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陽城內,巡邏的士兵比往日增加了不少。


    安府內外,守衛也更加的森嚴。


    安祿山甚至在安府內特意設置了一處院落,用於安頓招募的武林高手,身邊有這些高手也能最大限度的保護自己周全。


    自從上次梁羽假扮刺客刺殺安祿山之後,眾目睽睽之下安祿山身受重傷,讓許多勢力又看到了刺殺安祿山的希望,所以這段時間裏,已經陸續幾次有高手刺客偷偷摸進安府,企圖刺殺安祿山。但他們都低估了安府的守衛,更低估了安祿山本人的武功。


    安祿山作為三鎮節度使,可謂一方霸主,又怎麽不注意自己的安全呢,撇開暗中保護的高手不說,就是他本人,那也是宗師級的人物。


    安府的會客大堂內,安祿山召集手下的文臣武將、幕僚師爺,似乎商議著什麽緊急大事。眾人眼裏憂心忡忡,氣氛凝重。


    梁羽剛踏入大堂門檻,安祿山便迎上來,拉著梁羽的手道:“梁先生,你可算迴來了。此次你智取萬馬莊,真是高明,在場的各位都刮目相看呢。”


    梁羽見安祿山如此高捧自己,趕緊謙虛道:“哪裏哪裏,都是安大人您英明果斷,要是沒有嚴莊師爺帶著精英部隊過去,我孤身一人,難以成事。這次損傷了大人您幾百黑甲鐵騎,心裏實在過意不去,還望莫要責怪。”


    安祿山揚起胳膊,擺手道:“欲成大事,必有犧牲。損失區區幾百黑甲鐵騎,我又怎麽會責怪先生你呢。此次拿下萬馬莊至關重要,對我們起兵那是萬事俱備隻欠東風了。現在就差一個起事的名義了。”


    梁羽看了一眼安祿山和在場的眾人,發現氛圍不對,於是謹慎道:“我懂大人您的意思。若要起事,必須得是正義之師,才能得民心,一唿百應。自古以來,但凡是發兵起事的梟雄,不得民心者,都沒有什麽好下場。”


    在場的嚴莊、尚高等幕僚紛紛點頭稱是,現在戰馬的問題已經解決,剩下的就是要想想如何起兵才能師出有名了。


    安祿山撫著梁羽的肩膀,將他領進大堂,連連點頭道:“正是如此。我現在正頭疼的便是此事,所以召集諸位來商討計策。長安那邊,皇上慣用懷柔權衡之術,不給我們任何借口和機會。上次我詐傷托病沒有進京,但夫人和宗兒卻還是被請了進京,如今被迫定居長安。”


    梁羽眉頭一皺道:“皇上已經明確不放人了?”


    安祿山沉聲道:“皇帝高調冊封,還說要招我兒慶宗為駙馬,讓我安家定居長安城呢。現在冊封已經下來了,封我安祿山一個東平郡王,封我兒安慶宗一個檢校太仆卿,封我妻康夫人一個鎮國夫人,皇帝他這就是要做給天下人看,皇恩對我安家有多麽的浩蕩。隻要我安祿山有絲毫異心,便是狼子野心,人神共憤。”


    眾人紛紛歎氣道:“如此形勢,真是處處受製呀。”


    安祿山沉聲道:“看來京城早有防備,我們就更不敢輕舉妄動了。”


    尚高拱手稟報道:“我負責的情報網最近傳迴消息,哥舒翰、牛仙客等節度使最近的軍事調動和布防都有所變動,估計是衝著咱們河東來的。就連嶺南節度使宋昆山最近越發不安分了!”


    梁羽腦中分析著聽到的信息,沉吟道:“此事的確麻煩。隻怕接下來京城也會動作頻頻,皇上撤藩勢在必行呀。我想,長安城的情報網蝠網很快就會探查到萬馬莊已經為咱們河東所用,到那時候,隻怕康夫人和慶宗公子會有生命危險。”


    安祿山眉頭緊皺,怒道:“上次那個慕容雪親自過來,我就知道形勢不妙。慕容雪可是蜀山親傳弟子,蜀山的人都出世幫忙,隻怕皇上他再昏庸,也會被敲醒。這不,長安那邊已經開始動我們這些節度使了,表麵上給各種誇虛封號,實際上暗裏調動人事,收迴權利。幽州大都督劉佺本是我的人,現在換成了王駿,王駿那人強得很,油鹽不進,隻怕不會聽我的話。我這算是白白丟了幽州的勢力。”


    梁羽搓著手指,緩緩說道:“如此看來,發兵起事不宜久拖。”


    安祿山拍桌而起,激動道:“雖說如此,但苦於師出無名啊。對了,還有一事,梁先生幫我琢磨一下如何應對。上次幽州劉佺率軍討伐契丹,兵敗營水。皇上心有不甘,將我的兄弟史思明從平盧軍知事升遷到了平盧軍兵馬使,要他輔佐我討伐奚族和契丹,而且還是即日出兵。這事該如何推脫?”


