夭夭一邊吃一邊聽趙老爹父子談論重陽節開祠堂祭祖的事:這與她這個外姓人無關。雖說趙家宗祠裏有她白氏先祖,但她卻暫時進不得祠堂觀禮,待到重陽當日。隻需要打點些禮物送與各處,再隨趙老爹一家子爬個山就行了。後又聽到他們說起這通化城一入秋,便會發生契丹散兵遊騎騷擾民居、搶掠糧食牛羊甚至婦人少女等事。細聽之下才知,通化城因北麵有一條東西走向的渾江水,又有一山為長白山的餘脈,便無法再修建城牆,白日裏那些小股蟊賊不敢入城,夜間卻敢躲過巡查的兵丁混進城來,這些契丹人三五一群團夥作案,下手又極快,等將軍府的府兵反應過來,人都已經跑遠了。


    趙老爹見夭夭咬著筷子皺著眉頭沉思,想起昨日兒子對他說的事,便含笑試探著問夭夭對此事有何見解與想法。


    夭夭心中思索了一迴,這契丹散眾隻是疥癬之疾,完全可以用官兵抓捕盜匪的做法解決;又見趙老爹動問,便放下筷子,仰著小臉柔聲細氣地說 :“我在白山時有日與趙將軍到溫泉那裏,看見附近的族人們有養大鵝的,那大鵝看見人來就大聲追咬,翅膀子拍人身上也是很疼的。”夭夭想到那天二人同乘一騎,麵孔紅了一紅,又繼續認真說道,“若在渾江岸邊著人散養數百隻大鵝,作為夜間的“鵝哨”,契丹強人哪怕碰上其中一兩隻就可引起鵝群集體發聲示警;至於城內,我昨日進城時見到街邊並無夜間照明之物,若再於通化的主要街巷內每隔百米掛一盞永夜明燈,另調東、西、南三門的守衛於夜間巡邏街市數趟,一見到契丹匪盜便可即行捕拿。”


    夭夭見趙老爹望她的眼睛裏另有一層探究的意思,心中有些打鼓,便就勢抱住趙老爹的胳膊搖了搖,笑盈盈地說道:“即使城內的守衛捉不住契丹人,還有阿翁的府兵堵著退路哩!”


    趙老爹聽完她這一番話,沉思了片刻,那設置“鵝哨”雖是討巧的法子,但實施起來卻十分簡單便宜,不過是養些禽鳥罷了;他一直把契丹人當作戰場上的敵人對待,反倒是用了牛刀殺雞,效果不佳;若用夭夭說的巡城捕盜之法對付小眾的契丹人,隻怕比他動不動用幾百上千的人滿城追拿要實惠有用的多。


    “這事就用夭夭的法子辦,午後便分派布置下去。”趙老爹撚了撚須,笑容滿麵地看著夭夭。


    “是。”老趙答應了一聲。


    趙老爹看了一眼慚愧低頭的熠兒,心中略有些遺憾,他這個孫兒雖勤勉好學,持心中正,卻無論如何也及不上夭夭的宿慧天成,這也是無可奈何之事。又好笑地摸了摸掛在他胳膊上裝天真無辜的女孩兒,點頭道:“好孩子,這計策若成了,可是幫了阿翁我和通化百姓的大忙了。”


    趙楮看著他那平日裏殺人不眨眼的魔王老爹,此刻摸著胡子攬著胳膊彎裏的女孩兒笑得跟開口瓜一般,不由心中感歎“真是一物降一物”。


    午間,熠兒照例要留在嘉樂堂的書齋內由祖父親看著習字讀書。 因白山每隔數日便有事務公文送來,夭夭入府第二日,白山的公文也到了。那楊老族長如今又牛心左性,附了一封信說既然縣主在府內,便不許宣威將軍像往常一樣把山內的事大包大攬,必要他們白山縣主親自閱過、批了字方可;這麽做也有曆練她的意思。趙楮無奈,便把這事也稟了父親,說打算把夭夭帶在身邊,方便她讀書習字,處理白山族務時也好與她商議。


