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隻鳥緊挨在一起,樹叢一被拂開,登時齊齊發起抖,發出尖細的求饒聲:“是我們有眼不識泰山,求仙首放過我們,夢境已經全部解除了,我們誰的神魂也沒碰,仙首明鑒啊!”


    溪蘭燼古怪地瞅了幾眼這兩隻鳥,蹲下身來,試探著用手裏的樹枝戳了戳不住發抖的大鳥。


    他戳一下,那隻鳥就抖一下,抖得十分厲害,羽毛都差點被抖落下來。


    溪蘭燼納悶地轉過頭,習慣性詢問謝拾檀:“小謝,它們就是夢魅?”


    怎麽和他想象中恐怖詭異的怪物不太一樣呢?


    看起來弱唧唧的,還慫。


    謝拾檀“嗯”了聲,主動解答:“夢魅滿身瑰寶,容易引人覬覦,但身體孱弱,或連凡人也打不過,所以多藏於幻境夢境之中,鮮少露出真容。”


    溪蘭燼挑挑眉,惡劣地又戳了下夢魅:“哦,就是你給我編了個亂七八糟的夢啊?”


    聽到“亂七八糟”一詞,謝拾檀不悅地抿緊了唇瓣。


    夢魅對情緒地捕捉能力強大,被他嚇得愈發畏懼,縮成一團,有苦說不出。


    受傷最重的那隻,是不幸撞上謝拾檀的,謝拾檀徒手捏碎了夢境,反噬讓它差點當場魂飛魄散,好險才逃遁去別的夢境修養了下。


    另一隻則是被溪蘭燼的夢境困住,動彈不得,直到謝拾檀跨越夢境進入了溪蘭燼的夢,它生怕被謝拾檀抓出來捏死,趁機逃去其他夢境裏躲了起來。


    一個都惹不起了,夢魅生怕溪蘭燼再為夢裏的內容生氣,抖到羽毛簌簌直掉,尖細的嗓音同頻顫抖,慌忙解釋:“仙首、仙首明鑒,我們都是截取記憶,再、再編織夢的,沒有胡編亂造,真的沒有胡編亂造!”


    那都不算胡編亂造,什麽才算胡編亂造?


    溪蘭燼好笑地又戳了下這隻夢魅,發現雖然它很膽小,卻一直把懷裏那隻夢魅護得密不透風的。


    其他修士聽到謝拾檀的話,大著膽子湊過來看,見此七嘴八舌地討論起來:“就是這麽兩隻鳥?”


    “這麽一看,也沒什麽可怖的嘛……”


    “宰了吧,留著也是為禍世間。”


    聽到其他人的話,那隻夢魅竟然嚇得流下了眼淚,俯首哀哀求饒:“此處千百年間鮮少有人造訪,諸位突然出現在我們的領地中,我們受到驚嚇才會出手,求各位仙首饒命,我們修行千年,很是不易,我妻子也懷了胎兒,望看在我們並未造成死傷的份上,放我們一條生路吧!”


    沒想到不似人的妖物,也會有這般情態,溪蘭燼感到稀奇,目光瞥向被這隻夢魅捂在翅膀下的雌夢魅。


    察覺到他的目光,這隻雄夢魅渾身的毛都差點炸了,拚命把雌夢魅捂得更嚴實,渾身抖若篩糠,艱難地道:“仙首若是有怒,不如、不如殺了我以平憤,但請放過我的妻兒,人修講究仁德,看在它懷孕在身的份上……”


    白玉星年紀小,平時看個話本都會真情實感的淚漣漣,又喜歡漂亮的東西,望著這兩隻色彩斑斕的漂亮鳥兒,麵露不忍:“這……它們的確沒有造成不可挽迴的局麵,不如放了它們?”


    溪蘭燼總覺得有哪裏說不上的不對勁,聽到白玉星的話,才反應過來,有點哭笑不得。


    怎麽活像他們才是惡人似的?


    他轉頭看向謝拾檀:“小謝?”


