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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亨三年十二月二十二,安州金陽景王府以“清君側,誅秦氏,廢太後”為名舉兵反了,遍發檄文列出歸寧秦氏十大罪證,其中便有:秦侯為一己私欲,屠殺郭家村全村之罪。


    當日前一晚子時,歸寧駐將陸忠大營由於精銳盡數抽調於犀角南廷山剿匪未歸,被不明精騎突襲一舉攻破,營內旌旗倒地差些全軍覆沒。總之,一副血流成河之象。


    陸忠營的攻陷,僅僅隻是景王亂的開始。


    天灰蒙蒙的亮開,陰鬱的濕氣附著在人身上讓人提不起精神。歸寧城外,一個血人似的人艱難地背著另一個血人,若非手中那把撐著二人的刀,恐怕兩人都得體力不支摔在地。


    被背著的人瞧不清麵孔,但從那張血糊糊的臉上依然能辨認出三道外翻的鞭傷。


    “放我下來。”他有些氣若遊絲。


    背著他的人沒答話,腳步沉重得似乎每行一步都深深入地三尺。他眼神堅毅地望著前路,像被死神收割了的幽魂奉著邁入幽冥的使命一步一步往前。文人般幹淨的臉,輪廓分明。


    牛耳動了動手指昏迷了過去,許方依然一步步的向著秦侯府方向行著。有在昨夜被兵士吵醒整夜未眠的百姓一早上街,瞧見這二人,都隱隱退了兩步摸索著迴屋關上了門窗。


    “怕是要變天了。”


    “瞧天色,今兒怕是場大雪……”


    兩個搭起鋪子賣早食的百姓,蹲躲在鋪子後低低交談著。


    許方背著牛耳撐著最後的毅力,在望見秦侯府五間門臉的正門時終是撐不住,轟然倒了。值守大門的是陸忠親衛,一看來人,倒抽了口涼氣,招唿人忙將二人抬入府內,自己急忙忙地趕著去向陸忠通稟。


    幸得侯府內有外傷大夫候著,許方醒來時眼眸中映出的第一張臉便是陸忠,他強撐著從床上翻下跌跪在地,眼中竟溢出了自責悲憤的淚,“將軍。卑職……”


    陸忠見到他與牛耳二人全身染血的模樣時,心中就有了猜測,有了準備,當真正聽聞了,心還是忍不住一陣痛頓。


    許方:“將軍……卑職無能,大營……破了!”


    他的手緊緊抓入地磚縫中,聲音抖著卻又透著異常的堅定和悲痛,“昨夜子時,一隊訓練有素的騎兵……突然衝殺而入,營內沒有精銳,眾弟兄……多在剛驚醒的瞬間便被屠殺殆盡了!卑職實在失職……”


    陸忠扶起他迴到床上。多年帶兵衝殺戰場,使他不像許方一般將悲痛浮於表麵,麵容依然肅穆著。他要立刻去迴稟陛下,容不得多言幾句題外的安撫之話,“是景王,景王府反了!”


    囑咐了一句“好好將養”便去麵見閆楨。


    閆楨與眾人一般一夜未眠,此刻目光依舊留在軍事圖上。指腹從圖上的‘金陽府’一路向南,途徑屬金陽府治下的丹霍縣、丹霍治下的洛南鎮,再往東越過陳倉山,最後停在與雍州西南境一水之隔的黑水關上。


    陸忠經了蘇三的通稟入了室內,“臣參見陛下。”


    “起。”


    陸忠沒起身,直言道:“稟陛下,經臣帳下副將來報,昨夜子時,駐歸寧三十裏外的大營被攻破,除……外調南廷山剿匪的五千精銳情況未可知,營內眾將士幾乎……全軍覆沒。臣,死罪!”


    “是皇叔?”


    陸忠沉默了,卻也默認陛下之言。片刻後接著道:“臣懇請陛下即刻迴京!景王一反,安州之亂已成定局,陛下絕不能置身於險境。安州能亂,易安城絕不可亂!”


    “扶陸將軍起來。”


    蘇三聽聞忙上前虛扶陸忠,陸忠抬手止住他動作,依然跪著道:“臣,請旨平定安州之亂,以分陛下之憂!”


