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對麵隻有額角青筋都蹦出來了的宋曄,那個金丹期修士不在。


    溪蘭燼立刻意識到了不好。


    他毫不猶豫地控製著飛劍群朝後刺去,“叮叮當當”幾聲,就折了三四把飛劍。


    附近幾個青衣修士望著這一幕,霎時心如刀割,含著眼淚欲言又止。


    獨眼修士很確定溪蘭燼隻是個煉氣期,但見他剛才那一手,頗覺邪門,不確定他還有沒有什麽後招,沒有貿然貼近,緩緩靠過來。


    溪蘭燼不得不全神貫注,控製著飛劍,試圖阻攔他的腳步。


    就在此時,身後傳來“咻”地一聲。


    溪蘭燼猛然迴頭,隻見宋曄不知扔過來個什麽,泛藍的寒光閃爍,方向正朝著他幾步之外的謝拾檀!


    飛劍擋著那個金丹期修士,不能撤走,小謝比他弱,身體還沒好,再傷著就不好了。


    而且他可是親口承諾過,要保護好他的。


    電光石火之間,溪蘭燼的腦子裏飛快竄過了許多念頭,身體先於意識一步,側身張臂,擋在了謝拾檀麵前。


    動作快得連謝拾檀都微微一怔。


    “呲”地輕輕一聲,劇痛從背後傳來。


    溪蘭燼天不怕地不怕,對待萬事都能泰然處之。


    除了痛。


    他真的很怕痛,割傷了手指,都要眼淚汪汪帶著哭腔安慰自己半天。


    背後那一下讓他眼前猛地一黑,喉嚨裏湧上股鐵鏽氣,血沫子就要奔湧而出,被他拚命咽下去了,身體卻不由踉蹌了兩步,差點摔到謝拾檀身上,想到小美人不喜歡被碰,又咬牙忍不住。


    他屏息了半晌,再開口時,忍不住倒嘶了口氣涼氣:“……小謝,別怕。”


    聲音有些抖。


    謝拾檀漠然的神色忽然微微一動,指尖無聲蜷曲了一下。


    很久以前,也有人這樣毫不猶豫地站在了他的麵前。


    逆著光,他隻能看到風中對方飛揚的黑發,細編的發上綴著紅色珠子,赤紅如血。


    宋曄那狗東西丟來的暗器,不知道塗抹了什麽,溪蘭燼渾身陣陣發冷,眼前持續不斷地發黑,搖搖晃晃起來。


    眼見著他似乎就要倒下了,那個金丹期修士也停止了試探。


    謝拾檀略低下頭,聽到溪蘭燼帶著血腥氣的、沉重的唿吸。


    他下意識伸出手,想要扶住溪蘭燼。


    才碰到肩頭,就發覺他渾身都在發抖,不知道是疼的還是怎麽,冷汗一層層地浸透了衣衫,衣料都是微微潮濕的。


    溪蘭燼迷迷糊糊之間察覺到謝拾檀靠近,猛然扭身一躲,嘟囔著“別碰”,說著,就撐靠到旁邊的杏花樹上,腦子裏混混沌沌、卻異常堅定地想:我不能再像個變態了!


    謝拾檀的唇角微抿了下,臉色莫名冷下來。


    溪蘭燼眼前一片重影,看不清謝拾檀的表情。


    力氣在被點點抽離,雙腿發軟,他踉蹌著,禁不住朝前摔去時,好似看見了一雙金色的瞳孔。


    旋即跌進了一團柔軟暖烘的絨毛中。


    溪蘭燼無意識地喃喃:“小謝,還不快跑……”


    有變態啊!


