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行!你真的願意跟我去北川嗎?”我一拍桌子,又驚又喜地確認道。


    我原本還以為楊雲行會推脫,沒想到他很快便答應了下來,我那準備的一長串說辭都沒有用武之地,弄得我在驚喜之餘多了幾分不知所措。


    “表哥和雲忠大哥幾番邀請,而且我也早想去和他們一起生活……先前是顧及著聖上,畢竟之前為了九皇子,我曾在聖上麵前麵前露過臉,不過眼下郭相國有意疏遠我與聖上。我順水推舟也不爭取,這半年多再無聯係。眼下離開想必也不會引人注目。”


    “更何況我也思念雲忠大哥和表哥,眼下終於能與他們團聚,我如何能不著急呢?隻不過——”楊雲行無神的眼睛一動不動,隻是脖子轉向屋外。我順著看過去,就看到他那個真的一副江湖騙子模樣的師父眼下穿著一件人模狗樣的道袍,正在灶台前忙活著,“可以的話,我想繼續和師父待在一起。雖然師父他有些市儈,但是在我最需要幫助的時候,是他救了我。眼下我也已經習慣了他照顧。所以如果要去北川,能不能帶上師父一起?”


    “這個自然可以啊,之前恪己大人還特地囑咐我邀請你們師徒一起去呢。一來他也很感激雲行的師父這麽多年對你的照顧,二來他也害怕這些年你已經習慣了和師父一起生活,忽然分開的話會不適應。眼下既然是希望你可以高高興興的,自然不願意教你為難啊。如果你們願意一起來的話,那真是再好不過了。”


    楊雲行鬆了一口氣,不由得笑起來:“雲行當年落難時候如何想到還能有今日呢?”


    我想起那封信裏的內容,神態不由得一變,隨即笑起來:“從前讓你吃了那麽多苦,你那兩個哥哥都眼巴巴等著要好好把這麽多年你該享的福氣都給你呢。今後,我們再也不分開了,我們一定會護著你的!”


    “嗯!”他笑起來宛如春水吹皺一般,“謝謝嫂嫂。”


    “哎呀,什麽嫂嫂……”我聲音一下小了不少,半天不由得傻笑了一聲,“還有一年多呢。”


    今天我雖然來得早,不過和楊雲行說了不少話,時間一轉眼就過去了。眼見著日頭偏西,我也打算離開了。臨走前我把前些日子做的草藥眼罩遞給楊雲行:“我之前在北川各地走訪知道了一個方子可以治療眼疾,前幾日我找了醫書特地對過很多本,自己稍微改得更加溫和一些。我之前聽你說起你的眼睛和煙熏有關係,而且還能勉強看到些光點,所以我想著或許能改善一些症狀。”


    我牽過他的手,讓他感受我眼罩的形狀:“我用紗布把草藥纏起來,你可以把它放在火爐邊上烘熱了,摸上去溫溫的,然後就能敷在眼睛上。我怕讓你不舒服,用的都是溫和的草藥,你多用一段時間試試,倘若覺得舒服,我就再給你去做。”


    “這是?”他摸著眼罩,好一會臉上忽然帶上驚喜的笑容,“這是嫂嫂給我做的嗎?”


    我笑了笑:“我之前幫你在太醫院問過了,有太醫建議最好是針灸試試看,但是我從大人那邊知道你本來身子就弱,又吃了這些苦,便覺得不能這麽武斷。這個也不是讓你看見的神藥,而是緩解你眼部酸疼的藥。”


    “哎?嫂嫂怎麽知道?我明明沒有與人講起……”


    我看著他驚訝的模樣,頗有點得意:“你確實沒有與我們說起,但是你的眼睛是遭了煙才會看不見的。這種酷刑之下眼睛即使看不見也會酸澀疼痛,這我可是知道的,別忘了我可是司藥女官啊,你們這些病人到底什麽症狀,我能不知道嗎?”


    “眼下要徐徐圖之,不可以冒進,隻有那些不懂藥理的人才會想著一步複明。你先用這些藥敷眼睛,等到眼睛那邊的酸脹疼痛緩解後,我們再來想辦法。這樣一步一步慢慢來,或許有一天還能讓你重新看見我們訥!你已經十年沒有見過恪己大人和唐小將軍了,一定也很好奇他們變成什麽樣了吧?”


