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丞相愣了一下,沒想到他迴答得如此直接,而後又繼續道:“若論做官,我這輩子也做到了頭兒,可若論做父親,我還有一樁心事未了。”
晏之初此時有些明白為何要支開祝朝雲,方才他還以為祝淩雲是怕這個妹妹戳穿她父親裝病一事,現在才知道深意遠不止於此。
他坐直身子,神情威踞,神態間已經有一分冷漠,“祝爺爺請講。”
“淩雲已經成家,兒女雙全,唯有小女朝雲,一心隻牽掛著小殿下。原本按輩分,她和小殿下也搭不到一處,但祝家和晏家並非五服之內的親戚,隻論年紀應當也是可行的。”
似是料到小殿下對此事會一言不發,祝丞相又道:“此事雖該與皇上和太子爺商議,但我還是想先征詢小殿下的意見。”
晏之初嘴角帶著淺薄的笑意,看向祝丞相的眼神懷著十二分的真誠,可說出的話卻是半點不客氣。
他說:“我不願意。”
祝丞相沒料到他打這樣的直球,應對的說辭一時哽在喉嚨裏,隻能幹咳兩聲。
祝淩雲在一旁附和:“男女之事,強求不來,父親也莫要太心急了。”
聞言,祝丞相咳得更厲害了。
伺候在旁的老管事立即端來一杯茶,晏之初起身接過茶,親自遞給祝丞相,言行舉止是一點兒挑不出錯處。
祝淩雲替父親致歉:“父親苦熬著身子,染上咳疾,恐怕不便再與小殿下深談,不如我們去花廳坐坐?”
晏之初默然點了點頭,又對祝丞相道:“祝爺爺好好將養身子,之初改日再來看您。”
老管事替咳嗽不止地丞相謝恩,祝淩雲便領著小殿下往花廳去了。
祝淩雲比晏之初要大上好幾歲,走在前頭儼然一副大哥模樣,“皇上染病,淩雲未能前去探望,實在心中有愧。”
晏之初寬慰著他:“皇上染病需要靜養,連我都沒能見著他老人家的麵兒。”
“聽聞是長公主日夜在聖駕前照顧?”
晏之初點了點頭,又聽祝淩雲道:“皇上這個年紀……”
他似乎是在暗示什麽,故作沉疑之後才又道:“皇上這個年紀,染病也是受了大罪。”
晏之初眉心下沉,謹慎思索著他前半句話給的提示。
“方才父親的說法我還是第一次聽說,我成日裏混跡在市井之中,連小妹有了心上人都不知道。”祝淩雲好似忽然打開話匣子,整個人也放鬆了很多。
晏之初不吝嗇對他重複一遍自己的態度:“我方才的話說得夠明白了。”
他不願意。
麵對如此直白的言論,祝淩雲也隻是哈哈一笑,“我在市井中接觸的多是三教九流之輩,未必能讀懂聖人的心思,但我鬥膽猜測一下,小殿下之所以如今還未成婚,是因為聖上想為您尋一門門當戶對的婚事。”
而滿京城,沒誰比他們祝家,更能與小殿下相匹配。
晏之初心頭一凜,隻覺得此人比浸潤朝堂二十餘年的老官更加高深莫測。
竟輕飄飄一句話,就點中了皇上的心思。
“我們晏家,不講究家世。”他說得雲淡風輕。
“哦,竟是這樣。”祝淩雲語調上揚,似是心情極好,“我果然還是讀不懂聖上的心思。”
隨即他又以兄長般的姿態寬厚道:“實不相瞞,我經營著幾家賭場,與宮裏幾個老太監還算有些交情,小殿下若是擔心皇上的安危,我可以叫他們幫忙打探。”
他無懼於和賭場扯上關係,也無懼於暴露自己的真實麵目,所用之詞卻讓晏之初後脊發涼。
皇上的安危竟還需要幾個八竿子打不著的老太監去打探,長公主這可真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
再往前幾步就到了花廳,然而晏之初沒功夫再跟他打太極,“我府上還有要事,今日的茶怕是喝不成了。”
“無妨,咱們還有的是機會。”祝淩雲還是那副了然於胸的模樣,“小妹難得有心願,身為兄長,還是想盡量滿足她,還請小殿下再考慮考慮。”