    梁羽搓了搓手,慢慢道:“皇上知道史大人和您是兄弟同心,這樣任命,一是想挑撥你們的關係,讓史大人覺得他低您一等,在心裏埋下怨恨,二是逼迫你們出兵契丹和奚族,借此削弱你們的軍力。此舉真是高明啊!”


    安祿山搓手沉聲道:“史兄弟和我情深義重,豈是別人能夠挑撥離間的。但出兵契丹奚族,這如何含糊過去呢?”


    梁羽母指微動,搓著食指的關節,緩緩道:“此事簡單,大人您就上奏說,幽州剛剛大敗不久,損耗物資過多,而且民心未定,現在物資匱乏,戰略物資不好征集,糧草還不足以支持出兵,希望朝廷撥款撥物資。”


    安祿山擔憂道:“我也和尚高、孫孝哲、高邈、何千年諸位商討過了,這樣上奏,萬一朝廷真的撥下來款項物資,那可如何是好?難道真的要出兵契丹奚族?契丹和奚族都是硬骨頭,旁邊還有個突厥在虎視眈眈,可不好應付,損兵折將在所難免呀。”


    梁羽冷眉一振,叫好道:“若真是那樣,反而正好,我們就可以打正旗號,征集兵馬,整兵待發,至於是去契丹奚族還是去京城,也就是一個借口的問題而已。”


    安祿山沉聲道:“那是自然,隻是我們現在一是缺少起兵名義,二是我夫人和我兒還被困在長安城,我是束手束腳,不敢輕舉妄動。”


    說到此時,梁羽算是把握住了安祿山為何如此著急要召他迴來並且還沒來得及休息便舉行密會,看來是母子被困、起兵無名,被逼急了,想要他進京城有所行動。


    梁羽沉吟道:“如果夫人公子他們想迴來,應該能夠想到辦法。但如果是他們自己堅持留在長安城的,那就不好辦了。就算我們想到辦法將他們帶離長安城,他們不配合的話,也毫無作用。”


    安祿山愁眉苦臉道:“唉,這可如何是好。這出兵的名義沒有,解救我妻兒又毫無頭緒,真是愁死我了。思來想去,我和諸位商量之後,還是決定要請梁先生去長安城走一趟,無論如何也要把我妻兒帶迴來,莫要等起事之後淪為階下囚。”


    梁羽拱手受命道:“大人莫要煩惱,我這就去趟京城,請大人和諸位等我的好消息。隻是,若是夫人和公子不想迴來呢?”


    安祿山咬牙拍桌子道:“若真是這樣,我也隻能忍痛不顧了,絕不能讓我等這麽多年的苦心經營付之一炬。”


    梁羽抱拳道:“有大人您這句話就夠了。我會盡力說服夫人她們迴來,而且一定讓我軍有一個名正言順的理由出兵京城。”


    安祿山和尚高等人異口同聲道:“此話當真。”


    梁羽重重地點頭道:“自然當真。大人請我來不就是要排憂解難的麽!要想成為正義之師出兵京城,那麽這個起兵名號必須得是來自京城。我去一趟長安城,摸清楚長安城的形勢,肯定能夠想出辦法來的。隻是大人要如實我和說說您在長安城的勢力布局,決不能隱藏,否則我不好操縱運籌。”


    安祿山歎息道:“其實我做夢都想在京城安插各種勢力,但一直有心無力,很多次嚐試最後都功虧一簣。現在剩下的隻有拜火教暗裏設置的一些監視點了。”


    尚高慚愧地道:“長安城是蝠網的核心之地,耳目遍布,我負責的情報網一直無法完全滲透進去,所以也並沒有多少可用的餘地,實在慚愧。”


    安祿山道:“宰相李林甫一直與我交好,我每年也會暗裏給他各種各樣的好處,金銀美女不計其數,但這人狡猾的很,口蜜腹劍,兩麵三刀,不可全信。


    梁羽道:“此人奸詐,容易誤事!”