    閆楨揮退了蘇三,“陸將軍,可知先帝時我朝百姓是如何稱唿皇叔的?”


    陸忠正了神色,他自是知曉的。當年景王鎮守虎原關總理北疆全線軍事,他便是在景王麾下,不隻是他,如今朝內鎮守疆界或駐守重鎮的將領,大多都是景王當年知人善用提攜上來的。他有些澀澀道:“景王爺……曾是我大寧的戰神!”


    “不錯。皇叔曾是我大寧鐵骨錚錚的戰神。”閆楨淡淡的聲音像是在迴憶過往的歲月。可他終究還是舉兵了。“陸將軍以為,以大寧戰神的能力和名聲,景王之亂——僅僅會隻止步於安州一州?”


    陸忠的眼皮跳了跳,“陛下之意……”


    “陸忠聽旨!”


    陸忠一個激靈,端正跪姿沉聲道:“臣在。”


    閆楨迴身到書案後,盯著安、雍兩州軍事圖,“著你麾下副將領侯府內親衛軍三百趕赴南廷山,剿滅南廷山匪寇,整肅餘下精銳以南廷山為據修築堡壘,在應對景王之亂主戰略敲定之前,隻許防禦不許出擊。凡有違命者,斬!”


    “臣遵旨!”


    “著人八百裏加急將情況呈報京師,命青羽衛嚴肅京畿防衛,令蘇相協同兵部、戶部擬出雍、陵二州各軍倉糧草存量、分配及調運章程,”閆楨停了停,又道:“再傳旨天闕衛校尉李鵝,嚴守慈寧宮以護太後周全!”


    “臣遵旨!”


    閆楨:“蘇三,你擬了旨交由陸將軍派人加急送迴京城。”


    蘇三:“是。”


    “陛下?”陸忠聽完了旨意,站起身,不禁問道:“陛下不打算迴京?”


    閆楨將書案讓由蘇三擬旨,行於旁側,“陸卿下去交代交代,一個時辰後,隨朕一起趕赴雍州建平府。若朕估算得沒錯……一個時辰後,皇叔便會率兵攻占歸寧。另外,你再著人趕赴虎原關和平州城,朕要知道前線軍情。”


    “是。臣下去就辦。”


    陸忠領命退下後直奔了許方床邊,這時牛耳依舊未醒。他問:“許方,昨夜偷襲的騎兵是從哪個方向而來?”


    許方想了想,“應是西麵……估摸著至少三四千精騎!”


    “西麵?”陸忠沉下臉思索了片刻,“距大營西麵能藏下三千以上精騎卻不被發現的——”


    “驪坡,”許方突然抬高聲調,抓住陸忠袖口強調道:“將軍,他們一定是提前隱在了驪坡,那裏峰峭林密……隻有驪坡能藏下這麽多人而不被發現!”


    陸忠吩咐:“傳陛下旨意,命你即刻領三百親衛軍趕赴南廷山,整肅餘下精銳,剿了匪寇築堡壘為據點,沒有我的命令,隻許防守不許出擊!違令者,斬!”


    “將軍放心,卑職……定幸不辱命!”許方迴答得鏗鏘有力,“那將軍您呢?可是要護衛陛下迴京?”


    “護衛陛下去雍州建平府。”陸忠想了想,“待敲定了主要戰略後,陛下肯定會令我迴守安北一帶。”他望了望還未清醒的牛耳,“你帶著牛耳一起過去,避開驪坡,也別行官道,從小道走。切記,時間緊迫,要快!”


    “卑職遵命!”


    陸忠盯著牛耳臉上的三道鞭傷道:“他那八十杖刑,可打完了?”