    第5章


    溪蘭燼短暫地做了個夢。


    夢裏他墜入了黑不見底的深淵,天幕上的光線離他越來越遠,逐漸成為一個光點,周遭逐漸被暗色吞沒。


    在無邊無際的黑暗中,他忽然看到了一雙金色的眼眸。


    然後他被那雙眼眸的主人接住了。


    溪蘭燼下意識伸手想要觸碰,一股寒意冷不防竄上指尖,活生生將他從夢裏抽了出來。


    仿佛是像被剝光衣裳,丟進了冰天雪地裏,寒意從骨頭裏滲出來,溪蘭燼冷得禁不住哆嗦起來,意識不清地睜開眼,看到月色下一隻雪白的毛茸茸幼崽。


    好像狗兒子小時候啊。


    血液仿佛都要被這股陰寒凝固住了,看到暖烘烘的小東西,溪蘭燼本能地蹭過去,一把將這團毛球掃進懷裏緊緊抱住,含糊不清地嗚咽:“好想你啊崽,快給爸爸抱一抱,爸爸好冷……”


    懷裏的毛團似乎是沒想到他居然敢這麽大膽,足足愣了三息,才用力掙紮起來,額心金色的紋印炙亮,眸中露出幾分寒意,小爪子在溪蘭燼臉上使勁拍了下。


    “放肆。”幼崽口吐人言,嗓音沉冷,“鬆開。”


    溪蘭燼腦袋拱著小毛球,正試圖去捏小家夥的肉墊,聽到這道聲音,登時打了個寒顫,眨了兩下眼,混沌的意識緩緩恢複,呆愣愣地低下頭,和那雙金瞳對上:“……小謝?”


    天哪,他做了什麽!


    他居然把一個美少年強抱在懷裏,還蹭來蹭去!


    真是太變態了!


    溪蘭燼趕忙放開謝拾檀,感到十分慚愧。


    謝拾檀渾身的毛發都被溪蘭燼拱亂了,使勁甩了甩毛,有點煩躁。


    也就是看在溪蘭燼意識不清的情況下,才饒他一命。


    化作原型後,受血脈的影響會加深,他忍了片刻,沒忍住,伸出舌頭,低頭優雅地舔了舔毛。


    溪蘭燼稍微清醒了點,立刻環顧四周。


    顯然這裏不是仁仙城外的杏花林了,而是某片樹林的深處,天色深暗,夜裏靜寂無聲,麵前燃著一堆篝火,木柴被燒得發出輕微“啪”的脆響,跳躍出溫暖的火光。


    但那股暖意像是隻停留在皮膚表層,一觸即過,並不能驅除他身體裏的寒意。


    溪蘭燼說話時,牙齒都在止不住打顫:“我們是……怎麽……逃掉的?”


    小幼崽忙著舔毛,腦袋都沒抬一下,不搭理他。


    溪蘭燼思索了下,恍悟:“是不是……你變成原型……帶著我跑了?”


    全身的毛發都被弄亂了,幼崽的毛又蓬鬆,顯得有圓滾滾,一舔就糊一嘴毛,小謝舔得很艱難,依舊不搭理他。


    實在是過於可愛了。


    溪蘭燼越看越手癢,盯了幾息,沒忍住伸出手,朝著小家夥的腦袋飛快揉了幾下,指尖傳遞來暖烘烘的熱度:“小謝真厲害!多虧了你,我們才沒落到變態手裏,要不要吃糖?”


    好不容易梳理順了點的毛,又給溪蘭燼弄亂了。


    謝拾檀心底生出了一分殺意。


    他不喜歡在外人麵前露出本體,尤其現在還是虛弱的幼崽形態。


    雖然本體吸收月華、恢複身體的速度更快,但謝拾檀還是立刻恢複了人的樣貌。


    冷漠的白發雪衣少年重新出現在眼前,依舊是叫人隻敢遠觀的俊秀美貌,清冷秀致的眉眼好似抹了一層霜。


    隻不過這迴一頭長發亂糟糟的,活像在地上滾了十幾圈。


    罪魁禍首發出聲訕笑,乖乖從玉佩裏掏出把梳子遞過去,牙齒打顫:“小謝……你有沒有覺得……好冷啊?奇怪,怎麽會這麽冷……”


