“沈家為什麽一定要選我,為什麽羅淼不行?你實話告訴我,我不但放你去投胎,我可以幫你完成一個心願。”


    張媒婆苦笑了一聲,“本來就不是什麽秘密,告訴你也無妨,你的八字跟沈知寒相合,而且,是陰年陰月生,鬼胎的生活率會很大。至於羅家那丫頭,她身上少了一魂半魄,懷不了胎。”


    張媒婆停頓了一下,又繼續說道,“沈家惦記你們葉家的鸞鳳繡,我聽說翟家的人為了這個,也在找你麻煩。”


    我沉默著,太陽越來越灼熱,張媒婆已經再沒有說話的力氣了,被釘在石碑上的魂魄消散的幾乎透明了。


    我問她:“那你有什麽心願?”陸濂讓我送她去投胎,這個世界上,她連一縷魂魄都不會留下。


    張媒婆沉思了一下,露出悲傷的表情,“在我的床底下,有一個藍色碎花布包起來的包裹,裏麵有一個地址,幫我按著上麵的地址寄出去。”


    我最後看了張媒婆一眼,此時,太陽已經升的很高了。我把陸濂給我那個小鈴鐺放在張媒婆的手裏,沒一會兒,她的魂魄就徹底消失在了石碑上,消失之前,我看到了她臉上如釋重負一般的表情。


    我深吸了一口氣,感覺心裏有一顆大石頭落下去了。我迴到鎮上的時候,已經是大中午了。這個時候陸濂應該在睡覺,我就沒有迴陸家老宅,所以決定去繡坊看看。到了繡坊門口才發現上麵的封條已經被扯掉了,問了鄰居才知道,翟宇的死,警方已經定性為意外猝死,所以就撤了對繡坊的封鎖。


    這麽多天過去了,雖然屍體已經被清理了,但是屋子裏麵還是有一股腐爛的味道,縈繞在我的鼻尖,久久不能散去。


    這時,我突然想到翟宇那天晚上跟我說的事情,我沒有馬上進屋,而是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走到了門前種著的石榴樹下,我在石榴樹的周圍轉了一圈,果然看到背陽的一麵的地上,上麵的泥土有被挖過的痕跡。


    看來,翟宇應該沒有騙我,那件破損的嫁衣果然藏在這棵石榴樹的下麵。我還不知道這件嫁衣跟翟家有什麽淵源,但是,衝著翟家人不明不白的慘死了兩個人,這嫁衣絕對是兇物。確定了嫁衣真的埋在石榴樹下,我反而有點害怕起來了,誰知道這嫁衣的背後,到底是什麽東西。所以,沒搞清楚之前,還是讓它這麽埋著吧。


    繡坊棄了這麽久,屋子裏麵布滿了灰塵,我把所有的窗都打開透氣,開始收拾屋子。


    收拾到一半的時候,鐵叔來了,我看的出來,這段時間他很擔心我。但是,鐵叔知道我住在陸家,也就沒說什麽,隻是說最近鎮上不太平,讓我小心一點。


    我這才知道,因為翟家慘死了兩個人,教堂的鍾樓又“不明不白的”燒成了黑色,所以鎮上都在傳言教堂鬧鬼了。甚至還有人說,在半夜的時候,聽到了從教堂傳來的慘叫聲。


    謠言被傳的越來越玄幻,我聽後隻能苦笑不已,現在教堂那個位置,徹底變成了鎮上的禁區。


    不過鐵叔這次來,最主要的是為了來跟我商量什麽時候把奶奶的牌位送迴祖宅的事情。我這才恍然記起,奶奶已經去世快一個月了,是該把奶奶的牌位送迴祖宅了。


    鐵叔幫我看了黃曆,定了明天,我沒有異議,我也希望越快越好。


    這兩天沒有聽說翟家還有人死了,可能是迴蘇州去了,所以當天晚上,我還是決定住迴繡坊。這段時間,鎮上對我的風言風語很多,唾沫星子都能把我淹死,不過,他們都顧著我死去的奶奶的顏麵,並沒有對我做什麽。


    晚上,我剛準備洗澡,整理東西的時候,突然想起來,奶奶的那把短劍好像掉在墓地了。我連忙換上衣服,那把短劍是爺爺留給奶奶的,奶奶一直很珍重,知道自己病重,才給了我。我正準備出門,剛打開門,就看到站在門外的陸濂。


    陸濂似乎很好奇我為什麽大晚上的突然出門,盯著我看了很久,可能是以為我夢遊了。我思量了一下,覺得一個人去墓地太冒險了,那個地方不管去幾次,都會發生不好的事情。現在陸濂在,正和我心意。他就算不來,我也打算去陸家找他的。


    陸濂見過那把短劍,他知道那把短劍對我很重要。陸濂本來說他一個人去,讓我在家等著,但是墓地太大,隻有我自己知道我到底去過哪些地方。


    再加上,那把短劍傷過張媒婆,我不知道對陸濂有沒有影響,萬一……


    去的時候,我已經做了最壞的打算了,那天我離開的時候,沈知寒和沈默都在那個墓地,說不定沈家人已經把我的短劍拿走了。


    但是,我到的時候,發現墓地跟我們之前離開時候的樣子是一樣的,不像是有人來過的樣子。我憑著記憶,找到了當初放羅淼和沈默的那片空地。空地上,已經沒有了沈默的身影,旁邊的泥土上留著幾個腳印,看腳印的樣子不像是有人來帶走他的,倒像是他自己離開的。


    我覺得有點不對勁,沈默是自己離開的,那沈知寒呢?


    我連忙帶著陸濂往鍾樓的方向跑去,我記得沈知寒的那個墳坑就在鍾樓的邊上。那口紅木的合葬棺材還在,還沒接近棺材呢,我就覺得心跳加速,隱隱有些不祥的感覺。


    陸濂似乎看出了我的害怕,把我攔在身後,慢慢的朝著棺材走去。我很害怕,但是,控製不住,隻好亦步亦趨的跟在陸濂的身後。


    棺材裏麵,沈知寒依舊安靜的躺在裏麵。我還沒來得及仔細看,陸濂就立刻轉身拉著我後退了好幾步。


    我從陸濂的身後探出頭問他,“怎麽了?我還沒看仔細呢,短劍可能就在掉在棺材裏麵。”我剛說完,發現陸濂的臉色很不好。


    突然,陸濂的目光閃了閃,又拉著我退了幾步。我疑惑的順著陸濂的視線看去,原本還安安靜靜躺在棺材裏麵的沈知寒竟然坐起來了。


    剛剛沒有看仔細,我現在才看到,沈知寒身上的藤皮已經沒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身的白毛。那些白毛,就像是狐狸毛一樣,白的透明,但是長在屍體上麵,怎麽看都覺得詭異。


    “陸濂,他……他這時怎麽了?”我看著沈知寒的屍體,已經嚇的幾乎找不到自己的聲音了。


    陸濂倒是恢複了他原本的淡定,將我護在身後:“他屍變了,是我疏忽了!”


    我下意識的搖了搖頭,正想說話的時候,我看到沈知寒的頭慢慢的朝著我們這邊轉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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