    “真的有可能嗎?我的眼睛!”楊雲行聽完,臉上抑製不住地露出了笑容,“我真的還有機會看見嗎?”


    “可能,當然可能!雖然隻是可能,但是隻要我們一起去嚐試,一步一步按部就班地接受治療,總歸會向著更好的方向發展的。”我拍了拍那些草藥眼罩,“所以你可一定要記得敷這些草藥,如果有什麽不舒服的,就讓你師父來城中太師府上找我,我們再調整方子。”


    “好,謝謝嫂嫂!”他忽然停頓了一下,“我,我還沒見過你的樣子呢?從前我總篤定唯有這天下第一的美人才配得上表哥,想來嫂嫂一定是天人之姿花容月貌!”


    我眯著眼睛笑了笑:“那你可能要失望了,我長相無什麽特別的。比起恪己大人他們更是平平無奇。”


    “那我,可以摸一摸嗎?”他猶豫了一會,輕聲說道,隨即著急地解釋起來,“就是摸一摸臉,眼下我看不見,隻有這一個辦法感受別人的模樣……有些冒昧了……”


    我大概有些理解周恪己唐雲忠他們對楊雲行的寵愛了,他真的太討人喜歡了!我笑嘻嘻地把臉湊近一些,扶著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臉頰上:“摸吧摸吧,再怎麽說我也算你未來嫂嫂呢,你想知道我的模樣那不是很正常嗎?”


    冰涼又柔弱無骨的手指在我臉上劃動,時不時撓得我有點癢癢的,好一會,楊雲行的指腹在我的臉頰上停頓下來,蹭了蹭:“嫂嫂有個酒窩?”


    “有哦,不過隻有一邊臉頰有。”那力道實在是太輕了,像是什麽羽毛拂過臉頰一般,我被撓得有點想笑。


    楊雲行又順著我的鼻梁摸到了眉骨,順著眼眶點了一圈之後放下手,未語卻先笑了起來。


    我摸著自己臉頰,在癢癢的位置狠狠撓了幾下,跟著他笑了起來:“也不用笑吧。我就是長得沒有那麽好看,倒也不至於長得招笑的。”


    “不是。”楊雲行搖著頭憋了片刻,隨即忽而又笑了起來,“我想起了小時候,姑母問我們表哥適合什麽樣的姑娘,然後雲忠大哥說,高高興興的!”


    “什麽?”我一愣。


    “雲忠大哥說,表哥適合找個高高興興的姑娘,沒想到旁的話倒是另說,這看似離譜的話倒是一語成讖了。”


    我皺著眉想了一會,最後不由得也失笑:“如此離譜,倒像是唐小將軍說出來的話呢。”


    ·


    高高興興?高高興興個屁,整個大越沒有比我更不高興的人了!


    “哈哈,我家那個嬌生慣養的孫女當時不知道為北川侯花了多少心思,結果沒想到北川侯最後居然為了你在聖上麵前請旨賜婚。老夫還在感慨這緣分當真捉摸不透,我家那不成器的孫兒又信誓旦旦說非你不娶,弄得我們懂事溫婉的竹蘭也好生尷尬。”


    唐老將軍爽朗地大笑起來,舉起酒盞跟一旁略帶幾分嫌棄的廖清河一撞杯:“清河,你這義女是有幾分手段的,你可不能小看她哦!你瞧瞧,我家兩個好姑娘,說出去都知道是京城一頂一的漂亮識大體,卻就是比不過許大人呢。”


    我拿著筷子假吃,抬眼戰戰兢兢地望向對麵的唐金玉和唐竹蘭,兩人臉色都格外難看,在唐老將軍調侃她們的時候表情便越發難看——他奶奶的,這是什麽全新的殺人方式嗎?借刀殺人嗎?為什麽我要坐在這裏?


    我該說什麽?這個場麵下我還能做什麽?不要說得好像是我刻意去搶什麽一樣好嗎?


