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應該放開小謝的手的。


    要是沒放開,或許就不會被分開了。


    小謝不想放開他的,是他考慮太多,非要放開小謝。


    小謝看起來那麽冷淡沉靜,實際上膽子也不大吧,否則從夢境中醒來後,也不會一直纏著他要抱要牽手了,遇到這種事,他該多害怕。


    萬一小謝沒有從獸潮中脫身,出了什麽事……


    溪蘭燼心尖顫了顫,越想越陷入自責的泥沼,隻能閉上眼,深深唿出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暫時不要去想。


    再睜眼時,溪蘭燼才注意到自己身上冒著的淡淡金光。


    他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不對,抬了抬手,擰起眉心。


    這是個什麽法訣,好像沒在術法書上見過啊。


    但方才危急關頭,他的的確確就是不假思索地捏了這個法訣,才不至於被擠壓撕扯成碎片。


    盯著自己的手看了半晌,溪蘭燼腦子裏自動浮現出幾個字:金身術。


    好像是一種護體的術法,修煉的難度……不記得了,反正不是練氣築基期能學會的。


    又是原主的意識殘留嗎?


    溪蘭燼很想往這個方向想,但潛意識裏知道,似乎不是這樣。


    夢魅說,夢境是截取記憶來編造的。


    一個朦朧的猜測冷不丁撞進腦子裏,溪蘭燼無端打了個寒顫,一時不敢去觸碰,默默抱緊了身下妖獸的脖子,力道又縮緊了幾分。


    倒黴的妖獸眼前一黑,被勒得差點厥過去,悶悶地哀嚎了幾聲。


    溪蘭燼鬆了鬆手,鼓勵地拍了拍它的腦袋:“堅持住!”


    那隻妖獸掙紮起來,試圖把背上的東西摔下去,可惜獸潮太密,幾乎沒什麽空隙,很多體型小一些的妖獸都不是自己在跑,而是被其他妖獸擠著,雙腿懸空朝前湧,摔倒在地被活生生踩扁的也不在少數。


    嚐試幾次失敗後,那隻妖獸累得夠嗆,隻得放棄。


    妖獸不好受,溪蘭燼也不好受,被顛得頭暈眼花的,胸悶惡心,有點暈車。


    也不知道這些狂躁的妖獸跑了多久,不知不覺中,周圍的獸潮疏散開來,逐漸變少,直到那隻獨角妖獸奔進了一個小山穀中,洪流般的獸潮才徹底消失。


    獨角妖獸一瘸一拐地往溪水邊走,想要去喝點水,奈何它一路上都馱著個人,還沒走過去,搖晃了一下,就累得厥倒過去。


    溪蘭燼雖然搭了個順風車,但也被顛得頭腦昏沉,落地時雙腿發顫,差點就地跪倒,好險扶著樹沒倒下去,隻感覺渾身的骨頭都被顛散了,骨縫間酸酸麻麻的疼,忍不住嘶了口涼氣。


    他半蹲下來,打量了眼比他狀況還差的獨角妖獸,見它都要吐泡沫星子了,左右看了看,隨手折了片大葉子,攏了攏,腳步打著飄去盛了點水,蹲下來放到它嘴邊:“辛苦辛苦,給你的車費。”


    獨角妖獸一路上都在憤怒地思考該如何生吃了這膽大包天的人類,此時也沒力氣吃人了,有氣無力地看了他一眼,猶豫了片刻,還是埋下腦袋,趴在地上舔水喝。


    溪蘭燼笑了笑,忍著渾身的酸疼站起身,低頭拉開袖子。


    那截因為習慣,幾乎忘了存在的白繩已經斷開了,光禿禿地剩個圈兒在他手腕上。


    他看了半晌,沒有把已經沒用了的發繩取下來,垂下了袖子,腦子逐漸冷靜下來。


    小謝身上穿的是蛟龍皮所製的法衣,說不定沒出事,隻是不知道這裏離獸潮爆發的地方有多遠,小謝又被卷去了哪裏?


