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痛,痛得欲裂。伸手使勁的揉捏著額旁的太陽穴,想緩解那份痛楚,剛沒捏幾下就被一隻粗糙的大手拿開。

    “姑娘,你現在還太虛弱,這種事還是老朽來吧。”話音未落,頭頂已經傳來一陣陣徹骨的酥麻。頭痛立刻淡了些。不知為何,我居然就這麽沒有任何戒心的安心享受了一會兒,直到耳邊又想起那蒼老的聲音:“姑娘,舒服了些嗎?”

    “嗯。”睜開不知沉睡了多久的雙眼,看著眼前的身影漸漸清晰。那是一張被歲月分割的隻留溝壑的臉龐。但是那雙鑲嵌在眉下的雙眼卻是透著滄海桑田的沉浮,散發著智慧的光芒。

    老人看著我輕輕的微笑,唇角的褶皺又深了些。

    “這裏……是哪裏?”從我的方向隻能看到這是間簡陋的隻有一張床,一張桌子和幾把椅子的木屋。光憑借這些,還不能確定這裏到底是否屬於我的時空。所以我問的“哪裏”,是指這裏是哪個年代。但顯然,老人並不知道我的真實想法。

    “這裏是老朽的住處。姑娘你不用怕,雖然你從那麽高的地方摔下來,傷了頭,但是並沒有生命危險。”老人收迴還停留在我額上的手,順便捋了捋我額前的亂發,繼續笑著說:“老朽也算是山裏一名家喻戶曉的大夫了,這些跌打損傷的治法可是老朽的傳家寶,過陣子你就會痊愈的。隻是,這額角的傷疤是要一直留下了。哎,可惜了這麽俊的模樣,被這傷疤一弄……哎。”老人一味的歎著氣,我卻將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了那兩個字上。

    “大夫”——這是隻有在古代的中國才會有的對醫生的稱謂。這也就意味著我確實走進時空隧道了嗎?

    “奶奶,沒關係的,反正我又不指望著靠這張臉吃飯,醜了就醜了吧!”突然心情變得很好,不曉得是不是因為剛得知了自己身處異界的興奮所致。

    老人黯淡的雙眸忽的亮了一下,聲音也因為激動而顫抖著:“姑娘,你叫我什麽?姑娘,你再叫我一次!”

    露在被子外麵的手被那雙燥熱的雙手緊緊的攥著,想掙脫卻也是徒勞。苦於無策,我隻好忍著疼又怯怯的喚了一聲“奶奶”。老人聽到了預期的迴應,灰色的眸子漸漸被晶瑩的水滴包裹,一注注水花順著枯槁的眼角緩緩流下,然後被深深淺淺的皺紋暈開。

    那僅剩下的一滴淚恰好落進了我的心裏。

    後來聽山裏的村民說,老人從前也有一個孫女,一次雨天上山采藥,失足跌落山崖就再也沒有迴來。再聽到有人叫她“奶奶”,以為是孫女又迴來了,所以就情緒失控,認準了我就是她那個日夜思念的孫女。可憐的我隻是因為從小養成的禮貌習慣,見了老人就喊“爺爺奶奶”,見了中年人就喊“叔叔阿姨”,見了青年人就喊“哥哥姐姐”。沒想到換了個年代,一聲“奶奶”就連自己的祖宗都給賣了。

    “蓮兒,把這帖藥給山下的老李家送去,藥錢先不用問他要,他們家的情況……”

    “嗯,知道啦!奶奶,您還是歇著去吧,蓮兒保證完成任務!”接過用甘草葉包裹得堅實的藥草,對著麵前矮自己一個頭的佝僂身影燦燦一笑,轉身跑出用籬笆圍成的小院。

    身後是老人一貫的陳腐腔調:“這丫頭,盡是說些稀奇古怪的話來,也不知道這幾年跑哪裏去了……”

    哎,21世紀的新人類到了這不知道是哪個年代的古老社會還能如此應變自如,已經可以上“time”的頭版頭條了。您老就知足一點吧!說起來,來這裏雖然已經有三四個月了,但很遺憾的是,我依然還不知道自己到底身處何朝何代。因為實在沒有機會問出口啊!總不能突然拉住一個人問:“喂,現在是誰當政?”人家隻會把我當傻子看待吧。而我又沒興趣裝什麽失憶,哪有失憶了腦袋裏還有那麽多“古怪”思想的人存在啊?

