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花廳,隻擺了一桌酒菜。


    裴子初、武安侯和林副教頭都圍坐在一起,身形挺直,隻有眼珠子在不安分地骨碌。


    竹猗摸著那骷髏的大腦袋,低聲道:“乖乖吃席,不要慌。”


    她給自己倒了一杯酒,也沒忘記給骷髏頭滿上。


    裴子初咬著後槽牙說:“都說味同嚼蠟,也不會真叫人嚼蠟啊!”


    竹猗拿著扇子,懶懶地戳了戳麵前的盤子,“這不也挺逼真的嗎?嚐嚐看吧,萬一味道不錯呢。”


    “也不一定非要吃吧。”林副教頭艱難地咽了咽口水,又看向武安侯,“世子以為呢?”


    “來都來了,嚐嚐也無妨。”


    竹猗點點頭,揮揮手做出請的姿勢,十分大方,“那,大家都動筷子吧。”


    裴子初夾起一塊紅色的蠟塊,想了想,還是放進了竹猗的碗碟裏。


    “公子,你先吃。”


    竹猗,“……”


    武安侯笑了,夾了塊翡翠白菜放入口中。


    “味道不錯,就是有點涼了,裴公子還是夾些熱的給陛下解饞吧。”


    “不必了,寡人不饞。”竹猗連碗一起扔在了地上,轉頭將手隨意地搭在骷髏上,“客人都到齊了,新人不出來見見嗎?”


    裴子初四處打量著,“這裏除了我們,還有旁的人嗎?”


    林副教頭耿直地搖頭,“沒有,沒見到,死的活的都沒有。”


    “沒見到人,你們就敢這麽冒失地闖進來?”竹猗的手指摳進了骷髏的眼睛裏,“也不怕主人家生氣。”


    “我還是怕公子出事,公子突然就在我們眼前消失了,我們隻能進來看看。”


    竹猗問,“那你看到什麽了?”


    “呃……看到公子在我們後麵出現了。”


    說完,裴子初自己都覺得很是丟臉,連忙夾菜掩飾尷尬。


    竹猗望著這一桌悶頭吃的貨,還真是吃上癮了。


    “走吧,主人家不來相請,寡人就帶你們去鬧洞房。”


    手指勾著那盤包漿的骷髏頭,竹猗邁著步子,熟門熟路,看得後頭的人很是驚訝。


    “公子,你之前是不是來過這兒,不用人帶路都知道新房在哪裏?”


    裴子初連連歎服,他看這每處屋子都長得一樣,看得頭都大了。


    竹猗停在一扇貼著喜字的房門前,還不等他們發問,就一腳踹開了門,進去了。


    見藝高人膽大的陛下進去了,林副教頭也不甘示弱,麻利跟上。


    裴子初要顧及武安侯,所以動作是最慢的。


    一陣詭異的風吹來,門被關上,同時,一張紅綢從天而降,落在了武安侯的腦袋上。


    武安侯歎息,“都說莫前行,莫前行,怎麽就是不聽話呢……”


    裴子初瞪大了眼睛,僵著脖子轉過頭去,重瞳中映著一張模糊的鬼臉。


    “陛下!”


    真他媽的見鬼了!


    竹猗則沒有搭理裴子初的鬼叫,而是抬頭望著房梁上臉色煞白的新娘子。


    “原來是小蜘蛛啊,變成人的感覺,還好嗎?”


    被束縛手腳的新娘子驚慌失措地搖頭,看著竹猗像看見了救星。


    “大人,救命啊!我知道錯了,知道錯了嗚嗚嗚嗚……這裏太恐怖了!”


    她語無倫次地亂喊亂叫,精致繁複的發髻很快就散亂得像一堆雜草,沒有半點美感可言。


    那一身不怎麽合身的鳳冠霞帔也是鬆垮得很,有些年頭的鮮豔了。


    尤其,是那脖子上掛著的珠鏈,紮眼地懸在胸前。


    竹猗覺得很是眼熟,這不就是那逆子送給自己的貓眼石嗎?


    看吧看吧,佛珠明明是這逆子自己藏起來了,還偏偏賊喊捉賊,搞這種栽贓你爹的不孝之事。


    竹猗隨手扯下一旁的紅綢,鎖住新娘子的腰身,一把將其拽了下來。


    她問,“就你一個人?新郎官呢?”


    “他,他就在這房間裏……”


    “哪裏?”


    新娘子愣了一下,視線小心翼翼地掃視一圈,在觸及蓋著紅蓋頭的武安侯時,諱莫如深地低下了頭。


    “就在這個房間裏。”


    “哦。”竹猗輕柔地取下了新娘子頸間的佛珠串,低聲曖昧:“你今日成親,和你在一起的那個妖呢?他,怎麽沒有出現啊?”


    聞言,新娘子忍不住縮了縮脖子,打了個冷顫,訥訥道:“他來不了,少爺不讓。”


    “那這串佛珠呢?誰給你的?”


    “不知道,我一穿上這件喜服就有了……”


    竹猗掂了掂手裏的佛珠串,勾唇,“這樣啊……”


    她直起腰來,看向蓋著紅蓋頭的武安侯。


    裴子初和林副教頭已經離得遠遠的,林副教頭連刀都拔出來了,可見有多害怕。


    竹猗把佛珠挽了幾道纏在手腕上,“那你就喊一聲你的夫君吧,寡人等得累了。”


    “他不是我夫君,我和他還沒有拜堂呢!”


    “沒拜堂就直接進洞房,可以啊你們。”竹猗迴頭看武安侯,眼中的敬佩都在閃光。


    就是不知道武安侯這身板兒能不能抗造……


    等等!


    高麗郡主說的可是朔月之夜,陶家姑娘嫁人 ,然而眼下,卻是陶家少爺娶親啊……


    還是從未露麵的陶家少爺。


    竹猗又看了看手腕上的佛珠,迴想起那叫伽羅的和尚和陶家老爺之間的約定,這玩意兒有那麽重要嗎?


    真重要的話,為何不硬搶呢?


    不是說,伽羅法師武功高強嗎?尋常人可不會是他的對手。


    況且,那麽重要的東西,又怎麽會落到陶家老爺的手裏呢?奇了怪了……


    竹猗望著武安侯腦袋上的紅綢,陷入了沉思。


    “陛下,武安侯不會有事吧?”


    林副教頭見武安侯站在那裏一動不動,有些擔心。


    竹猗按著她的手,將抽出的彎刀按了迴去,“粗魯,大喜的日子怎麽會見血呢?不吉利。”


    “這位貴客說得極是,大喜的日子不宜見血。”


    武安侯微微欠身,禮貌地行禮,是朝著竹猗的。


    “新郎官搶了新娘子的蓋頭,讓新娘子拋頭露麵,是陶家的規矩嗎?”


    武安侯笑嗬嗬地搖頭,“我不喜生人,怠慢之處,請見諒。”


    “見都見不到,如何見諒?”


    竹猗眼神微閃,分明就是跟他杠上了。


    “不如,我請新郎官的故人來掀了蓋頭吧,如此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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