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公公見此情形,趕忙上前道:“娘娘,見了皇上還不跪下請安。”


    “皇上?”


    淒然的一聲嗚咽,錦妃兩行清淚,喃喃的喚了聲“聖上”,卻似癡了一般。


    李胤看著眼前的錦妃,目中有了惻然之色,伸手欲扶她,未待他的指尖觸及,錦妃猛地連連後退,驟然間尖叫,“你不是聖上,你是太子殿下。”


    錦妃神色若狂,猛地向李胤奔了過去,似乎他是她能抓到的唯一浮木一般,“有人要害咱們的孩子,咱們的孩子……”


    李胤看著冷宮裏的一切,手腳發涼,已經是初春的時節,殿內冷的如同深冬,桌上擺著早已發餿的飯菜,殿外的飛蟲,撲到忽明忽暗淡油燈裏,片刻間被燒灼的屍骨無存。空氣裏彌漫著令人作嘔的味道。“你們究竟是如何侍奉她的,為何是這樣的飯菜?”李胤盯著伏在地上的金鈴,冷冷的開口。


    金鈴匍匐在地上,臉色嚇得慘白,哆哆嗦嗦的迴話,“皇上明鑒,這禦膳房的人送來的都是如此,奴婢曾幾次三番的前去和他們理論,都被他們用棍棒驅趕出來,隻說我們倘若要吃好的,隻要我們拿銀子過去……”


    金玲的聲音也因憤慨而顫抖。


    李胤自小便生長於宮廷,自然明白後宮的生存法規,隻是如今這樣一見,不由得對錦妃生出萬分的愧疚來,畢竟她亦是他的女人,曾經她懷有他的骨肉。此時他再恨榮家,都覺得煙消雲散了。


    “朕並未奪去她的妃位,她依舊是正二品的皇妃,她月月下來的例銀都去哪裏了?她今日病的這般的嚴重,為何不請禦醫前來診治?”


    “皇上哪裏知道,自從娘娘被罷黜以後,從未見過什麽晌銀,隻怕早已被那幾個管事的嬤嬤們給苛扣了。


    “反了,當真是都反了,如今她們眼裏還有沒有朕,還有沒有宮規。”他氣極的轉身,猛地涼桌案上發餿的飯菜掃落在地上。


    “來人!”李胤冷冷迴頭,一字一頓的道:“馬上將那幾個老嬤嬤給朕抓起來,但凡冷宮裏作賤過錦妃的人,一並行刑。


    冷宮裏的侍衛宮人,侍衛連同雜役不過片刻間全被抓了過來,有的甚至尚在睡夢中,便被冷冰冰的護衛給托來了,有的穿著寢衣,連解襪都尚未來的及穿,好生狼狽。


    那些奴才們好似串通好了一般,死活隻說是自己的主意,反倒是一個嬤嬤說漏了嘴,隻說是奉旨行事,可問起來卻隻說是奉旨行事,可再問起來卻是死活不說。


    悲泣慘唿之聲,透過殘破不堪的窗戶傳來,一聲聲的清晰入耳,如針一般的挑撥著每一個人的神經。


    李胤坐在椅子上,不言不語,錦妃此時安靜的像個孩子躲在他的懷裏瑟瑟的發抖。


    外麵的慘唿聲越來越低,錦妃的臉色越發的蒼白,身子更是抖的厲害。


    隻過了片刻的工夫,侍衛首領步入屏風,俯身迴稟,“啟稟聖上,眾人耐不住刑法,皆已經招供了,供詞謄錄在此,請皇上過目。”


    順公公接了那頁供詞,低頭呈與她,悄然退至一旁,薄薄的一紙供詞,看的李胤遍體生寒,雙手緊握。


    他反反複複的看了又看,終於將這紙狠狠的揉成一團,擲在地上,然後又覺得不解氣,拿起宮人剛剛奉上來的茶水,猛地向那個侍衛首領摜去,用盡力氣摔向他,“混賬東西,你就是這樣由著她們胡說嗎?她們好大的膽子竟敢汙蔑皇貴妃。”


    瓷盞恰巧砸到他的額頭上,潑濕了他的半身,碎瓷劃破了他的臉頰,可他都不敢去抹臉上滾落的鮮血。


    “把那些人都給朕拉過來,朕倒要瞧瞧他們在朕麵前還能信口雌黃不成?”李胤聲音暗啞,憤怒的失去常態。


    不過片刻,那些鬢發散亂,驚恐萬狀的嬤嬤們被人狠狠的拖進來,見了李胤,便駭然的異口同聲的說著,“皇上明鑒,這一切不過是奉了金鑾殿那位主子的吩咐。”


    其中一個嬤嬤更是從懷裏掏出一個南海夜明珠,“皇上您若不信,隻管瞧瞧這個便知曉了,這珠子是皇貴妃前幾日賞賜的。奴才們實在是畏懼皇貴妃,一開始才不敢說出實情的。奴才們也是一時起了貪心,在加上皇貴妃向來出手大方,才不得不替她做事的。”


    那些奴才的話一聲聲,一句句的都剜在了他的心上。這個夜明珠他認得,當初一共進貢了八顆,自己留了兩顆命人鑲在龍椅的八爪金龍的口中,其餘的全部賜給了她。


    “所以你們就日日折磨錦妃,克扣她的錢財,甚至無端由的毆打她,深知任由她瘋魔下去,卻不給她請禦醫?倘若那宮女冒死去金鑾殿求朕,朕如今還蒙在鼓裏。”李胤站起身來,最後一次寒聲問道,“倘若今日她尋短見死了,你們是不是都稱心如意了?”