這哪裏是為了滿足妹妹的心願,這分明是想和他晏家綁死。
晏之初禁不住想:他到底握住了什麽籌碼,敢這樣和他提條件。
自祝府告辭,他立即打馬去了太子府。
“什麽?皇上被人脅迫了!”太子爺和世子爺是一樣的反應,震驚且後怕。
晏之初疾行而來,身上出了一層的汗,他將當日入宮之事細細講來。
為了讓皇上靜養,內宮裏的人恨不得將金銀器具都綁上布頭,生怕發出丁點兒聲響,連方圓五裏內會叫的蟲鳥都被清幹淨了。
可那日他在殿外,分明聽著承德殿內有珠釵叮當作響。
長公主打著侍疾的旗號,日夜陪伴皇帝左右,卻是錦衣華服,沒有半分侍疾之人該有的樣子。
太子聽完很快鎮定下來,即便長公主真的圖謀不軌,想要以一己之力顛覆他這麽些年打下的根基也是不太可能。
他吩咐道:“你府上的郭管事,是宮裏郭神醫的弟弟,你派他進宮一趟,先探探虛實。”
這份關係,晏之初卻是從來不知,他擰著眉頭應了聲“是”。
當天夜裏,郭管事便進宮去探望哥哥,他去的時辰不湊巧,宮門剛好下了鑰,於是順理成章在哥哥的處所住了一夜。
第二日宮門一開,他便迴了棲遲。
“小殿下料事如神,郭神醫對皇上的病情是閉口不談,奴婢按照小殿下的吩咐,夜裏沒敢睡瓷實,果然見著郭神醫半夜出了門,他出去了約莫一個時辰才迴來的。”
晏之初聞言稍許放心,郭神醫有動作,說明皇上的處境尚在把控之中。
看著眼前用了多年的老人,他開口道:“我竟不知道,你是皇上身邊的人。”
郭管事立即跪地:“小殿下恕罪,並非奴婢有意隱瞞,實在是奴婢不想給哥哥丟臉,皇上派奴婢來,隻為照料小殿下的起居,並無其他深意。”
話說的誠懇,叫人挑不出毛病,晏之初也不怕皇上在自己身邊安插人手。
早年間皇帝忙於國政,缺少對太子的照顧,後來國事步入正軌,太子卻早已過了而立之年,不久之後,竟連嫡孫都有了。
皇帝高興之餘,為了彌補親情,決定親自教養玄孫。
說到底,皇上也是太過疼愛他,才為他打算得這麽細。
晏之初輕輕一揮手,“你起來吧。”
晏之初此時有些明白為何要支開祝朝雲,方才他還以為祝淩雲是怕這個妹妹戳穿她父親裝病一事,現在才知道深意遠不止於此。
他坐直身子,神情威踞,神態間已經有一分冷漠,“祝爺爺請講。”
“淩雲已經成家,兒女雙全,唯有小女朝雲,一心隻牽掛著小殿下。原本按輩分,她和小殿下也搭不到一處,但祝家和晏家並非五服之內的親戚,隻論年紀應當也是可行的。”
似是料到小殿下對此事會一言不發,祝丞相又道:“此事雖該與皇上和太子爺商議,但我還是想先征詢小殿下的意見。”
晏之初嘴角帶著淺薄的笑意,看向祝丞相的眼神懷著十二分的真誠,可說出的話卻是半點不客氣。
他說:“我不願意。”
祝丞相沒料到他打這樣的直球,應對的說辭一時哽在喉嚨裏,隻能幹咳兩聲。
祝淩雲在一旁附和:“男女之事,強求不來,父親也莫要太心急了。”
聞言,祝丞相咳得更厲害了。
伺候在旁的老管事立即端來一杯茶,晏之初起身接過茶,親自遞給祝丞相,言行舉止是一點兒挑不出錯處。
祝淩雲替父親致歉:“父親苦熬著身子,染上咳疾,恐怕不便再與小殿下深談,不如我們去花廳坐坐?”
晏之初默然點了點頭,又對祝丞相道:“祝爺爺好好將養身子,之初改日再來看您。”
老管事替咳嗽不止地丞相謝恩,祝淩雲便領著小殿下往花廳去了。
祝淩雲比晏之初要大上好幾歲,走在前頭儼然一副大哥模樣,“皇上染病,淩雲未能前去探望,實在心中有愧。”
晏之初寬慰著他:“皇上染病需要靜養,連我都沒能見著他老人家的麵兒。”
“聽聞是長公主日夜在聖駕前照顧?”