    冷得他神智恍惚,懷疑支撐著自己這具身體的不是骨頭,而是一根根從極寒之地抽來的冰柱,白色的寒氣由內而外要將他凍結,指尖都已經冷得發麻起來。


    謝拾檀微蹙著眉,梳了梳亂糟糟的長發,淡淡開口道:“你中了寒冰魄花。”


    謝拾檀當時自然察覺到了宋曄的動作,但並未躲避。


    他身上的衣裳並非凡品,而是無華仙衣,千年蛟妖化龍所褪的最後一層皮所製,世間獨一無二的瑰寶,刀劍不破,水火不浸,毒蟲不侵,寒冰魄花打不到他身上,就會自行潰散了。


    隻是沒想到,溪蘭燼竟然會毫不猶豫地擋過來。


    溪蘭燼顫巍巍地從儲物玉佩裏摸出床褥子,施展加熱術,然後像裹春卷一樣,費力地把自己裹了進去。


    然而收效甚微。


    那股寒氣是從身體深處散發出的,他就似一塊捂在被子裏的堅冰,怎麽可能捂得熱。


    思維開始僵直,唿吸間吐出了白氣,溪蘭燼嘴唇發白,氣若遊絲:“是……毒?怎麽……解啊?”


    謝拾檀沉默了三秒:“並非毒物。”


    ……小謝哪裏都好,就是這脾氣叫人著急,問一句蹦一句,不問就不說,有時候問了也不說!


    溪蘭燼終於冷得忍不住,從褥子下伸出隻手,飛快抓住了謝拾檀的一根小指。


    像是觸碰到了一個小火爐,那股幾乎要將他凝結的寒意頓消。


    溪蘭燼剛剛就發現了,每次他不小心碰到謝拾檀,寒意就能減緩許多,說話也能利落點,一放開謝拾檀,又會冷得發抖、意識混沌。


    他飛快問:“怎麽我碰到你後就不會冷了?”


    說完,非常自覺地鬆開謝拾檀,把自己的手縮迴來。


    他需要力證,他真的不是個饞人身子的變態!


    謝拾檀麵無表情地撥弄了一下腕間的雪凝珠串,嘴唇動了動,不知該怎麽迴答。


    寒冰魄花這個名字,說出來大部分人都不知道,但它有個廣為人知,且讓人聞之色變、唾罵不恥的別名。


    雪淫花。


    中了寒花的人,便會如溪蘭燼這般,如墜冰窟,意識混亂,由內而外地發冷。


    因它並非邪魔之物,而算一種靈物,所以倘若用靈力抵抗,反而會滋長寒花,讓它在體內長得愈發茂盛。


    隻有與陽氣旺盛的男人肌膚相觸,症狀才會消停,若是一直不接觸陽氣,任由寒花在體內滋長,就會因寒意侵入五髒六腑、血液凝結而亡。


    許多邪魔外道就利用此花,對看中的獵物下手,將中花的人帶進自己洞府,讓對方隻能見到自己。


    不論在外是什麽脾性,再高傲再冷漠再烈性,在那種絕境下,想要不被生生凍死,大多都不得不選擇貼近唯一的救命稻草。


    且寒花會在中花的人體內慢慢長大,所以需要的接觸也會越來越多,越來越密集,起初碰碰手指就能緩解,後麵就需要握手、擁抱,乃至於脫光衣裳,顛鸞倒鳳,產生巨大的依賴性。


    不知不覺間,中花之人就會被調教、馴服成功。


    這東西曾在照夜寒山大麵積生長,直到幾百年前,謝拾檀入主照夜寒山,一劍將它連根拔除,這才漸漸銷聲匿跡。


    不過寒花並非隻在照夜寒山生長,偶爾在其他地方也能尋得,於鬼市裏暗暗流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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