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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蓮兒從唐老太太的院子出來,看著天邊天邊的晚霞,長長地歎了一口氣,將唐太太和那些婆子帶給她的煩惱拋諸腦後。這些年來她一直躲避著新天,除了不想嫁入唐門,也是因為他有這樣一個母親,雖然算不上多有心智,但是難纏且目光短淺。她原來的打算是不想嫁人,逼不得已非要嫁人的時候,她寧可選一個門戶簡單,哪怕是小門小戶的普通人,過安靜平凡的日子。絕不想留在大宅門中鉤心鬥角。然而現在......


    想到現在她突然有點懊惱,有點失落了。這幾年因為再次避難,她隻想為老太太和唐家做事,以求報恩。將自己隻是當作一個外人,故而對這裏的人都溫和有禮。在宮中多年的磨練和生死一線的經曆,讓她早就可以維持心性平和處變不驚。然而,今天她卻出手打了那個婆子,隻是因為她說話侮辱了他,在那個男人為了家族在外麵冒險做事之時,那些陰暗的人卻詆毀他。若這是放在別人身上,她也許隻是鄙夷一下,不會上心,可被詆毀的偏偏是他,而她卻失了平和,動了手。她已經多少年沒有動過氣了。他居然讓她失態。看來自己已經陷得太深了。


    當初沒有見過他時,她便知道他是曆經花叢的老手。見麵之初,她也看出他對她動了真心,她也知道對那個男人要求一心一意不現實。而自己本來就沒有打算嫁人成家,便決定放縱自己一迴,即便今後他愛淡情弛時,她隻身離去,此生也算收獲了一次情愛。哪怕從此後青燈古佛,或是隻身漂泊行醫,該經曆的都經曆了,便沒有遺憾。


    自從自己義無反顧地將自己交給他之後,她沒有希求過他任何承諾,也沒有奢想過長長久久的未來。何必用那些不現實的妄想來增加彼此的煩惱呢,好好珍惜彼此不多的相聚,這是她當初的打算,她也一直以為自己是這樣做的。


    然而今天自己的行為隻能說明已經陷得太深,她不能再如此放任。若是再深下去隻怕將來一天他身邊有了別的女人之時,她無法真正放下,她需要警醒,將放出去的心收迴來。也許快啦,就要過年了,他在京城是有大事要做的人,也許過完年他就該走了。而他和太太直接的不合,注定了他不會經常迴來,時過境遷,到時候不用他說,她也明了彼此距離將像鹹陽城和京城之間一樣遙遠。也許到了那時,她就可以真正放下了,再次迴到原先的狀態,做唐老太太身邊的一個侍女。若是這裏不方便她再呆下去,她自然可以悄然離去,繼續自己的醫術修習,哪怕女扮男裝去做一個遊方郎中也能養活自己。


    她輕輕挑起自己胸前的長發捋了一捋,然後拋向身後,仿佛將剛才的煩惱沮喪和莫名的情緒都拋出去,再做迴一個平淡冷靜的白姑娘。她剛剛離開唐老太太的院子,轉過竹逸軒的竹林,就聽見後麵有急促的腳步聲從老太太院門那邊奔來。唐莊的下人向來訓練有素,更何況大部分都有功夫在身,即便是老太太身邊的嬤嬤和丫鬟都很穩重,少有這樣匆忙奔跑的,不知出了什麽事。她迴頭一看,是老太太院中負責迎客給客人添加茶水的丫頭紫煙,這丫頭平時口齒伶俐,說話做事幹淨利落,為人率直,大家都喜歡她,她看見蓮兒轉頭停下來,便趕著跟她說話:


    “白姑娘,三少爺中了毒針,老太太讓您趕緊過去救治。在老太太院裏的西廂房。”


    聽了這話,蓮兒早已將剛才想的要收迴放出去的心的事情跑到九霄雲外去了,提了裙子一路狂奔迴老太太的院子。


    徐錚非常內疚地看著新傑,若不是自己先前大意,就不會讓對方得手,也不會讓新傑因為救他,為他擋下暗器,不僅受了傷,且中了他從未見過毒。他偶爾抬頭看著唐老太太,老太太此時非常平靜,讓他心裏覺得好受了些。