    安祿山道:“梁先生說得對。而且,最近他都自身難保,自從冒出個楊貴妃,惠妃不甚得寵,於是依靠惠妃的李林甫也不再風光,風頭漸漸被楊國忠蓋了過去,隻怕他在皇上麵前幫我說的好話,已經是不管用了。否則,皇上最近怎會針對我們這些節度使頻頻動作,肯定是楊國忠暗中搞的鬼。”


    梁羽道:“京城勢力果然是紛繁複雜呀。我先進京,然後見機行事吧。大人您先用好萬馬莊的戰馬,把騎兵組編起來,特別是黑甲鐵騎,最好能夠再擴充一倍。”


    尚高道:“有戰馬,騎兵好說。但黑甲鐵騎,不單是馬匹,人也要求極高,隻怕一時半會無法訓練出那麽多人。”


    安祿山道:“盡力而為吧。苦心經營多年,是時候該有一番作為了。這次進京,隻要能想辦法把夫人和宗兒帶迴來,其他的,聽天由命吧。畢竟是我發妻長子,一日留在京城,就等於被敵人抓住了我的軟肋。”


    尚高道:“大人,您放心吧。梁先生出發去長安城之後,我也會親自去一趟青雲山,去見卓右使,讓他出手相助,他日起事,聖門的教徒們是不可或缺的援力。”


    安祿山道:“嗯,也是時候開始動用聖門的力量了。時機已經逐漸成熟,不必再藏著掖著。你和卓右使說,起事在即,讓他摔教眾相助,我許諾他,事成之後,聖門拜火教便是國教。”


    尚高道:“是,大人。我明日便出發。”


    安祿山道:“這個青龍令牌你拿著。進出青雲山,有這個令牌會方便些。”


    梁羽和尚高領命而去,其他幕僚也都紛紛退下,為起事進行安排部署。


    安祿山在大廳裏踱步,神色凝重。單獨留下來的師爺嚴莊負手而立,遲遲沒有出聲。


    安祿山忽然沉聲道:“嚴師爺你可懂我?”


    嚴莊跪地嚴肅道:“嚴莊明白為成大事的割肉之痛。”


    安祿山長舒一口氣道:“是啊。你跟我的時間最長,果然是最了解我的人。如今局勢不能再拖,我隻能孤注一擲了。你也下去吧。”


    嚴莊行禮退出大堂,在踏出門檻之前,他還不忘迴頭望了一眼大堂內威嚴冷峻的安祿山。其他幕僚或許沒有察覺,但嚴莊當然知道安祿山派梁羽去長安城其實還隱藏有一層目的。安祿山表麵上雖然是派梁羽去營救康夫人和安慶宗,但就算梁羽有通天之能,可以想出一百種營救的辦法,然而以康夫人和安慶宗的性格,也斷然不會願意跟他離開長安城,所以梁羽去長安城的最終結果隻會是激怒皇帝,然後派人處死康夫人和安慶宗。如此一來,河東也就可以打著為妻兒討迴公道的正義旗號起兵了。


    在嚴莊眼裏,這就是真實的安祿山,關鍵時刻冷酷無情得讓人心寒懼怕,為達目的可以不擇手段,哪怕是妻兒之情也可以忍痛割舍。


    當安祿山幕僚的這些時日,梁羽已經摸清了範陽勢力的方方麵麵。


    安祿山自從當上河東三鎮節度使之後,苦心經營多年,兵強馬壯,而且手下人才濟濟,光是史思明、高尚、嚴莊、孫孝哲、高邈、何千年等人,便可見一斑。


    這些人當中,梁羽就史思明還沒見過,但從他們口中得知,此人絕不簡單。史思明少年時與安祿山一起在營州柳城同鄉長大,成年以後,與安祿山結拜為兄弟,並且在安祿山的提攜下,官運亨通,由平盧軍知事遷平盧軍兵馬使,手裏掌控著平盧軍,而且將平盧地區管理得不必範陽地區差,可見其才幹。


    嚴莊,起家孔目官,年少出仕,跟隨範陽節度使安祿山,遷太仆卿。他深得安祿山信任,一直力勸安祿山謀反,積極出謀劃策,是發兵起事的始作俑者。尚高,幽州雍奴人,天寶元年,拜左領軍倉曹參軍同正員;六載,安祿山奏為平盧掌書記,在範陽主要負責情報網絡的運作,出入祿山臥內,和嚴莊一樣,是安祿山的親信。


    孫孝哲,契丹人,少有才學,而且因為其母與安祿山私通,因得狎近,被安祿山特別重用,僅僅亞於嚴莊、尚高。但是孫孝哲此人,裘馬華侈,頗事豪貴,每食皆備珍饌;性殘忍,果於殺戮,聞者畏之。還有一點便是,他暗裏與嚴莊爭權不睦,兩人素有嫌隙。


    至於高邈、何千年,都是不可多得的將領之才,治兵有道,通曉軍事,在帶兵打仗方便深受安祿山重用,僅次於史思明。


    其實,讓梁羽覺得最難得的是,安祿山手下的這些幕僚親信,除了各有才能之外,關鍵是能夠容人。哪怕他們各有各的劣性,而且相互之間不順眼,但目標一致,不會使絆子,否則梁羽今天也不會站在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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