    雖然很擔心謝拾檀的安危狀況,溪蘭燼還是沒有傻乎乎地立刻跑出去找人。


    一則他不知道方向,二則方才為了維持金身術,他的靈力已經耗光了,身體狀況也不甚好,秘境裏隨處都可能掩藏著危機,至少要等身體恢複一點再說。


    希望小謝千萬不要有事。


    否則……他也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山穀裏十分靜謐,但在秘境這種地方,越安靜可能反而埋藏著危險。


    溪蘭燼衡量了片刻,感覺自己現在這樣子,出去了也是給其他猛獸送菜吃,便就地尋了個大樹,估摸著這樹應該不是什麽靈物變的不會吃人,才動手挖了個樹洞,鑽進去扒拉周圍的枝葉擋好,盤膝坐下,打坐恢複。


    秘境裏的靈氣比外邊濃鬱純粹得多,恢複速度也快了很多,幹涸的靈脈重新奔湧出靈力。


    吸收靈力的速度越來越快,溪蘭燼隱約感知到丹田內貯藏的靈力好像要超過這個境界的限製了,一層無形的屏障似乎就在近前。


    溪蘭燼想也不想,就選擇了衝破那層屏障。


    本以為會有些阻礙,沒想到那層無形的屏障應聲破開,幾乎沒有任何阻滯。


    屏障破開的瞬間,丹田內所能容納的靈氣瞬間膨脹了數十倍,以溪蘭燼為中心,周圍形成了一個小小的靈力漩渦,吸收進這些靈力之後,渾身也輕盈了不少。


    溪蘭燼懵懵地睜開眼,感受了體內充沛的靈氣。


    他這是……築基了?


    先前看書,書上不是說,初次築基比較困難,失敗幾次也很正常,最好有師長在旁盯著,或者服用築基丹增加突破幾率麽?


    溪蘭燼先前還琢磨著,要不順便在化南秘境裏找點築基丹所需的材料,等出去了再去趟藥穀,花靈石請司清漣幫忙煉一爐築基丹,沒想到他突破築基期比吃飯喝水還簡單自然。


    要不是意識很清醒,他都要以為這是夢魅編織的另一場夢境了。


    在樹洞裏沉思了片刻,溪蘭燼摸了摸喉嚨,發現被凍傷後一直隱隱作痛的咽喉也不疼了。


    不錯嘛,升級了還自帶殘血修複的,幸好沒吃藥,否則豈不是虧了?


    溪蘭燼心安理得想著,從儲物玉牌裏翻出千裏順風行送的術法書,飛快掃了眼目錄,翻到那一頁,看清術法的介紹,眼睛頓時亮晶晶:“有了!”


    這一頁上,是一道追蹤尋人的術法,隻要有沾染過對方氣息的物件,便能施術尋人。


    他手上有一圈小謝的頭發所化的繩子,沒有比這個更適合的物件了吧?


    溪蘭燼興致勃勃的,目光往下掃,還沒看清法術的要訣,背後冷不丁竄上股寒意。


    隨即指尖一點一點地冰涼了下去。


    唿吸不知何時開始變得冰冷,像是在數九寒冬,被剝光衣服丟進了冰天雪地中,溪蘭燼眼前一陣眩暈,發著抖抬起頭,樹洞前掩映的枝葉間,隱約窺見了外麵的天色。


    外麵的天空不像在花海裏時,是虛假看不清的,此時天色暗沉下來,已經入了夜。


    寒花開始躁動了。


    並且反應格外厲害。


    手上那條繩子已經斷開,沒有了那一絲庇護,溪蘭燼這才真正知曉了,寒冰魄花帶來的折磨有多可怕。


    他渾身都在發著冷顫,因為寒冷,渾身的骨骼和皮膚都在刺痛,隻能無力地蜷縮成一團,想要抱住自己,腦海裏混沌一片。


    體內衝撞的寒氣讓他幾欲嘔吐,頭疼欲裂。


    好冷……太冷了。


    小謝呢?


    小謝去哪裏了?


    樹洞裏也成了冰窟,寒氣無孔不入,從體內蔓延到體外,再切割開每一寸肌膚,生生的疼。


    正在此時,溪蘭燼模糊感應到,不遠處似乎有幾縷陽氣。


    此時任何一絲的溫暖都成了無比巨大的誘惑,他都沒有多想,便從樹洞裏跑了出去,走了兩步,才因為寒氣導致的體力不支,又倒迴了地上,唿吸淺淺地靠坐在樹下,差點就這麽昏死過去。


    那幾縷陽氣逐漸靠近了,腳步聲停留在幾步之外,然後似乎有人叫了聲什麽。


    溪蘭燼遲鈍了幾秒鍾,才反應過來,那是聲充滿了驚訝的:“談溪?竟然是你?!”


    隨即是另一道偏虛弱的聲音:“宋表弟,你認識他?”


