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黃立守這幫人是喪心病狂了!”高醒送走高玉喜迴來跟慧敏說,“不過,現在我們用不著怕他們了。不是因為高玉喜走時說的那句話,我是說我們的學校在幼小體弱時不是照常在他們的鐵蹄之下,百折不撓地成長起來嗎?現在,我們的學校長大了,站起來了,還怕他們什麽。我看他們是窮途末路,無計可施了,才想出這麽個虛張聲勢,來誆騙、恐嚇我們,讓我們把學校拱手相讓出去。。。。。。”

    “恐怕不是這麽簡單,不然,高玉喜不會這麽鄭重其事地來說,尤其是走時說的那句話,他為什麽要那麽說?”慧敏臉上陰雲密布。

    “你想想,他們真那麽做嗎!敢那麽做嗎?就憑我們現在的學校規模、條件。別說在我們鄉鎮,就是附近的幾個鄉鎮範圍內相比,也是一流的。何況,這所學校又被《合水報》作為典範,向全縣給予了報道、宣傳,報紙代表了黨的喉舌、黨的輿論導向。他們這樣做,不單是與我們對著幹,也是與黨和政府對著幹,他們這樣做是在消耗黨和政府的財產,是在破壞黨和政府的決策,就算他們喪心病狂了,要那麽做,隻有我們在報紙上一捅,他們不但不能做成,反而惹火燒身、自食其果,這一點他們不會不想,你當他們是什麽,是一群笨蛋,還有一群混蛋。好了,咱不談這些了,盡掃興。”高醒安慰說。

    “我總覺得這事不那麽簡單!”慧敏不以為然地說。

    “你甭心窄了,見風是雨,有事當迴事,沒事還當迴事。”高醒佯裝嗔怪道。

    “好!我不心窄了,可能是我精神過於敏感了。”慧敏見高醒不耐煩了,便轉移了話題,她不解地說,“你說,這兩年我們天山鎮辦起了那麽多所學校,要條件沒條件,要規模沒規模。我擱牛屋裏弄一班,你在偏房裏湊兩班,他租上民房辦三班。這都是什麽,亂七八糟、烏煙瘴氣的,純粹是盈利為目的,不顧學生的身心健康,如同報紙上所說的那樣,這是犯罪行為,黃立守這幫人也不去過問,要按照《社會力量辦學條例》上講,這些亂七八糟的早就應給予查封鏟除了。他們非但不如此,反而對我們這個辦學正規、條件優越、規模成型的學校進行橫加阻撓,血腥鎮壓,這一點,我始終是想不明白?”

    “要麽規模太小沒引起黃立守的重視,要麽有人說了話或者給黃立守好處,再者。。。。。。反正,我也說不清楚。至於,我們的學校嘛,可能就像人們說的那樣,樹大招風,槍打出頭鳥。。。。。。”高醒的這話,說得時候也沒細想,隨口說說,就是想敷衍了事。實際上,他也沒有心思去細想。飯後,慧敏處理完作業睡了。先前,高醒強顏歡笑,表現出若無其事的樣子。那是給慧敏看的,他不忍心看到妻子再跟著擔驚受怕,學校一出現什麽事,妻子要比他更擔心、緊張,噩夢常常困擾著她,自從教學樓落成以來,她那憔悴的麵容也漸漸地消失了,恢複了端莊秀麗的容貌。為了節省半個教師的開支,她多代了課,一天到晚,她不是上課、批作業、備教案,就是忙家務什麽的,整天沒有一點閑時候。再苦再累,她都沒什麽,隻要學校沒事,丈夫開心,她就欣慰、幸福了。

    高醒非常清楚,他跟慧敏說的那番大道理說給誰聽,都是合情合理、無可挑剔的,但迴到現實生活中,誰又會理它呢?它不過成為某些人口頭上的高調罷了。它畢竟無關某些人的痛癢。高玉喜說得對,花上錢,送上禮,事情也許了事了。高醒也想了,在這學校沒取得合法手續之前,他黃立守什麽事不敢做?他既然敢做,也自然有他堂而皇之要做的理由。他要在這所學校附近布點建校,就可以布點建校,他可以冠冕堂皇地說,這裏需要一所學校,那所民辦學校是非法辦校,國家不承認,自然也不在學校布局之列。或者索性地說,這裏沒有學校,那所民辦學校是自封的學校,國家都沒承認那是學校,那就不是學校。看來,要阻止他們建校,惟一的辦法就是爭取學校合法化,怎樣才能爭取合法化?該走哪條途徑呢?至於,高玉喜走時說得那句話,高醒不是沒想。他覺得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是不能輕易那麽做的,發動群眾與官府對抗,那不是什麽小事情,搞不好,會弄出大問題的!