晏之初點了點頭,又聽祝淩雲道:“皇上這個年紀……”
他似乎是在暗示什麽,故作沉疑之後才又道:“皇上這個年紀,染病也是受了大罪。”
晏之初眉心下沉,謹慎思索著他前半句話給的提示。
“方才父親的說法我還是第一次聽說,我成日裏混跡在市井之中,連小妹有了心上人都不知道。”祝淩雲好似忽然打開話匣子,整個人也放鬆了很多。
晏之初不吝嗇對他重複一遍自己的態度:“我方才的話說得夠明白了。”
他不願意。
麵對如此直白的言論,祝淩雲也隻是哈哈一笑,“我在市井中接觸的多是三教九流之輩,未必能讀懂聖人的心思,但我鬥膽猜測一下,小殿下之所以如今還未成婚,是因為聖上想為您尋一門門當戶對的婚事。”
而滿京城,沒誰比他們祝家,更能與小殿下相匹配。
晏之初心頭一凜,隻覺得此人比浸潤朝堂二十餘年的老官更加高深莫測。
竟輕飄飄一句話,就點中了皇上的心思。
“我們晏家,不講究家世。”他說得雲淡風輕。
“哦,竟是這樣。”祝淩雲語調上揚,似是心情極好,“我果然還是讀不懂聖上的心思。”
隨即他又以兄長般的姿態寬厚道:“實不相瞞,我經營著幾家賭場,與宮裏幾個老太監還算有些交情,小殿下若是擔心皇上的安危,我可以叫他們幫忙打探。”
他無懼於和賭場扯上關係,也無懼於暴露自己的真實麵目,所用之詞卻讓晏之初後脊發涼。
皇上的安危竟還需要幾個八竿子打不著的老太監去打探,長公主這可真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
再往前幾步就到了花廳,然而晏之初沒功夫再跟他打太極,“我府上還有要事,今日的茶怕是喝不成了。”
“無妨,咱們還有的是機會。”祝淩雲還是那副了然於胸的模樣,“小妹難得有心願,身為兄長,還是想盡量滿足她,還請小殿下再考慮考慮。”
這哪裏是為了滿足妹妹的心願,這分明是想和他晏家綁死。
晏之初禁不住想:他到底握住了什麽籌碼,敢這樣和他提條件。
自祝府告辭,他立即打馬去了太子府。
“什麽?皇上被人脅迫了!”太子爺和世子爺是一樣的反應,震驚且後怕。
晏之初疾行而來,身上出了一層的汗,他將當日入宮之事細細講來。
為了讓皇上靜養,內宮裏的人恨不得將金銀器具都綁上布頭,生怕發出丁點兒聲響,連方圓五裏內會叫的蟲鳥都被清幹淨了。
可那日他在殿外,分明聽著承德殿內有珠釵叮當作響。
長公主打著侍疾的旗號,日夜陪伴皇帝左右,卻是錦衣華服,沒有半分侍疾之人該有的樣子。
太子聽完很快鎮定下來,即便長公主真的圖謀不軌,想要以一己之力顛覆他這麽些年打下的根基也是不太可能。
他吩咐道:“你府上的郭管事,是宮裏郭神醫的弟弟,你派他進宮一趟,先探探虛實。”
這份關係,晏之初卻是從來不知,他擰著眉頭應了聲“是”。
當天夜裏,郭管事便進宮去探望哥哥,他去的時辰不湊巧,宮門剛好下了鑰,於是順理成章在哥哥的處所住了一夜。
第二日宮門一開,他便迴了棲遲。
“小殿下料事如神,郭神醫對皇上的病情是閉口不談,奴婢按照小殿下的吩咐,夜裏沒敢睡瓷實,果然見著郭神醫半夜出了門,他出去了約莫一個時辰才迴來的。”
晏之初聞言稍許放心,郭神醫有動作,說明皇上的處境尚在把控之中。
看著眼前用了多年的老人,他開口道:“我竟不知道,你是皇上身邊的人。”
郭管事立即跪地:“小殿下恕罪,並非奴婢有意隱瞞,實在是奴婢不想給哥哥丟臉,皇上派奴婢來,隻為照料小殿下的起居,並無其他深意。”
話說的誠懇,叫人挑不出毛病,晏之初也不怕皇上在自己身邊安插人手。
早年間皇帝忙於國政,缺少對太子的照顧,後來國事步入正軌,太子卻早已過了而立之年,不久之後,竟連嫡孫都有了。
皇帝高興之餘,為了彌補親情,決定親自教養玄孫。
說到底,皇上也是太過疼愛他,才為他打算得這麽細。
晏之初輕輕一揮手,“你起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