    托老人的福,我現在有了新的祖宗,新的身份。雪玉蓮,我的名字。醫仙的嫡傳孫女,我的身份。說起“雪”這個姓,好像還是什麽末代將軍的後裔家族的獨姓。又是一段令人尋味的風雪史啊!而我親愛的奶奶,更是號稱救世菩薩的醫仙。名震四海哦!

    傷好之後,我便以老人孫女的身份在山裏生活下來。每天一大早就陪著老人到山頂或山窩上采些草藥,中午的時候在院子裏跟著老人學習醫術。因為老人家說,我是她唯一的親人,這門單傳祖術除了我就沒有人可以繼承了。哎,真是汗顏啊,我這不算是盜竊吧?

    “玉蓮啊,在想什麽呢?沒事唉聲歎氣可不好哦!”

    “啊?嗬嗬,沒什麽啦。啊,對了。李嬸,奶奶讓我來送藥。這藥總共分三次熬,第一次用井水,第二次用溪水,第三次用雨水。喝了這帖藥,大叔的病就可以好了。”

    李嬸接過藥後立馬從懷裏掏出一方手帕,泛著陳舊的手帕被顫抖的手小心翼翼的從四角掀開,裏麵是幾枚磨得發亮的銅板。“玉蓮,李嬸這就隻有這麽幾枚銅板了,你別嫌棄,等過些時日,我們家幺崽迴來了,剩下的錢一定給你們親自送去。”

    李嬸家的經濟條件連養活他們兩口子都很困難,每日的糧食來源全靠大叔一人從樹林裏撿迴來的柴作保。如今大叔一倒,就等於是天塌下來了。而李嬸嘴裏說的什麽幺崽,已經十幾年沒有影子了,可李嬸和大叔卻一直苦苦期盼著重逢的那麽一天。或許那個人因為沒有發到財,所以沒有臉迴來。但,叔嬸他們要的不是那金燦燦的金珠子銀珠子,而是一家團圓的幸福啊。

    “李嬸,沒關係的。奶奶特別囑咐過了,這次的錢不用算。您啊,隻要好好照顧大叔就可以了。其他的交給玉蓮就行了,如果不放心,不是還有奶奶嗎?嘿嘿。”

    李嬸有些感激的騰出拿藥的手,緊緊的將我的握在手心,“玉蓮啊,謝謝你,謝謝你了!李嬸和大叔都謝謝你!以後有什麽事,隻要李嬸和大叔能辦得上忙的,都一定要來找我們啊!”

    “嗬嗬。好,玉蓮記下了。”雖然還真的沒什麽能讓他們幫得上忙的地方,不過如果我不應下來,怕是讓他們這餘生都不得安心了吧。

    “嗯嗯,好好。乖!我們玉蓮啊,真是漂亮呢!看這模樣長得,真的像是跟你奶奶年輕時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呃,好像已經不止有一個人這麽講了。也是正因為如此,村裏的人才會對我格外照顧吧。覺得我說不定真的是那個奇跡生還歸來的醫仙的親孫女,真正的雪玉蓮。不過,也隻有我知道。我啊,不可能,絕對不可能是那個什麽雪玉蓮。哎,無奈的是,我那麽確定又有什麽用呢?

    “李嬸,那我先走了,奶奶還在等著我煎藥呢!”

    “好,慢點,山路你還不習慣呢吧,走慢點!”