    聲音有幾絲模糊的熟悉,本能地讓他感到厭惡。


    溪蘭燼朦朧地抬起頭,眨了幾下眼,才看清那倆人。


    冤家路窄,都是熟人。


    一個是此前在仁仙城找他麻煩,還給他種下了寒冰魄花的變態宋曄,另一個是貪心不足,殺了夢魅,引發了這場獸潮,害得他和謝拾檀分開的萬柏。


    對陽氣的渴求瞬間被抑製到了最低點,溪蘭燼盯著萬柏,眼神慢慢冷下來。


    好得很。


    他漠然地想,不知道算你運氣差還是運氣好,居然沒在那場獸潮中被踩死。


    被那雙漆黑的眼瞳直勾勾盯著,宋曄和萬柏沒來由地瘮得慌。


    雖然此時坐在樹下的溪蘭燼明顯比他們狼狽得多,黑發淩亂地披散在肩頭,俊秀的麵容蒼白如紙,每喘一下氣,都需要耗費很大的力氣似的,喪失了平日裏那股朝陽般的蓬勃生氣,此時一身紅衣坐在那裏,籠罩在一股陰鬱之中,像隻詭麗的豔鬼。


    萬柏在獸潮中受了不輕的傷,又被溪蘭燼這麽盯著,渾身不住地發毛,反應了會兒,才意識到宋曄剛剛叫的名字,臉色瞬變:“宋表弟,你剛剛說他叫談溪?他就是那個談溪?妄生仙尊的那個……”


    宋曄冷嗤了聲,打斷他的話:“表哥,你還真信了?什麽和謝仙尊有一道情,都是假的,傻子才信這種東西。”


    萬柏還在驚疑不定,宋曄的目光就迴到了溪蘭燼身上,上下打量著他,看出那張俊秀的麵孔上隱約的隱忍,嘴角勾起絲古怪的笑:“上次讓你們給跑了,這次可不會了……看你這樣子,身體裏的寒花發作了?”


    居然在這種時候遇到這倆人。


    溪蘭燼壓著唿吸,虛虛握了握手指,心裏殺意翻湧。


    宋曄舔了舔嘴唇,笑意愈深:“很難受吧?想要男人的撫摸擁抱想得快發瘋了是不是?”


    他湊近了幾分,肆無忌憚地打量:“求我啊,小賤貨,你不是囂張得很嗎?我告訴你,小爺想要的人,還沒跑掉的。”


    那股令人厭惡的氣息逼近,溪蘭燼胃裏一陣翻騰,惡心得差點吐出來。


    倒是萬柏瞅著自己利欲熏心的表弟,忽然有些不安起來:“宋表弟,萬一他當真和妄生仙尊有什麽牽扯,你動了他,不止你我二人,連你爹、甚至整個飛虹門都要倒黴。”


    宋曄不耐煩:“我都說了,不可能,我上次撿到他時,他還呆呆的,問什麽說什麽,就是個無父無母無依靠的孤兒,哪會認識妄生仙尊。”


    想起溪蘭燼望著他們的眼神,萬柏還是不放心,皺皺眉思索了一下:“不行,我總覺得心裏不太踏實,你完事了就把他殺了,這樣就算他真和妄生仙尊有什麽牽扯,死在秘境裏,妄生仙尊也找不到線索。”


    宋曄敷衍:“行吧行吧,表哥,你膽子怎麽忽然變那麽小了?我聽我爹說,你上次拿了個凡人富商一萬靈石,屠了他對手全家老小一百多口人,也沒見你那時候害怕啊。”


    在夢魅編織的夢境中,被一百多個惡鬼生生啃噬盡骨肉的恐怖迴憶再次襲來,萬柏打了個寒顫,色厲內荏罵道:“胡說八道什麽,要辦事就快點!”


    宋曄哦了一聲,很有興致地打量溪蘭燼。


    他不是第一次用寒冰魄花了,知道中了這寒花後會有什麽有趣的反應。


    再硬的骨頭,碰到寒冰魄花也會變成個主動纏人、任人騎跨的小賤貨。


    但他低下頭,撞上的卻不是充滿渴望和哀求的眼神,而是道冰寒刺骨的目光。


    宋曄不由打了個寒戰,反應過來後,第一反應是惱火:“你清高什麽,老子還碰不得你了?這段時間寒花發作,沒少找男人解癮吧!”


    溪蘭燼冷冷盯著他,心頭的某些疑惑在聽到這對表兄弟的對話時,得到了解答。


    他大概率是誤會原主了。


    看這樣子,不是原主招惹了飛虹門,而是這個變態見色起意,被原主捅了一刀後惱羞成怒,又不好意思把實情放到明麵上,就宣揚說他是偷溜進飛虹門禁地的小賊。


    宋曄本來想等著溪蘭燼受不住寒花的折磨,丟掉一身傲骨,像個青樓楚館裏的妓子求恩客一樣,主動乞求他觸碰,哪知道溪蘭燼始終隻是靠坐在樹下,明明是仰頭看來,卻仿佛居高臨下,望著他的眼神像在看微不足道的螻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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