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莊三少爺的院子,一個老道正在院中烹茶,一股沁人的幽香在院中暗暗漂浮著。周圍幾個從老太太院子裏來的幾個大丫頭和劉媽媽都安安靜靜地站著看,細心地記憶著,將來好侍候主子。院子門口還站著各房的一些下人,因為沒有得到允許,都隻敢遠遠地看著,不敢進三少爺的院子。據說這位老道就是有名的蜀中醫仙雲德道長。道長不僅醫術高明,且因自古茶藥,故而道長對於品茶和配茶衝茶也是極為高明,調出的茶不但芳香四溢,且能根據人的體質不同,配出不同的養身療病的配方。無論京中還是蜀中,不少公卿世家,高門顯貴都以能請到雲德道長演示茶藝和配茶為榮。


    隻是這老道脾氣古怪,堅持好茶隻贈有緣人,就更是一茶難求。然而說來也怪,新傑十一歲時無意碰上他,老道便喜歡上了這個孩子。雖然新傑隻對他的醫術敬仰佩服,並無拜師學藝的初衷,一路追著他,求著他入門。好說歹說這孩子算認了他做師傅,但是又不肯跟著雲德迴蜀山。雲德沒招,隻能師傅就著徒弟,跟著他和曉曉四處遊走,教授他技藝。估計這也算史上最奇葩的師徒之一。後來新傑開出青木茶舍,能夠在京城和江南這些繁華之地很快站住腳,也跟他出師時創出的幾款拚配的養身藥茶有關。


    這次雲德想念自己這個小徒弟了,又得了消息知道他迴到鹹陽,便急急忙忙從蜀山趕來。正巧碰上徒兒和他心愛之人都受了傷,老道便頓時來了動力,發誓要用最短的時間將二人調養好。於是就住下來,打算每天照料著二人的湯藥膳食。他來的當天就憑著感覺發現了秦六和蓮兒種植的藥鋪中幾款難得的珍品,便興高采烈地嚐試了一種神秘的配方,弄出一杯杯誘人的茶水,讓人送到老太太和唐嵐和各房主子那裏顯擺。勾引得莊子裏人人心動,派出各自身邊侍候的人過來學。


    雲德又從瓦罐裏倒出一碗隔年的雪水,慢慢在手裏醞著,等人送鬆枝過來,打算鬆枝送來之後將釜底換為鬆枝,再將雪水放入熬煮。


    這時隻見一個莊園裏的仆婦抱著兩捆幹鬆枝進來。頭低著,頭上的頭巾耷拉下來遮住了大半張臉,她將一捆放在桌邊,一捆放在台麵,然後低頭走到雲德麵前,低著頭,行了禮並沒有說話,就想退下。


    “你是哪個院裏的?”雲德突然開口:“這鬆枝是北山的?”


    “小的隻是負責西邊院子灑掃的,剛剛經過老太太院門口的時候,林媽媽讓在下去南邊果園邊的柴房取來送過來的,說是道長煎茶要用。”


    院子裏的婆子丫頭都看了一眼這個人,覺著眼生,但是西邊院子灑掃的人自從上次被襲擊之後,有不少人還在養傷,臨時從其他莊子上調了一些人過來頂班,他們這些人平時總在內院,不認識也很正常。


    “唐門真是書香門第的雅致人家,隨便一個灑掃上的人都能有一雙如此秀氣的手,而且平常日子裏肯定常常寫寫畫畫,手腕都磨得比別處厲害。老道我真是大開眼界。而且是雙手能畫畫寫寫,真是高人。這江湖中也不多見,不知道唐家怎麽那麽能耐能將江北妙手書生網羅到唐莊來做灑掃。”說罷,他撚撚自己的胡子,將剛才熬製的一勺茶汁撒在碳爐上,頓時一個竹葉混合著薄荷的清香四散開,掩蓋了剛才送來的鬆枝味道。


    那送鬆枝來的仆婦聞言急速向後退了兩步,抬起頭陰毒地看著雲德道長:“牛鼻子的眼力真是不錯。隻是你不在你的茅廬煮茶,跑來這裏摻和什麽?!”


    “你不在江北作畫跑來關西做什麽?!”


    “老道不修道,就別怪我不看在師叔祖份上今天將你一鍋燴了。”既然被認出來,江北書生便掀開了臉上不舒服的偽裝,脫去仆婦的外裙,利落地站在那裏。


    “就你那兩把刷子?”


    “哼哼,你以為這江湖上就一安觀的醫術和毒術厲害?我隻是尊重師叔祖和師傅將我養大,論毒術,他們差太遠了,更何況你這個每天在茶藝和雜七雜八的技藝上浪費精力和時間的蠢道士。”


    “不就是在你拿來的鬆枝上塗了寄魂香嗎?你以為用寄魂香碰上我這裏的香茅就想困住這院中的人?”


    “老道也算不是不學無術,能認出寄魂香,知道它和香茅草混合會讓這裏的人發瘋。本來隻要十吸就起效,可是老道不自量力地站在這裏跟我說話,他們早就不知道吸進去多少,一刻鍾之後,是否隻是瘋癲,我就不保證了,哈哈哈......”


    “你什麽時候拜在蛇島那些敗類的門下了?”


    “你不要輕蔑我蛇島的李氏師父,他教我的東西遠比你們幾個老不羞的教我的有用得多。我那師傅那個老頑固,他就知道教我書畫,師叔祖隻知道教我醫術,讓我做一個窮書生窮郎中。”


    “那蛇島教你的東西有用?”