    陳碧顏這幾年已經很久沒有插手百草堂的事,也很近沒有自動動手處理過傷患了。當年她可是高手,且因為唐家和姐姐的特殊身份,她曾經刻苦鑽研過毒術和解藥,這一生她曾經經手和處理的傷毒隻怕不在宮中經年的老太醫之下。即便如此,今天看著心愛的孫兒,她還是心驚且痛。痛是因為這孩子從小吃苦,而現在還因家族事務連累中毒,且看著他不斷抽搐和沿著手臂不斷想心脈擴散的黑氣,他此刻身體的痛苦可想而知。驚的是她深知新傑的身手,這世上能夠用武功傷他的人寥寥無幾,而這次對方能夠傷他,也不是對方武功有多高,而是這種武器。不管是驚還是痛,作為江湖老人,她很快拋開那些莫名其妙的猜疑,迅速地取來藥箱,將百靈草和一枚天清丸給孫兒服下。


    當蓮兒進來時,她已經將玄冰針和寒玉板備好。這套玄冰針是已經陪伴了她幾十年了,這是當年楠哥和敬春姐在她臨出嫁前給她的添妝。她不僅是陳家嫡女,深得陳家醫術真傳,且對楠哥和敬春姐在周氏家傳醫術上研習出來的獨特的針法不僅頗有心得,更有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之勢,這對好友在她出嫁前將這醫家的珍寶送給了她。自從蓮兒來了唐門,她也悉心指導這孩子針法,再加上這孩子在宮中各種機緣修習的一些高深技法相符相稱,如今早已出師,隻怕這天下能出其右者已經少有。


    “徐錚你運功將新傑體內的毒針逼到手肘處,蓮兒會將毒針用玄冰針起出來。”陳碧顏指導著徐錚,她相信蓮兒一定會做得好。


    唐家這些年一直站在峰尖浪口,盡管他們一直想低調,一直想淡出人們的視線,但是作為太後的強援,作為穩定朝中大局的一個角,在軍中最有聲譽的家族之一,他們很難真正過上平靜的日子。而新傑又是太後姐姐和她雙重選定的人,這位置有多關鍵,生家性命就有多大的風險,一天十二個時辰,時時刻刻都可能有危險的降臨。既然他接受了蓮兒,那麽這丫頭就需要成為他身邊最佳的夥伴和守護者。


    徐錚雖然還在運動真氣幫著新傑抵禦毒氣,逼出毒針,但是看著小師妹,眼中早已不止有著對妹妹的疼愛,此刻更多的是欣賞和崇拜。師父在天之靈可以安歇了,妹妹出落得如此能幹,簡直就是一個醫仙。就在他晃神欣賞著醫仙的當口,突然覺得手底的肌膚燙手,新傑的唿吸也瞬間變得粗重急促。


    “老太太,妹妹,這到底怎麽了?”


    “這是火焰草中毒。先前我們施針壓製了它的熱毒,但是剛剛起針的時候又激活了它。”陳碧顏耐心地解釋。


    “那可如何是好?”


    “這火焰草雖然毒,但萬物都有相生相克,從另一方麵來說它也是難得的聖藥。咱們隻怕還要謝謝那些將天女散花針筒裏的針都用毒浸過的人。它的熱毒雖然可能讓不懂藥性的人強製亢奮,逐漸變得狂躁,氣血紊亂,七竅出血而亡。但是若這火焰草配上適當溫補藥材,比如說金錢果,就會極大地提升功力。”陳碧顏伸手給孫兒診脈之後終於安心了。此刻新傑雖然看著比剛才痛苦,但是已經沒有危險了,所以才有心思給徐錚慢慢解釋。


    “我記得祖父的手劄裏麵有記錄這個火焰草。他曾經在年輕時雲遊大漠時遇到過魔族的巫醫,他們用火焰草輔以金錢果和其他的藥物來給族中受傷的勇士恢複體力。”


    “是的,當年楠哥不僅見證了這個奇效,還將火焰草金錢果和蔓絛這幾樣珍貴的藥材帶了迴來。我和你祖父祖母曾經琢磨了很久各種藥效配方,沒想到今天我老婆子要親眼見證當年我們鼓搗出來的藥效。”


