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白居易此時尚未打算就此隱居一生。


    據白居易觀察,唐敬宗雖然荒淫,但用的宰相如牛僧孺、李程、竇易直等皆為正直之士,朝政也不至於大亂。李逢吉雖然熱衷於黨爭,但也沒有做過嚴重危害民生的事情。掌權的宦官梁守謙、王守澄等都比較低調、收斂,不像吐突承璀那樣張揚跋扈。因此唐敬宗即位一年多,也沒惹出大事。


    白居易覺得自己春秋富餘,還可以做些事情,不甘就此賦閑。此時牛僧孺已出任武昌節度使,於是他上書李逢吉和李程,請求重新安排工作。


    李逢吉和李程很高興白居易還願意出來工作,於是給他安排了一個好位置——蘇州刺史。


    也許李逢吉的考慮還是和當初一樣,讓白居易繼續擔任牽製李德裕的角色。因為此時屬於牛黨的蘇州刺史李諒正好任期屆滿須調迴長安,由白居易接任蘇州,可以確保蘇州這個重鎮繼續掌控在牛黨手裏,而白居易在杭州深得人心,又是享譽天下的名士,李黨也提不出反對的理由。


    由此也可見,在時人眼裏,白居易不再是當年那個莽莽撞撞、敢和皇帝當麵吵架的愣頭青年文人,而是成長為務實幹練、沉著穩重的成熟職業官僚了。


    於是,經過在洛陽約十個多月的閑居生活後,白居易於寶曆元年(825年)三月四日接到黃紙詔書:“除蘇州刺史。”


    蘇州也是與杭州同列的江南名郡,自然是值得向往的地方。但白居易還是舍不得他精心營造的洛陽小宅。因此,他收到任職詔書並未“克日赴任”,而是直到三月二十九日才動身前往蘇州。


    出發之前,他還一個人跑到城東去與花“告別”,並寫下《除蘇州刺史別洛城東花》雲:


    “老除吳郡守,春別洛陽城。


    江上今重去,城東更一行。


    別花何用伴,勸酒有殘鶯。”


    這次白居易前往蘇州的路線就是一年之前他從杭州迴來的路線,所以一路上的地方官都是熟人,接待應酬自然是熱鬧非凡。


    宣武節度使、汴州刺史令狐楚曾是白居易的老領導,白居易再到汴州,受到令狐楚的熱烈歡迎和周到接待。白居易作《奉和汴州令狐相公》詩,詩中自注:“奉陪遊宴,凡經五日。”


    白居易在汴州一住就是五天,可見他與令狐楚兩人交情深厚,非同常人。


    這樣一路走下來,直到五月初五,白居易才走到蘇州。


    到蘇州初步交接之後,白居易照例作《蘇州刺史謝上表》,上奏朝廷謝恩,並表達了自己恪盡職守的決心。


    蘇州在元和年間戶數超過十萬,按一戶五人至十人來算,並考慮古代人口統計的局限性等因素(包括統計方法、統計技術、因按人頭征稅導致大量瞞報等),估計約有人口五十萬至一百萬,是當時唐朝全國最大的城市之一。


    大城市有大城市的難處。這種地方必然利益關係複雜,事務繁钜,要治理好實非易事。


    白居易的前任是李諒。李諒此人生平已不可考,隻知道他是牛黨成員,離任後迴到禦史台任職。


    李諒有很多事情要交代,因此與白居易兩人的工作交接用了十多天才完成。


    蘇州屬浙江西道管轄,此時浙西觀察使是李黨領袖李德裕,如何處理與觀察使的關係,是牛黨的每一任蘇州刺史都必須麵對的大問題。


    白居易在政治利益上被歸屬於牛黨,但畢竟不是牛黨的核心成員。雖然在長慶元年的進士複試案中,白居易與李德裕鬥過一個迴合,然而總的來說兩人不存在激烈的矛盾衝突。白居易性格中具有較為世故圓滑、精於周旋協調的一麵,他固然不會和李德裕套近乎,但也犯不著為公事得罪李德裕。他的基本方針是維持台麵上的和氣,盡量不使矛盾公開化。