    謝拾檀的心思全放在溪蘭燼身上,全然沒注意兩隻夢魅,察覺到溪蘭燼眼巴巴的目光,才開口道:“你來決定。”


    其餘人有動容的,也有仍眼帶殺氣的,聞聲悄聲嘀咕了一陣。


    修行之人沒幾個是傻子,方才聽到夢魅的告饒,又想起此前是謝拾檀揭破了夢魅的術,感覺此人恐怕並非看起來這麽簡單,而且連白玉星都征求這二人的意見呢。


    便也沒再吭聲。


    溪蘭燼思忖了片刻,丟開那根樹枝,直起身來:“算了。”


    看這兩隻夢魅這麽虛弱,恐怕夢境被強行突破,神魂也遭了創,沒力氣再做什麽了,除了他們,尋常人也不會被傳送到秘境這裏來。


    還得去尋不燼花和血雲凝枝樹呢。


    聽到溪蘭燼的聲音,兩隻夢魅都鬆了口氣,死裏逃生,身上的羽毛橫七豎八亂支棱著。


    白玉星也跟著鬆了口氣:“那我們走吧,也不知道耽擱了多久,十天後秘境出口就會打開,時間可不多了。”


    其他修士縱使有不滿,聽到白玉星的話,也不能拂了他的麵子,況且時間的確不多,被傳送到這個鬼地方,浪費了大把時間,還什麽都沒拿到,多少有點倒黴。


    隻有萬柏的臉色愈發差了,不住地看那兩隻劫後餘生、相互扶靠的夢魅。


    小謝依舊握著手不放,溪蘭燼邊往外走,邊試圖讓他鬆開:“小謝,還是鬆開吧,外麵天應當亮了,寒花現在沒有動靜了。”


    借口失效,謝拾檀擰了擰眉,不情不願地放開他的手。


    垂眸思考了一下,又為自己爭取:“晚上再牽。”


    “不了吧,”溪蘭燼咽了口唾沫,“牽著手也不太方便。”


    謝拾檀安靜了幾瞬,嘴唇動了動:“是我麻煩到你了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怎麽又來這招,溪蘭燼慌亂,“我的意思是,這樣你也不太方便……”


    謝拾檀:“我並未覺得不妥。”


    溪蘭燼:“……”


    小謝,你到底夢到了什麽?


    其他修士也三三兩兩跟上來,夢魅勾出他們內心最深刻的記憶,編織的夢境太過真實,導致他們還有些恍惚,難以迴神。


    就在此時,後麵傳來聲淒厲的慘叫。


    溪蘭燼猛然迴頭,就看到萬柏手裏的劍染了血,方才被雄夢魅小心護在懷中的雌夢魅已經倒地不起,沒有聲息了,鮮紅的血蜿蜒流出,劍尖滴滴答答淌著血。


    雄夢魅呆在一旁,像是被這一幕嚇到了。


    溪蘭燼臉色一變,聲音裏含了怒意:“你做什麽!”


    嗅到濃濃的血腥味,連謝拾檀也皺了下眉。


    白玉星慢了一拍,扭過頭,看見這一幕,也變了神色:“萬柏!”


    萬柏不怎麽在意地甩了甩劍上的血跡,冷笑一聲:“這東西差點把你們的神魂吞了,你們居然還想放過它,真是婦人之仁,也不怕它又把你們拉進那個該死的夢境裏。再說了,剛才那個姓謝的不是說夢魅渾身是寶嗎,浪費了我這麽長的時間,總得有點收獲吧。”


    此話一出,其他人也覺得他說得不無道理,隻是看看那隻倒地不起的雌獸,頗有微詞:“你殺那隻雄夢魅也就罷了,這隻雌夢魅可是懷著胎的啊。”


    修士平時出去獵殺妖獸,有一條潛在的規則,便是不殺有孕的妖獸。


    倒也不是有多麽慈悲為懷,隻是有損陰德,將來渡劫之時,或許就會因為這一記殺生,引得雷劫更猛烈。


    萬柏的臉色這才多了點不自在:“我本來便是想殺那隻,哪知道這隻雌的自己撲過來擋住了。”


    溪蘭燼臉上常掛著的笑意一點一點泯滅,慢慢走到前麵,漆黑的瞳眸一眨不眨地盯著萬柏,冷冷吐出三個字:“你找死。”


    他笑起來時,很有一股輕快活潑的少年氣,沒有任何距離感,和誰都談得來,讓人忍不住想要靠近,但當那一絲笑意消失後,被掩藏在那股明媚之下的點點陰鬱,就透露了出來。


    有絲絲縷縷的邪。


    眾人心底登時沒來由的發寒。


    不過是個煉氣期的小修士,怎麽……氣勢這麽嚇人啊?