    徐錚聽得有些莫名其妙,但是他明白那個意思是新傑肯定有救。


    “隻是不知道這火焰草怎麽會流到外人手上?還是這些人從魔族得來的。”當年這些奇藥移栽迴來之後,隻在陳家周家秘密栽種,陳碧顏嫁到關西時也帶來一些,除此再沒給過別人。周家被毀之後,秘密的藥圃也被一把火燒盡。不知是周家出事時被人盜走,還是江南陳家出了問題。


    “奶奶,現在咱們沒有時間去追究這個,阿傑要緊。”


    “這是自然,等阿傑醒來之後咱們再查。現在先給他配藥。隻是可惜了,早知有今日之事,我應該早幾年用藥物和內力打通你的經脈修煉練蓮台靜坐,若是你能有三層的功力,如今就能幫著阿傑衝破阻礙功力進入第七層。若真是那樣,天下能出其右者屈指可數。”


    “我現在一樣可以助他。”


    “傻孩子,他武功可以慢慢練,豈能為了這種事情讓你去冒險。”


    “雖然有些冒險,我覺得值得。何況有奶奶坐鎮,一定能保我平安。”


    陳碧顏很猶豫,她等了多年希望能看到她最得意的孫兒獨步天下,但是她也舍不得蓮兒冒險,在她心中這孩子也是自己的孫子。


    “奶奶,我知道你擔心蓮兒,但是你也說過阿傑現在做的事風險很高。時時刻刻可能都有人算計他要他的命。多一分功力便會多一份生機。蓮兒的命是大少爺小九和奶奶救下來的,你們給了我第二次生命,而我成人後最幸福的時刻是阿傑給我的,為了他我願意做任何事情,何況隻是做一個養氣煉藥的藥鼎。”


    “但是若有差錯不但你功力盡失,也會讓陰寒之氣侵入你體內,你應該知道陰寒之氣過重對於女人的傷害有多大。”


    “隻要他好,我無所謂,更何況我相信百齡草和花紅能夠在奶奶手中物盡其用,保我平安。您應該知道這一期的花紅果因為在開花之時我夾入了福桃花粉,性子柔和了很多,配藥之時更容易駕馭。”


    陳碧顏自然知道這些年這丫頭堅持自己打理那藥圃就是想讓那些珍貴的藥材藥性能更上一層樓,這花紅確實被馴化了很多,入藥正是合適。“丫頭,”陳碧顏眼中有些濕潤,她握著蓮兒的手,一時有些語塞。


    “奶奶,咱們開始配藥吧。就給丫頭一次機會創造奇跡。”此時她早已忘了剛才被叫迴來之前想的要放淡對此人的心。


    “好。咱們現在開始配藥。徐公子,你趁著現在的空擋趕緊去吃飯休息一會兒,等我們配好了藥,還要麻煩徐公子過來守護在這院中,不讓任何人靠近。”


    唐家長房幾位兄弟叔伯不是在京中就是現在還在外麵忙碌。出了洛陽的事情,她不能完全相信家中的下人,此刻徐錚是最好的人選。“我要陪這兩個孩子用藥之後他們倆要在三十個時辰之內走過七十二個周天,在這期間不能中斷,不能有任何人打擾。否則有性命之憂。那些人既然手上有天女散花,絕不是普通人,也不是那麽容易放棄的。”


    “這天女散花是皇上近衛金梅左衛專有,怎會在洛陽出現。”蓮兒總是想不明白。


    “皇上的金梅左衛,”徐錚也驚呆了,他曾經在公主府做過侍衛長,自然知道金梅衛的重要,怎會隨便出京。


    “這天女散花總歸二十五套,是金梅衛的專有配置。金梅衛以六人為一組,五人為花瓣,護住中間的花心。而花心這個人的職責是保護周圍這些花瓣。若有人來襲,他們便如梅花般各組相互咬合,將皇上護在最中間的位置。花心之人的一項殺手鐧便是這天女散花。隻是不知道為什麽,先帝過世時,有五朵梅花居然離奇消失了。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三十個人就是那失蹤的五朵梅花。隻是他們失蹤這麽多年,去做什麽了呢?不管做什麽,阿傑要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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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黎氏此刻在屋子裏覺著十分堵心,本來去尋那野種麻煩的,卻碰上那丫頭,還連帶著被她動手打了自己的人,還沒來得及收拾她就碰上了老太太去看那個女人,最終落得老太太數落了自己一頓。想想她就是氣。


    “太太,居然三少爺迴來了。”一個婆子跑進來小心地迴道:“據說受了傷中了毒,不知道是否能保住性命。”


    “此事當真?不是說老三武功超群嗎?”