    白居易在蘇州曾寫過一首長詩《小童薛陽陶吹觱篥歌和浙西李大夫作》,這首詩是白居易與李德裕、元稹、劉禹錫三人的唱和之作。劉禹錫時為和州刺史,屬淮南道管轄,地界與浙西的蘇、常、潤三州相鄰。


    李、元二人所作均已佚失,隻有白、劉的作品分別保存在各自的詩文集中。


    從詩的內容來看,白居易專注於描寫小童吹笛之妙,完全沒有提及李德裕,如果不是題目中有“和浙西李大夫作”等字樣,根本無法想象這和李德裕有何關係。


    因此,這次聚會的氣氛是非常怪異的。大概是元稹、劉禹錫為了緩和李德裕和白居易的關係(元、劉均為李黨成員),使李德裕不至於給白居易出難題、穿小鞋,才組織了這麽一次聚會。


    白居易當然願意和李德裕簽訂這樣一個“互不侵犯條約”,而李德裕也疲於應付牛黨的挑戰,不希望蘇州無端生事,因而李、白二人都出席了聚會,但大家都心照不宣,隻有表麵的客套,沒有實質的交流。白居易也因此留下了一首文題不符的奇怪詩作,供後人想象猜測。


    協調好了上下級關係,白居易又開始了忙碌的工作。他在給元稹的詩《秋寄微之十二韻》中說:


    “娃館鬆江北,稽城浙水東。


    屈君為長吏,伴我作衰翁。


    旌旆知非遠,煙雲望不通。


    忙多對酒榼,興少閱詩筒。


    淡白秋來日,疏涼雨後風。


    餘霞數片綺,新月一張弓。


    影滿衰桐樹,香凋晚蕙叢。


    饑啼春穀鳥,寒怨絡絲蟲。


    覽鏡頭雖白,聽歌耳未聾。


    老愁從此遣,醉笑與誰同。


    清旦方堆案,黃昏始退公。


    可憐朝暮景,銷在兩衙中。”


    這樣忙碌,以至於蘇州刺史都沒有自己的生活了,正如他在《題籠鶴》中感慨的那樣:


    “經旬不飲酒,逾月未聞歌。


    豈是風情少,其如塵事多。


    虎丘慚客問,娃館妒人過。


    莫笑籠中鶴,相看去幾何。”


    在蘇州刺史任內,白居易為了便利蘇州水陸交通,開鑿了一條長七裏西起虎丘東至閶門的山塘河,山塘河河北修建道路,叫“七裏山塘”,簡稱“山塘街”。


    這一年,白居易已經五十五歲,難得還有這樣高的積極性來投入工作。


    然而年事既高,不服老真不行。


    寶曆二年(826年)五月,白居易在視察蘇州外郭城防時從馬上墜跌,腰骨和腿骨均被摔傷。加上長期飲酒,傷肝傷肺,白居易經常咳嗽致血,一向不太好的視力也更加嚴重下降了。


    健康的惡化使白居易不得不向朝廷申請休假。病情太重,三個多月仍不能痊愈,而按照唐朝的製度,“職事官假滿百日,即合停解。”意即請假滿一百天的,職務就解除了,相當於自動辭職。


    白居易此時不得不考慮離開蘇州了,他在《自詠五首》其三中寫道:


    “公私頗多事,衰憊殊少歡。


    迎送賓客懶,鞭笞黎庶難。


    老耳倦聲樂,病口厭杯盤。


    既無可戀者,何以不休官。”


    其五寫道:


    “官舍非我廬,官園非我樹。


    洛中有小宅,渭上有別墅。


    既無婚嫁累,幸有歸休處。


    歸去誠已遲,猶勝不歸去。”


    這一次,白居易能不能如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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