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白的理想注定落空。


    唐肅宗是亂世天子,他繼承了天寶盛世的成果,在致力平叛的同時嚐試解決天寶以來政治、經濟體製運作中的各種弊端,並為身後的帝國打下了一定基礎。


    但是,由於他的主要精力在平叛,無法對後宮、宦官勢力的膨脹進行限製,反倒給安史之亂後的重建留下了難消的隱患,這是肅宗個人的不幸,也是大唐帝國的悲哀。


    在肅宗七年的帝王生涯中,有兩個鮮明的主題:一是“北集戎事”,也就是組織平叛,收複兩京、消滅叛軍;二是“南奉聖皇”,也就是處理好自己與太上皇玄宗的關係。


    唐玄宗避地西蜀,肅宗即位靈武,形成皇帝與太上皇並存的特殊狀態。


    玄宗通過頒行誥旨、委派宰相等方式對肅宗政治進行滲透和幹預,肅宗則力圖減弱玄宗的影響。


    玄宗迴京後,肅宗通過罷免玄宗委任宰相、逼迫玄宗遷宮西內、離散玄宗身邊親信等手段,使其逐漸喪失政治權力。


    這一過程中,大唐中央權力實際上處於“二元格局”,治國理政方麵難以有什麽大作為。


    李白“今聖朝已舍季布,當征賈生”的想法也沒有什麽用。


    上元元年(760年),李白迴到潯陽,登上廬山。


    這次登廬山,更像是一次告別。


    在李白的一生中,廬山與他始終有著不解之緣,每當仕途受挫時,他被廬山召喚而來,而廬山的寧靜給了他最好的安慰。現在李白老了,他似乎預見了自己將不久於人世,他要向這座山告別了。


    在《過彭蠡湖》一詩中,李白傷感地說:“青嶂憶遙月,綠蘿愁鳴猿。水碧或可采,金膏秘莫言。餘將振衣去,羽化出囂煩。”


    在另一首《下尋陽城泛彭蠡寄黃判官》詩中,李白道:“石鏡掛遙月,香爐滅彩虹。”


    從“青嶂憶遙月”到“石鏡掛遙月”,這“遙月”究竟是山中之月,還是李白的化身呢?


    “香爐滅彩虹”,這句詩再次將他二十六歲那年的廬山之行連接了起來,隻不過那時的彩虹,現在已經消散、熄滅了。


    李白一生中留給廬山的詩歌並不算多,其中大部分都是在潯陽獄中寫下的。盡管如此,李白還是用他天才的情思給廬山增添了無窮的魅力。


    在李白的筆下,廬山是戰雲密布的:“樓船若鯨飛,波蕩落星灣”(《豫章行》)、“風高初選將,月滿欲平胡”(《中丞宋公以吳兵三千赴河南軍次尋陽脫餘之囚參謀幕府因贈之》)。


    李白筆下,廬山更多的是空靈:“霜清東林鍾,水白虎溪月。天香生虛空,天樂鳴不歇”(《廬山東林寺夜懷》);是可以洗去內心汙濁的明淨:“而我樂名山,對之心益閑。無論漱瓊液,且得洗塵顏”(《望廬山瀑布二首》其一)。


    在李白看來,廬山還有他人無法領略的壯觀:“登高壯觀天地間,大江茫茫去不還。黃雲萬裏動風色,白波九道流雪山。”


    此句來自李白最後一次來到廬山寫的《廬山謠寄盧侍禦虛舟》,這是所有寫廬山的最好的篇章之一:


    “我本楚狂人,鳳歌笑孔丘。


    手持綠玉杖,朝別黃鶴樓。


    五嶽尋仙不辭遠,一生好入名山遊。


    廬山秀出南鬥傍,屏風九疊雲錦張。


    影落明湖青黛光,金闕前開二峰長,銀河倒掛三石梁。


    香爐瀑布遙相望,迴崖遝嶂淩蒼蒼。


    翠影紅霞映朝日,鳥飛不到吳天長。


    登高壯觀天地間,大江茫茫去不還。


    黃雲萬裏動風色,白波九道流雪山。


    好為廬山謠,興因廬山發。


    閑窺石鏡清我心,謝公行處蒼苔沒。


    早服還丹無世情,琴心三疊道初成。


    遙見仙人彩雲裏,手把芙蓉朝玉京。


    先期汗漫九垓上,願接盧敖遊太清。”


    盧侍禦虛舟就是盧虛舟,字幼真,範陽(今北京大興縣)人,唐肅宗時曾任殿中侍禦史,曾與李白同遊廬山。


    人們對於廬山的感觀,多是秀麗空靈,而李白用他寬廣的胸襟,給廬山注入了一股宏闊壯觀的氣象,這氣象包容萬物,延綿不絕。


    正是這位過客給廬山寫下的五色斑斕的詩句,為廬山留下了瑰麗篇章,使秀麗的廬山從此有了蔚為壯觀的解讀和豐富內涵。


    李白離開了廬山,但這裏人們始終沒有忘記著這位翩若驚鴻的詩人。五老峰下李白曾隱居的山穀被命名為青蓮穀,穀中有李太白書堂,明代還曾在附近建過青蓮寺。


    今天,這些建築都隨著時間遠去,但他的偉大詩歌必然萬載流芳。有了那些雕刻在人們心中的名句,對於廬山來說,已經足夠了。


    從廬山下來,李白返迴章郡家中,與宗氏相聚。


    乾元三年,史朝義殺死父親史思明,率兵向南騷亂。太尉李光弼率領百萬大軍,出鎮臨淮,抵抗史朝義。


    李白請纓,冀申“一割之用”,“可惜半道病還”,隻好在《聞李太尉大舉秦兵百萬出征東南懦夫請纓冀申一割之用半道病還留別金陵崔侍禦十九韻》中感歎:“天奪壯士心,長籲別吳京”“舊國見秋月,長江流寒聲。帝車信迴轉,河漢複縱橫。孤鳳向西海,飛鴻辭北溟。因之出寥廓,揮手謝公卿。”


    上元二年(761年),李白沿長江東下金陵。春,流落江南金陵一帶,靠人賑濟為生。


    五月,在遊涇縣時舊病複發,還,住在金陵。冬,到曆陽,赴宣城,去南陵,宿五鬆山。


    在曆史上,論及與安徽關係的密切、影響的巨大、知名度高的詩人文學家,非李白莫屬。


    李白在安徽留下了很多文化遺產。


    李白在安徽東西南北各地遊曆中寫下了詩歌192首,文9篇,這個數量占其一生創作總量近五分之一,遠遠多出他在他的家鄉蜀中以及另兩個寓居地安陸、兗州一帶所寫數量,也多出他在京洛、吳越、金陵、江夏一帶寫作數量。


    這些詩文作品中有許多是名篇,如《望天門山》、《獨坐敬亭山》、《秋登宣城謝朓北樓》、《宣城謝朓樓餞別校書叔雲》、《贈汪倫》、《宿五鬆山下荀媼家》、《秋浦歌十七首》等,有很高的文學價值、曆史文化價值。


    這些詩文是李白給予安徽一宗最豐厚的文化遺產,它們對安徽後來詩風文風的興盛起了極大的推動作用。李白題詠過的地方也吸引了很多文人墨客前來賞玩,如敬亭山、齊山、采石就成了三座詩山,其流風餘韻一直影響到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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