    “千真萬確,是他那個朋友送他迴來的,進莊子的時候沒有騎馬,是他那個朋友守著他坐在車上,據說到了老太太院子門口是讓人抬下來的,人已經暈迷不醒了。老太太還特地遣人將白家姑娘叫過去,此時正張羅著備湯水熬藥呢!”


    “不會是做戲吧?!”黎氏眯起了眼,“唐家的傷藥,解毒藥,救命丹丸在老太太院子裏都是現成的,哪裏用現製湯藥。”


    若說黎氏糊塗,此時又仿佛頭腦很是好用,隻是本來想見著太太高興討賞的婆子在肚子裏罵了她十七八遍。平常日子裏該聰明疑心的地方不動腦子,自己這千真萬確的消息卻懷疑來懷疑去,頓時心裏就煩了,這種主子她也不用那麽精心,混混就好,故而黎氏說什麽她都聽著,哼啊哈地應對著,將老太太發話,所有人不得靠近她的院落的事自動忽略不計了。


    “咱們去看看老三,怎麽說我都是他的嫡母,總要關心孩子的。”一眾丫鬟仆婦聽了這話心中那個鄙視隻是不敢露出來。


    一群人剛剛走到院門口,就見周全家的急急忙忙從外麵走進來,差點撞到前麵引路的婆子。“你這老貨,這麽匆匆忙忙地幹什麽?”那婆子抱怨道。


    周全家的也是黎氏從京城東亭伯府帶來的陪房,她男人專管著黎氏陪嫁裏的鋪子,家裏幾個兒子也是托了新天,陸陸續續安排進了百草堂和平安貨棧,老三和老四都在洛陽的平安貨棧下麵的鋪子,她平常日子裏幫黎氏料理發放各處丫頭仆婦四季的衣裳被褥,若黎氏出門跟著拿東西侍候。平常這個點兒,她一般早就迴家等著她男人去了,極少這個時候跑進來。


    “老奴正準備家去呢,隻是剛剛在門上聽說三少爺被重傷抬迴來了,特地來給太太報信兒的。”說罷緊張地低下頭。


    黎氏不疑有他,她院子裏這些人都知道她不待見老三,雖然前段時間因為他救了她一命,她有點感激,想給他張羅親事,但是隨著他替代新天打理家務,她的怒火早就代替了感激。下人得知了這樣的消息,來給她報個信兒,哄她開心,領個賞是很正常的。


    “既然來了就先別家去了,跟著我去看看三少爺吧。沒準兒需要添人手侍候,正好多個人搭把手呢。”黎氏一邊走一邊說,嘴角不由自主地掛著笑。


    跟著她的人頓時後悔今兒怎麽沒早點散,碰上這倒黴事。太太所謂的侍候,無非是待會兒讓他們在那裏給人添堵。那可是老太太的院子,她老人家雖然不好把太太怎樣,但是收拾他們個把下人,就跟踩死一個螞蟻一樣。周全家的更是悔青了腸子。早知道她就不惦記著還在她當值房裏的那幾包銀子了。那是還沒有兌出去的給莊子裏的丫頭這個季度做衣服的銀子,一百多兩。她原來是想著怕今兒會出事,雖然是公中的銀子,但是拿迴家去,若是有什麽意外,自己手邊也能多出一百兩。現在跟著太太去,隻怕一時半會兒脫不了身,萬一有什麽事可怎麽辦?


