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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內的燭火被十五點亮得像庭院一般,仿佛能照盡每個角落,照入她心裏。道不明的滋味在如白晝般的光亮下,無處遁形。


    走過去一一吹滅,留下一盞。寂寞地在黑夜裏搖晃。


    “十五,我想一個人坐坐。”


    “可……”


    “不會有事。整個院子都是士兵。”


    同為女子,十五很理解她,也不太理解。主子身份尊貴,凡是他想要的誰也無法也不敢說句不字,“夫人……”


    葛鈺抬了抬頭,自己也不知目光落在了哪裏,隻道:“別喚我夫人。我不是。”


    對於感情十五並無經驗,不懂,她不知該如何寬慰她,隻好沉默下來。退出去掩上裏屋門簾,站了站,隔著門簾很輕的道了句,“您有事便喚屬下。”


    葛鈺就這樣坐著。她記起自己離京那晚也是這樣坐著,整整一夜。與閆楨在柳陰相遇以來,眼裏心裏都裝滿了他。破落廟那段山中的日子,如今想來似乎剛發生在眼前又仿若隔著遙不可及的遠。


    閆失瞧著這個沉浸於自己世界,毫不知被人打量了許久的女人。嘴角噙起一絲淡而無形的笑。能被那人當眾擁抱安撫,想來也該是在意的。


    沒驚動任何人,他點了她睡穴。葛鈺安靜地如孩童入睡的模樣令閆失多看了一眼,他伸手撫過那道被樹枝劃傷的疤,皺了皺眉,神不知鬼不覺的從西窗翻了出去。輕得沒帶走一絲風,掀起一片樹葉。


    從他營裏搶了兩人,擄他一個女人。想想,也不算吃虧太多。


    十五抱著劍靠在牆上,聽著屋內愈發寂靜了不僅歎息了一聲。高淮不知何時來了,站在門口向她招招手,眼神示意屋內輕道:“你怎麽在外守著?”


    十五難得的對他沒橫眉冷眼,“她……夫人,想一人靜靜。”


    高淮點點頭,一時沒說話。


    “首領怎樣了?”


    聽得十五問他哥,高淮更沉默了,“……大夫說,失血太多,若能挺過今晚……或許能好起來也未可知。”


    十五垂下眼眸,從袖中掏出了一方錦帕遞給高淮。他詫異地望著她,笑了笑,“你身上也能有這東西?”


    “笑得比哭還難看。不要?算了。”


    “別。”高淮忙從那往迴放的手中搶過來,鼻頭一酸,忍著,“我們男人可不會像你們女人,動不動就流淚。”


    十五靜靜站著,瞅他兩眼,“可以滾了。”


    “真狠心呐,”高淮沒舍得用,將錦帕細細折起放入懷中,“你……主子?”


    閆楨處理完一堆事,待請來歸寧治外傷最好的大夫,瞅著高陽拔了箭,守了好一會才過來。主子今夜心情極不好,高淮和十五誰也沒敢多言,跪下請安。


    他沒叫起,聲音有些沙啞,“可歇下了?”


    問的是十五。十五道:“夫人說想一人坐坐,不讓屬下盯著。聽動靜……應是歇下了。”


    閆楨邁了一步,又收迴腳,對著高淮道:“你大哥醒了。都起來吧。”


    “謝主子。”


    高淮先是一愣,接著臉上浮出喜色,雙眼濕潤潤的。忙起身向閆楨告退,一刻不停地朝他哥住著的屋子急步邁去。


    直到望不見身影,閆楨收迴目光,“她可有說些什麽?”


    十五:“不曾。”想了想補了句,“可屬下瞧著……夫人似乎很難過。”


    閆楨不發一語進了裏屋。屋內唯一的一盞燭火閃著,已快被從西窗躍入的寒風吹滅。床幔不知何時落下,也伴隨著風搖擺。他輕輕地關上窗,生怕擾了床上歇下的人。


    從灰暗中過去,撩開床幔。


    “進!”


    十五聽聞忙入內,“主子?”


    “夫人人呢?”