    需要我提醒你嗎老將軍,唐金玉是自己避嫌周恪己,害怕被牽連,在我出現在溫賢閣前幾個月內,她都沒有試著去探望一次,甚至後來親近三皇子也是她先開始的。而唐竹蘭則是唐揆榮這幫老狐狸打算用來牽製唐雲忠的工具,為的就是讓唐家兵權不外落。這兩件事情的核心都是你們唐家的算計和布局,別弄得好像多麽偶爾一般。


    眼下這麽複雜的事情,這老匹夫說得就好像我們幾個男男女女在相互糾結在一起演話本故事一般。裏麵的那些盤算和詭計是隻字不提,看這意思哪怕由頭是利益驅使和懦弱,目下唐老將軍也要假扮成仿佛我搶了男人一般嗎?


    要換個地方大約我就要掀桌子了。可惜,這裏是唐府,我雖然脾氣爆,但是我膽子確實不大,眼下借我個膽子我也不敢在唐家掀了唐老將軍的桌子啊。


    “……老將軍這話說得,許梨這孩子忠厚老實,哪裏有什麽手段,年輕人之間的緣分有時候就是捉摸不透,何必因為這種小情小愛做文章呢?”廖清河在府裏雖然訓我訓得格外歡實,出來之後還是站在我這邊的,“北川侯德薄,斷然配不上唐家女兒,眼下聽聞金玉將要與太子喜結連理,這才是金玉良配。至於唐小將軍,北川苦寒,京城高門女子如何能在那苦寒之地長久居住?目下聽聞竹蘭將與禮部侍郎之子成婚,兩人均在京中居住,便忍受骨肉分離之苦。如此安排,不比唐小將軍合適麽?”


    “你這得了便宜還賣乖的老家夥,這話說得真叫人生氣。”唐老將軍悶笑起來,為廖清河添了一杯酒,“眼下你可有得苦惱了……你這一個女兒忽然招了兩個女婿上門,你這做老丈人的心裏不得盤算盤算?”


    “北川侯已經向聖上請旨賜婚,此事斷不得更改,何來的兩個女婿?”


    “此言差矣,眼下這道旨意可是已經收迴了。老夫知道太師您偏心北川侯大人,畢竟那也是您最得意的學生。不過我們家雲忠雖然比不得北川侯天人之姿,德行昭昭,但是也是英武不凡一表人才啊。而且許大人這般跳脫的性子,要我說可要找個活潑些的一起玩鬧才好呢。北川侯溫文爾雅,是儒家君子典範,與他成親難免要拘束性子吧?”


    唐老將軍的話讓我微微皺眉——這是什麽意思?他非要唐雲忠在我和周恪己的關係之間插一腳做什麽,他真的是在說婚配之事嗎?


    “老將軍真是,不知的聽您這話說得,還以為您老糊塗已經昏聵得不成模樣了。”廖清河皺皺眉,小聲吐槽了一句,“這是聖上欽定的姻緣,您非要橫插一腳做什麽?眼下旨意隻是暫且收迴,又未曾修改,豈容我等臣子置喙?”


    “哎……清河你哪裏懂呢?聖上要老頭的命,老夫絕不辯解半句,然而事關子孫,心裏難免生出不忍。為了這些討債鬼,就是把我這把老骨頭豁出去了也無所謂。我這般見慣生死的人,看到自己孩子不愉快,還是總想幫幫他。”


    唐老將軍歎了一口氣,抬眼瞟向我:“雲忠這孩子說,娶不到許姑姑,這輩子便再不成婚了,我是罵也罵了,打也打了,道理說得嘴都酸了。他還是執著,老夫能怎麽辦呢?這麽多子孫,他陪在我身邊時間最長,這麽小便跟我出生入死。我哪裏忍心看他這樣呢?”


    他歎了一口氣:“怎麽辦?還能怎麽辦?我總不能見著他就這麽沒了啊,我不忍心啊。所以才要為他爭取爭取。我這般薄情的人,怎麽最像我的孫子反而是個情種呢?”


    我一愣,從那話裏有話的感慨中忽然意識到了什麽。


    等到這一頓尷尬的筵席總算散場,我帶著一個迴去還得填一碗麵條的胃準備上馬車。老將軍出來送我和廖太師,他站在馬車邊等了一會,忽然轉頭問我:“許大人可知道答案了?”


    我點點頭:“大約猜出了。”


    他微微歎了一口氣,神態褪去了一貫的豪邁放蕩,眉眼間忽而顯露出幾分老態與疲倦:“猜出便好猜出便好,家家有本難念的經,老夫也隻能道一聲抱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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