    徐錚坐在石榴居的客廳上,將隨身的長劍放在桌上。這裏屬於唐老太太正院東南角的一個自成一格的小院落,原來是唐嵐他們那一輩幼年時居住的地方,如今收拾出來作為老太太院子裏的客房,偶爾來訪的親戚或是侯見老太太的兒孫們在這裏歇個腳。徐錚從來沒有想過他有一天會需要在唐家的地盤仗劍值守,對於大多數江湖人或是會武功的人來說,在唐門施展武功,無異於班門弄斧,然而今天唐老太太鄭重交代他,顯見得那不是一個過場和虛禮,是需要人值守。更何況唐莊護衛的三大統領和百草堂的精衛都被調集來暗中守候在四周。迴想起那天女散花,他此時仍有些後怕。


    剛剛從唐老太太的言語中他已經聽出來,這天女散花的暗器不是普通人持有的,老太太不僅知道它出自皇宮,而且還能肯定是消失的那一組。而且料定這些人既然已經啟動天女散花,必然不會放過他們,此時追殺過來是必然,這才讓人給他拿來了這套金絲護甲和手套。那持有天女散花的人武功並不算高,隻是那梅花絞殺陣式和暗器瞬間無孔不入地配合讓人難於防範,先前也是因為他太輕敵才著了道。此刻有了護甲鬥篷和手套,以他的武功,應對起來極為容易。


    他仔細迴憶著這幾天他跟著新傑一起追蹤洛陽那個可疑農莊租客的事,一切跡象證明,這些人是衝著京城中那把人人羨慕的龍椅而去的,但是前太子沂祥剛剛被俘不久,手下勢力損失不少,短時間內哪裏能聚集了這麽多人力物力。而且上次逼宮,是生死一搏,沂祥自然會實力盡出,怎會隱藏這麽多兵器和暗中殺手實力。雖然他們在那些人中發現了過去沂祥身邊的高先生,但是其他人骨幹之人年紀都不小了,也不是這幾年在朝中出現過的人,比之沂祥或是其他皇子的年紀,也不像他們能網絡得了的。他和新傑一路追查,一直疑惑這些人的主子到底是誰。一個能讓高先生這種人聽命的人,除了皇上,先帝還有誰?突然之間,他感受到一陣殺氣逐漸增強,有三個武功高強的人帶著十幾個人正向這邊而來。從腳步聲他可以判斷,這裏麵有一個人正是先前持有天女散花的人。


    今日除了新傑受傷在此唐家所有的公子和唐嵐都出外辦事去了。顯然對方是怕新傑和他已經查知了什麽重要事情,跟蹤而至,企圖滅口。但是就這樣堂而皇之地闖入唐莊,顯然是清楚知道男主子們不僅出門了,還帶走了不少唐莊武功高強的護衛和精衛,莊子裏人手不足。且能在地勢複雜的唐莊中毫無停留地直奔老太太的居所,顯然有內應。看來老太太是對的,這裏的下人不能盡信。既然一時半會兒不會有援手,他就隻能背水一戰,無論如何不能影響裏麵新傑的治療。他剛剛已經讓護衛統領帶著人在外麵結了他們訓練已久的陣勢,此刻外麵逐漸響起的兵器聲可以判斷這陣勢還是有一定的抵禦能力。他戴上金絲手套,拿起桌邊的佩劍,淡然地走到外麵。


    奪命的梅花陣在沒有天女散花的時候,此時的威力還不如唐莊侍衛的一個雁翅陣,一群人被阻擋在外麵的大院門口,冷冷地看著走出來的徐錚。其他攻擊人沒有特殊的反應,還在和唐莊侍衛廝殺,那六個梅花陣的人看到他,迅速結成一朵黑色的梅花,向他轉動過來。他們得到的命令就是將那兩個闖入洛陽山莊中秘密基地的男人絞殺,無論他們是誰,必須滅口。


    花瓣轉動著,絞殺著,即便刀劍碰到自己同來的同伴身上,踏著他們的身體也不會停下來,隻有一個字,殺,對著他們的目標轉過去。這冷酷的一幕,不僅讓唐莊的侍衛咋舌,就連跟他們一同來的殺手都膽顫,這可是所向披靡,不顧及同伴,真的是踏著同伴的屍身前行。他們第一次看到主人派出這組特別的人出來,以前這些神秘的梅花都是單獨行動,即便在神秘山莊,他們見過這些人,但是從未見過他們特殊的訓練和這種嗜殺的繳輪。