    十五一時沒反應過來為何有此一問,定定神朝空蕩蕩的床榻上望去時,整個人僵在了原地。即刻跪下,“屬下沒聽見任何……屬下該死!屬下……”


    “你是該死!”沙啞的聲音似在空氣中掀起了一卷滔天巨浪,閆楨猛然站起身,屋內的氣流,刹那間凝固在了那雙裹不住怒意結滿冰霜的眸下。


    掃了屋內一圈,目光落在被他關下的西窗上。出了屋喚來蘇三,“立刻著人全侯府、全城的找,天明前,朕要見到人!”


    蘇三望了一眼已跪在庭院中的十五,領命而去。這夜,終將是全歸寧百姓長達半年之久的不眠夜的開始。當夜所有人人心惶惶,身著鎧甲的兵士敲開城內每一戶人家大門,寸寸搜尋,但終是無果。


    閆楨望著天色出神,手指敲擊在桌案擱著的一幅大寧朝全界地圖上。


    天亮了三分。


    十五一直跪著,風霜和雪露落在她身上,從發絲到腳趾似乎都像泡在了冰窖,嘴唇凍得青白。高淮自得到消息一顆心便忐忑不安的懸著,他反複揉撚著手中錦帕,想去瞧瞧,卻不得不守著轉醒片刻又昏沉下去的兄長。


    “咳……”高陽輕咳了一聲。


    “哥?”


    高淮忙斟了盞溫水,小心翼翼的湊到他兄長跟前,“哥?您終於醒過來了。”


    高陽的箭傷在後背,整個人翻了個麵躺在床榻。他淺淺喝了些溫水,閉了閉眼,背後的傷處疼得令人提不起氣兒,“主子呢?”


    高淮細細地伺候了他哥喝水,神情一僵,還是說道:“葛鈺丟了。主子……正難受著。”


    他哥似是沒聽清,說話斷斷續續的,“誰……丟了?”


    高淮:“葛鈺。夫人不見了。十五未聽見任何動靜,人在屋內就不見了。主子令三哥著人搜遍了全城也沒尋著。”


    高陽靈台清明了些,理了理小弟話中意思,“主子現在何處?成王殿下呢?主子可知景王府豢養私兵之事了?”


    高淮聽了一連串問題,一個個迴話,“主子在庭院。成王殿下陪著,但也不敢多言。景王府之事稟了,主子讓人取了全國圖和各州詳圖,暫時沒有示下。”


    “扶我起來。”


    高陽動了動,艱難地想撐起身子。高淮嚇得不行,“哥,哥,您不能動。大夫說您失血過多,還嚇唬我說……您若今夜挺不過,便……”他說著一頓,“總之,您現在隻能乖乖躺床上,哪兒也不能去。”


    “你哥哪這麽脆弱。可試試,瞧我……咳……能否打得動你?”


    高淮不說話了,隻盯著他哥看,也不妥協。高陽心中一歎,正了臉色,“我去見主子。十五失責闖了禍,這次估摸著是九死一生了。”


    聽了這話,高淮眼眸動了動。高陽輕笑,“你以為,就你那點兒小心思能瞞過誰。隻是不想點破你。”


    “哥。”


    高陽又笑了,扯得背後傷口發疼,“有這聲哥,為你做什麽都夠了。”


    庭院裏,跪著的人不止十五,尋人未果的蘇三、蘇九以及認錯十分自覺的暗衛老二賀蘭樓都端正的跪著,不敢發一語。閆楨的視線已從上空移迴了桌上大寧遼闊的疆域地圖,細盯著各地,目光如炬。


    成王殿下——閆朔心中發虛地坐著,時刻盯著皇兄麵前的茶盞,空了,便立刻續上。


    “臣高陽,見過主子。”高陽還是讓小弟扶著他來了。在高淮的支撐下,艱難地行著跪禮,背後傷處隨著神經躥入頭顱,似要從他口中一瀉而出。他抿緊唇,悶悶咽下不適。


    “既自稱為臣,又哪來的主子?”