    “嗯!李嬸,再見!”邊跑著,邊迴頭跟那個在風中蕭瑟的孱弱身體揮動著手臂。心裏有點苦澀的感動,這裏的人都很樸素,都是發自內心的善良。讓我從心底敬畏!

    在一條山溪旁停下,漫不經心的清洗著沾了些泥土的手背。奶奶說過,我們做大夫的,最重要的就是“手淨”,不允許有一點懈怠。因此在不知不覺中我也養成了勤洗手的好習慣。

    清可見底的潺潺溪水順著細長的水道緩緩流往山下,一張絕美的素顏在青色的水流裏隨著波紋浮上浮下。在那張麗顏的額角,有一處與膚色不相稱的白色傷痕,細看之下有點像一朵含苞待放的雪蓮。這是我來到這個時空後得到的第一份禮物,也是我最珍惜的禮物。當初剛聽到奶奶說我被“毀容”了之後,真是有點嚇著呢。不過現在看來,這道傷痕倒是給我本就無暇的臉帶來了一種不一樣的視覺衝擊。更加趨向完顏了啊!

    對著水中的自己輕輕彎起嘴角,突然感覺有點自嘲。這麽美的臉為什麽對我一點用處都沒有呢?人家不是都說紅顏禍水嗎?我可是至今都沒有禍害過誰呢!要說一定有,大概就是我家隔壁的那隻不會叫的大黑狗了吧。每次上學去的時候,我都會故意把那隻狗的早餐扔到離他隻有幾個爪子遠的地方,讓他隻能眼巴巴看著自己的美食而不能享用。

    “唿——”怎麽現在迴憶起來,發現自己好殘忍啊,跟一隻狗也可以這樣胡攪蠻纏。難不成我天生骨子裏就生著惡魔的基因?哇,不會吧?!

    搖搖思想得越來越不接近現實的腦袋,甩甩濕漉的手,踩著頭頂落下的樹葉快步往山腰的住處走。唔,已經很晚了吧,都是剛才想了些無聊的東西!

    啊呀呀,親愛的奶奶啊,不會又要罰我聞那些草藥了吧?天,那真不是人叫幹的!哎,不然怎麽說是醫仙呢?仙啊,不是人啊!

    嗚嗚,為自己默哀。

    山裏的路不好走。剛開始在這裏行走時,幾乎是每走幾步就會被崴到腳。即使到了現在,也是隻能疾走還不能飛奔。猛然懷念起大地上那種平實的感覺,話說誰不喜歡走平坦的大道呢?

    正午的陽光被茂密的枝葉分得支離破碎,等穿過層層疊疊的樹葉落到地上時,已經是破碎的不能識別的光點了。有些潮濕的空氣在密封的林木中像是剛開鍋冒出的蒸汽,蒸的人喘不過來氣。還好,奶奶給我準備了許多通氣的藥囊,可以迅速散發身上的熱氣以至於不會被山裏特殊的氣候給折騰死。

    做醫仙的孫女還是有點好處的啊!

    “奶奶——我迴來了——”

    “你個死丫頭,又在外麵浪費時間!快去給我到藥房熬藥去!”

    “唔,奶奶……”

    “要不幫我識別那些藥草也是可以作為交換的……”

    “我這就去熬藥!”

    雖然還是有點不能適應新環境,不過我已經開始學著用心去體會了。雖然還有很多事情想弄清楚,比方說琪娜會不會跟著我一起來了這個時空;又或者是爸爸媽媽知道我這幾個月沒有跟家裏聯係會不會擔心;電台那裏會不會因為我的失蹤而造成混亂,開“天窗”。這些都是我目前無能為力又擔心的要死的事。

    老天爺啊,如果你在跟我開一個天大的玩笑,或是讓我做了一個長達幾個月之久的夢,那麽請讓我早點蘇醒吧,這裏不是我應該呆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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