    趙老爹想了想便同意了,並一再叮囑兒子軍務之餘務必細心督促她的課業,萬不能被張如賓那老頭子挑到錯處打她。


    老趙將她安置在自己書齋後的小室內,與他讀書、辦公的前堂就隔了一掛屏風,那小室幾案、筆硯齊備,西北山牆的書架上擱著累累的藏書,又開了一間側門直通後院的花園,雖是花園,花木卻僅有幾株梅花、數本鬆竹,靠著山牆處有一片頗大的空地,朝南立著幾個鵠子,大約是他每日習武的地方。除偶有軍將校尉進來稟事之外,環境十分清幽雅靜。


    路上夭夭細細問了將軍府為她製訂的“掃盲計劃”,發現這個時長安排得實在過於感人:十三、四歲之前,她要精熟《論語》《孝經》;之後在“五經”(《春秋》《禮記》《詩經》《尚書》《周易》)裏挑兩部學通即可;過陣子等她適應了府內的生活,還會請女師傅教她針線女紅、琴棋書畫;另外再學些算術、騎射。夭夭越聽越氣悶,她在現代已經讀了二十多年的書,到了此地,居然還要重來一遍; 再說,按照學塾裏那張先生一天兩小段的教學進度,待挨到女師傅來,她可能要直接去繡嫁妝了。


    所以,眼下最緊要的事,便是要八倍速快進完成學業。


    於是,夭夭又向趙楮尋了《孝經》和“五經”中的《詩經》《尚書》;按照學塾的要求,《論語》和《孝經》是要全書背誦、精熟文義的,選修的“五經”則隻需要會誦讀,粗通文義即可。對於她這個身上自帶bug的中文係穿越女,無論是將《論語》《孝經》全文背誦,或是通曉文義都不是一件多難的事兒。趙楮隻說了句“貪多嚼不爛”,但還是給了她要的書籍。又拿了一本自己用細朱砂筆點了小圓點斷好句的《論語》親自交與她手上。


    夭夭決定,以後她午飯前在這兒習一個時辰的書法,午飯後再花一個半時辰到小花園記誦經文;其餘時間則看些實用性強的書籍以備將來之用。晚上亥時前迴依雲小築就寢,保證自己每日八小時的睡眠。


    趙楮對她的課業十分上心,先是認真指點了她如何握筆,如何運指、移腕與動肘,又站著手把手細細教她寫了兩遍張先生布置的大字,邊寫邊講解每個字的點畫波磔如何起勢、如何展收;夭夭被他牢牢握著小手,肩背上皆是他懷中傳來的溫熱氣息,不覺臉紅耳熱,身子手臂皆僵硬不堪,他說的要點也沒聽進去多少。老趙教完,叫她寫幾遍字他過半個時辰再來看,方去前堂處理待辦的軍務。


    待他再來時,夭夭已將那四個大字臨寫了十來遍,老趙見她的字雖有些幼稚,但看著也有大半年的功底,便問是否是元衡教的,夭夭既沒否認也沒承認。她也不知道怎麽解釋:這字是她當年上高中時一個小飯館的胖老板教她的,她為了附庸風雅,又按著字帖堅持練了許久;路子雖然野,但寫出來的字也能糊弄一下素人。老趙便將她寫的字較好的圈出,不太好的為她講明問題出在哪裏,夭夭皆一一記住、認真練習。到了未時正刻,夭夭已經寫滿了二十張大字,老趙看了滿意方才罷了手。


    午飯時,夭夭摸著酸疼的胳膊,對跟她一起吃飯的老趙一臉諂媚地拍馬屁,說他若是當了學塾裏的先生,一定比張如賓張先生要受歡迎得多。老趙聽罷一笑而已。


    睡醒了午覺,趙楮已經練了半個時辰的拳腳,洗漱之後便去課她背書,不料又有意外之喜。老趙眼見她拿一根手指自上而下把一頁書劃了幾遍,口中念念有詞一陣,便能流暢背誦,不禁大吃一驚。遂往後考她,除了文意難些的背的慢些,大多兩三遍便能複誦;趙楮一喜,又將《詩經》翻開尋了《衛風·氓》一篇令她記誦,夭夭擔心被他識破,便故意多看了數遍才記誦了下來。


    老趙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腮頰,如觸凝脂,笑道:“臭丫頭,你莫不是真如那《獨異誌》裏的女子,從白丁變成秀才了吧?”


    “子不語怪力亂神。將軍何以疑我?”夭夭笑得很奸狡。


    “你若有這過目不忘的本事,那張先生必定歡喜,我也少些擔心。”老趙見她笑語盈盈,一派少女的天真妍媚之態,忙鬆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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