    輕飄飄的話。可高陽聽過,心裏卻像砸入了一塊巨石擊得全身血液四濺,他止不住的顫了顫,忙改口,“阿陽失言了。”


    “迴去。”閆楨聲音依然輕的辨不出喜怒,但再輕,瞧著滿院跪著的人,也該明白是怒非喜,“折騰什麽。”


    “主子,”高陽不敢稱閆楨陛下,若稱了陛下,他為臣,便沒了為跪著的幾人求情的立場了,“景王府於山林暗自豢養私兵,囚禁成王殿下,謀反之意已昭然若揭!今……殿下被救出,謀反意圖失了遮掩,天明之時必是內亂之時。為了安州百姓,阿陽請主子一切以大局為重!”高陽俯下了身。


    閆楨仍是盯著地圖不語。


    閆朔見皇兄茶盞空了,立刻斟滿,也大著膽子幫襯道:“是啊皇兄。高陽說的不錯,若明日皇叔真反了,以他當年鎮守邊疆用兵如神的速度,第一個遭罪的便是整個安州……”


    見皇兄冷著眼瞥了瞥自己,成王立刻住了嘴,噤若寒蟬。他雖被景王府囚禁受盡委屈,但迫賀蘭書文謊報行程欺君不歸的事還背在身上。


    閆楨接過茶掀了掀茶蓋,噔的一聲重重擱下。目光直直盯向高淮,“十一,你兄長之言,該如何看?談談。”


    高淮萬未想到自己被點了名。如何看?這話怎麽答都是錯。葛鈺突然下落不明,若順著他哥的話一切以大局為重,那人便不尋了嗎?主子心情已是差到極處,誰也無法預料雷霆之怒下會發生什麽。可……若不順著他哥的話,他哥不就諫錯了,主子一個不順心追究……他也擔不起。


    支撐著他哥的手緊了緊,手心溢滿了冷汗。


    “主子……”高陽想接過話頭。


    “朕,問話的是十一。迴話。”前一句自然是對著高陽,而後一句卻是對著高淮。


    高陽沒敢再多言。高淮跪得更端正了些,迴道:“迴主子,首領之言句句肺腑並無私心,若景王府一反,首當其衝的便是安州百姓。主子命人取來全國和各州地圖詳冊,自然也是以大局為重,首領重傷初醒一時未查失了言,還請主子恕罪!十一願立下軍令狀,留於安州,十日內必當尋迴夫人!請主子成……”


    “住嘴!”


    高陽忙打斷他。突然的激動令他險些跪不穩,“主子……咳咳……都是屬下的錯,十一無狀慣了,您饒過他。夫人突然失蹤,是暗衛營失職,屬下身為暗衛之首難辭其咎,軍令狀該由屬下來立,屬下十日內定當尋迴夫人,否則……咳……願以死謝罪!”


    “首領!”高淮急了。


    “皇兄。”閆朔退後兩步,也端端正正跪下了,求情之意不言而喻。他見高老大被高淮攙來時,還鬆了口氣,想著能求情的人總算來了。平日裏,皇兄再不給別人情麵,也會給高老大留一絲情麵的,這話趕話,怎就成了死結,到了以死謝罪的境地了。


    那叫葛鈺的,到底有何特殊之處,竟讓他冷心冷情的皇兄如此在意。以前偷聽他母後自言道:閆家的男人個個是情種,一旦愛上,便是許了終身。起初他一笑了之,哪裏會信這些莫名之話。但瞧架勢,他已開始將信將疑。


    “表哥息怒。”蘇九扯住想往前的蘇三,往前跪了跪,明知此刻場合不宜稱閆楨表哥,但他還是喚了,“小九去尋小表嫂,一定不少一根頭發絲兒的把人給您安全帶迴。”


    “夫人是在屬下手中不見的,該以死謝罪的是屬下,與首領和眾人無關。求主子明鑒!求主子明鑒!”十五高聲說道。俯下身,一次接著一次的重重將頭磕在庭院冰冷的磚地上。


    院內一片寂靜,隻餘風吹落雪和十五額頭磕在地上的聲音。


    陸忠奉命收押了秦侯便在院門前守著,聽聞那位起先被陛下當眾擁著的姑娘突然不見了,聽聞陛下著人滿城搜尋卻依然未果,他內心的驚詫不亞於從高小侄口中聽聞陛下身在歸寧時的消息。


