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胤嗓音低沉,因為近,她隻覺得渾身一震,仿佛就在頭頂響起,透著幾分慵懶和不耐,“還是你不願意侍奉朕?”


    他的聲音頓時將在殿外侯著的順公公給驚了來,見到屋內的情形,嚇得渾身發顫,哆哆嗦嗦的連連磕頭,隻會說:“皇上息怒……皇上息怒。娘娘剛剛進宮不懂規矩,您莫要與她計較。”


    看著他嚇得發白臉,他隻覺得心裏的怒火消了大半,轉過身去,心裏忽然一動,漫不經心的問到:“你可是心裏有鍾情的人了?所以才想拒絕朕?”


    舒墨寶猝然一驚,倉促間抬起臉,一雙滿是惶恐的眼睛,直愣愣的看著一身明黃色的男人。


    “臣妾在家裏……”她此刻竟好似失了心智一般,竟有一刹那的猶豫,若是他知道自己心中已經有了別人,那他會不會成全自己呢?


    她的話尚未說完便被殿外的吵鬧聲打斷。


    隻聽見似乎殿外有推嚷嗬斥聲:“她從哪裏冒出來的?驚了聖駕怎麽辦?她瘋瘋癲癲的。”


    舒墨寶猛地反應過來,欲要往殿外奔卻不料被內侍給攔住了,她刷的臉色煞白,聲音又尖又厲,“我不許你們傷害綠萼姐姐……不許你們難為她……"


    順公公眼見著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便趕忙往殿外去瞧,待看見那個似乎成為李胤夢魘的女人時,頓時嚇得渾身發顫,趕忙試探的道:“奴才這就命人將阮庶人送迴朱鸞殿去。”


    李胤睥了他一眼,仿佛帶著一縷微笑:“朕倒是許久未見她了,還不快將她請進來。”


    舒墨寶恰巧跪在殿門口,將殿外的情形看的一清二楚。她原以為將綠萼已經藏好了,卻不知她怎麽跑了出來。可偏偏這一鬧,竟救了她的性命。


    綠萼被人拖著,眾人早已用布帛將她的嘴堵住,拖至李胤的麵前。


    他看著被奴才們死死按住的女子,心裏還是忍不住了一頓,不過數月未見她竟變成這般的境地。她知曉她已經瘋癲了,可未想到竟這般的嚴重。


    舒墨寶的眼淚撲簌簌的滾落,“皇上,是我非要拉著阮姐姐過來的,您倘若非要怪罪的話,便隻管拿我問罪,與旁人無關,要殺要剮臣妾絕無怨言。”


    “您怎麽能這般的與聖上說話?”順公公剛忙對舒墨寶道:“您還不向皇上賠罪?”


    李胤好似並未將她大逆不道的話放在心上,“放開她。”


    按住綠萼內官趕忙撒開手,用將她嘴裏的布帛拿出來,又好似怕她傷害龍體,便退的都不遠。


    李胤俯下身用微涼的手托起她小巧的下巴,再看清楚她容顏的一霎那心底還是不由自主的掠過一絲撥動,他不由得微微的眯起雙眸。


    她的頭發上滿是汙泥,裙子亦是破的不成樣子,頭發早已經鬆散幾縷細發緊緊的貼在她的臉頰上。


    他似乎有一霎那的失神,幾乎有一個聲音從心底迸出,“萼兒”。這個他曾經視若珍寶,愛及如命的女人,如今卻如同螻蟻一般在後宮裏苟延殘喘著。


    李胤捧起一旁婢女奉上來了的茶杯,輕輕的抿了一口,聲音卻已經平靜的如同朔風初靜。一個聲音在心底叫囂著。


    這是她應得的,是報應,著這原本就不是她想要的一切嗎,為何他的心口還是覺得疼痛不止。


    她匍匐在地上,止不住的咳嗽起來,薄薄的衣衫已經髒亂的不成樣子了。她似乎沒有了半分力氣了,哆哆嗦嗦的蜷縮在起來,恍若一個受到驚嚇的小鹿。


    她緊緊的抱著頭,嘴裏不住的叨念著,“不要……不要……”


    有手伸了過來,明黃色的龍紋,袖口上龍眼上的東珠如指甲蓋般的大小。


    冰涼的手指狠狠的捏住她的下巴,逼迫她抬起頭來。


    忽然一滴冰涼的淚從眼底慢慢的沁出來,悄無聲息的掉落在他的手心。


    他緊緊的盯著消匿在自己手裏殿外的淚珠,用一種幾乎無情的聲音道:“你覺得你這樣便可以逃避了一切嗎?朕告訴你,朕會讓你痛苦的活著,讓你日日都承受自己當初犯下的錯。”


    他的目光從她臉上掠過,會給她一種錯覺,仿佛他不是在看她,而是在看一柄鋒利無雙的利刃,即將無聲的穿透骨血,插入對手最緊要的心脈。


    那眸中閃爍的神光,便突然掠過一縷根本無法捉摸的輕傲與得意,他嘴角輕抿,浮起天高雲淡的些微笑意,重又是不可褻瀆的高高在上的帝王。


    舒墨寶單薄的身影已經搖搖欲墜了,她猛的跪在地上,眼淚滑落到蒼白的臉頰上。


    綠萼看到了她眼底的絕望,她或許此刻才明白自從踏進這宮門,便是再深的情都是要斷的。


    “皇上,洛修媛求見。”


    李胤退了幾步,頓住,說到:“讓她進來。”


    李胤負手而立,冷冷的望向前來傳話的內侍,眸黑如夜,一片寂然,仿佛眼前這個女子卑賤的如同塵埃一般。


    不過片刻洛婷傾便進了來,待看見屋內的情形,頓時婉轉一笑,“阮庶人和舒妹妹不知犯了什麽過錯?這天寒地凍的一直跪著別傷了身子。”


    一抹倨傲高貴的笑容浮現在她的臉上,她輕輕的揚起下頜,故作矜持道:“她不應該在洗桐宮禁足嗎?怎麽跑到舒妹妹這裏來了?”