    那奴才顫聲道:“皇貴妃吩咐過,絕不能讓錦妃死了……”


    李胤的臉上滿是失望,不忍再親口聽他說下去,隱忍心中的失望,閉上眼睛,“將這幾個毒婦拖出去斬了……餘下的罰半年的月例。”


    錦妃依舊緊緊的拽著他的衣襟,雙手卻狠狠的絞著衣襟,眾人不注意的一刹那,一個得意的笑展現在她枯槁的麵頰上,顯得那樣的猙獰。


    “那女人來了……是不是那個女人來了……”錦妃突然向著了魔一般的厲聲尖叫了起來,抱著頭,猛地向外跑,可不小心踩在了自己的裙裾上,順著塵土彌漫的台階,滾了下去。


    李胤趕忙的過去,拿著龍袍的袖子將她臉上的泥汙小心翼翼的抹去,心下一時間不忍,“她不會再來傷害你了,朕即刻叫人將你原來的寢宮收拾出來。”


    錦妃恍若未聞一般,爬起來跪跌在地上,緊緊的拽著他的龍袍,“皇上能不能陪著我,我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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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胤他……到底是什麽意思?


    無端由的竟去了錦妃的宮裏,甚至連夜讓她搬迴來了原來的住處,難道他忘了當年榮家是如何對待她阮綠萼的嗎?


    心內莫名的煩躁起來,她猛地將桌上宮女剛剛奉上的茶水慣在地上,仿佛還不解氣,桌上的瑪瑙碗,琉璃碟子全部掃到地上。


    “娘娘。”


    一旁侍奉的宮女和內侍都撲通撲通的跪在地上,嚇得大氣都不敢,戰戰兢兢的齊聲道:“皇貴妃娘娘請息怒。”


    剛才那琉璃盞的碎片將她的手心劃破,嫣紅的鮮血蹭蹭的直往外冒。她恍若未覺,雙手緊握成拳,青筋暴起,指尖卻是一片的猩紅。


    綠萼的手狠狠的拍在桌子上,巨大的震動震的將宮裏的人嚇得直哆嗦:“馬上去將皇上給本宮叫來。”


    跪在地上的宮人哪裏肯敢去請皇上,隻一邊噤聲不敢說話。


    金鼎爐內檀香濃鬱無比,她倏忽之間隻覺得無比的胸悶,好似一口氣壓在那裏,隻逼得她欲要爆發。


    “求娘娘不要為難我們,若是請皇上,若是沒有正經的緣由誰敢去請。”就在此時一個小宮女壯著膽子顫聲說道。


    “你——”綠萼直覺得頭好似被什麽狠狠的撞擊了一下,一陣尖銳的聲音瞬間襲遍她的四肢百骸。


    她一個趔趄往後推了好幾步,幸好身旁跪著的一個宮女眼尖,忙將她扶住。


    “皇貴妃娘娘……”


    “快去請太醫!”


    “快去請皇上。”


    ……


    身邊一陣陣的喧囂,吵得綠萼愈發的煩悶,眼前兀自一片漆黑,她想要大叫,和喉嚨好似被棉花堵住了一般,怎麽也喊不出來。


    陽光透過金碧輝煌的朱鸞殿,一束柔光照在綠萼的顛倒眾生的臉上,長而卷翹的睫毛如同比翼雙飛的蝴蝶。


    睡著的她如同嬰孩一般的與世無爭,入宮剛入宮之時滿臉膽怯的模樣。


    輕闔的眼睫顫抖的動了動,她的眸子微微的睜開。


    “你怎麽樣了?太醫說你急火攻心,究竟是什麽事情讓你生了這樣大的氣?”


    她張開眼的一瞬間便看見了李胤滿是擔憂的臉,“你身上的尚未痊愈,你怎麽又動怒了?”


    “皇上難道不知道嗎?還要臣妾親自挑明了不成?”綠萼漠然的收迴了自己的手,


    李胤的動作一僵,雖心裏十分的不悅,可依舊耐著性子道:“朕不知道,你說給朕聽。”


    “皇上為什麽去看錦妃?難道忘記綠萼當初所受的委屈?還是皇上心裏壓根就沒有臣妾,一直在口是心非。”


    “朕沒有想到你今日會便這般,朕說過會保護你,你為什麽就不肯相信朕呢?錦妃都淪落至此,你何苦再這般的折磨她呢?”


    “臣妾相信過您呢?!”綠萼的臉上滿是淚,聲音卻愈發的淒厲起來,“可相信之後呢?父親死的又有多淒慘?被太後灌了多少猛藥,隻怕今生都都很難在生養?”


    “孩子?你還好意思跟朕替孩子?”李胤眸中全是哀傷和惱怒,“是你親手了解了腹中孩子的性命,你生為人母,那般的殘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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