    見成王都跪了,他想,陛下之怒該是很難平息了。


    沒磕幾下,十五額頭一片紅腫漸漸滲出了血跡。高淮聽得碰碰的響聲,心像是被人狠狠抓了一把難以唿吸,他不敢再多一言,怕此刻任何一句話都會令主子怒火更甚。況且,他還有他哥,進退兩難,縱是舍了自己也無濟於事。


    深深的無力下,自己隻能跪著,等主子下一句話。


    “停。”


    高淮心髒似乎狠狠跳了一下,繼而又緊緊提起。


    閆楨開了口。沉了半晌,他像是從未聽見跪著的幾人相互爭搶請罪、立軍令狀一般,看也未看眾人,聲音依然輕的讓人辨不出喜怒,“句句肺腑,並無私心?可朕聽著,怎麽還有其他意思呢?”


    高淮冷汗瞬間便下來了。


    這話自然是問他。他心髒咚咚跳著,咽咽嗓子,“迴主子……”


    “說。”


    高淮突然張不開嘴,他能迴些什麽,怎麽迴?迴他哥除了句句肺腑以外,還在隱晦的替十五幾人求情?


    “十一有罪。”他無話可迴,又不能不迴,隻得不停的重複這句。


    “來人!”閆楨突然將桌上地圖一折。不遠處士兵聽聞忙行了過來候著旨意,恭敬道:“陛下。”


    “打他二十杖,著實了。”


    “主子。”高陽一激,後背傷處暗暗滲出了血,整個人虛弱地跪著,撐地的手在不停的發抖。


    “三十。”閆楨望了高陽一眼,又加了十杖。


    士兵大氣不敢出,應著:“遵旨。”


    高淮被士兵押到了三丈遠處,不一會便有其它士兵抬來了侯府內受罰專用的寬凳,剛趴上去,身後蓄勢待發的木杖便狠狠砸了下來。一杖接一杖毫無停歇。


    他悶哼了兩聲。緊實的木杖擊打在人身上的聲音沉悶得令人頭皮發麻。執刑的士兵經軍營長期操練,力氣自不是高門府院內的小廝可比擬的,又因當著陛下的麵,陛下旨意中明言了要著實打,三十杖——生生被揮刑人打出了六十的效果。


    高淮挨得苦不堪言。


    沉悶的聲音傳到跪著的幾人耳中。高陽再也跪不住了,幸得蘇三扶住了他才沒禦前失儀。他心痛得頓頓的,卻咬緊了牙關,怕自己忍不住求情讓主子更不快,為小弟帶來更多責打。


    直到三十杖打完,高淮在士兵的攙扶下重新跪下謝了恩,閆楨才冷道:“可知為何罰你?”


    “屬下……”順了順唿吸,高淮俯下身,“屬下出口無狀,該受的。”


    “是該受。”閆楨推了推桌邊茶盞,壓了半晌的怒火終於發了出來,“你大哥這模樣,也敢由著他下榻撐過來求情!他不要命,你不知道攔?攙迴去!朕隻管這一次,能下床前你再敢由著他,自己迴你高家祖祠去跪!”


    高淮被主子斥得無地自容。默默跪過去,從蘇三手中攙過他哥。高陽此刻也隻有閉口不言,想了無數,沒料到主子這通火兒竟是發在他這裏。


    但毋庸置疑的是,高陽那通話卻也是閆楨憂心所在。以大局為重,是他作為君主不得不選擇,不得不承擔的責任。


    阿鈺……


    閆楨望了望遠處,“著人暗中探查夫人下落,尤以景王府為重。再者——所有人迴京後各領五十杖!”


    “都起吧。”


    一眾人落下心,謝了恩起身。


    閆朔暗暗揉了揉膝蓋,收好桌上圖冊,猶疑道:“皇兄?臣弟也需……”


    閆楨轉過身,瞥他一眼,為他下了顆定心丸,“所有人……成王殿下你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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