    徐錚想著唐老太太先前的話,梅花再咬合得完整,也隻是花。狂風摧花之時是不看它們在樹上如何緊密地排在一起,無論花是否美醜猙獰,勁力購足,便隻有花落泥濘。花心的那個人驚訝地看著麵帶微笑的徐錚,這個幾個時辰前差點在他的天女散花暗器下喪身的男人在瞬間削掉了他四個花瓣,唯有站在他身後的那一個還在。而這個男人不像剛剛殺人的樣子,仿佛在花間愜意地賞著風景。而此時徐錚的心裏還真是風景,不過不是花,而是煙波浩渺的南湖,當年他和新傑在南湖把酒論劍。新傑建議他將師門絕學的指天式和破風式逆轉融合,他曾經在樹林深處苦練多年,但從未在人前展現過,第一次出手就已經掃破了這難於應付的梅花。新傑那小子果然在武學上極有天賦,而唐老太太也真是見多識廣,他對這對祖孫佩服得五體投地。


    就在梅花芯受驚呆立的功夫,其他的幾位殺手正想趁院門空虛強攻進去,卻見一個婦人帶著一堆仆婦從院角轉彎過來。黑衣殺手中的頭目眼前一亮,迅速出手抓住了那貴婦。


    黎氏有生以來最後悔的看熱鬧就是今天,此刻抓住她的黑衣人身上的寒氣可比上一次那些在知府府上出現的叛匪強很多。上一次她隻是眾多人質中的一個,而且憑唐嵐的位子,如果對方撕票,她也是最重要留到最後的一個。那些人還可以說是人,而這些人就仿佛從墳墓裏走出來僵屍,那隻扼住她脖子的手,冰涼涼地滲著冷氣。


    “讓開。”抓住黎氏的人冷冷地對守著院門的唐莊侍衛說。


    出乎意外的是,對方並沒有動,特別是那個統領,隻是淡淡地看著他和他身後的同伴,仿佛他們是死人。


    “我們隻找正主,你們這些下人何必送死。”抓住黎氏的殺手再次說話,雖然他一生都不喜歡說話。


    對方還是沒動。此時倒是梅花芯動了,他隻是覺得對方不動,是因為有徐錚在這裏鎮場子,對方有主心骨,對他們缺乏畏懼,所以他先除掉他。隻是在他輕輕灑出滿天花雨之時,一陣金光晃花了他的眼,他不知道是什麽,驚訝地瞪大了雙眼看著花雨過後氣定神閑地看著他的徐錚。他不明白他為什麽還能站著,而且那麽淡定,不過也不需要明白了,他終於意識到自己的頸項一陣冰涼,隨之而來的是這陣冰冷消失那一刻澎拜而出的鮮血。他記起宮中教頭所說的,時刻保護好花瓣,失去了花瓣的花芯沒有生存的意義。此刻他的生命也在隨著花瓣的逝去而凋零。他很是不甘,他四歲進宮接受梅花金衛磨人的訓練,十四歲帶著他的梅花受先帝密旨雪藏,在暗無天日的地堡過了數不清的年頭,如今他剛剛唿吸到外麵的空氣,此刻居然是最後一口,以後再沒有機會。


    扣住黎氏的殺手見到梅花的消亡,愣在當地沒有反應,直到黎氏因喘不過氣來掙紮才驚醒了他。此時他很慶幸剛剛抓了黎氏。他現在不是要進去為主子善後殺死知情者了,而是想辦法迅速逃出唐莊,黎氏便是他最好的通行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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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剩下的幾個殺手拉了黎氏從來路迅速退出,眼看就到剛剛來時路過的樹林了,過了樹林就是唐莊的圍牆,圍牆外是一條河,河上有船在等著他們。還有幾步到樹林,隻覺一陣青草味鋪麵而來,瞬間個個都無力地倒下,驚奇地看著林間慢慢走出一個青衣藍衫人。


    等黎氏再次醒來時,她已經在自己的床上了。迎麵看到的是唐嵐關心的目光。黎氏心中一顫,嫁給他幾十年何時用這種眼光看過她,頓時倍覺受用。


    “除了*,太太隻是受了驚嚇,喝點安神湯就沒事的。”旁邊秦流芳正在跟唐嵐低語。


    “有勞了。”唐嵐收迴目光,和藹地跟秦流芳說著話,並起身陪他出去了。


    看著他出去,黎氏心中又竄出火苗,跟一個管理藥圃的下人需要這麽客氣嗎?雖然她聽說這個秦流芳是某個門派的重要人物,但是他在唐莊就是一個下人,唐嵐是朝廷的二品將軍,根本不需要跟這種人客氣。顯然剛才他是因為那野種害得她暈倒而歉疚,現在是找借口跟著一個下人離去。她越想越氣,他心中隻有那個賤女人和那個野種。因為他們,唐嵐從來很少關注新天和新野,更對她這個正妻不理不睬。一時之間覺得自己最近是缺心眼兒了,居然為了他順手救了一下自己開始想對那個孽種好了。隻有他消失了,唐嵐才能正眼看自己的兩個兒子。她慢慢地轉動著手上的瑪瑙鐲子,想著那個神秘人的話。