    牛耳私自調兵剿匪藐視上差,不止臉上挨了三鞭,還被陸忠罰了軍棍八十,降職為普通偏將,若不是先受了刑傷,也不至於傷得這般重至今昏迷不醒。許方低了低頭,“昨日打了六十,卑職見牛將軍實在熬不過,便自作主張分為兩次行刑,還……差二十杖。營中突變,卑職懇請將軍看在……”


    陸忠知他要求什麽,抬抬手止住許方話頭,“陰差陽錯,他倒也算立功保了營中精銳。待他醒了,複其原職,剩下的二十杖就暫時免了。”


    “卑職替牛將軍謝過將軍。”


    “立刻點了兵,出發吧。”


    蘇三擬好旨蓋了主子寶印交由了陸忠。親眼見著陸忠親挑了幾個親衛一一囑咐後才迴了閆楨跟前,並按閆楨之意喚來了蘇九。


    蘇九剛打高淮那兒過來,瞧過那由三十杖生生打成六十杖慘兮兮的傷,且還得從床榻上爬起來規規矩矩地照顧他哥。他隻能拍拍高淮的肩,以示同情。


    蘇九怕他表哥昨夜的餘怒未消,也規規矩矩地站在距閆楨桌案一丈遠的地方,站姿筆直地像根活柱子。


    閆楨正寫著一封信,書完,封口後,對著蘇九道:“安排個人,將信交由舅父。”


    蘇九一聽,原是喚他來派人給他家老頭子送信,頓時鬆了口氣,“是,主子。”


    “昨夜都敢頂著膽子喚表哥,這會兒倒是乖覺了。用不用朕多書信一封與舅父,名言你的豐功偉績,一並著人帶迴去?”


    赤裸裸的威脅。蘇九雖不怕他爹,他爹也奈何不得他,但他家老頭子會直接找他大哥,與高淮一樣,提到他哥蘇浙,蘇九便邁不開腿。誰讓天闕衛高統領和左堯衛蘇副統領竟是至交好友,家規嚴明,他與高淮從小便是難兄難弟。一個‘慘’字,可訴不清他倆在兩位好兄長手下輾轉求生的命運。


    高淮還算好的,這幾年高大哥溫柔可親多了。而他哥,對他卻是萬年不該初衷!


    蘇九腦門掛出一抹冷汗,“表哥饒命。小九可不敢有甚豐功偉績,小九還想為主子鞠躬盡瘁呢!您可千萬別讓屬下將命折在了蘇副統領手裏。”


    “哼。也就蘇浙能鎮住你。”閆楨話音一轉,突然問道:“成王呢?”


    蘇九動了動嘴,沒敢迴。


    蘇三知道瞞不過,隻得上前迴道:“殿下……去探望秦侯了。”


    “誰給他的旨意?”


    沒人敢迴這話。昨夜閆楨下了明旨,沒有旨意任何人都不得私自探望秦侯。今日景王舉兵遍發檄文列了歸寧秦氏一族十大罪證,清君側的第一劍便是直指秦家。而成王是當今太後親子,秦侯是他的親舅父,於情於理,他也得去見秦侯一麵。


    但聖意就是聖意,身為臣子,自然不得違背。尊貴如成王殿下,亦是同樣。


    蘇三迴話:“沒有旨意,殿下是……化妝成送飯人,打傷守衛士兵進去的。”


    閆楨盯著蘇三,“若朕不問,你們是打算替他瞞下?”


    蘇三碰地一聲跪地,蘇九見狀也跪了。蘇三道:“屬下不敢。屬下也是才得知消息。”


    都是用慣了的人,閆楨此刻無意追究蘇三他們,隻道:“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膽大包天了!他既敢抗旨,便按律收押了。待朕空了再處置。”


    蘇三心中既驚懼又詫異,他總覺著是主子給成王殿下挖了個坑。先是收押秦侯,接著命陸將軍著人八百裏加急的旨意中明言:令天闕校尉李鵝嚴守慈寧宮以護太後周全,說的是護衛太後周全,可往直白了說便是軟禁。他沒膽子也不敢妄自揣測上意,暗衛的第一職責就是聽令,主子如何下旨行事容不得他置喙。


    “是,屬下遵命。”


    “去傳令所有人收整行裝,待命出發吧。下去。”


    蘇三恭敬地應下,與蘇九一同退下。閆楨收了軍事圖,望了望屋外,轉身入了內室。


    凡屬於葛鈺的東西,外裳,裏衣,甚至包括貼身衣褲都被一件件清理好,一件件的疊好。從未親自收拾過行裝、日理萬機的大寧皇帝陛下,將疊衣物的活計使得有模有樣。


    衣物上殘留著主人淡淡的氣息。疊著疊著,打入了內室就沉默著的人,便愈發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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