    “當然,製毒療毒的絕技讓我能夠得到貴人的青睞,讓我能夠娶美女為妻,有花不完的金銀。跟著你們這些老不羞,我連好的酒樓都少有逛,更何況是榮華富貴。”


    “不知道這麽看重你製毒療毒的又是哪個貴人?”


    “這個你管不著,你隻要知道我的貴人要今天這院子裏的人的命,包括你這個牛鼻子老道。”


    “就憑你?!”雲德道長嗤之以鼻。


    “師叔祖都不是我的對手,何況是你這個因茶而荒廢了武功的師門的軟蛋。”說罷抽出兩隻判官筆。原來雙手書生的筆不僅僅是寫字的。與此同時,從唐莊東北角湧出了一波波的黑衣人向這邊的小院襲來,其中赫然仍見一朵梅花。


    蓮兒此時臉上毫無血色,為了他大功練成,她已經熬盡了最後一分精血。新傑的左手一直按著她的大椎穴,將內力源源不斷地慢慢導入她體內,助她凝聚自己的真氣將體內的寒毒逼出。雖然外麵已經亂成了一鍋粥,雙方攻防激烈,他仍心無旁騖地運著功。讓對方的暗樁看到他體虛的樣子,本來就是誘敵之計,他們攻來是預料之中的事。既然他們想豪賭,他就陪他們玩。前幾天太子特意派人送來了信物,便於他調動在關西的暗中力量,再加上唐家雄厚的實力,還有他手上不為人知的實力,對方想得了便宜去可不那麽容易。隻是來得有些不是時候,在運功的關鍵時刻發起攻擊。


    一朵黑色的梅花再次出現在他們眼前,外麵的黑衣人太多,攻破重圍的梅花又是如此彪悍,看到床上端坐運功的二人除了眼中閃過淡淡的了然,沒有更多的表情。此時新傑和蓮兒前後並排坐著,一絲黑血從她嘴裏慢慢溢出。黑梅花在門前停下,通過被他們震碎的門看著裏麵的兩個人。那個女人雖然嘴角溢著血,但是臉上安靜祥和,帶著絲絲的笑意,仿佛不是在死亡邊緣掙紮,反而是沐浴在春風中的享受。他們看不清後麵那個男人的臉,女人的青絲發髻遮去了他大部分麵容,然而他鼓動的寬袖充分說明此時他正在運功,周身真氣勃發,白色的衣袖托著他自己和那女人的墨發在空中飄舞,更加將女人的臉龐襯出絕美的色暈,就像空中漂浮的仙女,讓人無法移眼。幾十年來他們殺人無數,但是從未見過這種場麵,愣在當地。片刻過後花心之人才反應過來:“老夫人命令將這裏的人全部絞殺。”


    “不可以!”司馬穆敏匆匆趕來,他心中暗罵自己,什麽時候連唐莊的精衛都可以攔住他一陣,他曾經是江湖排名前二十以內的殺手,今天他們來了三百多人,但是沒想到在莊子外就被新布下的煙雨陣折了將近百人,到了院外又被雲德老道將計就計用江北書生的寄魂香加了其他的料,放翻了一大批人,除了黑梅花和他自己剩下的都被唐莊的精衛攔了下來,:“主子命令不可傷唐三少爺一根寒毛。”


    “他可是太後的人,前幾天在持麥坡不但傷了我們不少人,還看到了不該看的東西,所以絕不能放過他。”


    “隻能帶他去主子那裏,他到了主子那裏無論以前看到什麽都不重要了。反正過了今天我們就要動身了,主子會將他帶在身邊。”


    “將這樣一個人帶在身邊?”


    “他熟悉太子和太後,主子有很多事要詢問他。唐公子,我家主子希望你能看清形勢,輔佐他,大事告成之後,主子願與你分享這一切,上一次主子......”


    “老夫人命令絞殺。”黑梅花心雖然隻是奉命的護衛,但是在宮中從小耳濡目染,又經過經年的暗無天日的艱難日子,使得他的心思變得非常深沉,而日日提著腦袋過日子,也讓他反應必須非常迅速。他及時打斷了司馬穆敏的蠢話。


    “主子需要他了解很多京中的暗敵,我們隻須拿下他送到主子那裏。”


    “我們隻會殺人,不會抓人。”花心冷冷地說:“兄弟們,執行老夫人的絞殺令。”


    “你們敢不聽主子號令。”


    “手執我們梅花黑石對牌的是老夫人,不是你主子。”


    “你......”


    “各就各位......”五片花瓣全神貫注,等待攻擊命令。就在花心的殺字出口的刹那,花瓣便動了起來,向屋中迅速攪動,剛剛卷入門中,卻又瞬間仿佛天女散花一般,花瓣和花心都從空中飄落,掉在門前院子裏的磚地上。


    “天宇神功?!”司馬穆敏震驚地站在當地,他拚命迴想著當年師傅告訴他的神功細節,比對著剛剛在眼前發生的一幕。師父說,這個世上天宇神功他隻見人練到第三層,就是唐文老將軍,但是他已經失蹤多年。而剛剛三公子顯示肯定不是第三層這麽簡單。要練到四層五層,這人就算從四歲開始修習,也需要三十年,而現在唐公子年方二十出頭。看到隕落的花瓣,他不覺得今天來的所有人或是主子手下的任何人能超過他,並將他強行帶到主子麵前,那他如何能知道主子想跟他分享什麽呢?且能潛心修煉到此的人,又真會在意這些嗎?他決定提前自己的計劃,離開主子,趁著還有口氣,到外麵去自在一段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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