    看到蓮兒平靜地睡著了,雖然臉還有些酡紅,但是氣息平穩血流通暢,陳碧顏終於鬆了一口氣。新傑此時正在收功平息,汗流如注順著他的發梢滴在軟墊外地上,地上早已經濕漉漉的一大片。陳碧顏此時心裏沒有刺客,沒有叛逆,沒有煩惱的朝政,有的隻是要將新傑突破七層阻礙,功力進入第八層的喜悅,盤算著要將這消息告訴早年一起和她精心打造這孩子的曉曉,告訴姐姐和在江南時刻關注著孩子們的大哥二哥,當然也要告訴唐嵐,嵐兒雖然表麵對這些孩子淡淡的,但是她知道他心裏其實非常在意他們,尤其是新傑。二十六歲能踏入天雲神功第八層,這在江湖上絕無僅有。除了這孩子的天資和用功外,玉家老燜兒的內功也是一大輔助,當然最重要的是蓮兒冒著風險能通過玉台靜功輔助他。當年她隻是一時靈感,用陳氏醫理探查各家內功時,覺察到唐門內功,玉台靜坐和玉門內功的相輔相成之處,隻是想在新傑身上嚐試,沒想到各種機緣巧合,讓她終於成了。


    姐姐要得是子孫的帝王千秋功業,她隻是輔助她。這麽多年,她真正感興趣的還是醫術和武功。這也是她特別喜歡蓮兒的原因,這孩子對醫術的執著,彌補著她此生無法專注於醫術修行的遺憾。如果慕楠哥和敬春姐天上有知,也會為這孩子驕傲的。她眼中溢出慈祥欣慰的光彩,對麵的新傑為之一振。


    “這孩子為你可是不計一切,你千萬不能辜負她。”


    “孫兒曉得。”


    “我也累了,要迴去休息,你也好好休息一下,讓蓮兒也靜養兩天,你千萬不能累啃她。”


    “奶奶,若是外人聽見這話還以為我是外人,你是蓮兒奶奶呢。”他打趣著,他當然心疼這個他深愛的女人,怎麽會舍得折騰她。祖母這些年對他的付出他自然也了解,能博老人家開心一笑就好。


    “臭小子!”陳碧顏佯裝惱怒,隨之也笑出來。


    唐嵐在院子門口等著老太太,畢竟兒媳婦在裏麵,他這個做公公的不便於進去,聽見裏麵祖孫二人的對話,他不禁微微露出笑容。自從父親失蹤之後,母親大部分心思都在這些孫輩身上,新傑雖然常年不在家,確實最懂老太太的,而蓮兒那孩子,看來不止是他和妍妍的心願,也是母親的心願。


    “我聽說那金衛梅花隻接受皇上的調派。既然是先皇過世前消失,很大可能是先皇給了他們秘密的任務。”陳碧顏已經坐在正堂中端著茶跟唐嵐討論這次事件,雖然她其實很想迴房去補補覺。


    “母親說得沒錯,在那個時期同時失蹤的還有京畿衛車前左衛大將軍和他手下的三千虎豹精兵。而這幾天我們收到的消息,在甘南道附近出現了這些虎豹精兵的蹤跡,消失二十年,突然出現且故意表明身份,顯然是不怕朝廷追查。從這一點來看,他們和梅花一樣,也許都是有先帝的特殊授命。現在隻是故意引起各方關注,便於他們公開自己的身份和目的。”


    “先帝的授命和目的,這都過去幾十年了,無論他們當初授命做什麽,隻怕都時過境遷,仍是執迷不悟下去,恐怕要出事。梅花的唯一使命是保護皇上和皇室的人......”陳碧顏在自己的自言自語中腦子裏有什麽一閃而過。