    此時綠萼的手緊緊的攥住,是的,你如今站在那個男人身邊,我如同一隻任由你碾壓的螞蟻,可是待我來日翻身,我定要你們付出代價。


    “你過來做什麽?那日在闔閭門外欺負阮姐姐不夠,還來這裏落井下石不成?”舒墨寶氣的眼睛發紅,恨恨的盯著她。


    “皇上恕罪,臣妾那日並不知曉她是您昔日摯愛的皇貴妃,隻以為是在那裏被罰的普通宮女,所以才說了些不知輕重的話。”


    說到最後一句話時,更是泫然欲泣,一副委屈十足的樣子。


    巨大的紅菱紗燈下,李胤的麵色倏變,眸中的星火迸耀,看來羅婷傾的話果真深深的刺激到了他。


    “朕摯愛的人?朕怎麽不記得了?”他的聲音冰涼刺骨,卻有著深深的厭惡。


    久遠的記憶仿佛被打開,綠萼記得那日她在太後手裏險些喪命。那晚他緊緊的將她摟在懷裏,聲音幾乎有些哽咽,“朕愛你……今生隻鍾愛萼兒一人,朕發誓今生不再讓任何人再傷害你。”


    他說著軟語的話,結實的手臂緊緊地環著她的前胸。


    她從未見他如此的軟弱過,從未見他如此的難過過。


    迴憶裏的劇痛,猛然間將她撕裂開來,讓她痛至麻木,無法唿吸。


    昔日一切的美好,如今看來竟是如此的諷刺。


    李胤毫不掩飾他的嫌惡之色,冷哼一聲,卻將羅婷傾緊緊的摟在懷裏,臉上轉而化為chong溺“朕還以為摯愛的人隻有你一個。”


    “皇上就會誑臣妾。”羅婷傾卻是滿臉的得意之色,幾乎充滿挑釁的看著舒墨寶和綠萼,“不知皇上如何處置舒妹妹和阮庶人?”


    “朕隻聽你的?”李胤盯著她緊緊嘟起的嘴唇,嫣紅的同初夏的紅杜鵑。


    “臣妾哪裏敢自作主張?”洛修媛眉目含情,語氣裏滿是撒嬌,“隻希望皇上能夠嚴懲不貸,讓後宮之人皆臣服。


    他低沉的笑聲從她的頭頂傳來,他用修長的手指輕輕地挑了挑她的下頜,緩緩道:“來人,將舒修媛的貼身宮女立即杖斃。”


    李胤冰涼的手指劃過洛婷傾的臉頰,用一種似乎絕情的聲音道:“阮庶人拉出去鞭笞三十。”


    跪在一旁的侍女被門外的侍衛拖走,那奴婢聲嘶力竭的哭喊著求情,“小姐,您救救奴婢罷。”


    舒墨寶猛地爬過去死死拽住李胤的衣角,“皇上,彩兒與臣妾從小一同長大,您放過她罷……阮姐姐病成這樣,您怎麽能不念及往日的情分……”


    李胤不動,站在那裏,目光如利刃,定定的看著蜷縮在地上哆哆嗦嗦的女子,神情有一瞬間的古怪,輕蹙劍眉,似有些不忍,而這神色也隻有一眨眼間的變化,很快就恢複如常。


    他徐徐的開了口,卻是那般的冷漠和薄涼,“現在朕隻要一條命,若是在求情,朕便誅你九族……”說罷,撩了撩衣擺,在眾人的擁護下,摟著洛修媛揚長而去。


    李胤剛走,舒墨寶方敢走上前將綠萼從櫃子裏攙扶出來,她的眼珠撲簌簌的滾落,軟語抽泣道:“阮姐姐……我該怎麽辦?該怎麽辦……”


    綠萼此時心裏卻不由自主的冷笑,她如今為了那個男人讓自己淪落至此,可宮外的那個男人呢?說不定正陷在溫柔鄉裏,摟著嬌柔佳人一醉方休呢。


    “姐姐……”舒墨寶喚她,聲音哽咽難語。“皇上不是愛您嗎?她見你如今這般的模樣,怎麽能甩手就走了呢?”


    殿門外厚重的板子被大大的力道掄起,又重重的落下,挨在彩兒瘦弱的身子上,發出悶重而沉實的聲音。


    彩兒慘絕人寰的叫聲漸漸的弱了下來,不知過了多久,終於徹底沒有了聲音。


    舒墨寶麻木的跌坐在地上,雙眼瞪大,一張俊俏的臉慘白如紙。


    她的目光不由得看向了身旁的綠萼,隻見她光豔耀眼,隻覺得美不可言,可這種絕色裏分毫未見一絲的恐懼和憐憫,就像是九天隔世的神,全然無心。


    不過片刻的工夫,行刑的太監進來,用尖銳的聲音道:“阮庶人,輪到您了……”


    -本章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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