    高醒想得頭昏腦脹的。雖然已經半夜了,但他一點兒睡意也沒有。突然間,他心裏一亮,有了對策,想不到《合水報》報道他的文章,還真能派上用場,他黃立守可以看它是根草,看它不算什麽,但我們老百姓不能,我們要看它是個寶,看它是把救命的尚方寶劍。高醒越想越覺得有信心,這信心就是來自於這把“尚方寶劍”。想到此,不免想到崔婉婷,想到崔婉婷的那封信。於是,他又把崔婉婷寄來的那封信拿出來,仔細地品味著:

    醒哥:

    吻你!

    收到這封信的時候,想必醒哥早已看了報紙上的文章,我看了開始很生氣,覺得一點也沒有達到理想要求。我的意思是讓他們把醒哥辦學的種種艱難和重重阻力報道出來,最好是能把黃立守、高青山的醜惡嘴臉和野蠻行徑如實反映出來,他們不但沒有如此,反而,連我最基本的意圖也沒表達出來,要麽是避重就輕,要麽是輕描淡寫,整篇文章似乎連這兩個東西的影子都看不到。也許他們不敢揭露陰暗的一麵,怕惹來麻煩,而恪守報喜不報憂的“真理”。也許是他們把握輿論導向,以正麵宣傳為主。不管如何,這心血沒有完全白付,錢也沒完全白扔,我想,他們看到報紙後,一定會轉變態度,不再敢一意孤行、肆意妄為了。在這方麵,醒哥也可以高枕無憂了,這樣我也就了卻了一樁心願,不再為此經常牽腸掛肚了。

    第一次看到這裏的時候,高醒先是苦澀地笑了笑,後又為崔婉婷的用心良苦一片癡情而感動。他每次看了都為其感動一番,尤其是第一次的時候,那感動是沒法形容的,情感的波瀾久久未能平靜下來。真想不到,崔婉婷的用心良苦還真能派上大用場,好像她未雨綢繆,料定會有這麽的一天。

    雖然,他們沒照我的意圖去寫,但那篇文章我還是挺喜歡的,它富有教育意義,能給人以啟迪、誘導。我說得是真的,並不是愛屋及烏,不攙雜你我的個人感情。《他在活著》這題目命得好,乍一看時。太俗氣、平庸、慘白、露骨,看罷才感到這題目意義深刻,蘊涵雋永,耐人尋味。恐怕再沒有比這合適的題目了。是的,醒哥在活著,是在真正的活著。“有的人活著,他已經死了,惟有像高醒這樣活著的人還在活著。”這句結束語寫得太妙了,真是畫龍點睛之筆,使文章的主題明確了,意義深刻了,它豈不是在說像黃立守、高青山這樣的人已經死了。這篇文章給我指明了人生方向,使我明白了,一個人應該怎樣去活著。它給我的感悟是:人活著應該像燃燒的蠟燭一樣,那才是活著。醒哥你不是就像燃燒的蠟燭嗎?現贈拙詩一首:

    蠟燭

    燃燒時

    放熱時

    這是

    在燃燒

    這是為光明在燃燒

    蠟燭

    流汗時

    流血時

    這是

    在拚搏

    這是為燃燒在拚搏

    我和你說過,我很喜歡給你寫信。給你寫信的感覺真好,我也說不出這是怎麽個好,反正就是好。是一種享受、幸福,所以我一閑的時候,就要給你寫信,但迴迴寫信,我都是留不住筆,也不知為什麽我總有那麽多要說的話。昨天,我突然自嘲說:“這哪是寫信,分明是寫日記。”

    今天,我別的就不多說了,我想,我這麽說,你一定很感意外。我還有更令你感到意外的事要告訴你。那就是,我在近些日子裏不會再給你去信了。不過,你放心,我會像寫日記似的天天給你寫信。但是,我什麽時候寫滿了一本,什麽時候給你寄去。至於,我為什麽這樣,我就不便多說了。祝願醒哥遇難成祥,苦盡甘來。

    妹    婉婷

    1998年5月10

    崔婉婷的詩,讓高醒又想起雷抒雁的《小草在歌唱》中的詩句:

    昏睡的生活

    比死更可悲

    愚昧的日子

    比豬更肮髒

    他不願過著昏睡的生活,更不願過著愚昧的日子,那樣地活著是對一個人的汙辱和蔑視,鞭撻和嘲諷。活著也是痛苦、羞愧,除非他是個體格不健全外加無知的人。

    高醒睡著了,睡得很甜,他夢見自己變成了燃燒的蠟燭,他夢見小草在歌唱:

    昏睡的生活

    比死更可悲

    。。。。。。

    越是擔心害怕的事情越是發生了,最終還是沒能阻止黃立守他們在旁邊布點建校。他們在工地上開始隆重舉行建校奠基典禮。高醒見軟的不行,隻好依高玉喜說得那樣來了橫的。高醒發動了全村老少村民衝上了工地,使他們的奠基典禮儀式途中夭折了。擒賊先擒王,很快,高醒就被派出所的公安幹警給戴上了手銬。望著被兩位幹警挾持著的高醒,黃立守是一臉的獰笑,奮不顧身地慧敏撲上去緊緊地抱住高醒,拖著不讓他們帶走。她一邊拚命地死抱著高醒不鬆,一邊啼哭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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