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猗笑著提溜起那個骷髏頭,猛地送到武安侯麵前。


    霸道的勁風拂過,紅綢被掀起,那目光一對上,紅綢就落不下去了。


    武安侯滿目柔情地看著竹猗……手裏的骷髏。


    “果然是好久不見了。”


    明明是同一張臉,可現在是怎麽看怎麽陌生。


    裴子初和林副教頭又是後退一步,見鬼了見鬼了!


    武安侯伸手想接過那骷髏頭,竹猗卻先他一步收了迴來,還是摳著那黑黑的眼眶,輕佻散漫極了。


    她察覺到他的目光落在自己的兩根靈活的手指頭上,於是還刻意在他眼前晃了晃。


    連帶著手腕上的佛珠一起。


    很明顯,骷髏還是比佛珠來得有用。


    在她摳骷髏眼珠的時候,他的臉色就不對勁了,一股抑製不住的煞氣爆發出來。


    又是自責,又是難過。


    在看到佛珠的時候,就像是沒有看到,視若無睹。


    武安侯深深吸一口氣,人畜無害地說:“可否將故人之物還於我?”


    “還?”竹猗親昵地摸了摸骷髏的小光頭,“這可是寡人憑本事抓來的,還給你,可以,可你要拿什麽與寡人換呢?”


    武安侯含笑看著她,目光卻是冷的。


    “這可就難為我了。”


    “不,隻是讓你作出選擇而已,是選故人,還是選自己。”


    陶家的喜鬼早就出現了,隻不過藏在各種麵皮之下。


    先是領路的老翁,又是病弱的武安侯。


    這喜鬼還挺有善心,其實是為了不讓人被其煞氣衝撞,死於非命吧?


    隻不過,鬼上身也會被人的陽氣侵蝕,輕則元氣大傷,重則灰飛煙滅,連投胎的機會都不會有。


    竹猗並不著急,甚至還很悠閑。


    縮在角落的新娘子突然一聲痛唿,緊接著就一口鮮血吐了出來。


    “大人,我不想死啊……”


    又來?這不就是陶家大少爺那新娘子死之前的樣子嗎?


    難道這真的是下了喜堂上靈堂?


    就沒有一位新娘子能夠活著走出陶府?


    武安侯一個眼神都沒有給她,並不在乎自己的新娘子是死是活。


    林副教頭護著裴子初往陛下的方向挪了挪,萬分嫌棄地擦了擦濺到身上的血。


    髒死了!


    “再不救她,你可就要守寡了。”


    竹猗摸著手上的小光頭,語氣遺憾。


    “我可救不了她,能救她命的東西在你手上。”


    倒在地上的新娘子艱難地爬到竹猗的腳邊,用盡全身的力氣抓住她的衣擺。


    “救救我,求您……”


    “有句話叫什麽來著?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啊。”竹猗扯下一顆佛珠,一掌拍進新娘子的眉心。


    新娘子隻覺得那股要命的劇痛感消失了,渾身都輕飄飄的,尤其是腦子,清明得不能再清明了。


    她好奇地抬手去摸熱熱的眉心處,卻被灼傷了手,疼得她直抽氣。


    竹猗看她那傻樣兒,頓時覺得好笑。


    “再怎麽沉寂,佛珠也不是你這等小妖能碰的,好好待著,別作妖。”


    “可我……我已經變成人了啊!”


    新娘子不服氣地捧著灼傷的手指頭,看到竹猗手腕上纏著的一串佛珠,還是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


    “你是怎麽變成人的,自己不知道嗎?佛珠沒有超度你就是格外慈悲了。”


    “大人,我隻是取了點血,又沒有殺生,有那麽罪大惡極嗎?”


    “人都已經死了,隨你怎麽說。”


    聽了這話,新娘子的臉上先是閃過疑惑,然後是震驚,“不是吧?所以他進不來陶府是因為殺了人?”


    “她確實沒有殺生。”武安侯點頭微笑,柔聲說:“隻不過是與殺孽有些因果。”


    新娘子張了張嘴,“謝謝……謝謝你幫我說話。”


    竹猗站累了,索性坐在一旁,搖起了折扇,“你應該謝謝他給了你一個家。”


    裴子初噗嗤一聲笑出來,“公子,依我看,這位姑娘要的是一個痛快。”


    “你!”新娘子雙目一瞪,指著裴子初,“我跟你有仇嗎,你要這樣咒我?!”


    “因為你死了那麽多無辜的人,我不咒你,隻想殺了你。”


    裴子初也目露殺意,漆黑的重瞳倒影出新娘子的怔愣、茫然和驚懼。


    “我都說了,我沒殺人……”


    新娘子望著竹猗,迫切地想得到她的信任。


    竹猗晃著扇子,“知道了,話說一遍就夠了,再多,就不值錢了。”


    “哦。”


    新娘子似懂非懂,不再言語。


    在他們你來我往的時候,同時,武安侯也在默默地打量著竹猗。


    她,和那人很像。


    同樣的桀驁,同樣的亦佛亦魔,如霧裏探花一般看不透的人。


    他還以為,自己這輩子都不可能再見到那人了,可現在,有人能夠找到自己的屍骨,那是不是就說明……


    他終於可以離開這個地方,去找他?


    去告訴他,自己並沒有怪他。


    會有機會嗎?


    武安侯眼光閃動,“你相信她?”


    “嗯”


    竹猗輕哼一聲,與其說相信她,倒不如說,她信得是自己這把老骨頭。


    妖族自出生起就有著對妖君絕對忠誠的禁製,即便這新娘子變成了人,但血脈中的東西,不是說不要就能不要的。


    這也是新娘子會下意識找尋她的庇佑是一樣的。


    武安侯沉默了一瞬,“即便她是妖,行逆天之術,從妖變成了人,你也相信她?”


    “信啊,為什麽不信?”反正說謊,死的是她。


    一聽到自己被無條件的信任,新娘子笑眯眯的,喜不自勝。


    “寡人也相信,你會等到你要等的人。”


    武安侯看起來比新娘子還要激動,“你此話當真?”


    竹猗眨眨眼,“自然當真,可是那人好像不願意見你。”


    他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聲音微微發顫,“你一定有辦法的。”


    “有辦法,也有條件。”


    “請說。”


    “很簡單,寡人很缺錢。”


    裴子初和林副教頭傻眼了,難道不是讓這個鬼滾出武安侯的身體嗎?這是做什麽?


    勒索一個鬼?


    武安侯歎道:“你也看到了,陶府一貧如洗,恐怕要讓你失望了。”


    竹猗晃著折扇,“膚淺,寡人要的是……大少爺你的雕刻術盡歸南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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