    “高先生在流放的路上失蹤了。”唐嵐也想不明白,梅花到底在保護誰。


    “那個倔老頭,也隻忠於先皇。先皇......皇室血脈。”陳碧顏自言自語,突然又抬起頭:“除了宮裏那幾個,若說誰還有可能有皇室血脈,那就是劉芝芝,當年姐姐曾經懷疑過她,雖然先帝古怪癖好喜歡別人的已婚婦人,宮中曾經出現過好幾個自薦枕席的無恥婦人,但是夫家得先帝特別庇護的隻有襄陽侯,而先帝欽此的丹書鐵卷更是這些女人中的獨一份。


    先帝在世時她常常獨自居住在京中,襄陽侯則被先帝常年派出去各個潘國巡視,襄陽侯和那些靠出賣自己女人的卑劣之徒並無大的區別。奇怪的是後來在先帝駕崩之前兩年,二人突然奉旨返迴襄陽侯封地常駐不得離開。表麵看起來是失寵了,但是先帝卻另外給襄陽侯旨意允許他自建五千的衛隊,如此特例不得不讓人起疑。當時大多數人的猜測是這是先帝給襄陽侯的補償,也是希望自己大行之後襄陽侯能夠自保。


    先帝駕崩之後姐姐覺得為了打蒼蠅髒了手不值得,並沒有動任何一個這類女人和他們的家族,且襄陽侯這些年表麵上也安分,隻是襄陽侯嫡出長子早已經過世,下一任家主如無意外應該是他的嫡長孫,難道就是他?”


    “如今皇上繼位多年,國泰民安,他們即使有皇室血脈,又能怎樣。”


    “雖然不能翻出大浪,但是折騰一迴總是可能的。如果說先皇給了他們什麽特別的遺旨此事就更複雜了,指不定老百姓的安穩日子又沒了。”


    “應該不會吧,江山傳承豈能如此兒戲,僅憑遺旨就能傳給宮外出生的尚未能驗證血脈的人。”


    “說這話那是因為你不了解先帝的為人。對於他來說,他信任的人哪怕是給他砒霜他都不會起疑。江山朝廷對於他來說跟他每日的吃飯穿衣沒有太大的區別。而在他幼稚的思維方式中,但凡和他的嫡妻見解相反的,就是對的,跟他的皇後作對的人都是好人。但凡有朝臣願意獻上自己女人的,就是忠臣,凡是規勸他的就是被他嫡妻皇後收買的敵人。他有生之年最大的樂趣就是女人和跟皇後做對。可他並不知道,若不是他的皇後,他可能早就被外藩送來的女人毒死了,也可能在某些荒誕的場合被人殺死,更可能因為他的荒誕思維貽誤軍機而亡國。當初為了給他喜歡的禮部郎中的妻子打造玲琅車,曾經擅自讓調用兵部給北方將士的被服費,若不是皇後及早發現隻怕當年會凍死很多兵將。為了把一個被家族處罰去白衣庵修行的女人弄進宮,不惜讓侍衛斬殺了庵堂中忠直的主持師太......若不是皇後為了皇家臉麵掩住這些事,他早就成為天下的笑柄,又怎能安享太陵中高貴的安寧。即便到最後駕崩,都是死在一個守備小妾的床上,若是讓史記官知道,這史書都不知道要怎樣寫。”


    唐嵐雖然早年聽說過一些先帝荒誕的事,但是總以為是市麵上好事者浮誇出來,為了吸引聽眾的。他從來沒有聽母親這樣評說過。姨母在宮中幾十年,母親盡量避免嫌疑,即便讓他們幫姨母做事,也沒有任何自己的評說。此刻他聽來並不好笑,而是後背發涼,真不知道先帝會留了什麽給襄陽侯。


    “如此說來遺旨或是傳位詔書是有可能的。但是襄陽侯嫡子已經亡故,若是用世孫,似乎也不合理。”


    “合理不合理都是人說的,這不是朝堂議事,那麽有吸引力的位置,有點借口的都想衝上去,何況人家有遺旨。”


    “那咱們就隻能讓他拿不出旨意來。”


    “主意是好,隻是並不容易,等新傑緩過來你們父子商量吧,即刻報給你姨母知道,早早防範,能兵不血刃解決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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