    被那雙黑漆漆的冰冷眼珠盯著,萬柏差點沒捏穩劍柄,反應過來,不可置信:“你還想因為一隻妖獸對我下手?”


    越說他越想笑:“找死的是你吧,一個煉氣期的廢物,也敢這麽對我說話,拎得清自己幾斤幾兩麽?”


    溪蘭燼平時很少真的生氣,此刻是當真動了怒。


    不過他還來得及做什麽,像是被嚇呆了般的雄夢魅先有了動作。


    它望著血液凝固,已經沒有聲息了的雌夢魅,突然悲鳴了起來。


    聲音聽起來像是山林間很尋常的清脆鳥鳴聲,但要更悠久、更悲慟,鳴聲到最後,已經嘶啞起來,斑斕的大鳥張開鳥喙,噴濺出血液來,聲音越來越嘶啞,卻依舊拚盡全力嘶鳴著。


    那泣血的鳴聲聽得眾人心驚,謝拾檀眉宇蹙得越深,察覺到這隻雄夢魅在借由聲音,發起夢魅編織夢境的術。


    但所有人都沒有受影響,它在向誰用術?


    下一刻,謝拾檀就明白了。


    山林裏顫動了起來。


    仿若山洪一般,轟隆隆的聲音由遠及近,這座山林中的所有妖獸猛禽毒蟲,成千上萬的獸潮,朝著他們奔湧而來!


    這隻雄夢魅竟然拚死耗廢了所有的精力,給這山林裏所有的生靈下了術,讓它們圍攻過來了!


    被夢魅的術纏住的生靈們隻覺得,這些人類修士,殺了他們的同伴。


    天上地下水裏,數不清的妖獸猩紅了眼,攜著滾滾煙塵,嘶嚎著衝了過來!


    周圍傳來其他修士的尖叫,但溪蘭燼已經無心顧及。


    他下意識迴身,想要抓住謝拾檀的手。


    謝拾檀的手也正朝他伸來。


    但指尖還沒夠到,獸潮已經臨到近前,他的指尖隻堪堪滑過謝拾檀的指尖。


    下一瞬,倆人的距離倏地拉遠。


    “啪”地一聲,他腕間那條發絲所化的白繩,斷開了。


    第23章


    腕間的白繩斷掉的瞬間,溪蘭燼腦子裏空白了一霎。


    來不及多做思考,他便被山洪般席卷而來的獸潮卷走了。


    一眼望不到頭的獸潮奔襲而來,足夠將渺小的人修撕裂成無數碎片,但最危險的不是那些利爪獠牙,而是數不清的妖獸本身,隻要被踩踏下去,轉瞬就會被踐踏成泥。


    溪蘭燼被擠壓得差點喘不過氣,在危機感的催促之下,腦子還沒反應過來,手上先自動掐了個法訣。


    隨著手指熟稔地掐訣成印,他身上浮現出一層金光,好似某種保護的罩子,衝撞而來的妖獸再沾他不上,擠壓帶來的窒息感也消退不少。


    但奔湧的獸潮依舊裹挾著他,無法自由行動。


    溪蘭燼被卷得眼前一片昏黑,隻能胡亂探出手,倉促之間,不知道抓到了什麽妖獸的角。


    手上有了借力的地兒,像在激蕩的流水中抓到了一塊礁石,他立刻抓緊了那個角,拚盡全力把自己拔了出去,翻身騎到那隻不知道是犀牛還是鹿的妖獸身上,抱著它的脖子死死不放。


    那隻妖獸陷在夢魅的術中,隻知道隨著獸潮往前衝,也沒發覺自己身上多了個人。


    溪蘭燼被顛得一陣陣頭暈,好不容易適應了點,趕緊轉迴頭。


    身後卻隻見莽莽如黑色洪流的獸潮,嚎叫聲和轟隆隆的奔走聲交織成片,也不知道他被衝跑了多遠,早就沒有小謝和白玉星的身影了。


    他心底微微一沉,手心止不住地出汗,後背陣陣地發寒。


    白玉星好歹算是名門弟子,保命的手段想來應當不少,可是小謝呢?


    無論小謝從前是什麽身份、什麽修為,他中了毒,無法催動靈力,孱弱得像個凡人,在這鋪天蓋地的獸潮之中,該如何保命?


    對壞事的萬柏殺心更重一分的同時,溪蘭燼陷入了深深的懊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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