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引皇帝憂思,晏之初隻得將信留下。


    幾十萬大軍在外,糧草開銷倒是其次,再拖下去易使軍心潰散。


    這些都是從兩京調過去的兵力,不比那些常年塞外作戰的兵,他們缺了些耐心與韌性,戰線拉得太長沒有好處。


    況且皇帝年事已高,許多事情拖不得。


    所以太子年前就已做好速戰速決的打算,隻等開春便做最後的決戰。


    這日,慕念白正在胭脂鋪的內院查看賬冊,崔相錦的小廝上門求見。


    月桐正訝異於小姐何時又同那崔相錦做起了生意,忽聽那小廝道:“我們爺讓我來恭賀慕老板大喜。”


    慕念白激動地站起身,“中了?”


    小廝笑答:“中了,我們爺還說,讓您備好銀錢,明日便可開工。”


    兩人一問一答,唯剩月桐在一旁不解:“什麽中了?”


    可沒人理她,隻聽小姐問那人:“這單子不該朝廷出錢麽?”


    “自是朝廷出錢,不過得先由您墊付,等收著貨了戶部再給您結錢。”


    小廝說完怕她沒理解,又補充道:“眼下是三春曉中了這個單子,四月初便得交貨,這幾日會有專人與您簽契約。因工期緊,您這塊加緊準備銀子,到咱們脂粉行去下單,等東西都做好了,戶部驗收通過才會給您結錢。”


    慕念白這算是聽明白了,意思是朝廷想買胭脂,選中她這一家的,但並不是現在給給錢。


    但是她自己要先交錢給脂粉行才能備貨,三千盒名貴胭脂可不是小數目。


    她粗略合算了一下,差不多得把自己手裏現有的銀錢全都搭進去,萬一要出了什麽風險,那自己這些年的努力可就付之一炬了。


    “不會有什麽差錯吧?”


    小廝聞言渾不在意道:“瞧您說的,朝廷辦事豈能兒戲?更何況咱們爺和那王大人是何等關係,怎麽會出差錯呢,您就把心放在肚子裏吧。”


    他從袖袋裏掏出一張蓋著官印的字條,“您拿著這個,好明日到戶部去簽單。”


    嫣紅的官印也在提醒著她,這確是過了官府明路的差事。


    慕念白拿出兩塊碎銀子遞給他,“辛苦你跑這一趟。”


    小廝喜笑顏開,雙手接過銀子退下了,月桐也已經聽了個大概,“小姐,朝廷裏的事兒咱們也不懂,要不要去問問小殿下?”


    “他已經出宮了麽?”


    “棲遲仿佛沒什麽動靜,我昨兒倒是聽一個官婦講起,說皇上現在一刻也離不了小殿下呢。”


    看來也是問不成他了,慕念白心道。


    想著當初崔相錦提醒,說戶部的王大人最不喜人走後門,找晏小殿下去幫忙似乎也不太合適,她便也棄了這個心思。


    無論如何,明日先去戶部把合約簽了才是要緊。


    可惜天公不作美,等她一大早趕去簽約時卻被告知,管印章的那位官員受了臨時調遣,帶著章子到保定去收糧了。


    “就這一枚印章麽?”慕念白不死心地問。


    其中一官差道:“兩枚章子都調走了,您也知道,眼下西北正打著仗,糧草耽誤不得,您呐還是等過些時日再來吧。”


    “我這兒是南洋要的貨,工期原本就緊張,時間一刻也耽誤不得,您再幫忙想想辦法。”她有些急。


    “什麽事能比得上軍國大事重要?”那人隻這一句話便將她打發了。


    昨兒她還在心疼銀子呢,今日這銀子竟然是想花也花不出去。


    可真叫人頭疼。


    花費半日的功夫無功而返,再迴去的時候崔相錦已經在等著她了,“我的姑奶奶,你可迴來了,簽約可還順利?”


    慕念白將昨日的字條往桌上一拍,“沒簽成,管印章的官不在京城。”


    “可有說什麽時候迴?”


    “他們去保定收糧,來迴怎麽也得七八日。”


    崔相錦頓時如臨大敵,“一寸光陰一寸金呐,工期可耽誤不得,要不這樣,咱們這邊先讓脂粉行開工備貨,一邊備貨一邊等。”


    他倒是想得好,讓脂粉行備貨就意味著要先付給他銀錢,橫豎錢到了他的口袋,後續再有什麽也和他不相幹了,這是穩賺不賠的買賣。


    “那怎麽行,未與朝廷簽約,我怎能貿然備貨,若是貨都做好了朝廷不認怎麽辦?”


    崔相錦一根手指點在茶桌上,戳得那桌麵咚咚作響,“你看看這兒,哪年哪月哪日,因何事與誰人簽約,白紙黑色都寫得清清楚楚,上頭還印著官印,還有什麽好擔憂的?”


    言外之意,戶部要從三春曉買胭脂已是板上釘釘的事,隻不過是拖延幾日簽約罷了。


    見她仍有遲疑,崔相錦索性道:“你把這字條給我,我就是追到保定去也一定給你簽成,咱們先開工,行麽?”


    慕念白不怕把醜話說在前頭,“若你去了也沒簽成呢?”


    “這樣吧,備貨你先付一半的錢,另外一半等我帶著合約迴來你再付,這樣總行了吧?”崔相錦急得拍桌子:“我的姑奶奶,時間不等人呐,你快著些做決定,實在不行你給個話,我也好請王大人另選他人。”


    此一招激將還是有用,慕念白想了想:原本訂單就是他拿下的,即便是戶部換了其他胭脂鋪來合作,人家備貨照樣得從他的脂粉行出,於崔相錦是不損失什麽的,但於她而言便是錯失良機。


    機會總是搏出來的。


    她下定決心,“行,就照你說的辦吧。”


    既已達成協定,雙方立即分頭行事。


    晚芳在脂粉行也曆練了些時日,對每一道工序都較為熟練,由她來和崔氏脂粉行的人來對接,月桐則帶著鋪子裏的姑娘專管查驗,務必使每一環節用料都達標。


    做胭脂,講究慢工出細活。


    有時也看天吃飯,若是下上十天半個月的雨,便隻能將研磨好的細粉放在室內烘幹,這樣做出來的胭脂久放易受潮,比不上太陽底下曬的好。


    那些南洋人喜歡色澤鮮豔的粉盒,這樣的瓷器燒製起來耗費頗巨,往往十件裏才能成三件。


    事情雖繁瑣,按部就班去做倒也不難。


    隻是令慕念白沒想到的是,崔相錦這一走,有月餘沒再露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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